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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趙黍感應到陰風陣陣，立刻登上法壇，環顧一圈精怪鬼物，問道：「鼠妖巢穴位於何處？」

儘管張里尉自己不懂得什麼科儀法事，卻也覺得趙黍此人才智非凡，指點他人時旁徵博引，並不晦澀艱深，連張里尉自己也聽明白了不少。

片刻過後，看似平靜的山林忽然陰風四起，枝葉搖晃不止，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以至於原本明朗天色也變得昏暗。

「此言有理。」降真館修士又說：「不過我們拘役鬼神精怪，也會有香火血食的供奉。」

「如果趙黍真的能夠找到虛日真君的巢穴，並且親自出手搗毀，我倒是樂見其成。」於二哥說：「這樣，你趕緊回去，他要是找到鼠妖巢穴，你也陪著他一塊去，我會在暗中跟著你們。」

旁邊有降真館修士問道：「貞明侯，您為何要跟這些精怪許諾，為它們祭煉身形呢？」

「東北方，興隆縣。」亡魂回答說。

不過趙黍看到降真館修士流露出犯難神情，他也明白有些事強求不來。哪怕是趙黍自己，心性也未必達到前人先賢所述的境界。

……

趙黍扣指虛彈，面前香爐煙氣飄蕩散逸，這些精怪鬼物得了一絲氣韻點化，漸漸現形。

而在趙黍眼中，則看得更為清楚, 幾十號精怪鬼魅紛紛來到壇場之前，它們並無實質形體，大多是雜氣所化草木精怪，或是徘徊不去的亡靈怨魂。

壇下精怪鬼物聞聽此言，不敢違逆，盡皆伏地叩拜。

趙黍同時給降真館修士指點，行法修士祭煉鬼神精怪，絕不止是術法運用這麼簡單，自己的心境體悟、待人接物的微妙之處，也影響受祭煉的鬼神精怪，這也是祭煉與教化相近的明證。

「發生何事了？這麼著急？」

趙黍微微點頭，其實這就是多數行法修士的慣用手段，他邊想邊說：「做個不恰當的類比，拘役鬼神精怪加以召遣，就好似捕獲一頭野獸，要將其馴化成能夠看家護院hetubook.com.com的忠犬。你不能只拿著鞭子一味抽打，否則自己稍有鬆懈，野獸懷恨在心，很可能反噬自身。」

因此我開壇行法，能夠招來精怪鬼物，卻沒法直接招來鼠妖。而多數時候要對付潛藏不出的妖物，也是召遣法籙兵馬，或搜捕擒捉，或乾脆殺伐誅戮。」

「若是知道，直言便是，找不到我也不會責怪。」趙黍說道。

張里尉沒有片刻停留，他先是一路飛奔回下山，讓外逃眾人返回村寨，並且安排人手給趙黍和留在寨子中的兵丁送去飯食。自己則忙不迭地趕去村寨之外那棵老樹之下，敲擊暗號。

張里尉只覺得絲絲涼意透過衣物，脖頸耳邊一陣發冷, 神祠殘垣周圍氣氛莫名陰森起來。即便肉眼看不見到底發生何事, 張里尉也隱約察覺到有些「東西」聚集過來了。

「今有一事, 僑張村及周邊人煙聚落, 曾屢受鼠妖勒索侵凌, 更有妄立淫祀、惑亂生民、自稱仙真之舉, 罪跡斑斑，不可饒恕！」趙黍言道：

趙黍沒有立刻回答：「你們降真館往常是如何做的？」

行法完畢，趙黍微微鬆了一口氣，走出壇場言道：「如此一來，應該就能探查到鼠妖巢穴的大體方位了。」

張里尉由此看得分明，心下驚疑非常。他自詡早就熟知僑張村方圓幾十里山林，也見識過鼠妖作祟，可何曾同時看到這麼多精怪鬼物現形？

於二哥示意對方噤聲，雙眸炯炯，好似有火焰燃燒，掃視周圍片刻，眨了眨眼說：「並沒有人跟來。如果真是要抓我，我一現身就該動手了。」

趙黍看得出這亡魂靈明有缺，當即拿起柳枝，蘸了些許法水輕輕一灑。得了法水點化，那亡魂立刻少了三五分蒙昧沉滯，言語順暢起來：

「你等依草附木、徘徊荒丘，雖無侵人害物之舉，卻懷五行不正之氣。我輩奉籙修持，當巡檢妖鬼精怪，令不為祟。www.hetubook.com.com」

張里尉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了，連連搖頭。

「眼下鼠輩潛藏不出，你等出沒山林已久，應察其往來蹤跡。若能稟明鼠妖巢穴方位，我將為你等祭煉真形、點化仙緣。」

「我、我……」這時，那名被開膛破肚、腸子亂甩的亡魂支吾欲言。

「多謝仙長提醒。」

「趙黍？金鼎司執事？此人我似乎有所耳聞。」於二哥言道：「這等人物怎麼會出現在僑張村？難不成我暴露了？」

趙黍早就做好準備，當即發水火、行祭煉，滌盪塵濁，手持靈文神鐵令，聚引一縷清氣，提筆虛書，為這些精怪鬼物重新結化真形，並且讓他們與神鐵令牌勾連一氣。

趙黍手捧令牌，莊重盟誓：「從今而後，你等便隨我精研深修，當奉清約大道，不可沉淪血食鬼神之途。」

趙黍捏著下巴說：「我也說不準。這自稱虛日真君的鼠妖應該也不是等閑之輩，身懷法力，隨時能夠遠遁。加上它在本地經營多年，狡兔尚且三窟，何況擅掘洞窟的鼠妖？反正三五天我是耗得起……張里尉若是村寨有事要忙，不必跟我們一塊空等。」

這些精怪鬼物得了符咒之後，各自隱去形跡，朝著山林遁去。

「不在山野躲著，反倒往人煙稠密的縣城去了？」趙黍冷哼一聲，壇下精怪鬼物嚇得發抖。

說白了，對於這些鬼神精怪，光靠香火血食的供奉是遠遠不夠的，搞不好養出一夥不知饜足、所圖日增的邪祟，對於召遣行法的修士本人也是大為不利。

就見這些精怪鬼物在壇場之前瑟瑟發抖，在它們看來，立身壇場之上的趙黍通體昊光大作，手中令牌宛如雄峰壓頂，讓它們不敢作亂違逆。

張里尉緊張起來：「他們是來抓你的？」

張里尉問：「那現在要怎麼辦？」

行法完畢，那些精怪鬼物紛紛脫胎換骨、改頭換面，朽木老翁變作長髯文吏，多眼怪童化為捧壺小童，而和-圖-書那破肚亡魂變化最大，直接頂盔摜甲、手扶長刀，一副軍中勇士模樣。

……

「若要收服精怪，通常是取陶瓮器皿，召遣之後封存瓮中，打下禁制，加以拘役。」降真館修士答道。

張里尉鼓起勇氣說：「我覺得趙黍這個人，跟那些高高在上的館廨修士不一樣。如果他能夠加入赤雲都……」

這也是為何天夏朝贊禮官講究克制性情，要持心中正。

而祭煉點化此舉，就相當於對鬼神精怪加以引導教化。比如說星落郡的衡壁公，他久遠前被青崖真君點化，上升洞天，除了是法籙仙將，也可以說他是青崖真君的門人弟子。

召遣律令一發，趙黍手中令牌光芒大作，隨後朝壇前虛指，頓時發出一股玄妙法力，如風濤般席捲山崗草木，悄然無聲，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大威勢, 向外擴散。

籠統而言，便是禽獸化妖、人死作鬼、積年成精、物變為怪。后三樣初時不具形體，宛如魂靈，或遊盪一地、或寄附一物。至於妖物，大多還是有一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軀。

「不知那些精怪幾時才能找到鼠妖巢穴？」張里尉又問道。

見那些精怪鬼物叩首不止，趙黍神魂微動，察覺到他們的感念之意，於是拿起法桌上一沓符咒，言道：「欲搜尋鼠妖蹤跡與巢穴者，可執符而去。」

言罷，趙黍揚手一擲，幾十道符咒像是紙錢般撒出去，壇下精怪鬼物爭前恐后求取符咒。

張里尉抱拳離去，趙黍望著他的背影，袖口中有紙鶴悄悄飛起，追隨而去。

趙黍眉頭一抬，心想這倒是極有可能。赤雲都修士親自出手伐廟誅邪，鼠妖也沒理由繼續在這一帶出沒，起碼會遠離蒼梧嶺。

可就見那些精怪垂頭喪氣，唯恐趙黍發怒般不敢言語。

張里尉起身拱手：「寨子中確實還有些瑣事要我應付，回去之後讓人給仙長送來飯菜，不敢有所怠慢。」

「張里尉怎麼了？」趙黍見他神態有異，招手示ｈｔｔｐs://ｍ.hｅｔuｂｏｏk•cｏｍ•cｏｍ意他一同坐到神祠殘垣上。

「那它們去哪裡了？」趙黍問。

「沒什麼。」張里尉擔心趙黍看出破綻，趕緊轉移話題：「仙長既然可以將那些精怪招來，為何不直接將鼠妖也一併招來呢？」

「無他，皆因物類有異。」趙黍解釋說：「雖然世人習慣將妖鬼精怪合在一塊說，普通人也難以區分清楚，但這些東西終究是有差別的。

可以說，什麼樣心性的行法修士，便會祭煉出什麼樣的法籙將吏。若是貪暴之人，籙中將吏兵馬也多是兇殘暴戾、貪求無度之輩，對人對己都大為不利。

借科儀法事拔度祭煉，能夠讓精怪鬼物假氣具形，雖然比不上仙家法籙的將吏兵馬，但是對於這等連實體都不完備的精怪鬼物，無疑是擺脫蒙昧、啟發靈明的一大機緣。

「你還有話要說？」於二哥問。

「我明白了。」張里尉點頭，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沒有立刻離開。

有了這一層關聯，法籙將吏可就不能簡單視作下屬了，更不是奴僕牛馬。甚至永嘉梁氏的後人面對仙將衡壁，按理來說應該將他視為師門尊長，不是將他當成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家奴。

這些精怪鬼物大多奇形怪狀，有的貌若老翁，上身枯瘦佝僂, 下身如老樹纏根；有的形似小童, 腦袋碩大如磨, 頭頂居然布滿眼珠，四處亂瞧；最像常人的是一位匪盜賊寇，被開膛破肚，腸子掛在腰間晃蕩。

就好比山野鄉民，得了官府任用，從此改頭換面。對這等鬼神精怪而言，一來有了投靠棲身之所，二來也免於重歸蒙昧。這也是為何仙家法籙有仙官將吏之分，古往今來仙真法駕之下的將吏兵馬，也不乏鬼神精怪受點化鍊度而成。」

「我乃華胥國懷英館散卿趙黍，奉命勘察不祥、搜捕邪祟、殄滅凶逆。」趙黍神容一反常態，端莊威嚴，他環顧壇下精怪鬼物，言道：

「我知道。那群鼠妖早幾年就偷偷搬走了，巢穴不和*圖*書在這一片山林中。」

換做是常人，看到這些精怪鬼物恐怕要驚駭尖叫。張里尉確實嚇了一跳，但他仍能保持鎮定，注視著趙黍的一舉一動。

科儀法事借鬼神之力，讓行法修士能夠發揮出遠超自身修為的本領。相對應的，想在科儀法事一途有所成就，心性功夫便少不了。

「唉，這樣的人不是朝廷官府出身就好了，如果他去赤雲都……算了算了，還是別瞎想！」

「天色將暗，張里尉下山小心。」

張里尉一直在旁邊側耳傾聽，既然趙黍沒讓他迴避，他也樂得將這些話統統牢記在心，待得稍後轉告於二哥。

精怪鬼物再度返回，那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鬼神精怪與山野禽獸終究還是有差別的。」趙黍說：「鬼神精怪通靈之後，大多覺知人事，倒不如將他們看成凡俗常人，世人誰不願意家財豐厚、權位隆重？我給鬼神精怪祭煉真形，便是給出一條拔擢晉陞之階。

於二哥皺眉道：「他身為金鼎司執事，在華胥國朝堂中也算身居高位，這種人在心底里，恐怕還是將我們赤雲都視作亂黨。他或許心地仁善，可說到底還是膏粱華腴的出身，受不了我們赤雲都這種苦日子的。你總不能指望朝堂公卿跟你們村寨同甘共苦。」

儘管趙黍這麼說，壇下一眾精怪鬼物沒有一個離開，當即伏地叩拜。

「官府來人了，而且這次不是尋常衙役官差！」張里尉將今天經歷簡略敘述一番，於二哥表情越發凝重。

「我聽明白了。」張里尉想起於二哥，他過去為了找尋鼠妖，還是要親自搜巡山林，哪裡像趙黍這樣能夠隨意召遣諸多精怪？

收斂怒意，趙黍對一眾精怪鬼物說：「不論結果如何，你們此次出力表現，我看在眼裡，定然不會虧待你等。我有意將你等收為籙壇兵馬，不復山野蒙昧。但此事不會強求，若無心於此，可自行離去。」

等了好一陣，於二哥才土遁趕到，問道：「一天兩回，僑張村遇到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