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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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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第二十章 大漠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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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大漠蒼狼

楊娃娃揚起眉睫,淚意翻湧,凄迷了眸色,哽咽著笑道:「傻瓜,我當然不會離開你,莫說我已經無法回去,要是能回到兩千年後,我也不會回去的。」
大單于怔怔地看著靜靜站在簾口的嬌小女子,卻見她黑色頭巾包住整個頭部,只露出一張白皙的臉龐,雙眸清澈如雪、光華流轉,懸著的淚珠瑩然搖墜。
楊娃娃心底一暖,呵呵直笑,忽然想起一事,嬌俏一笑:「你知道嗎?我離開月氏王宮后,有一個女子被帶進宮,成為月氏王的『雪夫人』,而且,這個雪夫人,與我同名,與我長得一模一樣……月氏王知道這個雪夫人不是我,但待她很好,很是憐惜。」
呼衍揭兒雙眉微蹙,語音沁涼:「好,我知道了。」
未藍天臉色一暗,深眸中糾纏的悲憤奪人心魄:「閼氏所說也有道理,或許,是我強人所難了。」
這是橫亘在他們之間無法迴避的問題,她輕嘆一聲,極其淡渺的嘆息,融入漫漫長夜,幾不可聞:「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她抬首望他,望進他神采奕奕的精眸:「我回來了,我們回單于庭,好不好?曼兒和瞳瞳想我了嗎?有沒有把媽媽忘了?」
近在咫尺,卻是那般遙遠。他英朗的眉宇揚起一層層的怒氣:「深雪,你是一個殘忍的女人。」
「我知道,」楊娃娃溫婉地打斷他,轉身望向別處,心裏酸澀如海,多日來已經平復的絞痛一浪浪的襲來,拍打著千瘡百孔的心房。她幽幽道,「我不能回去,一回去,月氏王便會知道,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會是何種局面,相信你也能料想得到。」
說著說著,鼻端一澀,淚水決堤……她也不曉得為何會哭,自然而然的,便哭了。
天色大亮,明媚的陽光透過簾幕投射在地上,抖落一帳旖旎秋光。簡易床上,黑色髮絲散落一枕,黝黑的面容堅毅如石,平緩的唇角勾出一抹幾近於無的笑意。
楊娃娃見他一直患得患失、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禁不住鼻端酸澀,默默箍緊了他的背,哽咽了嗓音,細聲呢喃:「是我,你的雪回來了,不要懷疑,真的回來了……」
一瞬間,楊娃娃愣愣地哭不出來,須臾,便放肆地大哭起來,伏在他肩窩抽噎不止。是呵,多月來的隱忍、思念、痛楚、酸澀,頃刻間爆發,彷彿洪水決堤,氣勢洶湧。
大單于手臂微顫,感受著她沁涼的嬌軀蠕動在懷中的親密與火熱,捧住她清灧的臉龐,冷凝地注視著她,久久的,終於,哀慟開口:「雪,真的是你嗎?告訴我,是不是你?」
諸多疑慮,卻也是無可奈何。
呼衍揭兒燦爛一笑,轉首看她:「我們匈奴尊貴的大閼氏聰慧無雙、仙姿玉骨,哪個男人見了,不是被迷的丟了魂兒?」
大單於一骨碌下床,胡亂披上衣袍,惶急地跨步出帳。冷不防,一隻素手掀簾進帳,正巧與他撞個正著,單薄的身軀硬生生地反彈出去……
楊娃娃鬆開他,跌坐在床上,一字一頓堅決道:「不,只要你跨出這個寢帳,我立即從這裏消失。大單于,你將永遠找不到你的閼氏。」
楊娃娃感慨萬千,艱難地問道:「那……大王待雪夫人如何?」
未藍天自是明白大單于眼中濃濃的警告意味,卻不以為意,脈脈地、默默地望著她,神情惻然,俊眸幽深如大漠長夜,凝視的目光如銀河孤星、幽冷地散發著細碎的光芒。
遠處一抹粉紅身影轉身望來,靜靜地望著,彷彿思考著什麼似的。楊娃娃高高揮手,扯高嗓子叫了兩聲,她方才狐疑地走過來,蹙著眉望著楊娃娃:「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會說匈奴語?」
他,是了解她的。
「大單于,時辰不早,今晚就到這兒吧!」 倫格爾含笑道,飲盡杯中剩酒。
大單于鉗緊她的細腰:「你答應月氏王什麼了嗎?」
她抬首望著他,眉目飽含歉意,乞求道:「你不要……這樣……」
呼衍揭兒傷感地看著她,夜幕下,俊眸璀璨、似有晶瑩的光色流動:「與你無關……你註定是我們匈奴的大閼氏,也只有大單于才配得上你!」
楊娃娃清眸冉冉流動,玉腮凝紅,抹上一絲嬌羞:「不要這樣說……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他的怒氣與惶急,他的迷亂與痴心,無不讓楊娃娃翻江倒海,驚濤拍岸的是洶湧的熱淚與甜蜜……她情迷地軟聲悄語:「嗯,我是你的女人、你的閼氏,永遠都是……」
是她!真的是她!真的是朝思暮想的人兒!粗布衣裳掩不住香肌雪骨,散落長發遮不住清顏丹腮,身姿瘦削,瑩瑩楚楚;暮色四合,稀淡的天色之下,她的明眸一如湖水清澈照人;晚風勁吹,撩起她的墨染髮絲,愈顯孤潔清灧。
還是夏季的時候,她聽聞月氏王封匈奴閼氏為「雪夫人」,心下疑惑,自己逃出王宮了,怎會還有匈奴閼氏呢?如果消息無誤,定是雲夫人暗中安排好一切,她才能順利回到匈奴。然而,未藍天是甘心放她走,還是根本不知情?
雪,你還好嗎?快了,我就要接你回家了!
「對,我是。只有殘忍,匈奴和月氏才不會有戰禍,兩國邊民才會安寧、富足。大王沉穩、英明,定然不會為了兒女情長而置家國利益於不顧,也不會為了一個別國的女子背負千古罪名,那不是我認識的大王,更不是我心目中的大王!」
話畢,她越過他的肩膀,望著遠方大片大片的陽光,半空中流轉,仿若琉璃;而她清澈雙眸中凝聚的光華,冰冷而決然。
他可以給她一晚的時間,讓她仔細思量到底要不要將月氏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他——他只是要知道真相,只是想要知道而已,沒有別的意思,而且是她自願告訴他。他不強迫她,而方才,她猶豫了,她迷惘了,那麼,就給她時間好好想想。
她轉身正對著未藍天:「大王,既然公主已是大王的『雪夫人』,大王就好好憐惜她,讓她一生無憂,也算是我求大王幫我好好照顧她,畢竟她是因為我而遭受了這麼多年的磨難。」
楊娃娃垂首靜靜聽他低低絮語,嗓音哀沉、浸透了深而綿的情意,只覺他的目光如水如火……是呵,那已是多年前的事兒,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歷歷在目,確是很突兀的。當時,與他素昧平生,第一次見面他就要娶她,著實讓人費解。此時聽來他彼時彼地的心緒,令她心生惻然。
大單于疾手扯住她的身子,裹在身下,俯身罩住她全身……
秋霜瞪大眼睛,終於認出她的嗓音——她將頭部包得嚴嚴實實,當然不易辨認。秋霜正要迎上去,卻硬生生地止住腳步,轉首朝守衛說了幾句,便拉著她走出營地的範圍,走了很遠很遠,來到一處廣闊的草地上。秋霜親昵地握住她的手腕,懇切道:「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閼氏。閼氏,你怎會來到這裏,閼氏不該來的……」
楊娃娃嘆道:「都是我不好,害了你,也害了瓏玲……」
「我不是故意的……不,我是故意的。」楊娃娃霍然抬眸,緊蹙眉心,「大王,此時此刻,我不想解釋什麼,因為,我確實……欺瞞了大王,我不是燕國公主,我並非要逃出匈奴……大王所知道的,大單于與閼氏情深愛重,是真的,而我所說的,是我編造的謊言,是要引起大王的同情與憐惜……」
他的熱氣,激起她綿綿戰慄,她嬌笑道:「是的,他都答應了。大單于,我好想單于庭啊,何時拔營回去?」
動情之後舍情,最是艱難與酸澀,那是忍痛割捨,那是連皮帶肉的撕扯,那是傷筋動骨的訣別。
提及昨晚——不止一次的顛鸞倒鳳、極盡纏綿,她香白雙頰頓生紅暈、一如紅梅吐蕊,惹人呵暖:「不要緊……」
他輕輕抵著她的鼻端,眸中綿綿情意不經意間流瀉而出,嘶啞道:「什麼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在我身邊,不會再離開我……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我知道,我知道……」她心慌地打斷他,語音卻漸次低弱,「我擔心……我一回到單于庭,一定會傳遍草原,月氏王便會聽聞……」
大單于及時勾摟住她的腰肢,急切地抱住她,溫熱的大手摩娑著她的肩背,揉搓著她黑亮的長發:「我以為只是一場夢,就像以往每次醒來,只有我一個人,只有空蕩蕩的寢帳……和_圖_書
天地間疾風勁吹,獵獵掃蕩著草原濃重的夜色。低吟細細,喘息沉重,燭火低垂,裊裊青煙蔓延開來,與低迷、濃郁的暖意融匯,交融出一帳秋韻與春光。
大單于深深一怔,隨即笑了,眸心掠起深深淺淺的溫柔與堅定:「雪,在我眼底,你不是燕國公主,也不是南方邦國的人,我不管你是誰,你只是我的女人、我的閼氏,你只能是我們匈奴大單于的大閼氏!」
大單于扣緊她的腰,驀然吻住她的嫣唇:「我等不及了,即時趕回單于庭,多生幾個女兒,好讓未來的月氏王子挑選。」
楊娃娃垂下眸光,輕輕頷首。
「雪夫人很乖巧,有時候像個小女孩開朗活潑,有時候很憂鬱、很安靜,卻是真心喜歡大王的,大王……待雪夫人很好,跟她在一起時很是開心,秋霜覺得,大王也是有點喜歡雪夫人的吧,不過呢,大王對閼氏念念不忘……聽聞匈奴大單于舉兵侵犯,就親自統兵迎戰。」
大單于緩緩俯身,濕熱雙唇吻在她的前額,婉轉而下,眉心,鼻尖,下頜,腮邊,輕緩而有力,纏綿流連,彷彿隱忍著極大的悲痛與情火……見她雪腮一抹胭紅,蒼白雙唇透出淡淡粉色,一如春天的嬌紅野花搖曳綠枝,他再也禁不住全身情潮奔涌,顫抖著吻了下去。
楊娃娃不得已輕輕頷首。
未藍天不由得心生敬佩,自己看不透她,而她卻看透了自己,如此女子,實是凡間絕品。他單手扣住她的細肩,目光森然:「你可知道,只要我一聲令下,你的大單于便會命喪於此,而你,便會成為我的王妃!」
帳外侍衛低聲呼喚,說是急事稟報。侍衛掀簾進帳,稟道:「大單于,外面有一人求見大單于,說……只要大單于聽到她說的兩個字,便會見她。」
楊娃娃手上加力,冷硬道:「怎麼?不服氣……」
她凄苦地看著他,滯澀了氣息;終是別開臉,不發一言。
如此想著,未藍天黯然一嘆,俊眸中深情款款,情意無言地籠罩於她的明眸:「深雪,你曾經的欺騙,或許也是無可奈何,你方才所說的,並不能令我撤兵,然而,我終究被你說服了。也許,太過執著,幸福便會從執著的縫隙悄悄溜走!」
而更深入的,楊娃娃是在懲罰自己,懲罰自己對他的背叛。無論是被逼的,還是無奈的,終究是背叛了他。他是那麼孤傲、自負的一個人,容不得一丁點兒的背叛,容不得妻子的心裏裝有別的男人的影子。
大單于迷亂的目光中皆是憐惜,聲聲低語彷彿從胸腔內擠出來:「茫茫大漠,千里風沙,一路上,一定很辛苦吧!最近才回到匈奴的嗎?」
應聲而來,是倫格爾焦急的腳步聲。他不明情況地挑簾進帳,卻看見一幕令他尷尬不已的情景:昂健的大單于摟抱著一個身姿倩然的女子,濃眉籠笑,柔情流溢,而他懷中的女子,如雪容顏散發幽幽暗香,紅腮猶如蒼茫雪原中一抹紅影。
她凝重道:「大王,如果我現在同意了,長大后,假如他們兩情相悅,那便很好;假如他們互相不喜歡、不滿意,那麼,豈不是誤了他們的一生嗎?」
大單于滿臉眷戀、滿腔熱火,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跨出穹廬大帳,走向只屬於璧人的寢帳……
那騎兵震怒,在兄弟面前被一個女子如此作踐,焉能不怒不羞不忿?見她盈盈站立,藐視地瞪著自己、毫無畏懼之色,更加怒火中燒,黑著臉膛,握緊馬鞭,揚手又要抽出一鞭——
楊娃娃坐直身子:「是,是的……他還是王子時,我勾引他,挑撥他們父子的關係,讓他不得已逼迫老月氏王退位。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名正言順地娶我,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逃出月氏……」
楊娃娃「哦」了一聲,默不作聲,心中不免猜測,未藍天此舉恐怕不是這麼簡單。單從容貌看來,雪夫人就是匈奴大閼氏,是威脅大單于的唯一籌碼,未藍天怎會放過這個籌碼呢?
春去秋來,很緩慢,慢得令人發狂,又似乎很快,白駒過隙,轉眼秋陽熏人慾醉。她知道,禺疆忍受的煎熬會是何等慘烈與殘酷,自己又何嘗不是呢?那種思念,就像流水對卵石的侵蝕,一點一滴的腐蝕、滲透,一寸寸的凌遲。
突然,他拿起她的左手,微微欠身,在手背上落下溫潤的一吻。
大單于握住她的手,嗓音低迷:「雪……」輕輕的一個字,已是梗塞難言。
大單于面有難色,耍賴道:「你們談好了,我在邊上坐著,就當我不在好了。」
楊娃娃放下小女孩,讓她先行回家。騎兵不理會兄弟的勸說,竊笑著伸手摸向她的下巴:「你真美,住在這裏的嗎……啊……」
呼衍揭兒仍是握著她的手,黯然道:「聽我說完,好么?」見她終於點頭,他繼續道,「大單于很愛你,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愛你有多深,而我……和大單於一樣,卻不夠堅定,不夠『不可理喻』,任憑你留在他身邊,正因為如此,他得到你的心,讓你甘願留在他身邊。」
大單于精眸盯著他,奇道:「哦?哪兩個字?」
當天瞳大禮之時,楊娃娃已經看不到了,早已與大單于長埋廣袤的草原,長草蕭蕭,野花離離,以春夏秋冬的各色妍姿祝福神仙眷侶。
楊娃娃胸口驀然一緊——此等形勢,怕是一觸即發了!她愣愣地看向身邊的男子,但見大單于眉尖微蹙,黑眸凝聚出一束凌厲的冷光:「想不到未藍天的消息如此之快!」
未藍天望著高闊的藍空,悵然若失地失神,須臾,感慨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你是何人?為何跟她一模一樣的容貌?」
未藍天瞭然地一笑,朗朗陽光下,笑容是那麼悲凄:「那麼,我是沒有選擇了?」
「媽的,單于庭一定埋伏有月氏的耳目。」倫格爾咒罵道。
大單于勾起她的下頜,炯光迫視著她,語音沁涼:「未藍天要你嫁給他?他……喜歡你?」
因為曾經的背叛,她不曉得如何面對他,不曉得是坦誠相告、還是深深隱瞞……
是呵,她今夜來此的目的,便是讓他撤兵,阻止匈奴與月氏的烽煙戰火。前兩日,她無意中聽聞大單于親帥鐵騎攻打月氏,便馬不停蹄地趕來。
「大王可以選擇匈奴與月氏戰禍不斷、生靈塗炭,也可以選擇好好愛另一個女子。」楊娃娃一雙清眸淡輝流轉,卻是無比堅定的輝華,「或許,過不了多久,大王便會忘記一個曾經欺騙過你的女子,會傾心愛上雪夫人。」
晚風習習,夜色漠漠,廣袤的草地青黃交接,零星的碧樹漸老,枝葉飄黃,在秋風的拂盪下飄飛如蝶。
那目光,平靜而熱切!濕潤而辛澀!歷久而彌新!恍然如夢而隔世永恆!
他雙眸迷離,層層疊疊的、是揉斷人腸的刻骨相思,銷魂了眼前威武、傲岸的草原男兒。她強忍著翻湧的凄痛,含住他溫熱的雙唇,與他深入地繾綣,亦是全數傾瀉多月來濃得化不開的思念。
未藍天淺笑道:「閼氏見解果然與別人不一樣,這麼說,閼氏不同意?」
是的,他不在乎,只要她回到自己身邊,永遠不再離開。
馬蹄踏響,她的大單于向她伸出長臂,穩穩一拉,她便躍上馬背,跨坐於他的胸前。秋風掠起,滑過臉龐,有些冰涼,心裏卻是暖洋洋的。只因她的身後,一直有一個男子守護著她。從此,大漠狂沙,千里雪原,浩瀚冷風,皆有他陪伴著她,策馬縱橫,此情與共。
一匹通身如雪的駿馬緩緩策來,神駿非凡,馬上男子一身黑袍,昂揚有度,俊朗之外略顯蒼硬,一雙俊逸的眸子正緊緊望向她。
「大單于……」侍衛低低喚了一聲。
未藍天沉默著垂首,眉宇攏上幾分凄傷:「是啊,她確實讓人心生憐憫,可是……她不是你……我騙不了自己,她不是你,永遠也不是你……」
他大跨步而去,朗朗秋陽下,寬厚的肩背挺立、沉斂,從容不迫。她失神地望著他,玉容漸漸清冷,笑靨漸漸凝固、消散於冷意颯颯的秋風中。
蒼穹高闊,銀漢暗沉,尖嘯的冷風肆無忌憚地鞭打著夜幕下一座座臨時搭建的帳篷,帳頂呼啦啦作響,直欲隨風而去。一夜冷風嗚咽,一川荒草蒼涼。
「好!我先不跟他說!」呼衍揭兒按住她細弱雙肩,輕輕一攬https://m.hetubook.com.com,將她擁入懷中,「我知道你心裏苦,哭出來吧,會好受一些的。」
楊娃娃望著他不敢置信的眼神,淡笑徐徐:「好久不見,你怎會在這兒?」
呼衍揭兒輕拍她的肩背,柔聲安慰,口鼻中吸入她清冽的幽香,不由得深深的迷醉;他輕輕閉上眼睛,腦中慢慢浮現另一張熟悉的小臉、眨著靈俏水眸無邪地望著他,猛然,他驚醒過來,艱澀道:「瞳瞳很好,你不必擔心,只是夜裡會想媽媽……」
楊娃娃覺得快要窒息,上身骨頭被他壓得生疼,可是她不在乎——好久好久,她都沒有這樣被他抱著,緊窒的擁抱,真切的融為一體的感受,方能證明,她確實真真切切地回到他身邊。
呼衍揭兒驚訝道:「逃出來?那你怎麼不回單于庭?你可知道,大單于……」
他如此說著,神色凝定、目光邃遠;她如此聽著,風姿楚楚、眼色濕潤。
「但願你記得我今日提出的要求,日後大力促成。」
他僵直了脊背,任憑她的雙臂箍緊自己的身子,輕嘆一聲:「雪,你累了,先歇息一晚,有事……明兒再說!」
呼衍揭兒神迷目眩地躍身而下,緩緩朝她走去,彷彿走向墨黑天幕上一勾淡華纖細的弦月……
楊娃娃感覺到胸口的怒氣一層層的上升,霍然轉身,凝住眸中騰躍的怒火,一瞬不瞬地瞪著他,一言不發,銳利得彷彿要將他的眼珠子挖出來。
「誰寵的?」她側坐在他大腿上,明澈眸子如痴如醉地凝視著他,「你說……還有誰?」素手輕撫他略蹙的劍眉,柔緩地摩挲著他緊抿雙唇,蜻蜓點水一般拂過他喉間凸起,以恰到好處的力道撩撥著他原已躁動的心火,「你瘦了、老了,相思催人老,你想我的,是不是?草原深夜,帳外冷寒,你忍心讓你我滿腔相思任憑冷風吹散嗎?」
如說早已回來,那為何不回單于庭——勢必牽扯到她與未藍天的糾纏;如說剛回來,她在月氏王宮滯留多月,難道兩任月氏王就沒有任何企圖與不軌?他一定會猜疑、一定會吃味、一定會憤怒、一定會瘋狂……
抵達月氏營地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她已經打定主意,即便他會生氣、會猜疑,她也要見未藍天一面,了斷某些糾葛,阻止兩方戰火。然而,月氏守衛聽不懂她的話,不耐煩地轟趕她,推推搡搡的。
楊娃娃望向遙遠的天際,秋日藍空,深深的藍,藍到深處,令人心醉神迷,彷彿情到深處、讓人身不由己。她舒眉一笑:「好!你幫我通傳一聲,就說有一位女子要祈求他的原諒……他便知道了……我在這裏等他。」
大單于平靜道:「你怎麼說,我怎麼聽。」
眼見他起身欲走,她霍然起身,抱住他的身子,用盡全身氣力抱住他,側臉貼在他發熱的後背上,懇求道:「不,不要走……你捨得留我一人嗎?」
大單於一手捏住她下頜,一手迅捷扒下她身上衣物,眸底清寒幾許:「你說我老了?嗯?」
大單于轉首看她一眼,笑得艱澀:「到外面巡視一下,過會兒就回來。」
楊娃娃驚愣的瞪大眼睛,心底卻是一沉,這個世界上,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恐怕只有真正的燕國公主了。雲夫人居然將她帶進月氏王宮、代替自己,且將自己秘密暗殺、永絕後患,雲夫人,當真心狠手辣。
楊娃娃頷首不語,忽而奇道:「那你怎麼跟著來了?」
楊娃娃知他心裏猜疑、冷了心腸才不願與自己同眠,心口抽痛,澀澀問道:「你去哪裡?」
炎熱消散,濃蔭凋落,最初的一縷秋風冷了薄被。
胡天八月即飛雪。一場紛紛揚揚的碎雪過後,大單于親帥六萬鐵騎秘密開赴月氏,立志給予月氏狠狠痛擊,以此奪回深雪閼氏的籌碼。
備註:還有一小節和一章番外。
楊娃娃趴伏在他胸口,揪扯著他散垂的髮絲,噗哧一聲,含笑道:「大單于神勇非凡,怎麼會老呢?」
騎兵接觸到柔弱女子冰冷迫人、輕蔑挑釁的目光,陡然大怒,兇惡喊道:「喂,你什麼意思?自家的小孩不好好看著,讓我的好馬撞死了,活該!」
未藍天心中揪痛,這樣的楊深雪——堅韌,決絕,冷酷,令他非常陌生。或許,對於他來說,她一直是陌生的,他根本不了解她,過去,現在,他從未了解過她——她是如此陌生。
楊娃娃望見他悲涼的失意,心中越加不安與痛楚:「大王,曾經的欺騙,皆是我的錯,但憑大王處置,只要匈奴與月氏不起戰禍,只要……大王可以消愁解恨!」
未藍天緩步上前,灼灼看她,凄痛的目光瞬間犀利如刀:「深雪,為什麼欺騙我?」
這樣的大單于,讓她安心,讓她不由得萬分敬佩。他真的變了,變了很多,沉穩英睿,霸氣內斂……因何而變,她不知道,卻是由衷開心。
騎兵氣焰囂張,高聲大叫著:今晚左谷蠡王借宿在此,大伙兒不許亂走亂竄,安分地待在帳里,聽到沒有?
大單于手臂略緊,聲音陡然急促:「那你怎麼不回單于庭?你可知道……」
楊娃娃望見他眼底勢在必得的冷光,略略沉吟:「這樣吧,假如月氏未來的王子能獲得我女兒的芳心,我當然很高興;假如王子得不到,那我也沒有辦法,你說是不是?而且,我擔心,月氏未來的王子看不上匈奴女子呢!」
眾等騎兵紛紛轉首,臉色巨變,驚駭地驅馬讓出一方地兒。抽鞭的騎兵驟然收回馬鞭,恭敬地耷拉著頭,兇狠的表情消失不見,只余憤憤不平的余怒。
「哈,連你也取笑我……」楊娃娃橫了他一眼,俏皮一笑。
楊娃娃斜過身子,睨他一眼:「你笑什麼?」
大單于亦是沒料到月氏王未藍天如此俊美,兼有女子的俊秀清雅與男子的俊朗堅毅,冠絕人寰,更沒料到他會說匈奴語,這個瞬間,他的內心不知不覺地滋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與惶恐。然而,他面不改色地戲謔道:「大王,我的閼氏只會想我,雪,你說是不是?」
呼衍揭兒見她白衣悄然、清雅如斯,清婉眉目蘊著一縷輕愁,猶豫道:「月氏王未藍天,是不是喜歡你?」
楊娃娃倏然愣住,沒料到他會蹦出這麼一句話,極其曖昧的話。她看看未藍天,又看看大單于,兩個男子,四道目光,清涼之中蘊滿炙熱的氣息,一如秋風冷暖交加,轉眼即是瑟瑟寒冬一般透骨生涼。
楊娃娃閃躲開他的熱唇,細笑道:「大單于不愧是大單于!我答應他,大單于的女兒長大后,嫁給未來的月氏王子。」
他倏然吻住她的唇,將她衝口而出的話語悉數咽下:「不要說……不要說……」
楊娃娃別有深意地看他,語音輕涼:「如果我說,她才是真正的燕國深雪公主,你相信嗎?」
她明澈雙眸一緊,冷光乍泄,迅捷一閃,躲過勁道十足的一鞭,在他即將抽出一鞭之前,猝然轉身、揮腿,朝他側臉痛擊一記,速度之快,力道之狠,讓惱怒的騎兵防不勝防,讓作壁上觀的騎兵倒抽冷氣,不由得心內讚歎!
楊娃娃早已料到他會這麼說,掙開他的手掌,脫離了那溫涼相宜的潤然,慢悠悠道:「大王,這個處置可以讓大王消愁解恨,卻會引起匈奴與月氏的戰火。」
驟聞之下,楊娃娃無語望他,明眸深處漸漸發熱,淚光搖曳,仿如一汪碧水灧灧如波。她心中甜蜜無比,撲在他的肩窩,低低喃喃:「我不是燕國公主,我也不是南方邦國的人,我……我來自兩千年以後的一個世界,在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個世界,匈奴在這片廣闊的草原上已經消失一千多年了。」
「住手!」一聲斷喝,遠遠地傳來。
他緩緩睜眼,眉梢拉出一絲愜然,移手一摸,悚然大驚,霍然翻身坐起,舉目四望,旋即獃獃的失神……那麼真實,那麼深切,不可能是做夢,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雪已經回來了,回來了……
見她默默垂首、臉色尷尬、眸光不自在地流轉,聽她欲言又止的話語,他已然有所明了,月氏王未藍天與他心愛的女子,怕是有著糾扯不清的牽絆。他懶懶道:「你擔心未藍天會發兵來襲?」
她沒料到他會如此平靜、平靜之中似乎竭力克制著某種情緒,抬手摟住他健壯的腰部,輕輕靠在他胸前,嗅著他熟悉而又陌和_圖_書生的氣息。
這是北撤前的單于庭附近的一個小部落,回到匈奴,她便住在這裏,過著一種與世隔絕的、平淡而真實的日子。
大單于撫拍著她秀靜、恬淡的臉蛋,溫煦一笑:「乖乖的待在帳里等我回來,嗯?不要讓我擔心,好么?」
那只是一抹縹緲的吻、一個訣別的吻!
楊娃娃沉吟道:「這世上,原本就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無法解釋。保護公主逃亡的幾個護衛與公主失散,卻陰錯陽差地將我當作公主,此後,遇見大單于,就留在了匈奴。而公主,因為我的出現,歷經艱辛,飽受滄桑,流浪到月氏……」
帥帳內,帳簾獵獵飄蕩,冷風不時灌湧進來,冷了一帳暖火。燭火飄搖,輝照在各人的臉上,昏光影綽,面色卻是無比堅毅。眾人圍著矮桌而坐,倫格爾,塞南,須卜隆奇,蘭扣……
楊娃娃禁不住他如此目光,垂眸斂娥,嬌柔嗓音里裝滿了無限的歉意:「大王,我……對不起……」
楊娃娃知他瀕臨爆發的邊緣,輕輕一笑,竭力舒平心口的歉意與慌張,雙手環上他的腰,偎在他胸前:「你來了……還不慢……」
他低啞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呢?你離開月氏了嗎?」
「哈,你騙我!」楊娃娃嬌嗔一聲,柔柔撫過他細毛均勻的胸口,倏然低沉了嗓音,「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那是十日前。大雁飛過,斜陽已盡,最後的一抹燦光墜入無邊的夜色;秋風橫掃,草絮飄飛,薄霧瞑瞑,草原上一片迷濛的光景。
驟然,一張俊美如削的沉斂臉龐、一個丰神俊逸的朗傲男子、一種痴心絕對深情脈脈的眼神切入眼底,漲滿心間,硬生生地揪住了她的心……那是未藍天,無辜被她耍弄、傷害的孤寞男子。
楊娃娃正要回帳,猛然看見騎兵的前方有一個小女孩兒嚎啕大哭,被嚇得定在當地只顧著抹淚。搶頭的騎兵緊急勒馬,惹得座下駿馬長嘶不止。騎兵大怒,氣急敗壞地朝小女孩甩出一記馬鞭,吼叫道:「媽的,哭什麼哭,還不閃開!」
楊娃娃拿下他的手臂,容色懇切:「大王,你真的願意見到兩國將士在一夜之間化為累累白骨,見到兩國邊民因為這場戰爭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嗎?大王真要與匈奴一戰的話,那麼,我只有一死謝罪!」
「我只盼你能儘快回到單于庭,回到大單于身邊,這樣……我也放心了。」呼衍揭兒舒心一笑,心中多年的糾結頃刻間舒展,驟然輕鬆,清俊的臉孔頓時爽朗有如秋陽。
「不,我要說,是我勾引他的,我對不起你,也傷害了他……」
他鬆開她,頰邊浮起寵溺的笑:「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昨晚不累嗎?」
「閼氏終究沒有答應……」未藍天悵惘道。
將她放在簡易的床上,輕輕撥開她的黑衣,昏暗帳內,細香縈繞的清肌瑩然生輝,微弱的紅光細細流轉,令他血脈賁張。情深意重,他將她裹進懷裡:「雪,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須臾之間,一隊人馬呼嘯著趕至眼前,騎兵紛紛牽馬遠遠的走開。那抹黑影緩緩踏步而來,披風下擺流蕩于秋風中,翻卷如鷹;沉重的步伐重重地踏在地上,彷彿要踏碎一般;俊豪的臉孔肅穆如寒天,沒有一絲一毫的暖意。
大單于微微一笑:「好,散了吧,各位都歇息吧!」
未走出三步,卻有一聲呼呼的鞭聲自身後響起,裹挾著一股陰冷的勁風從背後襲來,她知道,定是方才的騎兵不甘羞辱,憤而甩鞭抽她。
馬上騎兵略有慌張,叫道:「喂,不好吧,左谷蠡王馬上就到了,我們趕緊準備準備……」
楊娃娃伏在他胸前,語調悲切:「他吻過我……我背叛了你……」
楊娃娃設想過千萬種相見的場景,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他那麼寧靜,只是默默凝視著她,俊豪黑臉流淌著幽暗的潮水,黑眸凄迷的蹙著、一汪深沉的水光粼粼晃動……
可是,為何不見人影?是夢,還是真實?
楊娃娃責備的掃他一眼,拿開他的手:「我與大王談談,你先到那邊等我。」
秋霜笑道:「大王擔心雪夫人留在王宮會有不測,就帶著雪夫人隨行。」
昏火愈加暗沉,打在她白瓷似的臉頰上,暈紅透膚,清灧中漫生出一絲妖嬈。帳外長空寂寂,冷風裹挾著狼嗥遠遠的傳來,悉數散入幽寂的天地,這個濃情的一刻,自是不關風與月。
小女孩驚嚇之下,哭得更加洶湧、凄慘。楊娃娃不由得怒氣升騰,快步走過去,抱起鄰居大嬸的小女孩,狠狠地瞪他一眼,徑直轉身離去。
大單於一雙黑眸中閃耀著懾人怒色,唇齒之間一字一字地擠出凄痛的嗓音:「雪,我警告你,你不能回去,不能離開我——」
未藍天好整以暇地看著兩人,譏諷道:「大單于似乎不相信自己的閼氏?真是有趣 啊,原說大單于在旁也不是不可以……」
一聽到天瞳,她迷濛著雙眼離開他的懷抱,漸漸止住哭聲,心底卻始終縈繞著烏絲說過的話,長大后,瞳瞳與呼衍揭兒會有什麼交集呢?守護神,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大單于……大單于……」
他極力隱忍內心的酸火與憤怒,俊美深眸拉出一抹顛倒眾生的淡笑:「深雪,好久不見,可有想我?」
無奈,大單于緩緩離去,轉身的剎那,瞪他一眼,兇狠犀利的眼神如利芒直直逼向優雅淡笑的月氏王。
「你如此篤定?」未藍天奇道,俊美臉龐彷彿秋風橫掃而過的草地、一片蕭瑟。
他與她並肩而站:「我明白……聽聞,現今的月氏王是王子未藍天,他……和老月氏王一樣,不放你回匈奴嗎?」
一席話,柔音鏗鏘,臉色淡定。
「無妨!」大單于打斷她,攬著她的腰肢,朝倫格爾開懷笑道,「什麼事?」
大單于抬起身子,痛惜地將她擁入懷中,軟聲安慰:「我知道你不容易……我知道的,都是我不好……」
「就地紮營,半個時辰后回來!」策馬之前,左谷蠡王拋下一句豪朗的命令。
「你先不要跟大單于說我在這裏,好不好?」楊娃娃抬首,殷切地望著他,深瞳幽遠,一如夜空、令人直想墮入其廣闊的情懷。
馬上騎兵從未見過一個女子有這等憤怒、冰冷的目光,不由得呆愣起來。另一個騎兵驅馬上前,拍著兄弟的肩膀,戲謔道:「咋了?你居然會怕一個娘兒們!不容易啊!」他轉臉看向挺立如樹的柔弱女子,臉上慢慢浮起色迷迷的笑,「這娘兒們長得夠味嘛,想不到這小小部落也有這等娘兒們,怪不得你都看傻了。就讓大爺我消受消受……」
大單于俯首在她的耳畔,熱唇吮吻著嫩膚:「我看見他吻你了,告訴我,他都答應你了嗎?」
秋霜的真心真意,楊娃娃尤為動容,展顏笑道:「我知道的,謝謝你,秋霜!但是,你怎麼也跟著大軍……」
楊娃娃自是無法預知女兒的未來,當天瞳十六歲的時候,已然是單于庭另一個楊深雪,酷似其母,儷影翩躚,深瞳點墨,眼波如醉,容色妍秀,靈婉動人,惹得單于庭眾多男兒競相愛慕。她卻獨獨鍾情于叔叔呼衍揭兒——單于庭第二任大單于,且如願以償地嫁給他,老夫少妻情深意重、攜手到老,成就一段永世流傳的佳話。
大單于不可置信地雙眸一眯,奇道:「哦?竟有這樣的事?這世上竟有與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兩人凝定不動,似乎不相信眼前之所見,似乎擔心眼前之一切立即消失不見,似乎唯有四目相對方是永恆……四目相顧,目光膠著,再也無法分離,任憑帳外冷風呼嘯,任憑夜冷侵衣,任憑滄海換了桑田。
一行熱淚,從他的眼角緩緩滑落,順著眼角、順著鼻樑,滴落在地……
「我……早於四月就回到匈奴了。」她審視的目光流連於他風平水靜的的臉上,鼓起勇氣,靜聲道,「月氏王宮中的『雪夫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多年以後,匈奴與月氏多次攻伐,她自是無法預知緣何戰火蔓延。是她的兒子頭曼大單于向月氏屬地擴張,還是月氏不斷挑釁,她無法猜測!
大單于陡然擁緊她,狠狠地、死死地抱著嬌細的身骨,彷彿一瞬之間她便會消失不見一般:「不,我不讓你走,你不能回去——」
「喂,你幹什麼?」
楊娃娃略略皺眉:和-圖-書「你弄疼我了……」
寧靜的部落突然震動起來,遠遠的,一隊騎馬闖進部落,縱馬奔騰,掠起滾滾煙塵,驚起棲鳥嗚咽亂飛。緊接著,黃狗瘋狂吠叫,牛羊亂竄,駿馬嘶鳴,整個部落,陷入混亂之中。
大單于雙目炯炯發光,急道:「快讓她進來!」他目送侍衛轉身出帳,竭力平復著心口的跳蕩,垂在兩側的手指克制不住的發顫……不多時,一雙纖纖素手緩緩挑開簾幕,一抹綽約黑影慢慢浮現……
「不,我介意!」大單于冷冷打斷她,勾起她的臉龐,炯炯凝視她,眸底仍是深寒,卻已拂上一絲無奈,「可是,我不會阻止你。我也不想我們匈奴的好男兒無辜死傷。」
未藍天終是跨步而去,該見的,始終要見,該了斷的,始終要了斷。
她淡淡而笑,是幸福的笑靨:「不要擔心,不要懷疑,我不會走,再也不會離開……」
「嗯,好,你回來了,也不需要讓兄弟們死傷了!」大單于爽快應道,拿起一綹髮絲輕嗅,「兩個孩子很好,很乖,就是不想媽媽,每晚都纏著與爸爸睡。」
楊娃娃垂下眸光,低語如絲:「嗯,我也覺得很奇怪……」
秋霜應下,轉身離去。她輕嘆一聲,望著一行飛鳥自由自在的翱翔于晴空,攪動了一方天地的寧靜與澄澈,不帶走一絲雲彩。她就像飛鳥,攪混了他平靜的世界,陷他于不孝不忠的境地,惹他情意滿懷,卻又讓他錯付予人、付之流水。她多麼可惡,不可原諒……
大單于生硬地擁住她,心口莫名脹痛、起伏不定,深深凝視著懷中的人兒,眸心凝聚著天寒地凍般的怒氣。
「嗯,我去了南邊一趟,正要回呼衍部,今晚在這兒歇息一晚。」呼衍揭兒竭力克制著語聲中的激動與驚喜,陡然拉住她的手腕走向神駿白馬,扶她上馬,接著一躍而上,按轡執韁,在眾等騎兵不可思議的注目中策馬而去,消失於冥暗的天際,渺渺絕塵。
楊娃娃一震,沒料到他會提出這麼一個「處置」。她的女兒,天瞳,嫁給他的兒子?不,這不可以,她不可以擅自為女兒做主,女兒的婚姻與歸宿,理當由女兒自己做主。作為母親,她只能引導、點撥。
呼衍揭兒輕嘆一聲,暗嘆眼前的女子確是草原上絕無僅有的聰慧女子,心思縝密,柔弱而堅韌,為了匈奴、為了廣大部民,孤身一人流浪在外,忍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苦楚。
倫格爾一愣,驚喜道:「閼氏!閼氏回來了?」
她解開黑色頭巾,露出一張無比熟悉的臉龐,風霜染鬢,露濕雙唇,嫻雅雪顏清減了幾分,卻是愈顯瀲灧如波,令人迷醉。
大單于俯身在她的腮邊,雙唇輕觸,沉聲低訴:「我不相信你是兩千年後的人,你只是我的女人……雪,你跟我說,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閼氏……」
楊娃娃閉了閉眼睛,一絲淚意凝出眼角,轉身舉步走去,朝著與大單于相反的方向走去……未藍天提步跟上,默默跟在後側。
她哽咽道:「我……我與他,只是……他沒有強迫我……」她抬眸深深凝視他,眼眸水霧瀰漫、含煙如波,「你相信我所說的嗎?」
陡然,大單于狠狠地抱住她,鐵臂箍緊,勢要將她揉入自己的胸內,讓她再也不能抽離。
「閼氏慢慢聽我說來。」秋霜輕嘆一聲,眉心浮動著縷縷的愁緒,「雲夫人早已安排好一切,幫閼氏逃出王宮,卻帶著另一個女子入宮,閼氏你知道嗎?這個女子與閼氏的容貌一模一樣,假如你們不開口說話,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楊娃娃心底有些欣慰,臉容略微鬆懈:「大王,雪夫人才是大王真正值得去呵護的女子,與她在一起,大王一定會很開心很快樂的,而雪夫人,也會一心一意對待大王,大王想要的,不就是一心一意嗎?」
楊娃娃亦是無奈,無語望他。或許,他的這個「處置」,也許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遺憾吧。然而,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犧牲女兒的終身幸福。
楊娃娃擁緊被子,仍覺冷意入骨。遠處的狼嗥撕扯著靜謐的夜,令人毛骨悚然,在她聽來,卻是無比熟悉與安慰。擁被獨眠的午夜,沒有睡意,只有那針尖一般的思念細小而刺厲地扎入肌理,全身都痛,卻又不知何處在痛。她知道,那是無處不在的思念,在啃噬著她,鞭笞著她。
秋霜見楊娃娃面露愧疚之色,安慰道:「閼氏無需自責,雲夫人說閼氏已經命喪大漠,大王不相信,派人秘密查訪,卻始終沒有消息。大王擔心走漏了消息,便封她為『雪夫人』。」
他將她瞬間發冷的表情盡收眼底,一層愁煙湧上眉心:「我聽聞,新的月氏王封你為『雪夫人』……」
楊娃娃輕輕道:「有些事,我想親自了結。我不想因為我、匈奴和月氏烽火千里、戰禍連綿,消弭戰禍,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我要跟月氏王見一面,你不會介意的,是不?」
「雖然雪夫人與閼氏長得一模一樣,神智與脾性卻只是一個小女孩,大王一見便知道事有蹊蹺,派人暗中查訪,終於查到是雲夫人暗中幫忙閼氏,震怒之下,將雲夫人遣送出宮,命其永遠不得入宮。」
他更緊地摟著她,不發一言——他等著,等她自己開口告訴他,無論何種結果。
大單于見她恍然失神的神情,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心痛如海,勉強一笑:「好,我不問……你累了,好好歇息!」
楊娃娃拍掉他的手,急速後退,俏皮一笑:「你就是老了,莫非大單于比我年輕?」
大單于只是更緊地抱著她,埋首在她柔亮的凌亂青絲中,微閉眼睛,輕輕摩娑。親吻?背叛?那又怎樣呢?是呵,他的雪值得每個男人去愛,而擁有她的愛,他是何嘗有幸!
楊娃娃揚首望去,卻在瞬間呆住。她很想轉身離去,卻邁不動步子,移不開身子,只是怔怔的定在當地。
話落,他微微一笑,陡然上前,俯身在她的臉頰上落下輕輕一吻,毅然轉身離去,步履輕快而沉穩,背影蕭索而明亮,明媚陽光之下,月氏王從容不迫地遠去,俊美地睥睨一切,撒手地風度令人心生敬仰!
……萬籟俱靜。大單於半靠半躺著,摟著慵懶的人兒,大手輕輕摩挲著她嫣紅雪腮,輕咳一聲,低沉開口:「如何?我老了嗎?」
楊娃娃淡淡一笑,笑容仿若秋月皎潔:「自我決定來見大王,我便知道,大王不會這麼做。」
楊娃娃猝然捏住他的手腕,反向扭起他的胳膊,痛得他嗷嗷直叫:「給我老實一點!下次再讓我看見,我扒了你的皮!」
秋霜注視著沉默的楊娃娃,開心道:「閼氏是來見大王的嗎?秋霜可以幫閼氏通傳一聲,大王一定很開心的。」
一方燭影搖曳,一帳明滅斑駁,兩腔心火糾纏,兩具軀體相擁,卻是蕭瑟滿懷,銷魂蝕骨。
老了?她竟敢說他老!
他拉過毛毯蓋在她身上,默默凝視她一會兒,眷戀地拍拍她的臉腮,絕然起身坐在床沿,整著衣袍。
他終究是輸了,原本,他便沒有與大單于爭奪的機會,莫說她早已心有所屬,即使是她心中無人,她也會傾心於大單于的吧。大單于神武睿智、霸氣內斂,是廣袤草原上無人能比的雄鷹,是大漠南北令人聞風喪膽的蒼狼,只有他,才配得上眼前明朗如陽、智謀無雙、胸懷廣闊的女子!
瞬間,大單于震懾的呆住,只覺胸腔里的心被一把鐵手揪住,死死不放,令他難以順暢地調息。娃娃!娃娃!這是雪的小名兒,無人知曉,莫非,是雪回來了?怎麼可能?莫非,是雪命人前來傳遞消息?
楊娃娃轉首看去,但見十來騎騎兵並列在前,饒有興味地看著自己,便撒手放開眼前的騎兵,冷漠的目光掃過眾等草原男兒,徑直轉身離開。
未藍天眉眼含笑,繼續道:「你說任憑我處置,那麼,我要你的女兒嫁給我的兒子!這,應該不會讓你為難吧!」
呼衍揭兒握起她纖白細香的小手,暖暖揉著:「多年前,也有一個年輕人……第一次見你,便被你迷住了,無法自拔……你知道他為什麼迷戀你嗎?因為,他夢中的女子便是你這樣的,看似柔弱、卻膽識不凡,像湖水一樣清澈、卻讓人捉摸不透,像藍天一樣澄凈,又像冬日飛雪冰冷而絕烈……」
見她哭得悲傷,他無言地擁緊她。她終於說了,他就hetubook•com.com知道,一定不是那麼簡單的,然而,心中一點一滴匯聚的,是憐惜與心痛,一寸一寸剝落的,是對她的猜疑與疏離……
她被月氏擄去,他卻隱忍至今,背負著巨大的痛楚,訓練鳴鏑親衛隊,懲戒犯上作亂的韓氏部落,收服蘭氏部落等漠北大小六七個部落,基本上統一大漠南北,至此,單于庭成為匈奴唯一的統治中心,雄風再起,鐵蹄再響,震懾鄰邦諸國。
回帳稍稍收拾,她牽過一匹白馬,與一個侍衛低語幾句,便絕塵而去。
心怯也好,殘忍也罷,她也料想不到自己竟能狠下心來。然而,在見到呼衍揭兒的那一刻,她所有的偽裝和堅持頃刻瓦解。
言外之意就是:大單于不會善罷甘休,定會舉兵。
楊娃娃抬首望他,眸中切切情絲自然流露,肯定地應了一聲。
陡的,大單于深深吸氣,胸口高漲而起,緩緩呼氣,平復了胸口堆疊的怨與怒:「我不是讓你乖乖地待著嗎?你跑來這裏做什麼?」
「任我處置?真的?」未藍天犀利地盯著她,見她鄭重其事的點頭,俊眸中閃爍著明媚的陽光碎芒,猝然握住她的雙手,「我的處置只有一個:我要你成為月氏國萬人敬仰的王妃!」
說著,騎兵躍下馬、朝她走來,一臉淫|盪的表情。
她不是不想回到單于庭、回到他身邊,而是不能回去。一旦出現在單于庭,未藍天潛伏在單于庭的耳目一定會知曉,而以未藍天的脾性,恐怕不會輕易的善罷甘休。屆時,鐵蹄踏響,烽煙千里,將是可以預見的一幕。
「你來自兩千年後?」大單于震驚地重複著,僵硬的身軀微微發抖,嗓音慌亂而慘痛,「你是說,你我之間相隔兩千年?」
楊娃娃滿心苦澀,怔忪地望著眼前男子,哽咽著:「不要問了,好不好?不要問……」
眾人躬身退出帥帳,只余大單于背向帳口、負手而立,挺直的脊背凝定不動,仿似漫出一絲悲愴的意味。
楊娃娃微微一笑,沒有忽略他眸中一掠而過的痛色與黯然。
驟聞他暗啞的嗓音、酸楚的語調,楊娃娃心中一痛,玉頰抹紅,輕笑道:「是我,真的是我……」
侍衛心虛地頷首,低聲吐出兩個字:「……娃娃!」
周邊眾等騎兵見左谷蠡王痴迷的樣兒,大感驚訝,卻不敢有所驚動,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一幕。
她凝眸一望無際的草原,誠懇道:「大王,雪夫人才是真正的燕國公主,多年前,公主的王兄要將她嫁給趙國大王,公主不願意,逃出王宮,一路逃亡,後來與護衛失散,孤身流浪,不知為何,神智有所損傷,宛如年幼的小女孩一般。雲夫人不知怎麼見到公主的,安排我出宮、安排公主進宮。大王,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是如此。」
楊娃娃頷首:「此事說來話長……」
恰時,她望見一抹熟悉的人影行走于帳篷之間,驚喜喚道:「秋霜!秋霜!」
大單于沉聲朗笑,是滿足與欣悅的笑聲,彷彿弦月破雲而出,再無一絲遮蔽。
他眉宇暗斂:「不是你?那就奇怪了,月氏王未藍天為何聲稱是匈奴閼氏呢?他不知道你逃出來了嗎?」
他覺得懷中的人兒漸漸的嬌軟無力、溫柔如水,星眸微斂,滿目迷亂,一聲輕淡的嬌吟自她的靈魂深處低低漫出,仿似再也承受不住這濃郁的心火。
「走吧!去那邊等我!」楊娃娃扳起俏臉命令道,推著他趕緊走。
一心一意?是呵,他祈求眼前女子的一心一意,卻是永遠得不到。那麼,是否轉一個身子,便可以得到?雪夫人,畢竟與眼前女子一模一樣,只是很單純很單純罷了。那又有何不好呢?單純,原本就是最潔凈的,纖塵不染。擁有她一生的單純,是否就是意外的幸福?而不單單是上蒼對他的補償?
她一驚,即使他陷於痴迷、仍不忘這個最讓人驚心的疑慮。稍一猶豫,應答便慢了:「嗯,月氏王宮中有一位夫人見我可憐,幫助我逃出來……」
她哭著呢喃:「是我自己不好,我背叛了你……我……」
呼衍揭兒朗朗眉目之間皆是掩不住的歡欣:「見到你,真好……你怎會在這裏?你不是……在月氏嗎?」
「哦?」大單于哈哈狂笑,張狂、不羈的笑聲飄蕩于風中,飄向很遠很遠的地方,令人心情愉悅。
倫格爾一臉凝重,正色道:「月氏王未藍天親率大軍,昨夜駐紮在邊界,士氣高昂。」
「我不要你走,不要……你去哪裡,我跟去哪裡……」她耍賴道。
楊娃娃抱住他發顫的身軀,心知他的內心深處仍是患得患失,怕是他嘗夠了絕望的滋味,才會如此擔驚受怕的吧!他霸道、甚至不可理喻,對她卻是一腔赤子之情,堅如磐石,矢志不渝,不因歲月流光的侵蝕而減了半分。
楊娃娃舒心一笑:「秋霜,你不認得我啦?」
未藍天呵呵低笑,連綿不絕的笑聲、漸次凄涼與無力;笑得身軀微顫,笑得眼角濕潤發光:「你是故意欺騙我的,而我竟然沒有看出來……」
「從此,我失去了所有的機會……後來,我終於認識到,即使你我早先相識,你也會愛上大單于,我……比不上他。後來,我娶了瓏玲,妄想以她代替你,把你忘記,然而,我誤了她一生,我給她一生的安定,卻給不起她一生的幸福……因為,我無法愛上她。」
遠遠的,湛湛秋陽之下,站著一個丰神朗傲的男子,俊美如削、仿似不是世間凡人,挺眉緊蹙,堅毅的眼睛鎖住前方深情相擁的一男一女,深邃的目光一如秋風冷入肌理、蕭瑟落寞。
他是月氏王未藍天!剎那間,他的心中糾纏著怒氣與酸意,漸漸高漲,堵塞了他的胸口,令他無法透氣。然而,他的眼中,始終只有那個纖瘦的女子,秋風撩起她黑亮的長發,飄逸如仙,白衣清冷、裙裾輕舒,仿如藍天上白雲出岫,見之令人心胸曠達、卻又流連其間。
未藍天眼見心心念念的女子被另一個男子摟在身側,情意流轉在兩人的臉上、眉目之間,一時間,嫉妒的火苗突的竄起,燃燒著整個心間,幾乎將他焚燒殆盡。
楊娃娃見他神清氣爽,知道他已將多年的情感糾纏壓下、深埋歲月深處,大感安慰,由衷道:「嗯,我會儘快回去,謝謝你。」
楊娃娃抽出身子,拿開他的手臂,卻被他一手攬到身側,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她橫他一眼:「你們談正事吧,我先去……」
一陣馬蹄撼天動地的踏響,由遠及近的傳來。楊娃娃凝眸望去,漫天煙塵之中,一抹黑影狂烈抽鞭,疾速地卷掠而來,彷彿裹挾著驚天動地的怒氣。她的心口猛烈地跳動,雖是早已料到他會追趕過來,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追來了。
但見她晶瑩而懾人的眼神,未藍天覺得一柄冰冷的匕首狠狠刺進胸口,撕裂了他的心房,痛楚蔓延開來,無處不在,冰冷了他的手腳,冷徹了他的身骨。他竭力忍住身上流竄的痛楚,豪爽道:「閼氏不愧是匈奴大單于的大閼氏!閼氏能為月氏與匈奴著想,我豈能輸了閼氏糾纏于兒女情長?」
騎兵沒料到此等柔弱女子竟是手勁奇大,心下有些驚駭,卻又不甘被一個女子教訓,讓兄弟們看笑話,便一言不發,只是彎腰強忍著胳膊上的疼痛。
一滴淚珠悄悄滑落,順著玉容滴落於透涼的秋風之中。楊娃娃輕輕笑了,她傷害了他,而他終究寬容地原諒了她,順著她的意願撤兵了。輕鬆、開心之餘,她只覺酸澀不已。
楊娃娃見未藍天走來,示意大單于拿開手;大單于眯笑著毫不理會,兀自手挽她的腰肢,情味親昵、情致纏綿。她亦是無奈,橫他一眼,朝未藍天謙恭道:「大王願意見我一面,我萬分感激。」
他徐徐轉身,眉峰微動,蘊滿薄怒,眼底到底是春回大地、暖意橫生:「雪,多月不見,倒是多了些小孩脾氣,究竟是誰寵的?」
楊娃娃含笑道:「我逃出來了,回到草原……一直住在這裏。」
大單于僵硬的身子軟了下來,語聲含笑:「不要鬧,我馬上就回來……」
但見他黑眸竄起火苗,漸漸熾熱;全身綳直,彷彿頃刻間就會綳斷。她輕笑著慢慢撥開他的衣物,湊身輕吻他的側頸,輕輕吐氣在他耳畔,軟語蠱惑:「我知道,你要我,我也……想要你……」
楊娃娃望著他略顯不安的臉孔,純靜笑道:「別擔心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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