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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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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第二章 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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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驚濤駭浪

距離酋長寢帳尚有一段不近的距離,禺疆看見,遠遠的一簇火紅,在跳躍,在快速地移動。他心急火燎地跟上去,赫然發現,那是一個身穿紅色衣服的人,被扛在肩上,而快速奔走的身影,是一個背影挺拔的男子,與一個人非常相似:呼衍揭兒。
「什麼話?」她揚起眉睫,幽聲回答,心中實在不明白,他要她說什麼呢?難道這就是他變得冷漠的原因所在?
霎時,他的眼睛通紅,布滿了血氣,渾濁之中、只有血淋淋的殤痛是清澈見底的。彷彿有一支張牙五爪的利刃,在他的體內快速地攪動,一顆叫做心的東西,已經支離破碎,一種叫做神志的東西,已經天翻地覆……
說話的蒙面殺手一使眼色,在禺疆後面的一個殺手痛擊他的腦部,禺疆便失去了知覺……
她的心臟怦怦而動,汩汩冒出的火氣瞬間又冷卻下來——她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凝水的美眸轉了幾圈,輕輕地坐起來,卻感到渾身軟綿綿的,一丁點力氣也使不出來;費了好大勁兒,仍然沒有坐起來,卻驚動了呼衍揭兒。他回過身子,爽朗的臉上布滿了驚喜,「你醒了?」
她把頭曼輕輕地放在床的另一頭,蓋好毯子,站起身,探究性地看著他,好一會兒,無奈地嘆氣,曼聲道,「我有話跟你說!」走了兩步,吩咐真兒道,「真兒,好好照看!」
楊娃娃站起身,伸展雙臂,婢女們從袖口開始,套上鮮紅色曳地綉金錦緞披袍,整理好一切服飾。真兒退開幾步,上下打量著她,乖笑著驚叫道,「閼氏好漂亮啊!酋長見了,肯定大吃一驚!」
這兩個部落首領,湊在一起,難得有平心靜氣的時刻,楊娃娃總算領略到男人做為情敵的那種機鋒與暗涌,深感無奈。她略為歉意地看著呼衍揭兒,說道,「今日,呼衍兄弟一定要多喝幾碗,等到你舉行大禮的那天,我們也一定前去祝賀!」
禺疆掀起帘子走進來,刀削斧刻般的臉孔無甚表情,不喜也不怒,也不看她一眼,自顧自地坐在床沿,仔細地看著瞳瞳的睡容。
他輕揉著她軟香的髮絲,嗓音異常的無措、慌張,「是我的錯,不要哭了,好不好?」
「是該結束了!」呼衍揭兒肯定道,俊逸而清炯的眼睛轉向月亮湖,閃現出灼烈的光芒,「恐怕,所有人都會大吃一驚的吧!」
「那你就不要看!」他扔下一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木凳上。
她覺得奇怪,腦子飛快地思量著:他想知道的,肯定是有關她在呼衍氏部落兩三天發生的事情,特別是她和呼衍揭兒的事情……一百騎兵當中,肯定安排有他的心腹,自會把她的一舉一動報告給他。她一驚,既而胸中一涼,笨啊,之前沒有想到呢?他是要考驗她的呵,要她誠實地自動坦白,而她回來之後什麼都不說,他當然懷疑,當然生氣,當然擺出一張臭臉給她看了!
去年秋冬,攣鞮氏部落發生了一系列詭異的事情,立脫酋長的弟弟禺疆接任酋長,各個部落心存疑慮,然大多持觀望態度。讓他們甚為驚異的是,攣鞮氏部落在禺疆酋長的管理下,部民生活安寧和諧,鐵騎的戰鬥力大大增強,對周邊部落構成極大威脅。因此,大部落酋長迎娶閼氏的大禮,草原各部怎能不來?拉關係也好,尋求同夥也罷,看熱鬧也有,來,就是對的!
所有騎士與部民驚異地看著眼前上演的一幕,攣鞮氏部落最美麗、最親切的閼氏,與呼衍氏部落酋長合謀,背叛了禺疆酋長;出乎意料的是,深雪閼氏在呼衍揭兒的懷中捅腹自殺,血濺當場,讓人噓唏不已!
「呼衍兄弟大老遠地前來祝賀,我和閼氏特別高興!你對我的閼氏特殊的情誼,我一定會無時無刻地放在心上,不敢有所懈怠!」禺疆看著他,目光灼炯,右手反握住她的小手,心意堅決!
她覺得很是莫名其妙,三日來他都是這個德性。那天,他在攣鞮氏部落之外兩百里處接她,滿是歡喜的神情,晚上就換了一副嘴臉,從此就板著一張冷臉,寡言少語,更別提正常的親近了。同在一個帳中進進出出,兩人卻是形同路人,互不關心,可有可無。
他仍然無語,楊娃娃抬首看他,尖厲地責問道,「你不相信我?你是不是認為我跟呼衍揭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是不是?」
不管如何,他都要禺疆、從這個草原上消失。
「我每天都在期待著那一天,可惜呀,讓我呼衍揭兒心動的、想要娶為閼氏的,這片遼闊的草原,卻只有一個女子,然而,那個女子不願意嫁給我!閼氏,你說,我舉行大禮的那天,會是哪一天呢?」呼衍揭兒一副惋惜的神情,看似輕鬆的調侃,實則痛心的自嘲;看似回應著楊娃娃,眼眸卻掃向禺疆。
聽聞她聲調中的哭音,他心中驀的抖顫,轉過身,雙手撫住她軟嫩的粉腮,看著她盈盈欲墜的淚珠、楚楚動人的光華,內心的激蕩軟化了他臉上的冰霜,浮現出無奈、愴然的光彩。他看著她的眼淚從眼眶無聲地滑落,一雙水眸憂傷地睜著,任憑淚水泛濫……他所有的偽裝頃刻塌陷,所有的冷漠與僵硬頃刻灰飛煙滅,再也無法抑制決堤的潮水,輕輕地,擁她入懷,澀澀地道,「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轉過臉,定住眼睛,看著她道,「為了引他出來!」
轟的一聲!他的怒火,在胸腔、在腦中瘋狂地轟炸,一聲接著一聲,響雷一般從身體內部斬碾而過,炸毀了他所有的冷靜與理智。這時,呼衍揭兒扯住一匹駿馬,把她橫放在馬背上,接著策馬狂奔而去,消失於遠處的樹林之中。
休息了三日,楊娃娃覺得神清氣爽,連續幾天的奔波勞累,亦是盡數掃空,只覺得渾身是勁兒,心情也大為開朗。這日,瞳瞳躺在床上午睡,她坐在床沿抱著頭曼,輕聲軟語地哄著兒子睡覺,這個調皮的小傢伙總算是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
他略一定神,臉色鄭重,唇角卻是笑色無邊的,「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
在避無可避的危急時刻,他迅速地脫下暗紅外袍,躺倒在馬背上,雙腿緊緊地夾住馬腹,力貫雙臂、疾速地揮動著紅袍,盡數收下幾十支冷箭。
她的理智差點崩潰,因為:控制局勢的那幫人,為首的正是丘林基泰和須卜也剛,而禺疆、已經被他們壓制著,身上只穿一件月白色的單衣,腿上、肩膀上血跡斑斑,森然怵目,刺痛了她的眼睛。
「是的,酋長!」真兒恭敬地應答,攙起虛浮的閼氏,離開酒宴、回到寢帳休息。
她看見,他的眉峰糾結著殤凄的流緒、跳躍著愁苦的傷情,一行淚水、沿著他俊逸的臉龐滾滾而下,流淌的過程,緩慢而又快捷,終免不了墜落的結局——從下頜滑落的那一瞬間,她彷彿聽見嘀嗒的輕響,那是哭泣的聲音,那是悲傷的響動。
他單手攬住她的腰,嘴唇輕觸粉|嫩的腮邊,接著湊在她的耳邊,壓低聲音,沉沉道,「你是我的女神!我已經決定,我要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永遠地,不放你離開;不論是天上還是草原,不論歷經多少次生死輪迴,我都不允許你離開我!」
「到時,你就知道了!」
周圍的人群,知曉內中因果的,無不驚愕于呼衍揭兒的露骨表白與大胆挑釁,不知內幕的,只道是呼衍揭兒為情煩惱、念念不忘心中的女子。
坐在不遠處的呼衍揭兒,自是看得清清楚楚,微勾右邊的唇角,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流散於日漸西斜的金紅半空,彷彿本來就不存在似的……他生猛地灌下一大碗的烈酒,胸口狂熱地燃燒起來,俊奇的臉孔平靜無瀾,低垂的眼睛含斂了無比燥熱的鋒芒。
紅紅的血,染上大紅嫁衣,紅,變成潮濕、黯淡的紅……短刀,深深地扎在她的左側腹部。
她並不覺得緊張,雙腿卻有點浮浮的感覺。從眼角的餘光,她瞥見禺疆面帶微笑的平靜表情,恰逢他亦微微側過臉看她,沉斂的眸光,漾滿了幸福與喜悅。兩人相視一笑,她平視著前方,在心裏對自己說:
「雪——雪——」禺疆尖銳地嚎叫著,拚卻全部力氣地掙脫多人的鉗制,瘋狂得就像一隻狂怒的野獸,一隻囚禁已久、極力掙脫牢籠的野獸,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快要掙脫了,最終卻是更牢固地被壓制著。
想他年輕的時候,是寒漠部落驍勇善戰的一員猛將,射技一流,聞名周邊部落。
話畢,www.hetubook.com.com他悄悄地溜出人群,冷凝的面孔微微露出慌亂之色,快步走向寢帳,彷彿慢了一點點,就會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
他揉挲著她的烏髮,捲起一綹髮絲把玩著,朗朗笑道,「好,我答應你,怎麼補償?」
楊娃娃的心中,暖暖一盪,隨著他生澀而情意盎然的輕觸微溫,已經停止的酸意,復又湧上鼻尖,眼眶有些脹脹的痛。她想,或許,他不是故意的,正因為如此,才表明他是在乎她的。
「哦,是嗎?」呼衍揭兒扶著她,幫她站立起來,側著身子摟住她的纖腰,凝視著她,溫柔的眼神、幽幽蕩蕩一如月亮湖的湖水,「只要能擁有你,我絕不會後悔!」
她感覺到一陣酸痛朝著眼部侵襲而來,迫使她痛苦地閉上眼睛,絕望的淚水傾瀉而下……
楊娃娃已經灌下十杯奶酒,感覺手腳和腦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一波波的暈眩滾滾而來,天與地似乎都在晃動……她後悔喝了那麼多烈酒,可是她開心呀,不知不覺地灌下灼烈的液體;她抓住浮木一般地緊緊扯住他的胳膊,眯瞪著眼睛,軟軟地道,「我的頭好暈……」
「放開我……放開我……」禺疆一聲聲的嘶叫著,嗓音嘶啞,桀驁不馴的臉孔像是潑上了滾燙的熱水,暗沉沉的通紅,深濃濃的凄惶。
他饑渴地索求著,即使她的反應是冷漠的、僵硬的;他熱切地在她的臉上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即使她之前並不屬於自己;然而,很快了,很快地她就會完完全全地屬於自己了……天,他想要更多,她簡直讓他發狂……
這不是很諷刺嗎?
「霸王硬上弓?」禺疆斜瞪著黑眼,逡巡著她冷嘲而薰紅的臉色,玩味著這句話是何意思,接著,喜上眉梢,激動地喊道,「他真的沒有碰你?沒有——對你怎樣?」
「烈火」吃痛,猝然地跌倒在地,禺疆心痛極了,卻顧不了那麼多,抽出馬鞭,快速奔跑,躍上一匹敵人的駿馬,揮動馬鞭,打下一支支發出冷笑的箭鏃,卻有一支箭鏃,生硬地沒入左肩,接著,又一支沒入右腿……熱辣辣的疼痛,灌滿全身。
楊娃娃覺得有點冷,冷風吹著臉、吹著手,泛起陣陣的清冷。怎麼會有風呢?不是在帳內的床上休息嗎?咦,奇怪了,這不是湖邊嗎?怎麼會在這裏呢?那人是誰?呼衍揭兒嗎?他帶自己來這裏幹什麼?糟了,如果禺疆知道了,肯定有的解釋!
楊娃娃輕輕搖頭,和婉地笑著,明眸清水,冉冉汪動。
他是在剖析自己的內心,也是在「控訴」楊娃娃!
「當然可以,讓真兒陪你回去,好不?」說著,他在她的紅腮上烙下一吻,朝著邊上的真兒吩咐道,「好好照顧閼氏,不得有絲毫閃失,知道嗎?」
禺疆走上來,握住她的兩隻小手,灼灼的目光盯凝著眼前顧盼流緋的紅顏,「雪,我是在做夢嗎?」
她覺得,脖子上的腦袋一分為二,沉重得似乎不屬於自己的了……絕望的縫隙之中,一個存活的希望悄然而生,她心下一動……
他眼疾手快地撈住她的腰部,卻沒想到由於過於心急、致使力氣過大,生硬地把她壓向自己的懷中。她驚魂未定,不由自主地伏在他的胸口,一副小鳥依人的嬌弱姿態;男子的異樣氣息,竄進她的口鼻,擾亂了她已經紊亂的心神。
見他不語,她不由得怒從心起,眉目間蘊起不快之色,「但是,我又不知道你想要我說什麼,你直接問我不就行了,你堂堂一個大男人,有什麼話不能直接問的,把我弄哭了,你很開心是吧!」
她吸吸鼻子,鼻音粗重,撒嬌道,「你什麼事都不跟我說,無緣無故地欺負我……」
面對著丘林基泰的猙獰面目,他嗤之以鼻地別過臉,沾滿鮮血的臉頰冷凝出刺骨的嘲笑,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似的。然而,他心中焦急萬分,緊張地謀算著如何扭轉局勢,還有,不知道他的雪現今如何……他的視線中出現一抹熟悉而又陌生的倩影,大紅嫁衣,嫣然流媚,那是他的雪、他的閼氏……
呼衍揭兒情深地望著她,俊亮的眸子鎖住她的視線,微微蹙著挺拔的劍眉,輕顫的目光如此憂傷,讓人不忍拒絕,「對不起,我只是想讓你站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
禺疆狂亂地掙扎著,並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呼衍揭兒,放開她,我叫你放開她——」
接著,陸續幾個部落首領上前敬酒……猛然的,禺疆吃驚地發現,呼衍揭兒已經不在位子上,他的心口彷彿被馬鞭狠狠地抽過一般,辣辣地火燒。他很清楚,呼衍揭兒一定按耐不住、找尋她去了。
「全部都不要動,否則,我的飛箭是不長眼睛的!」不遠處的黑暗之中,突兀地傳來一句高揚的吼聲,刺破了這個夜晚難得的寧靜氛圍。
真兒細細的聲音很是悅耳,「閼氏放心,我一定會小心照看的!」
楊娃娃任由他牽引著,怔怔忪忪地步出寢帳,展現在所有人面前。薄霧籠罩,清冷的空氣沁入脾胃,涼絲絲的,驚醒了她神遊的思緒。聚集在四周的部民們,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與喝彩,震破了微薄的天光。
「那不行!」禺疆猝然地摟住她,惶惶的語氣無比焦灼,突然地收攏雙臂,歡喜地看著她,好似永遠看不夠似的,「好,我立刻吩咐下去,過幾天我們就舉行大禮!」
他把她抱上駿馬,擁著她,縱馬馳回部落。她軟軟地靠在他的懷中,任憑他擺布,只想著快點回到部落,冷淡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要殺了禺疆,是不是?」
楊娃娃瞪圓了眼睛,兇悍地盯著他,彷彿要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一般,咒罵道,「你混蛋!」她掙扎著站起來,卻綿軟得無法支撐起輕飄飄的身子,復又跌坐在草地上,「如果他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告訴你,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她看見,他一身略為暗沉的紅袍,黑紋綉金,金色腰帶,加上身量高悍挺拔,盡顯華貴與莊重,以及瀰漫周身的洋洋喜氣。他豪氣橫生的臉龐俊灑流風,神武的氣度彷彿容納了朗朗乾坤。
楊娃娃猛地轉回身子,急躁地叫道,「你到底怎麼了?對我有什麼不滿,你直接說出來好了!你總是板著一張臭臉,你知不知道別人會很不爽的!」
他亦看見,她的滿身鮮紅釋放出奪目的光芒,讓人無法久久逼視。腰身纖細,曳地裙擺宛如彤雲、堆積在地上,似乎升騰起裊裊的紅色煙雲,為雪白的臉頰掃上一層淡淡的紅光,粲然生輝。
他看向她的臉龐,火光的影子晃蕩在她清涼的臉上,影影綽綽的,流光溢彩;她的唇角凝結著一朵若有若無的冷笑,冷得透骨,冷得殘忍;烏黑的眼珠子,僵硬著,輕微地抖動著,卻划射出尖厲的眼風……
須卜也剛微有驚詫,氣急敗壞地叫道,「呼衍揭兒,你幹什麼?你不知道她詭計很多的嗎?」
端午節快樂!
「都說了不要動,你非要動來動去的,這可怪不得我!」無敏笑眯眯地調侃道,一副老奸巨滑的無辜腔調,「約拿!」話畢,咻的一聲,羽箭遒勁地狂奔而去,緊接著,又是一聲銳響,架刀的兩個騎士應聲倒地。
謝謝大家為我投票,感激涕零,抱拳答謝下場。。。
他避重就輕的回答,楊娃娃更加確定了他帶她出來是別有企圖;她看著他,虛浮地笑著,渾似不覺危險似的,「是你帶我來這裏的嗎?哦,我該回去了!不知道酒宴怎麼樣了,也快結束了吧!」
「為什麼?……」禺疆失控地吼叫,從胸腔中迸射出獅子般的怒氣、蒼狼般的悲嚎。
凌晨時分,整個部落處於沸騰狀態,方形廣場上人山人海,火焰齊放、烈烈騰燒。部民們都等待著那個隆重的時刻和過程——酋長,將會從某個寢帳中接出閼氏,引領著閼氏,來到議事大帳前面,跪拜天神和祖先,接著繞著方形廣場行走一圈,然後帶進酋長寢帳。
也或許是自己太過虛弱,她只能一動不動地趴在他的懷中,驚醒的時候,竟然發覺——他的熱唇正輕觸著她的雙唇。她驚得腦子裡一片空白,接著立刻推著他的胸膛,卻像是風中搖擺的花朵一般、輕柔嬌脆,無法撼動,反而促使他更緊地抱住她。
接著,在敵人尚未反應過來之際,禺疆策馬前奔,抽箭搭弓,反仰身體,往後面的敵人三箭齊發,連續三次,百發百中。二三十個蒙面的殺手再次射出催魂奪命的箭hetubook.com.com雨,逼得他從馬背上跳起來,攀住頭頂上方的枝幹,翻轉身體,以雙腳勾住枝幹,吊在半空中,手上飛射出精短的箭鏃,一枚又一枚,快,狠,准,無一不中,蒙面殺手紛紛倒地。
他扳開她的肩膀,輕輕地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涼唇輕觸著發顫的眼睫,滑過潮濕的鼻尖,細啄著淚腮……一寸一寸的溫柔,盡數化在他輕柔而溫暖的淚吻中。
「烈火」奔跑回來,很有靈性地站在主人的正下方。禺疆躍下來,坐在馬背上,往敵人狂沖而去,斜側著身子,拉弓、三枚疾箭飛射而出;轉換到另一邊,接連射出羽箭……一個個蒙面殺手,應聲倒下,只剩十個左右,其中一個瞄準「烈火」,咻的一聲,射中馬腿……
被她噼噼啪啪地一頓數落,他無言以對,啞然地看著她,眸中情深意切,遂而勾住她的後頸,壓向自己的肩膀,痛聲道,「是我不對,我不該這樣對你……」
約拿猛衝過去,迅速地,刀尖抵住呼衍揭兒的喉口;禺疆亦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趁旁邊的騎士有所鬆懈之際,迅捷地出擊,一拳或者一腿撂倒一個騎士,欺近呼衍揭兒,伸手想要接過受傷的楊娃娃,急吼道,「放手!」
「你到底要我說什麼嘛?」楊娃娃審視地看著他,霧氣瀰漫的眼眸跳躍著兩簇昏紅的火焰,靜沉地燃燒,「難道你這幾天發神經,就是因為我沒有跟你說你想聽的話?」
禺疆咬緊牙關,始終不哼一聲。雙臂被兩個騎士鉗制著,一雙黑眸瞪著丘林基泰,平靜地瞪著他,死死地扣住正折磨自己的敵人的臉面,風平浪靜的眼神有如烏雲滾動的大海、蘊藏著無法預知的顛覆力量,讓人見之而心驚膽顫!
她的眼中,只有禺疆,滿滿的他,身受重傷的他……他濃重、悲戚的眼色沉陷到一個望不到底的境地,如此絕望,如此的——無法相信。她在心裏、對他說,不要絕望,不要悲傷,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一定不會……
禺疆絲毫不懼,任憑他的宰割與折磨。想要他死?他會乖乖地承受敵人的折磨?笑話!即使塞南與倫格爾等大將俱已被擒,即使他的護衛與騎士都倒在地上,即使他已經沒有翻身的餘地,他也絕不相信,今日就是他魂歸天上的時刻。
他們跪在神案後面,沐浴在燦爛的霞光中、向天朝拜……完成最隆重的朝拜大禮,繞著方形廣場行走一圈,接受部民的敬意與擁戴……
楊娃娃側過頭看他,握住他的右手,稍稍用勁,以此表示她的心意!
四月二十八日,舉行大禮。這天凌晨,太陽升起的莊嚴時刻,酋長要把盛裝打扮的閼氏正式迎進酋長寢帳,因此,凌晨之前的整個晚上,楊娃娃根本無法休息。大紅嫁衣,梳妝打扮,描紅掃娥,在女巫、真兒和四個婢女的幫助下,總算在皓天薄亮之時,準備就緒。
不好!難不成,呼衍揭兒在耍什麼陰謀詭計?
緊接著,她的唇邊,響逸出一聲輕輕的、疼痛的呻|吟……讓他幾欲成狂……
你已經無路可退,前面就是可以預知的幸福生活,還擔心什麼呢?他是多麼愛你,他的一生只有你唯一的一個,他就是你的結髮夫君,無論他多麼冷酷殘暴、無論他能否統帥草原、無論他要你幾生幾世,他都是你命定的那個男子!
突兀的,呼衍揭兒碰觸到一種鹹鹹的潮濕,火熱的心中悚然一震,立馬抬頭看她——她的臉龐,淚流滿面,籠罩在一片濃重的悲傷之中,如此脆弱,如此地——讓人心疼、動容!
「放開我……放開我……我恨你……我會恨你一輩子……」楊娃娃哭叫著,細弱的聲音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傷與絕望。
他朝麥聖勾勾手,麥聖湊過身子,恭敬地聽著,「注意那幾個人的行動,我去去就回來!」
這是第一次,她在他的懷中哭泣。他悲哀地想到,他再一次傷害了她,她的外表與內心很堅強,可她畢竟是女子,也有脆弱、無助的時候,就像此時,她就是一隻受傷的小白兔,等著他疼惜與撫慰。
「你以為我會怕你?」呼衍揭兒譏笑道,橫抱著受傷的楊娃娃,看著約拿下馬、朝這邊走過來,向制服禺疆的幾個騎士使了一個眼色,強硬道,「不想他死的話,你最好不要過來!」
她順勢抱住他的腰,把臉蛋埋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抽噎著,連日來的委屈與悲傷再也無法禁止,潸潸滾落。
「沒關係,我只要你,我想要你,所以,我只能這麼做!」呼衍揭兒幫她拉好衣服,摩挲著她細嫩潮濕的臉蛋,瞬間隱去憂傷的表情,清亮的眸子噴射出堅定的光澤,「有一天,我會讓你穿上屬於我呼衍揭兒的大紅嫁衣!走吧,我們該回去了,所有人,正等著我們呢!」
禺疆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當他是無法擁有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子、而發發牢騷罷了,於是斂住眉色,諷刺道,「呼衍兄弟這等雄健、英偉的草原英雄,還怕等不到那一天嗎?」
她憤怒,恨不得殺了他,「你到底想怎麼樣?」
呼衍揭兒不語,延展著目光、望向月亮湖對岸的長草,冷風過處,瘦長的長草順風搖擺,滋生出點點孤澀之感。她望著他蒼重的表情,平靜中蘊含著涌動的思緒,不由得抓住他的胳膊,追問道,「還有,你把我帶到這裏,究竟是為什麼?」
禺疆低了姿態,沉了音調,安慰道,「好,我保證,以後我不再這樣了,好不好?」
丘林基泰高舉酒碗,豪邁道,「禺疆兄弟,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兄弟我一定要跟你痛快地喝一碗,來,幹了!」咕嚕咕嚕一大碗下肚,他豪氣地抹著嘴巴,指向後面的小男孩,「這是我的小兒丘林風,今年十二歲。風兒,過來敬酋長一碗酒!」
「可以嗎?」她好想躺下來美美地睡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她掙扎著下馬,呼衍揭兒順了她的意思,抱她下馬,緊緊地擁摟著她,往前走去;自信的臉上,不時地閃露出邪狂的冷笑,似乎在告訴某人:她,已經是我的人,從現在開始,你再也沒有機會了!
一切,似乎靜止了一般!
呼衍揭兒靜靜地看住她,清俊的眼眸沾染了過多的戾氣、而顯得血腥、沉諳,用力地攬緊她的身子,「我答應你!不過我告訴你,你想要救他,怕是沒有那個力氣!」
禺疆沒有回答,只是勒緊她的腰肢。
遠遠的,她看見,方形廣場上、火光通明,部民們、騎士們靜立在夜幕之下,黑壓壓的一大片,陣勢不凡,聳動人心。近了,近了,兩幫人對峙著,其中一幫人癱軟地坐在地上,另一幫人操著刀、耀武揚威,佔得絕對的優勢。
即使她不相信生死輪迴、神仙鬼魂之說,可是,她仍然覺得毛骨悚然、陰冷入骨——她可不願意永遠面對這麼一張面孔、一個男人!她感覺自己掉入一個圈套之中,而明明是自己提出要嫁給他的……
如此,他不說,她自動提出來,有何不可?真的愛一個人,又何須介懷是誰先提出婚姻大事!
她轉過身子,略略站定、正巧看見,大紅氈簾從兩邊掀起;禺疆舉步進帳,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邁動的步伐戛然而止,整個人呆愣愣的,唯見豐潤的眼眸平射出奇異的鋒芒。
楊娃娃知道,他已經認定了一個事實:她背叛了他!無所謂了,只要他活著!她從右手腕上捋下骷髏鏈子——她把鏈子當作手鏈戴在手上,兩圈的長度剛剛好;她費力地把骷髏鏈子放進他的衣服里,輕柔地說道,「請你為我保管!對不起……請你把我忘記……」
兩個騎士架刀在禺疆的脖頸處,拉開刀鋒與血肉的對峙……
兩人在禺疆面前站定,距離只有一步之遙。但是,禺疆覺得,他的雪,離他非常遙遠,他無法碰觸到她,無法感受到她,她就在眼前,他就是無法擁他入懷……他掙扎,他在心裏吶喊,他吼叫道,「放開她——」
呼衍揭兒擺擺手,不耐煩地打斷他。
楊娃娃在胸口頓下一口氣,手心熱得微微發汗,臉頰亦開始升溫,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我說過,我要嫁的人,不是一個普通的男子,不過,你是不是一定要達到我的要求,等到你成為我所說的那種人,才會娶我?」
楊娃娃驚悚地望著呼衍揭兒,不敢置信的表情、表明她此刻是多麼的震驚。原來,原來,呼衍揭兒引她去呼衍氏部落的用意就在於此,他早就計劃好一切,讓禺疆親眼看見她的背叛https://m.hetubook.com.com,看見她與他的合謀。
禺疆微笑著看向丘林風,丘林風的容貌跟丘林野有點相像,更為俊美一些,長大后一定是一個俊偉的男子。丘林野死後,丘林風自然成為丘林基泰重點培養的對象,而丘林基泰對於兒子的死,一點都不遷怒於攣鞮氏部落,反應太過冷靜,超乎一般人的想象,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否在暗中醞釀著更大的報復與陰謀。
當初,他震驚於她高遠的抱負與不切實際的要求,懷疑這隻是一個拖延的借口,不久他就確定她的心意,然而卻感到無盡的壓力;他登上酋長大位的那一天,他幻想著成為部落聯盟單于的那一天,幻想著統一大漠南北的那一天,更加幻想著她與他一起統率大漠鐵騎、稱霸草原的那一天,他要把整片草原獻給她,作為他娶她的無上榮耀,讓她成為天神佑護的草原女主人!
她發出急促的嗚嗚嗚的聲音,然而他不管,溫柔而又狂熱地吻著她恬美的雙唇。自從摟住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全身的血液立即沸騰,體內奔竄的熱量狂烈的躁動,瘋狂得連他自己都驚駭住了,他從不知道,自己對她,竟是如此的痴迷、眷戀與渴求,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讓他如此想念,想得心痛,痛到沒有知覺。
楊娃娃流血過多,處於昏迷狀態,虛弱得綿軟,好似沒有重量,慘白的臉龐在火光的耀眼之下,更顯毫無生機的凄白。他抱起她,站起身,冷硬地命令道,「立刻殺了他!」
一時之間,她愣住了,被他情意深厚的眼神制住了,被他溫熱的氣息熔化了,竟覺得他是如此可憐,而他之所以會這樣,都是因為自己;他也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才會做出如此瘋狂的事情,他對她的愛,本來就無所謂對與錯,錯的是,他們相遇的時機錯了!
丘林風往前一舉酒碗,手腕力度強硬,展現出超乎他這個年紀的氣魄,聲音稍顯稚嫩,卻是一派草原男兒的豪爽之風,「酋長,我敬你,我長大后,也要成為像您這樣的大英雄!」
酋長寢帳。青銅油燈幽幽寂寂地燃燒,蔓揚起一道道淡淡的黑煙,消散於空氣中,仿似無形的硝煙,只覺壓抑,不見其形,卻給人一種烏雲滿天的抑鬱之感。
「我相信你……可是……他們說你和他單獨待在他的寢帳里!」他的音腔,越來越凝重,彷彿是從胸口夾帶著殺氣跳蹦出來的。
「沒有!」楊娃娃的眼眸清澈見底,搖搖頭,同時也甩掉告訴他真相的念頭。呼衍揭兒抱過她,在半夜偷偷摸摸地握著她的手,吻著手背,但也僅僅是摟抱和手背,那又如何?再說,禺疆肯定不會忍受得了的,那還不如不說。那麼,就讓她把這個秘密壓到心中的最深處吧!
兩人退下,禺疆發現,丘林基泰轉身的時候,眼睛的餘光無意地掃向呼衍揭兒所在的位子,順著掃過須卜也剛的位子,只見須卜也剛也看向丘林基泰,平靜的眼神似乎沒有任何寓意——禺疆更加懷疑,沒有任何內容更加可疑……
她無力反抗他,雖然萬分不願意、千般痛恨,她是那麼無力的呀!只能任憑他的熱吻落在唇上、頰邊、脖頸、鎖骨……她感覺到胸口冰涼冰涼的,知道他已經撥開了胸口的衣服!老天,今天是她嫁給禺疆的大喜之日呀,這是她的嫁衣呵,而如今,她在另一個男子的懷中,無力地承受著他的熱情與深情!
十幾年來,大漠南北共有三個部落聯盟,一個是以蘭氏部落首領為單于的聯盟,一個是以呼衍氏部落首領為單于的聯盟,另一個就是攣鞮氏部落統領的部落聯盟,其中,呼衍氏帶領的聯盟實力最弱,目前轄有四個部落;而攣鞮氏帶領的聯盟,實力最強、鐵騎最具戰鬥力,攣鞮氏部落也成為大漠南北人口最多、牲畜最多、騎士最英勇、名聲最響亮的大部落。
「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禺疆振聾發聵的吼叫聲,在夜空中飄蕩,很遠很遠,凄厲,孤絕……他的臉部表情是暴風驟雪侵襲過的莽蕩雪原,千里雪封,蒼蒼的空茫,沒有任何內容,空蕩蕩的,近乎氣絕……
所有人循聲望去,只見百來騎士一字排開,舉弓搭箭,陣勢浩蕩,重重黑影、影影綽綽的,煞是可怖。為首的,正是寒漠部落的大將約拿,以及收養小禺疆的無敏。
掠過他身旁的瞬間,她的胳膊被他生硬地扯住。她用勁地甩開仍是沒有甩掉,音色是極度的鋼硬,「放開!」
蒼渺的天光,在炙烈燃燒的火光下逃遁無形;東方的長空,霞光微露,疊疊的雲層盡染紅顏。他們緩緩地邁向議事大帳,兩邊擁擠著熱情的部民,只留下一條窄窄的通道,一條通向天神與天堂的道路。
禺疆再看了一眼一雙兒女,跟著她回到酋長寢帳。他非常清楚,她是忍受不住了,正好,他等待的就是她的自動投降。
夜幕已經降臨,冷涼的夜風掠過臉頰,楊娃娃混亂的意識頓時清澈不少。酒宴怎麼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無論如何,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禺疆絕對不能死,她絕對不允許呼衍揭兒的陰謀得逞!
夜色之下,紅光之中,他鮮血滿面的表情,悚然可怖。楊娃娃非常了解他現在的感受,可是,她脫離不了呼衍揭兒的鉗制、衝到他身邊,而只能在另一個男子的懷中,心痛地企圖解釋,「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楊娃娃躺倒在他的臂彎里,看著他滿手鮮紅的血,滿意地笑了,冷酷而陰險,「我死了——你們就不用——爭了——如果——他死了——我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會記得——是你害死他的——我不會原諒你——」
而禺疆所追趕的那兩個人,確實是呼衍揭兒和尚未酒醒的楊娃娃。月亮湖邊,薄霧渺渺,晚風夾帶著絲絲的涼意,拂過霞光殘留的湖面,盪開一圈圈的粼粼波光;拂過她的沉睡容顏,掠起她迷迷糊糊的意識。
呼衍揭兒稍稍推開她的身軀,震驚地看到,她的腹部,扎著一把青銅短刀,正是自己隨身攜帶的短刀,瘋狂地叫囂著,「不——」
呼衍揭兒乖邪地一笑,放開她的纖腰,攤開雙臂,煞有介事般的隆重地放開她——楊娃娃突感支撐力量的消逝無蹤,雙腿虛浮地打擺,整個身子亦癱軟地下墜,宛如風中搖擺的長草,無心無骨般的柔弱。
一切都靜止了!夜色深重,濃濃地凝固著!萬籟俱靜,一絲輕微的聲響也無!他什麼都聽不見,整個世界靜悄悄的,只是看到——充血的眼眸中,只有臉色雪白的她;她虛弱地躺倒在呼衍揭兒的懷中,虛弱地往下沉墜,再也支撐不住……
呼衍揭兒大大地一震,沒有想到憑空冒出百來騎士。防守攣鞮氏部落議事大帳的護衛與騎士,參与酒宴的全都癱軟無力,完好無損的也早被制服,他們又是誰?呼衍氏、丘林氏和須卜氏擔心禺疆懷疑,只帶了一百騎士,一半在方形廣場的四周巡視,一半在酒宴上臨時調動,而這百來騎士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出現,由此看來,巡視的騎士已經遭遇他們的伏擊。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呼衍揭兒、丘林基泰、須卜也剛三人的合謀:在食物或者酒水中下藥,致使所有人等癱軟無力,控制住攣鞮氏部落的首要人物,就等於控制了整個局勢。他唯一感到後悔的是,失手被擒,不然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禺疆流血過多,嘴唇蒼白無色,仍然強自支撐著;臉頰上殘留著凝固的紅血,嚴酷得血氣、血腥、嗜血,他牽扯起唇角,孤鶩般的神情、流瀉無疑:約拿來得真是時候,早不來,晚不來,正是這個時候,是上天註定了,他命不該絕,註定他要扭轉局勢……
「早知道這樣,我就多玩幾天,這麼急著趕回來幹什麼,某些人又不會領情!」楊娃娃忍無可忍,憤怒地剜了他一眼,怨恨的眼風掃過他的臉面的那一剎那,她的眼睛開始酸澀,有一種叫做悲傷的液體即將衝決而出。
呼衍揭兒謹慎而疑慮地盯著她,不明白她為何突然的如此冷靜,為何心念轉換如此之快,不由得懷疑她是否打算耍出什麼讓他措手不及的詭計。
呼衍揭兒仍然無法克制體內的那把火,可是,他仍然記得心中的那個願望:等到完全擁有她的時候,才會讓她屬於自己。於是,他停止了所有的探求,只是把她抱得更緊,呢喃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你說呢?我想,不死,hetubook•com.com也是重傷!」呼衍揭兒望著西天緩緩下墜的夕陽,一點一滴地沒入蕭疏的長草,剛毅的兩片唇瓣,不經意地吐出短促有力的話。
因為禺疆,她才會自殺,都是他的錯,如果他死了,她就會完全的屬於自己。呼衍揭兒撫觸著她擰起的細眉,內心無比沉痛,絕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到底哪裡錯了?是禺疆嗎?還是自己?如果沒有實行這個陰謀,如果她不是被逼得沒有辦法,她也不會選擇自殺……說到底,是因為他自己。
互相凝望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展露笑顏,是滿意,也是發自內心的震撼與珍惜。
她的回答,她的神色,讓人不得不相信,她與呼衍揭兒沒有不清不楚的關係。可是,他總覺得,以呼衍揭兒的個性,劫走瞳瞳,引她趕往呼衍氏部落,肯定大有用意;而她如此順利地回來,確實讓人不解。難道呼衍揭兒就只是為了見她一面?三日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呼衍揭兒的用意。
當呼衍揭兒一行人遠遠地走過來,禺疆強烈地感到,隨著他的靠近,一種危機感與壓迫感侵掠而來,刻入他的腦中、那般清晰,整顆心似乎被掏空了一樣,頓感蒼茫無依,健碩的身軀僵直地站立著、久久無法動彈。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意念:她絕對不能有事,不管呼衍揭兒有何陰謀,絕對不能讓他陰謀得逞!
呼衍揭兒的面目表情非常適宜、得體,和善,親切,平靜,清爽而俊逸的眼睛始終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恰到好處的微笑。他右手抱肩,微微壓低肩膀,開口道,「恭祝我的兄弟和朋友新婚大喜!兄弟,如果你讓我的朋友受委屈的話,我想我的腰間寶刀一定不會答應的!」
對於她的主動提問,他微微一驚,順口接下道,「這不是你的願望嗎?」
剩下的十幾個蒙面殺手面面相覷,驚愕的眼神表露出他們從沒見過如此高強的身手,竟發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們的使命,接著發射羽箭。
他毫無知覺,依言雙手摟緊她的纖腰,重重地壓向自己的胸懷……驀然的,他感覺到,一個堅硬的東西硌在身上,硬邦邦的非常突兀;隨而,他聽見,驚悚地聽見,鋒利的匕首刺進身體的撕裂聲響,悶沉悶沉的,卻異常的清晰,清晰得讓他幾近崩潰。
一個婢女道,「閼氏是我們見過的最漂亮、最親切的閼氏,我聽阿媽說,大家都很期盼著閼氏嫁給酋長呢!」
「你馬上就會知道!」呼衍揭兒緩緩道,在她的腮邊香香地吻著,抬起頭,正視著禺疆殺人的表情,狂肆地冷笑著,「禺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不過沒關係,現在我就告訴你:我跟她承諾過,我一定會娶她為閼氏。從今天開始,楊深雪只能是我的閼氏,而不是你的,你最好給我牢牢地記住!」
「我告訴——你——他死了——我也必須死——而且——是你親手殺死——我的——是你——」她斷斷續續地說,彷彿負荷著沉重的心緒。
她從沒見過他如此凄苦的表情,亦是無助地輕聲叫道,「可是,我已經有了兩個孩子,而且,我已經嫁給他了!」
酋長帶領閼氏進入酋長寢帳歇息,麥聖和洛桑統領相關部民、準備宴席,于午後時分正式開始酒宴。路程遙遠的賓客已於昨日到達,路程近的,於今日上午陸續到來。今日,攣鞮氏部落酋長大喜,人潮滾滾,卻又井然有序,絲毫不見混亂與故意挑釁。
她拿下他的兩隻手掌,兩人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孤澀的目光從他的耳旁擦掠而過,自嘲地輕笑,神色幽遠,「沒錯,只不過,你一定要堅持的話,我只好嫁給別人了!」
楊娃娃覺得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的沉重,又像柳絮似的飄浮在水面,邁不開腳步,任由他裹挾著往前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尚在遠處的禺疆——只見,丘林基泰站在禺疆的面前,手中握著一把匕首,緩緩地刺進禺疆的腹部,慢,很慢,非常慢,一寸一寸地扎入身體,以一種真切的疼痛,凌遲著他的神經,折磨著他的意志……
她看著他,陌生得讓她厭惡的呼衍揭兒,而剛剛在此之前,她還覺得他可憐。此時此刻,他的表情是曖昧的,好像,她已經成為他的女人,他是在跟自己心愛的女人說悄悄話。原來,這就是他的陰謀:讓禺疆親眼看見,她的背叛,她與他的合謀!
她的胸口,揪扯得已經沒有疼痛的感覺……她沒有回答,眼眸中是水汪汪的霧氣,不過她必須堅持住,不能讓緊靠身側的呼衍揭兒有所懷疑。她微微側過身子,面對著呼衍揭兒,悄然摸出青銅短刀,對準自己的左肋下方,啟唇而笑,笑靨如花,脆弱得似乎輕輕地顫抖,哀婉得百媚頓生,「揭兒,抱緊我!」
禺疆的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斂聚起沉沉的眼神,深深地望她,再次非常嚴重地問道,「你真的——沒有話要跟我說嗎?」
只要她願意嫁給他,什麼事都不再重要,所有的疑慮,自會慢慢浮出真相……最重要的,是她即將成為他的閼氏!
禺疆摟住她綿軟無力的身子,見她迷魅著眼眸,臉腮透紅,竟有一種別樣的風嬈情趣,憐惜地摸摸她的額頭與臉蛋,「有點燙,早知道不讓你喝酒了,要不你先回帳躺一會兒,嗯?」
呵,他也哭了,無助而憂傷,憂傷而疼痛,疼痛而堅狠。她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好呢?值得他這般痴迷、甚至無法忘懷,為什麼呢?一年的時間,他都無法忘掉、放棄她嗎?即使她已經嫁人生子?
用過早飯,他們站在方形廣場的迎接主台、迎接一波又一波的賓客。部落聯盟中,須卜氏、丘林氏、喬氏、當於氏、韓氏、栗籍氏、沮渠氏等部落都派來代表祝賀,其他周邊的大小部落、因為懼怕、仰慕攣鞮氏部落的,也前來祝賀……
禺疆開懷大笑,讚許道,「好,好樣的丘林風長大后一定是一個了不得的大英雄!」
這是一個莊嚴、激動、幸福的時刻,他和她,從此,命懸一線,患難與共,生死相隨;從此,攜手草原,相伴明月……
呼衍揭兒無動於衷,悲愴地看著懷中的女子,容色蒼肅。他清楚地知道大勢已去,早在約拿動手之前,就想放下她、放手一博,可是,他捨不得放下她,還想多抱她一會兒,哪怕是一會兒,也是值得珍惜的,因為他知道,以後,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絢爛的晚霞,隨著黯淡天色的籠罩,漸漸彌散出一種蒼壯與凄涼。
聽聞她斬釘截鐵的否定回答,他隱去心中的疑慮,親吻著她的青娥,低聲道,「我不該懷疑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腔里漲滿了污濁的空氣,以及火爆的怒氣,不過,她又緩緩地呼出來,排空了所有的火氣,咽下所有的怨氣,斜著目光瞪著他,「你存心要跟我吵架,是不是?」
呼衍揭兒似乎察覺到後面的追蹤,抽動馬鞭,加快速度。禺疆遠看著他穿越樹林,往月亮湖的方向而去,亦揚鞭策馬穿越樹林……行駛在林中,突然的,疾風勁雨似的箭雨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他大大的震驚,心中明白,定是早已安排好的埋伏,引誘自己到此,置之死地……
他雄鷹一樣的銳眸,冷酷得有如冬季冰凍的河床,升騰起絲絲縷縷狠戾的白煙。他心中冷哼:呼衍揭兒,你要我死,沒那麼容易!
她的手掌撐在他的胸口,用力推開他,卻始終使不上力,惱怒地喝道,「放開我!」
楊娃娃吃驚地看著他,清透的臉腮凝出一抹醉人的嫣紅,心中略略動蕩,故意著急道,「大吃一驚?為什麼?你怎麼會知道?快告訴我,酒宴怎麼了?」
她連說話都覺得無力,更何況獨自站立了,想要推開他、保持一定距離,那除非是他願意放開她,「你到底給我吃什麼了,我怎麼一點力氣都沒有?」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呼衍揭兒聲嘶力竭地吼叫,怎麼也無法相信,她會為了禺疆而傷害自己,為了救禺疆而寧願自殺;而且是借用他的擁抱達到目的,他怎麼也無法接受……
「呼衍揭兒,你一定要他死,是嗎?」她笑了,笑得嫣然而森冷,「既然他要死了,那麼,就請你帶我過去,讓我跟他告別一下!」
「我不會讓你這麼快死的!」丘林基泰冷哼一聲,凶蠻的臉上縱橫著刻骨的恨意,抽出禺疆腹部的匕首,把鮮紅的血液擦在他的臉上,「你以為我會這麼容易放過你嗎?你害死了我的兒子丘林野,你放心,我一定會好hetubook.com.com好地招呼你!」
呼衍揭兒側過臉看她,一股酸溜溜的醋意、翻湧上來:她是多麼的心痛呵,煙水眸子為他而落淚,凝紅臉腮為他而凄楚,她還要跑到禺疆的身邊去,但是,哼,他不會允許的……他湊在她的耳旁,溫柔地笑著,親昵地對她說,「你最好不要說話,否則,他會死得更快!」
她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無辜地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裏?我怎麼覺得全身沒有力氣?」
她迅速地跑向帳口,不想再待在這個壓抑的帳內;雖然她很想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他變得如此冷漠,可是,她更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不想再忍受他的冷言冷語……
楊娃娃邀請了呼衍揭兒,當然是和禺疆商量過的。禺疆不同意,最後仍是同意了。因為,她說:邀請他,是想讓他知道,我很幸福,我嫁給了愛我和我愛的男人,如此,相信他會死心的!
蒙面殺手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的身手非常不錯,可惜呀……」
楊娃娃輕笑著,這時,帳外傳來一聲洪亮的喊聲:酋長到!
楊娃娃任由他摟抱著,一起走向她心愛的男子,一如走向地獄的深淵……她的小手,探向他的腰部,悄悄地拔出一把精巧的青銅短刀,毫無知覺地,藏進袖口……火光耀耀,他們的後面,卻是黑暗一片,沒有人看見。
她抓住他胳膊的手、更加用勁,卻無力地顫抖著,「什麼?你把他怎麼樣了?」
素顏的她,臨風清骨;精心描畫的她,嫵媚嬌妍;各具綽約風姿,惹人遐想。
鮮紅的熱血,從匕首刺進身體的地方簌簌地冒出,染紅了月白色的衣服,剜割著她即將崩潰的神經。她想要掙脫呼衍揭兒的擁攬,衝到禺疆面前,制止丘林基泰的可惡行徑;可是,她被他緊緊地夾在身側,沒有一絲縫隙,而且綿軟、裊娜地靠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呼衍揭兒的女人!
據潛伏在丘林氏部落的探子回報,丘林基泰一直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這次前來祝賀,禺疆早就吩咐麥聖,要時刻注意每個部落的動向,特別要盯緊丘林氏、須卜氏,要在他們有所行動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和應對。
酒宴在方形廣場上開展,整齊劃一的酒席次第排開,氣派、壯觀,是草原上數十年來難得一見的盛大酒宴。烈酒飄香,瓜果水靈,炙烤牛羊,兔鹿鮮嫩……各部首領紛紛前來敬酒,祝賀酋長大喜……
她的容色淡勻如常,在火光的耀映下,約婉的臉頰上隱約的光華閃閃爍爍,膚如琉璃,清透瑩靚……他看得呆了,打橫抱起她,往氈床走去……
他不相信……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呼衍揭兒饒有興味地看著他,諷刺地嗤笑著,揶揄道,「你覺得我有必要聽你的嗎?」
架刀的兩個騎士一動不動,顯然的,他們不會乖乖的聽話。丘林基泰見情勢不妙,暗自估摸著:如果讓那兔崽子逃脫了,可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報仇了,於是輕步移動,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幹掉殺子仇人;不及防的,一支冷箭飛射而來,正中他的右臂,驚得他獃獃站住。
自從生下兩個孩子,她就一直想著一個問題:嫁,還是不嫁?答案很明顯,她愛他,不想離開他,結髮相伴,生死相隨,在這片遼闊的草原上天荒地老。嫁他與否,對於她只是一個形式問題,對於他,卻是一個象徵性的、意義重大的事件,而最關鍵的是,她的「高要求」讓他不再輕易的要求她嫁給他,而只是耗費全部心力地一步步達成她的目標。
當他看見,他的雪,柔弱、無辜地緊靠著呼衍揭兒、緩緩走過來的時候,他懷疑自己的眼睛一定是花了,或者是他受傷太重而產生的幻覺……
現在,她自己提出來,到底是何用意呢?從呼衍氏部落回來,她就提出這個事情,他覺得很是奇怪,是不是發生了某些事情,促使她再次提出來……他的心中聚集著越來越多的疑問,卻始終無法解答。
她斜睨著他,板起嬌顏,冰冷了聲色,輕嘲道,「你以為別人都像你那樣,就會霸王硬上弓?」
她軟依在他的胸前,忽然覺得如此的溫暖與踏實,「算了,你想知道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吧!」
呼衍揭兒蹲下來,幫她坐起身子,輕輕地攬著她,柔聲道,「哦,沒事,你可能喝多了酒,待會兒就會好的!」
她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一般,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種霸道至極的話,只有他能說得出來,不,只有他才會有這種想法……他的意思是,他要她的生生世世,無論是生是死,無論是鬼是神,她必須永遠待在他身邊……天啊,他的話,太可怕了,太——驚心動魄!
「你想要讓她因為流血過多而死,是不是?」禺疆強硬地接過她,往寢帳快步而去,只留下一句蒼勁的話,「約拿,無敏大叔,這裏都交給你們!」
她楚楚地望向禺疆,看見他正傷痛地望著自己,乖戾的視線筆直地飛射而來,正中她的腦門,冰寒,鋒銳,貫穿而過;桀驁的臉龐浸染了層層疊疊的絕望,那種錐心刺骨的絕望,撕裂了他的表情,他的理智,他曾經美好的一切,他所有幸福的期待……他瘋狂地掙扎著,扭動著手臂,轉動著雙腿,企圖掙脫敵人的壓制,然而,更多的騎士湧上來,暴打、制服……
禺疆掉頭,幸而神駒「烈火」全副武裝、弓箭齊備,於是飛躍而上、狂追而去。
他拉開兩人的距離,仍舊摟著她的腰,右手拇指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輕柔而悲傷地敘說著,「我無法克制我自己,你知道嗎?我嘗試了很多方法,仍然無法忘記你,你讓我怎麼辦呢?你告訴我,好不好?我也想讓自己好過一點,可是,一想到你,我就無法入睡,整個夜晚,我都無法入睡,我一直在想你,無法不想你……」
楊娃娃的眼梢掠起一抹嘲諷的風色,「怎麼?你擔心我要救他?我走路都走不穩了,還能救他?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她的眼底慢騰騰地衍生一簇冷酷,「待會兒,我叫你抱緊我,你就要抱緊我……因為,我要讓他死心!」
禺疆見她驚呆的表情,知道她暫時無法接受,不過他不在意,今後她自會明白。他的唇角往上一提,狡詐的微笑立即浮現,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個短促的熱吻,拿起她的右臂,挽住自己的手臂,帶領她走向未來的生活。
火紅的朝陽冉冉升起,紅彤彤的雲霞染紅了東方的天空;萬道金光噴薄而出,灑滿長空,輝映在草原的半空中,光彩奪目,紅艷絕倫。
「哦,我差點忘了告訴你,前幾天,深雪到我呼衍部玩了兩三天,不過,短短的兩三天已經足夠我們安排好一切,你看,今天的這種局面,如何?還滿意吧!」
禺疆咬牙切齒,怒瞪的眼睛似要噴出火來,如果寶刀在手,他們早就死在他的寶刀之下,忍痛憋出聲音,「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殺我?」
禺疆輕扯著臉皮,眼睛中升騰起戲謔的笑意,「好像是有人找我說話的!」
丘林基泰一副看好戲的嘴臉,輕蔑地看著他,冷嘲熱諷道,「今天是你大禮的日子,可惜呀,你美麗得就像天上的仙女的閼氏……看到了吧,她選擇了呼衍揭兒,背叛了你!」
酒宴繼續,賓客們三三兩兩地說話、吃喝,口沫橫飛,處處歡笑,一片熱鬧繁榮的景象。各部首領陸續上前敬酒祝賀……這時,丘林基泰端著酒碗走過來,跟在後面的,是一個相貌不凡的小男孩。
「你閉嘴!」呼衍揭兒抬頭瞪了他一眼,復又低頭看著因疼痛而臉容扭結的楊娃娃,心疼地低聲喚著,「你不能死,我一定不讓你死!」
約拿乖乖地站住,不知如何是好,看看禺疆,孔武的臉上揚起無措的表情。無敏跨坐在駿馬上,威姿高端,隱沒在夜色之中的眼睛放射出精銳的光芒,「放了他,聽到沒有?」
她故弄玄虛道,「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順利的回來?」
她揚起嬌紅的臉龐,媚若風流地諷刺道,「你以為我會這麼容易就放過你嗎?」見他拔高濃眉、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情,她神秘一笑,婉聲道,「你要好好的補償我!」
禺疆見他更加緊迫地擁著自己心愛的女子,頃刻間,他全身的精力好像被抽幹了一樣,剩下的只是一具軀殼。是的,呼衍揭兒不會聽自己的,而他的雪,也是一直依靠在呼衍揭兒的身上,柔弱無骨,姿態風嬈,神色妍媚,金紅的火光輝映在她白皙的臉上,綻開朵朵嫣紅,俏生生的流紅瀲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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