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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春來驚嘆道：「你這回答，大出為師意料，已經跳出了是非之念。做大事者，當如此也。」隨即，龐春來又告誡，「做事不論是非，但切記要心存仁義。若無仁義道德，心中便無底線，與那逐利小人何異？」

張氏退後幾步，轉身朝族人冷笑，突然加速疾奔，撞向宗祠大門旁的磚牆。

張氏說指著一個箱子說：「把你的腹心奴僕喊來，將這裏頭的銀錢分了。不要你們做別的，三日之內，誰來家裡胡鬧，全部給我打將出去。三日之後，自可帶著身契和田契，去尋含珠書院的山長庇護，他會幫你恢復自由之身，也會幫你兌現那一百畝地。」

張氏癱坐于地，恐懼顫抖道：「說！」

……

張氏是明媒正娶的續弦又如何？

當她來到宗祠時，許多族人也聞訊趕至，各種髒話鋪天蓋地襲來。

歷史上，柳如是怎麼死的？

信件內容大致有三：

趙瀚仔細思索：「錯與對，並非事情關鍵，而是咱們只能這麼做，因為咱們也是被逼的。」

不但找不到陪嫁丫鬟本人，其全家都消失無蹤。

趙瀚對此也很震驚，深以為然。

幾個主要宗支，也都得到好處，三成產業各有分配。

侄兒、侄孫們終於走了。

「這婦人跋扈慣了，在祠堂撒潑都干過，她會捨得去死？」

「不會真是尋死吧？」

四侄子厚顏無恥說：「一直未見天日，遺囑保存得極好，嬸嬸就不要多想了。」

柳如是也一樣！

一個中年侍女把門打開，然後默默放張氏進去。

一堆侄兒、侄孫齊呼，若張氏還不配合，他們就會徹底撕破臉皮。

張氏枯坐半晌，突然起身前往一處偏院。

張氏一死，便成棋眼，誰都不能在此處落子。

費元祿在成和圖書為受益者的同時，立即跟張氏母子進行綁定，還化身為她兒子的監護人，並且不敢染指剩下的兩成家產。

費元祿命人收斂其屍體，拿著書信去找族長，接著召開族老大會。

一連開會好幾天，各宗支爭吵不休。

張氏勃然大怒，內容都不看，就冷笑道：「你們若要偽造遺囑，至少得請匠人做舊吧。老太爺已過世四十三年，他的遺囑怎還是新的？便我茅房裡的廁紙，都比這更像老太爺所留！」

「她要作甚？」

含珠書院得到好處，費松年留下的五成產業，都成了書院名下的學產。

前後鬧騰兩個月，不但天天都來，並且到處瘋傳柳如是的「通姦」舊事。

不多時，費元鑒被叫來。

「咚咚咚！」叩響院門。

至於前面三個侄子，早就死了，老病而死。

漸漸的，費元鑒變得沉默，不敢再踏入家門一步。

張氏解釋說：「你爹，確你親爹，我不是你的親娘。我當年確實懷上，但不足三月就小產。」

「哼，費氏顏面都被她丟盡了，在宗祠唱三天大戲也沒人信她！」

費松年的屍體，被火速出殯下葬。

費元鑒不會被家族驅逐，而且還能保住兩成家產，只因他的母親以死證清白。

陳氏並不生氣，微笑解釋：「自姐姐的娘家人介入，局面便不可收拾，再無迴旋之餘地。姐姐何妨一死，把自己變成棋眼，便可保得兒子性命。就如姐姐所說，我如今依附於費家，與鑒哥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又怎會去害他？」

地契確實無用，離族人的土地太近，一個家奴根本保不住。

「鑒兒，跪下！」張氏喝道。

張氏冷笑，割破手指，在宗祠大門血書——吾身清白，以死為證！

費元和*圖*書鑒已經大腦宕機，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費敏立即磕頭：「夫人保重。」

張氏又說：「磕頭，叫娘，她是你親娘！」

張氏笑道：「老爺過世，府上人心惶惶，便我的陪嫁丫鬟，也都全家攜款逃了，我知道你肯定也自有盤算。」

張氏孤身前往橫林宗祠，一路上被人戳脊梁骨唾罵。

都說我親爹不是親爹，咋親娘也不是親娘了？

陳氏緩步走來，彎腰貼到張氏耳邊，將自己的計策徐徐道來。

陳氏終於緩緩放下小錘，橫插於木魚之中：「我沒那麼大本事，只能救鑒哥兒，怕救不得姐姐。」

張氏想攔都攔不住，她若敢出面阻攔，就又多了一個罪名：心腸惡毒，不令丈夫入土安息！

第一，張氏是清白的，並無通姦之事。

「你覺得呢？」龐春來反問。

第三，請費元祿主持公道，並保護她兒子長大成人。

陳氏拖著費元鑒離開，帶著張氏的親筆書信，悄悄從後門而出，一路直奔含珠書院。

陳氏依舊敲擊木魚不停：「沒什麼主意了。我讓姐姐不要驚動娘家，姐姐偏是不聽，鬧出幾條人命，如今局面再難挽回。」

二人結伴走出偏院，張氏親筆寫下一封書信，接著又開箱整理丈夫留下的遺產。

張氏突然噗通跪地，磕頭道：「妹妹，以前是姐姐做得不對，這次務必救我母子一命啊！」

含珠山下，茅草屋內。

張氏強忍著怒火，打開所謂遺囑一看，頓時氣得渾身發抖。

兩側石柱，是獨苗舉人費映環所作對聯。

「嬸嬸，昨日我等整理舊宅，偶然發現一份祖父的遺囑。此遺囑的內容，與當年分家頗多不同之處，還請嬸嬸過目。」

「鑒兒，過來！」張氏喊道。

張氏拿出一把鑰匙和圖書，塞到費元鑒手裡：「雖不是親生，但這些年，我還是將你視若己出。我死以後，萬事要聽親娘的話。好生讀書，今後為我報仇，我是被你那些族兄、族侄逼死的！」

費元鑒心中對母親也充滿怨恨，走過來之後不說話，甚至不肯喊一聲「娘」。

第二，費松年留下的產業，張氏已經整理出清單。五成捐給書院做學產，三成交給費元祿處置，只剩兩成留給她兒子。

五成產業捐給書院，一下子佔據道德制高點。

張氏又拍出幾張紙：「這是一百畝地契，直接給你無用，肯定被別人搶走。」

哭泣一陣，她傳喚自己當年的陪嫁丫鬟，侍女去了半天卻報告說找不到人。

含珠書院，山長室。

三成產業讓費元祿分配，瞬間就把矛盾核心，轉移到書院山長費元祿身上。

某日，突然吹吹打打，竟是要給張氏立牌坊。

她想以死明志，也想嚇退錢氏族人。

張氏起身，對陳氏說：「妹妹且坐。」

計謀縝密，取捨果決，手段非凡！

張氏突然蹦起來，終於再度發作，指著陳氏破口大罵：「好幾個毒婦，尋機報復往日仇怨是不是？到了此時，你竟還要算計。我就算偷漢子，也是費家明媒正娶的續弦，你又算得了什麼？一個犯官之女，一個腌臢賤妾！便是害死了我，你又討得了什麼好？遲早被人打發賣了！」

「能救鑒哥兒便成，」張氏連忙抓住救命稻草，「妹妹快快出主意，否則那幫黑心胚子，遲早要將鑒哥兒逐出費氏家門！」

費氏的名聲保住了，而且家族還多了一座烈女牌坊。

等費元祿趕到，張氏已失血過多而亡。

是不是親生的都存疑！

費元鑒一頭霧水，雖不情願，卻也跪了。

當日和_圖_書，家奴費敏召集心腹，分了銀子便持棍防守家宅。

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費元祿讀罷書信，驚駭道：「何至於此，嬸娘糊塗啊，快快隨我去宗祠！」

可張氏根本沒法反抗，偷奸侄孫的罪名太大。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鬧起來永無寧日，甚至兒子都可能進不了宗祠。

張氏拍出幾張紙，緩緩說道：「這是你全家的身契，拿去官府可自立門戶。」

「敢請嬸嬸（嬸奶奶）過目！」

「啊？」費元鑒瞠目結舌。

張氏給丈夫生了個兒子又如何？

鮮血噴涌，倒地不起。

張氏坐在原地，久久不動，心灰意冷。

說話之人，是費松年的四侄子，今年已經六十三歲。

……

「學生謹記。」趙瀚拱手道。

為了保住產業，柳如是立下遺囑，隨即懸樑自盡。

然而，死也沒用，家產照樣被瓜分。就連柳如是的墳墓，都被逐出錢家墳地，成了虞山腳下的一座孤墳。

「……」

「倒也是。」

陳氏沒有推辭，坐在張氏剛才的座位。

費敏驚訝抬頭。

剛埋下去沒兩天，費松年的兩個侄子、十一個侄孫，就集體上門跟張氏無端扯皮。

趙瀚的心情難以平靜，問道：「先生，我們做錯了嗎？竟然氣死一人，逼死一人。」

跨進佛堂，張氏關好門窗，哀求道：「妹妹，你再幫姐姐出個主意。」

「夫人有什麼吩咐，老奴絕無二話。」費敏跪地。

龐春來又搖頭感慨：「那張氏貫來囂張跋扈、目中無人，我還以為她是愚昧潑婦。卻沒想到，她竟能以死明志，還把後事安排得妥妥噹噹。切記，切記，在這世間，不可小覷任何一人。不要總覺得自己聰明，把旁人都當成傻子，那時你就離死不遠了！」

「今日又來宗祠m•hｅｔｕｂoｏk•cｏｍ.cｏｍ，還血書清白，恐怕想做一場戲。」

眼前這幫混賬，竟只留給她母子幾畝薄地，就連眼下住的宅子都想霸佔。

「那嬸嬸就好生考慮，莫要拖延時間，晚輩明日再來。」

「夫人這是要？」費敏又驚又喜。

短短十余日，費元鑒已經性格大變。他無論走到哪裡，都被家奴悄悄議論，偷著跑出去，更是被族中孩童譏為野種，曾經的跟班也躲得老遠不跟他玩耍。

錢謙益都還沒下葬，族人就上門「討債」，上演了一出靈堂蹦迪。

「什麼？」

眾皆大驚，紛紛上前圍觀，竟無人去請醫生搶救，都害怕無端跟她沾染關係。

偏院里有間小佛堂，隱隱傳來木魚聲，費松年最後一個小妾陳氏便在裡頭。

張氏慘然苦笑，頹喪自語：「今天總算明白，什麼叫樹倒猢猻散，什麼叫牆倒眾人推。」

費元鑒剛開始憤怒異常，誰說壞話他就打誰，結果反被人痛毆多次。

陳氏又叫來家裡的一個管事：「費敏，這三十多年來，我待你不薄吧？」

「去吧。」張氏揮手。

張氏聽罷，面若死灰，但眼中總算生出一絲希望。她咬牙道：「好，便聽妹妹的，我這就去死！」

「你們明天再來吧，容我再考慮考慮。」張氏已經橫不起來，甚至連吵架的精神都沒了。

陳氏不疾不徐道：「能救鑒哥兒，唯有一個法子，姐姐去死吧。」

陳氏拿出那封書信：「請君過目。」

牌坊橫楣，由馮知縣親書「貞潔烈女」。

一個潑婦般的女人，居然能立下那種遺囑。

費敏連忙否認：「夫人莫要亂想，老奴絕對忠心耿耿。」

丈夫死後，張氏將妾室全部驅逐，只留下這個陳氏未動。

「我若不死，這件事完不了，」張氏竟笑起來，揮手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