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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丈夫，哭得稀里嘩啦，完全不顧形象，可見這些鬱結、悲憤在他心裏頑固地盤桓多年，並沒有因為時光的洗刷而淡化分毫，反而成為他的心結。

他絕烈道：「她害死的是當朝太后的親妹妹，不誅她九族就已經是仁慈。若非她的父兄以功勛求太後娘娘網開一面，我一定要太後娘娘誅他九族！」

蘭卿曉震驚，「你入府殺人，她的父兄不會善罷甘休吧。」

「什麼事？」蘭卿曉忽然想起今日其他綉娘好像說起朝中一件大事，不過當時她忙著回去給落音上藥，就沒認真聽。

……

至親受到這樣的傷害，或是親眼目睹至親遇害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那種絕望的感覺，那種萬念俱灰，可以摧毀一個人。

夜裡清涼，不像前陣子那麼熱了，月色如霜清寂，枝影橫斜，靜靜地陪伴著她。

劉嵐徹淚光閃閃的俊臉泛著冷酷的殺氣，「妹妹自盡當日，我去了那個名門閨秀的府邸，親手殺了她。」

蘭卿曉深深地蹙眉，「不是被人縱火的？大理寺在查此案？」

「最後太後娘娘如何處置？」

玉肌雪手捂額頭，菡萏連忙說要為她按按。

玉肌雪派人去針工局傳話，蘭卿曉來到毓秀殿，看見她氣色不太好，連忙問是不是昨夜沒睡好。

她後退兩步，鄭重道：「大將軍可有想過，你對奴婢的這份心思，只是移情罷了。大將軍把對妹妹的愧疚，轉嫁到奴婢身上，並非真心m.hｅtuｂｏoｋ.cｏｍ•ｃom對待奴婢。」

最後一句，難以掩飾的傷心、悵惘、苦澀。

蘭卿曉悲傷地看著劉嵐徹，對於他的悲痛欲絕，感同身受。

「這事跟伯父有關？」

蘭卿曉暗暗地想，太後娘娘也算仁厚。

「是我這個做兄長的沒有保護好妹妹，對不起妹妹……」劉嵐徹淚流滿面，忽然衝過去，往朱漆圓柱狠狠地打去，「若我對她多幾分關心，也許她就不會遭此劫難……是我的錯……」

菡萏接著道：「奴婢聽聞，那幾個侍衛、宮人去提水回來，都沒能立即撲滅火，連續潑了好幾桶水才澆滅那火。而陸大人的面目燒焦了，非常可怖，幾個宮人太監了，嚇個半死。」

「娘娘擔心陸大人是被人尋仇，伯父會受到牽連？」

「嗯。」

因為這樁悲痛的事，他才會發誓這輩子不再娶妻的吧。

「她的父兄自請辭官歸隱，太後娘娘念在他們的祖上曾為文聖、武聖立下汗馬功勞，才沒有追究，讓他們舉家回鄉，子孫四代不得入仕，不能踏入帝京。」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玉肌雪恍然大悟，溫柔一笑，「我相信你不會泄露這個秘密。其實我給燕王殿下傳信數次，不過皆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迴音。他應該是不需要我吧。」

雖然時隔多年，但對他而言，依然歷歷在目，彷彿看見妹妹飽受摧殘、決意求死的獃滯模樣。兩行清淚從他的眼瞼ｈtｔｐs://ｍ•ｈetｕｂｏｏk•ｃoｍ.ｃｏm滑落，即使他極力克制，也無法壓下滿腔的悲憤與傷痛，「妹妹才十三歲……她數次尋死，終於在一個夜裡，撞牆自盡……」

「娘娘是想儘快緝捕真兇，伯父就不會有事了？」蘭卿曉知道她過於憂慮，「燕王殿下很少進宮……即使他進宮了，我也見不到燕王殿下。其實娘娘應該有辦法給他傳信、求他……」

菡萏道：「娘娘是擔心老爺，擔心得一夜無眠。」

劉嵐徹忽然抱住她，悲痛得聲音破碎低啞，「妹妹和你一樣，活潑爽朗，古靈精怪……她還沒有長大，還沒有領略這個世間的美好，還沒有嫁人生子……若我沒有答應那樁親事，若我及時發現她的不開心，若我及早發現那個賤人的歹毒心思，也許妹妹就不會遭此厄運……是我這個當兄長的對不住妹妹……」

這夜，蘭卿曉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亂糟糟的。

無奈之下，她拿了他的廣袂給他擦臉。

蘭卿曉推開他，他仰著一張淚水淋漓的俊臉看著她，目光凄楚，看著當真凄慘可憐。

「你沒聽說三日前發生的事嗎？」玉肌雪輕聲道，有氣無力。

他手背的骨節血肉模糊，她無奈地嘆氣，取出絲帕給他包紮止血，「稍後你到太醫院上藥包紮。」

「娘娘，其實……」

此時此刻，她不忍心推開他，失去至親的痛苦，她經歷過，她能理解他的心情。想必這些年他一直自責愧和-圖-書疚，無法原諒自己，放過自己，過了這麼多年，依然耿耿於懷。

「你與燕王是不是有點交情？上次你不是跟著他偵破針工局綉娘的命案嗎？」玉肌雪握住她的小手。

蘭卿曉驚愕地看著他，心潮起伏，但更多的是不安，「承蒙大將軍錯愛，奴婢無法回報你什麼。奴婢已經心有所屬，懇請大將軍不要為難奴婢。」

「你不要這樣……」蘭卿曉連忙過去拉住他，不讓他再傷害自己。

「我向陛下提議過，不如請燕王徹查此案，不過陛下不願違背太後娘娘的意思。你可以幫我傳話給燕王嗎？懇請燕王自請偵破此案。」

他泣不成聲，哭得涕淚交加，蘭卿曉無奈地讓他坐下，他順勢抱著她纖瘦的嬌軀，鼻音濃重道：「卿卿，妹妹是不是怪我沒有保護她？她不肯原諒我，是不是？」

倘若劉嵐徹說的是真的，那麼燕王會因為她而改變嗎？

「怎麼會呢？你妹妹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知道你對她的呵護之情……其實若她在天有靈，也不希望你過了這麼多年還自責內疚，無法原諒自己。她這麼喜歡你這個兄長，自然希望你釋懷，開心起來。」她安慰道，感覺就像在安撫一個做錯事、需要大人寬恕的孩童。

「家父與陸大人素有交情，兩家算是世家，家父能升遷禮部尚書，還多虧陸大人提攜。」

她克制不住心裏的波濤洶湧，眉骨酸澀，鼻子一痛，熱淚溢出眼眶，她低啞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或許對她來說，這是最好的……解脫。大將軍，還請節哀。」

玉肌雪美眸微睜，驚詫地問：「你如何知道？」

他望著她落荒而逃，略紅的眼眸堅定地眯起來：卿卿，你一定會看到我的真心，我不會輕易放棄！

「當然是真的，你和你妹妹兄妹情深，她怎麼忍心你自責這麼多年？」

他靜靜地讓她擦拭，抽噎道：「自那以後，我就發誓，此生絕不娶妻！不過，自從遇到你，我就改變了主意。你跟我妹妹的性情頗為相似，而且你不慕虛榮，磊落善良，我相信你是一個好姑娘。若妹妹見了你，一定跟你性情相投，一定會喜歡你。」

玉肌雪搖頭，小臉慘白如雪，「當時是午時，大多數刑部官員都去用膳了，陸大人最後離開刑部，剛出來一忽兒就起火。附近的宮人、侍衛聽到呼救聲趕來相救……最後陸大人還是被燒死了，燒得面目全非。」

蘭卿曉笑道：「伯父貴為禮部尚書，不會有事的。」

那個名門閨秀實在惡毒，雖然被未來的小姑戲弄，雖然她有點小錯，但也不是十惡不赦，至於對一個十三歲、心智尚不成熟的小姑娘下此毒手，以至於逼死她嗎？這樣的名門閨秀，太可怕了！

蘭卿曉尷尬道：「那次百花詩會娘娘去燕王府，正好我也在附近……聽見了……」

玉肌雪凝眉道：「此事震驚朝野，太後娘娘嚴令要大理寺徹查清楚，五日內破案。不過已經過了三日，大理寺和_圖_書依然一無所獲，我擔心再緝捕不到兇手，父親……」

說罷，她匆匆離去。

蘭卿曉道：「那娘娘傳我來，是……」

劉嵐徹著急地解釋，「剛開始，我的確覺得你與舍妹性情相似，想對你好，好好保護你，讓你享盡榮華富貴。這也是剛開始我想帶你回府的真正用意。我自然知道你跟舍妹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你的美麗，你的性情，你的才智，都讓我傾心不已。雖然你是綉娘，但在我心裏，你就是我劉嵐徹想要共度一生的妻。」

「啊？」蘭卿曉驚震得駭然變色，「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起火？那人救下來了嗎？」

蘭卿曉寬慰道：「眼下陸大人燒死一案尚未查明，是被人燒死還是其他的原因，娘娘無需太過憂心。這些日子伯父一定會謹慎小心的。」

「大理寺少卿徐大人還無法確定是被人縱火還是其他原因，據說大理寺查了三日，還沒有眉目。」玉肌雪的眉目布滿濃濃的焦慮。

「三日前，刑部尚書陸大人于刑部外面忽然起火，燒死了。」

一會兒是劉嵐徹淚水漣漣的俊臉，一會兒是燕王不娶妻的堅決，一會兒又是凌疏影猙獰的面容……她索性到庭院散心，坐在石凳上百無聊賴地望月。

玉肌雪憂心忡忡地頷首，「母親來信，父親的確也有點憂慮。」

「是我害死妹妹的……」他又要打，她立即拽住他的手，勸道，「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你再怎麼難過也於事無補。」

「真的嗎？」劉嵐徹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