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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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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第十九章 鳴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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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鳴鏑

想到此,鷹眸冷冷緊眯,眸底掠起一束冷酷的光環。
四下鴉雀無聲。惟有冰冷的箭鏃凝定不動地瞄準!
韓氏酋長接觸到他的目光,心中一凜,頓感不妙。未及反應,咻的一聲尖嘯,銳利地刺破夜空,刺破所有人的耳鼓,刺破韓氏酋長的心膽……
同往年一樣,各項比賽熱烈進行,歌舞酒宴在穹廬大帳前方的廣場上擺開。火把燁燁燃燒,將整個酒宴照耀得明如白晝。
藍澈的天空,絲絲棉絮般的流雲,冉冉飄逸,蜻蜓點水一樣輕觸著藍空的廣袤胸懷。艷陽高照,一束束金燦的光芒灑耀在每個精銳親衛的臉上,冷肅的黑臉膛金光閃閃,折射出一種冷骨無血的寒意。
雪,你真的嫁給月氏王了么?是被逼的,是不是?你不是真心要嫁給他的,是不是?雪……你為什麼要答應?你那麼聰明……
大單于無動於衷地坐下,漠然飲酒,彷彿方才殘酷的一幕不曾發生過。呼衍揭兒冷冷喊道:「韓酋長犯上作亂,起兵謀逆,罪當誅殺。各部兄弟,切忌以韓酋長為誡,聽命于大單于,忠心擁護單于庭的所有號令!謀逆者,如同韓酋長,聽清楚了嗎?」
「麥聖慚愧!大單于……」麥聖欲言又止。
一抹人影衝破大帳簾幕直直地闖進來,激動地喊道:「大單于,大單于……」

他一再告誡自己,為了她,一定要振作!一定要振作!所以,他寧願枯坐穹廬大帳,減輕折磨著她的心痛與想念。
大單于不悅地瞪著他們,怒道:「快快稟報!」
大單于猛地一拍麥聖的闊肩,朗聲一笑:「好小子,難得你把我觀察得這麼仔細,不愧跟在我身邊多年。好了,你好好歇息,明兒一早,我們漠南單于庭就要統攝大漠南北,統一草原!」
大單于自負一笑,于利箭當胸罩來之際,疾速向右彎腰,躲過勁風而來的利箭,弓起的上半身旋轉一圈,復又從容站立,面不改色。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然而,心中最重要的那處柔軟的地方是缺失的,心愛的女子不在眼前,他的生命是不完整的,而這百名親衛,能起到什麼作用,能奪回他心愛的雪嗎?
韓氏酋長瞪他一眼,熟稔地彎弓搭箭,緊眯眼睛,尖銳的箭鏃對準高高在上的大單于的胸口……他的臉上,一分分陰冷,暈紅的火光斑駁如樹影,瀰漫著志在必得的嗜殺之色——
如今,功敗垂成,老窩危在旦夕,眼前,沒有必勝的把握,該如何是好?遠遠的,禺疆大單于穩穩跨坐在戰馬上,威風凜凜,氣度從容,彷彿天神、睥睨眾生!
大單于的眼底閃過一抹狡詐的陰光,威脅道:「蘭扣兄弟,你大可放心,呼衍部不會傷害你的部民,至於你的家小,我就不敢保證了,不過我再三叮囑他們,要好好招待兄弟的閼氏和孩子。」
「好!多年來,呼衍部一直默默地支持單于庭,兄弟,我該如何謝你?」禺疆暗眸如海,緊盯著呼衍揭兒,涌動著讓人費解的光芒,「你自己說,我盡我所能!」
震懾!絕對的震懾!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呼衍揭兒揮手:「韓氏酋長已射過一箭,大單于僥倖躲過,接下來,輪到大單于!」
大單于高聲喊道:「蘭扣,多年不見,別來無恙!此番前來漠南,怎的不提前告知一聲,害得我夜半好夢之中倉促地前來迎接,兄弟,這太不夠意思了吧!」
麥聖輕嘆一聲,正要躬身退出穹廬大帳,卻聽見帳外一聲高聲呼叫,「大單于!」
洛桑一驚,眼中浮起不安的沉重之色:「大單于,難道……」
大單于很清楚蘭扣的脾性:無利可圖,他是不會輕舉妄動的;向來,蘭扣只打有把握的仗。大單于臉色如冰,語聲似笑非笑:「看來蘭扣兄弟很體恤手下兄弟啊!既然如此,就到單于庭稍作歇息,明日一早再行啟程,這大半夜的趕回去漠北,莫非蘭扣兄弟已經知曉漠北老窩兒即將被踏平?」
呼衍揭兒眉眼含笑,卻是極冷的笑:「好!既然要比試,就來帶勁兒的。韓酋長與大單于互相射箭,只有一個機會,被射者,不能舉刀,不能移身,只能閃躲。各部兄弟以為如何?」
麥聖舒眉一笑,猶豫道:「若閼氏知道大單于這麼想、這麼冷靜,一定十分高興與……安慰。」
呼衍揭兒輕嘆一聲,只要提到深雪,大單于就會緘默,不知道是自責、思念還是痛苦,或許兼而有之吧,深雪被擄,他遭受的痛楚,旁人無法體味。他不自在地問道:「還是沒有消息嗎?麥聖還沒回來?」
大單于站在穹廬大帳外,凝眸遙遠天際的一勾如霜冷月,唇邊勾起一抹陰冷的笑。
穹廬大帳,火光昏昏。一個孤傲的男子枯坐王座之上,微微闔目,面色沉靜如水,離離搖曳的火光將他的身影投在地上,黯然而孤獨。
禺疆自是看出他的憂慮,厲厲而語:「各部首領很不安分,我想,該是時候教訓教訓他們了!」
無論如何,奪www.hetubook.com.com妻止恨,他一定要討回來,千倍萬倍地討回來。
隊列的正前方,一匹渾身烏黑的駿馬悍然而立,馬背上、玄黑色風氅深沉的下垂,霸氣縱橫,挺偉的身軀攝人心魄,面容沉諳,隱隱閃現著冷酷到骨子裡的冷光。
火把依舊烈烈燃燒,胡樂戛然而止,舞人驚叫著倉惶逃散,一瞬間,廣場中央空蕩蕩的,只余輕風拂擺。各部首領冷眼看著單于庭驚變,或是幸災樂禍,或是驚得不知所措,或是坐收漁人之利。
大單于的目光凝於一處,兀自不動:「你先下去歇息。」
「單于這話說的……」蘭扣眉峰緊抽,思量著他到底是何用意——騎兵實力相當,蘭氏未必就輸了他攣鞮氏,不過,揀不到便宜的事,何必損耗兵力於此呢?他笑道,「單于,我們身後的兄弟都是草原上的好男兒,刀箭無眼,何必為了『切磋』而有所損傷呢?」
一抹傲岸的黑影沒入濃濃夜色,迎向六百裡外的蘭氏部落。
應聲而入的,正是略顯焦急與激動的洛桑。洛桑甫一見到麥聖站在面前,大喜之下,徑直詢問:「麥聖,可有閼氏的消息?」
蘭扣大驚,胸中怒氣驟然高漲,嘶吼道:「你什麼意思?」
「匈奴的統一得來不易,我絕對不會輕易地讓人破壞,誰都不行!」禺疆切齒道,語氣絕冷如冰床,讓人脊背生涼。
一剎那,蘭扣目眩,竟是不知所措!
大單于徒然垂手,僵直了身子,獃獃地望著燃燒的火苗。暗沉如穹的眼底,但見一簇火舌幽幽燃燒,突地一晃,驚散了眸底浮動的青煙。
大單于兀自飲酒,彷彿那飄香的美酒,才是他最關心的。
大單于淡然一笑,笑意澹澹的目光深不見底,激將道:「莫非韓酋長不敢與我比試?也罷,各部還是另選賢能吧,只要比我神勇的兄弟,我就讓出大單于的寶座。」
呼衍揭兒悵然地點頭,眸色立時凝重起來:「是啊,自單于庭北撤,各部首領蠢蠢欲動、叫囂不止,不遵從單于庭的統一安排與大單于的號令,已經有三四個小部落依附於韓氏,假如再這樣下去,後果嚴重……」
在座各部首領,只覺眼前、耳旁、頭頂,皆是利箭疾馳而過的呼嘯聲,只覺箭雨的密集與冷酷。剎那間,活生生的韓氏酋長,挺立的身軀插滿了一支支利箭,千瘡百孔,死無完屍。
「『雪夫人』?『雪夫人』……」大單于喃喃自語,只覺腦子裡一轟,渾身無力,猝然鬆開麥聖,踉蹌地後退兩步,幾乎摔倒,幸而麥聖及時拉住。
「那倒不是,」禺疆哈哈大笑,有一瞬間,他確實是慚愧的,居然以自己的想法猜度別人的坦蕩胸懷,確實不夠光明磊落。他拍打著呼衍揭兒的肩膀:「兄弟,我很慚愧,這麼說吧,我原本想呢,幾年來你一直默默地支持我,是……因為深雪才這麼幫我,不過,自從上次你把我打醒之後,我就完全明白,兄弟的支持,不只是因為深雪。」
「大單于……」麥聖滿面風塵、滿身風露,慚愧地低首,凄痛道,「晚了一步,我們去晚了一步……」
大單于輕鬆一笑,輕鬆的底下卻是激流奔涌:「韓氏起兵謀逆,還沒那個本事!去吧!萬事謹慎!」
呼衍揭兒生澀地轉開視線,望向金碧琉璃的天宇:「那……閼氏,大單于有何計策?」
大單于斜斜一扯,唇角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置可否。
「在大單于英明的指揮下,我們匈奴鐵騎損失慘重,我們神聖的單于庭北撤五百里,駐紮在這個貧瘠的地兒。兄弟我知道,大伙兒都憋著一口氣兒,很不順暢,因為,南方的趙國、燕國等恥笑我們匈奴,東邊的胡人鄰居、西邊的月氏也大加嘲笑,我們匈奴,顏面何存?雄風何在?我們匈奴,還是以往的匈奴嗎?」
大單于緩緩舉箭,三百石雕花硬弓綳得緊緊的,發出撕扯的聲響;精目冷冷抽著,放射出蒼狼吞噬黑夜的目光,殺氣騰騰,穿透了整個蒼穹。
登時,韓氏酋長的眼底,悄然湧現無數身影,嚴整地分立於大單于的兩側及身後,神色冷肅;而正中央的大單于,嵯峨站立,面色平靜,頰邊似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並無絲毫畏懼,凌厲的目光似乎洞悉一切,令他冷汗透衣,手指不自覺地發抖。
韓氏酋長一呆,愣愣地僵住……
呼衍揭兒俊奇的眼睛堅毅無比:「大單于,呼衍部一定會聽從單于庭的號令!」
「大單于明白就好。」呼衍揭兒朗聲笑開,「不過,我也明白,由於我的存在,大單於一直擔心著呢。其實這根本沒有必要,閼氏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大單于最清楚,當初她選擇了大單于,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而韓氏部落的數百名騎兵,見酋長死於非命,心痛之下亦是驚懾,默然低首。
大單于緩緩起身,墨色金色紋綉王袍用力一甩,身形挺立如山,果決的霸氣令人不可直www.hetubook•com•com視:「好!韓酋長,你既然想要我這個大單于的位置,我也不是賴著不讓。咱們就比試一下,好讓各部兄弟見識見識韓兄弟的英勇,你這大單于,也會當得順當一些。」
大單于面無表情地看著韓氏酋長的高談闊論,眸底似乎沒有任何光色的流動,似乎這一切,皆是一幕可笑的醜劇。
麥聖頷首,歉意道:「應該是真的,昭武城無人不曉。」
夜,愈加深沉。
大單于笑眯眯道:「蘭扣兄弟,我敬你是一條漢子,你若歸附我漠南單于庭,自是不會虧待你,漠北,還是你的天下;兄弟若是執意分裂我們美麗的草原,那就勿怪我鐵蹄無情。」
大單于冷冷一笑,犀利的目光穿透夜色與火光,直直逼向前方的蘭扣:「蘭扣兄弟過獎!要不這樣吧,你來一趟也不容易,兄弟們的寶刀已經好久不見血光,我們兩方兄弟正好可以切磋一下,你看可好?」
大單于陰鶩的目光流射于各部首領竭力面不改色的言笑表情,輕蔑一笑:「還有哪個部落?說!」
大單于哈哈一笑:「敢問一句,蘭扣兄弟是來拜會我,還是韓氏酋長?如是拜會我,兄弟親帥一萬騎兵前來,不可不說是隆重啊!既然兄弟如此隆重,我當然不能有所怠慢,我身後的,就是我親自帶領的騎兵。」
經此一幕,各部首領終於明白,大單于已然不是當初的大單于了,悠然的姿態,是殘酷的殺戮!漠然的神色,是血腥的捍衛!
此種演練,已經進行了兩個月,各種飛禽走獸射殺無數,不射者,立即斬殺不怠,百名親衛已經替換了二三十名;然而,大單于的鳴嘀只是瞄準了動物,深雪所說的寶馬、閼氏、父親,畢竟過於冷血。
禺疆大單于捏著酒杯,稍稍仰首飲酒,目光卻是微垂,低低地掃向台階下延展而去的酒桌:各部首領、隨行人員依次排座,歡聲笑語,神色如常……他心裏清楚,席間暗潮湧動,某些人已然蠢蠢欲動,勢必於今晚作殊死一搏。
呼衍揭兒搭著大單于的闊肩,天青色的袍子欣然而動:「大單于,我的兒子總是嚷著要跟瞳瞳一起玩,我被他鬧得沒辦法,就帶他們過來玩了。大單于不會不歡迎吧!」
一片驚訝之中,唯有韓氏酋長低首啃著一大塊熟肉,唯有禺疆大單于與呼衍揭兒遙相碰杯、舉杯而盡,姿勢悠閑、緩慢,眼前的驚亂似乎與己無關,仍自穩坐青山、鎮定自若。
大單于眼底的那簇火苗凝聚成陰鶩之色:「蘭扣既然想要與韓氏裡應外合,我就給他一個措手不及。傳令下去,即刻整隊出發,我親自會會蘭扣。」
這是單于庭三十裡外的訓練場。百名勇士跨立馬背,分兩列排開,各守一邊,陣仗齊整、嚴明,氣勢奪人;與暖風、陽光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他們嚴肅的面無表情,他們的眼睛中、只有手中握著的弓箭,只有大單于隨時勁發而出的鳴嘀。
自從深雪離去,他時常枯坐在穹廬大帳,不願意隻身安歇在曾經暖被銷魂的單于寢帳,一坐,便是整整一宿。那裡,皆是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皆是她的明眸靚影、皓肌雪膚,皆是……她的影子。一閉上眼,眼底皆是她,耳旁皆是聲聲凌遲,痛楚的凌遲。
一滴晶瑩的淚水,滴落在手槍上……順著槍口滑落……
韓氏酋長低低點頭,旁邊站立的部下吹響一聲響亮而尖銳的口哨,立時,席間各部落人員錯愕地愣住,或面面相覷,或驚慌張望,或竊竊私語,酒酣耳熱遭遇冰雨似的立即冷凝,化作青煙裊裊升騰。
麥聖搖搖頭,因千里奔波而凹陷的眼睛、戰戰兢兢地閃動著:「月前,我們進入昭武城,聽聞……聽聞月氏王子未藍天繼位為王,半月後,未藍天……娶匈奴閼氏為夫人,封號為『雪夫人』……」
麥聖繼續道:「我想混進月氏王宮,希望能見到閼氏,尋機多日,始終沒有找到適當的時機……我怕大單于擔心,就先行趕回來稟報,留下五人繼續留意月氏王宮的動靜和閼氏的消息。」他看見大單于的臉孔一分分地陰冷,慚愧地垂首,硬聲道:「麥聖無能,但憑大單于處罰!」
蘭扣驍勇善戰、統領有方,心機、謀略上卻是稍遜倫格爾一籌。只要抓住他這一點,便可牽著他的鼻子走。至於呼衍部挾持蘭扣的家小,只是一個攻其弱點的心理戰術而已,大單于早就料准,蘭扣一定會乖乖就範的。
蘭扣亦是三十多歲的漢子,聽聞大單于調侃的語氣,遂而揚聲笑道:「單于,就是怕擾你美夢,兄弟我才挑了夜半時分前來拜會,單于不要見怪才好!」
附和聲此起彼伏,議論漸趨熱烈,席間不乏頷首贊同的部落首領。
各部首領震驚地看著眼前血腥、殘酷的一幕,暗自慶幸沒有跟隨韓氏酋長明目張胆的挑釁大單于。
登時,呼衍揭兒不寒而慄,心中明了深雪為何會愛上眼前的霸氣男子。大單於是大漠南北稀絕的蒼狼https://m.hetubook.com.com、是匈奴草原上絕無僅有的蒼鷹,註定由他來統一這片遼闊的草原。他驍勇善戰、膽略過人、睿智殘忍,他的眼中,只有匈奴遼闊的草原和天空,只有牛羊和馬群,即使偶爾過於自信,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匈奴的強大與牧民的豐盛生活。
如今,大單于已是草原的統治者,手握生殺大權,自是不能像以往那樣言語了,出口之前必須察言觀色、掂出份量,否則,便是莫名其妙的丟了身家。
大單于呵呵一笑:「不管閼氏到底有沒有嫁給月氏王,我都要保護好單于庭,只要我們漠南匈奴沒有分裂,只要單于庭,閼氏就會放心,而我就有實力與月氏一搏。」
蘭扣大為震驚,額上冷汗直冒,心裏不免猜測韓酋長是否已經遭遇不測?大單於此時前來,怕是韓酋長已經事敗伏誅,而自己竟然一無所知。蘭扣面色冷凝,嗓音僵硬:「單於一萬親兵,驍勇善戰,橫掃草原,無人能敵,兄弟我自嘆不如啊。」
大單于知他藏不住話,輕笑一聲:「你一定覺得奇怪,為何我聽到閼氏嫁給月氏王的消息,卻這麼冷靜?」
麥聖單膝跪地,揚起憔悴的臉龐:「大單于,麥聖回來了……」
大單于用勁甩開他的手,精眸熠熠,盯在麥聖瘦削的臉孔上,仿似要灼燒出一個窟窿:「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嗎?」
訓練結束,大單于命親衛隊回單于庭各司其職,孤身一人留在訓練場上,席地而坐,陷入了漫無邊際的沉思……只有孤身一人的時候,他才能與心中的女子深情對話,或許他在自欺欺人,但是他無法遏制對雪狂熱的思念……
洛桑緩步走來,步履似乎有些凝重,俯身在大單于耳邊,極力壓低聲音:「大單于,一切準備就緒。」
「不出大單于所料,韓氏兩千騎兵列隊在穹廬大帳以外五里處,弓箭待發,除此之外,還有……」
韓氏酋長朝各部首領捂肩行禮,繼續道:「我們尊貴的大單于沒有異議,現今,就請各部酋長提出適合擔任我們漠南匈奴大單于的人選。這個人選,必須武藝高強、驍勇善戰、睿智英明,能夠統一大漠南北,能夠帶領我們匈奴奪回失去的大片土地!」
「你——」蘭扣咬牙道,但見大單于看似悠閑卻是炯炯逼人的目光定在自己的臉上,著實令人脊背生涼,「單于果然機智過人。」
鳴鏑裹挾著一股強勁的罡風,乘風破浪一般劈向睜圓眼睛的韓氏酋長,朝著他的前額勁射——韓氏酋長迅捷一偏,只覺一股強勁的風從耳旁呼嘯而過,盪起他的頭髮,驚散他的神智。
「那……不是,大單于英明神武,處事果斷,行事往往出乎意料,自遇到閼氏……就有些不夠冷靜,不過,閼氏成為我們匈奴人人敬仰的大閼氏后,大單于又好像變了一個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靜,所思所想,我們做下屬的,一點兒也才不出來。」麥聖艱難地說著,手心裏冷汗直冒。
洛桑應下,立即轉身出帳。寬闊的穹廬大帳,燭火暖和,麥聖卻覺一股冷瑟的風挑起簾幕湧進來,眼前的大單于,亦如這股冷風,令人心驚膽寒。
大單于頷首,斜勾唇角:「韓氏有何動靜?」
大單於一把拉起麥聖,手臂克制不住地發顫,眸底的銷魂思念瞬間轉化為激動與熱切:「可打探到什麼消息?快說!」
「哦?兄弟一家子都過來了?」禺疆挑眉問道。
呼衍揭兒笑著點頭,英眸一斂,迸現一絲銳光:「大單于,方才的訓練,我都看見了,好像有點殘忍……」
韓氏騎兵持弓背箭地蜂擁而出,團團圍攏在廣場四周,搭弓舉箭,嗜血的箭鏃瞄準穹廬大帳前方的單于庭統帥。騎兵湧現神速之快,驚懾了在場所有人等,可見早已埋伏在穹廬大帳附近。
蘭扣震驚地看著名震大漠南北的大單于緩緩策馬而出,勒馬在一萬鐵騎的正前方,身形挺立如漠北雪山,氣度倨傲,耀眼火光之下,黝黑的臉膛似笑非笑,臉皮上映照著火紅的光暈,卻是一絲暖意也無。
大單于負手而立,語音不顯喜怒:「麥聖,你做得很好,先歇息去吧!」
「單于」這一稱呼,很顯然的,在蘭扣眼裡,他蘭扣與漠南單于庭是平起平坐。
又是一年五月春華,芳草茵茵,葉兒抽芽,花兒吐蕊,一片奼紫嫣紅的瑰麗景象。撲面而來的春風暖人心房,淡淡的花香流淌在風中,流散在花草叢中,熏醉了那一隻只翩翩飛舞的蜻蜓、蝴蝶。
躲過這一支追命索魂的鳴鏑,他揪緊的心口驟然鬆懈,背上、額上冷汗簌簌而落,卻不曾想,他的身體將成為箭靶子——
躁動的五月,呼衍部帶了兩千騎兵前來單于庭,陸續的,喬氏、當於氏、韓氏、栗籍氏、沮渠氏等幾個部落帶著數千騎兵趕來,氣焰囂張,飛揚跋扈,吆三喝五的樣兒令人極度不爽。尤其是韓氏部落的酋長,儼然不將大單于放在眼裡,彷彿他才是單于庭的主人與統帥者。www.hetubook.com.com
正是,禺疆大單于!
當大單于親帥一萬鐵騎「迎接」蘭氏部落之時,蘭扣率領一萬鐵騎正要出發、突襲單于庭。
鐵血千里,纏綿數載;大漠狂沙吹不散她雪肌紅顏,草原狼煙掩不住她聰慧機敏;鐵蹄轟響,刀鋒飲血,一路走來,總是她陪伴左右、生死不渝。草原盡頭,黑夜即將迎來曙光,統一大業即將永世流傳,而如今,她在何方?
席間胡樂悠揚,繚繞于場中舞人散開的如雲黑髮之中、揚起的裙裾之間,與美酒一樣醉人心脾。觥籌交錯,美酒搖漾,各色烤肉吱吱飄香,座上眾人言笑晏晏,恍若各部首領仍是聽命于單于庭,恍若單于庭仍是昔日統攝漠南的展翅雄鷹、深夜蒼狼,令人聞風喪膽。
夜半,孤月清冷,銀河凝暗。空曠的夜幕黑得純粹、黑得澄凈,包容萬物,包容所有的悲喜與離合。
呼衍揭兒面無表情的臉上浮起一抹冷冷的嘲笑:「韓酋長先來!可要瞄準了!」
呼衍揭兒霍然起身,揮手示意大家安靜,朗聲道:「我呼衍部說兩句話。哪個兄弟來統領我們匈奴,我呼衍揭兒自然沒有異議,不過,哪個兄弟武藝高強?哪個兄弟驍勇善戰?哪個兄弟睿智英明?各位兄弟,既然韓酋長都說了,我覺得,他完全有這個能力統領我們匈奴。」
韓氏酋長眉頭一皺,似有猶豫:「這……」
各部首領急忙頷首,低聲附和。
大單于身旁的百名親衛在大單于放箭之後,毫不思索地舉箭,冷漠地射出手中一箭,因為,不射中,斬殺不殆。
麥聖高聲應了,退下歇息。大單于望著他消失於簾幕外的背影,心下不由得承認,他說的很對,自從深雪闖進他三十年孤獨的世界,他所有的一切都亂了、變了,或者說,是他自己不知不覺的變化,與她無關,卻是為她而改變。
他澀澀地問道:「大單于有何打算?」
穹廬大帳前的酒宴已至酣熱,韓氏、沮渠氏、須卜氏首領三人的目光匯於一處,陰沉的光色籠罩在暈紅的火光之下,彌散出血腥的氣息。
「沒有回來!」禺疆悵然道,悲苦的臉色漸漸散開一種冷酷的怒氣,「月氏王,我一定會加倍討回來。」
大單于眸光一肅:「你言外之意,我以往不夠冷靜?」
大地在輕微的震動,一陣得得的馬蹄聲于耳際敲響,逐漸趨近,大單于轉臉看去,俊奇的馬上男子策馬過來,臉上的光芒燦爛得接近於透明。
大單于冷然一笑,霍然起身,玄黑風氅悚然一抖:「兄弟,好久不見,今兒怎麼有空來單于庭,也不打聲招呼?莫非我單于庭的奶酒比你呼衍部的合你口味?」
最後一句話,痛惜的語調,卻是濃濃的諷刺意味。
呼衍揭兒一驚,莫非他要舉兵攻打月氏?如今匈奴的騎兵已不是春天之前的精銳之師了,數量銳減,雄風不再,軍心渙散,最重要的是各部首領不服、不聽從大單于的號令,大單于想要以武力奪回深雪,只怕是難上加難,至少年內絕對沒有可能,而且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麥聖輕輕搖首,示意他別問太多;洛桑見他一臉的凝重,丰神如玉的臉龐霎時罩上一層霜冷,竟忘了稟報之事。
呼衍揭兒誠懇道:「用得到我的地方,大單於一定要開口。」
雪,你在月氏過得好么?安全么?他們欺負你了么?雪,我好想你……好想你……夏季過了,我便去接你,接你回家,你要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
瞬間,在座眾人皆是僵住,萬萬沒料到呼衍揭兒提出的比試如此殘酷與血腥。卻有一幫年輕兄弟高聲叫囂,吆喝韓氏酋長快點比試。
大單于猛然抬首,黯然的黑眸自深處迅速騰起凌厲的怒氣,毫不猶豫地射向闖進來的人,卻在接觸到來人的臉龐之時,驟然激動,平靜的臉上風起雲湧:「麥聖?麥聖!你回來了……太好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拿起案上的手槍,細細摩挲——她說,這是手槍,是一個奇人異士送給她的,槍中有兩發子彈,射中胸部和腦部,一擊斃命。
夜風掃蕩而過,盪過鼻尖,生生的冷。蘭扣胸口怒氣化作絲絲涼意,消散於無形。原本想著,與韓氏裡應外合,必能將單于庭一舉殲滅,屆時,蘭扣就是單于庭新的主人,統攝大漠南北,蘭扣的威名也將傳遍整個草原。
突地,喝彩聲連片震響,群情激昂。
韓氏酋長陰沉一笑,緩緩起身,面朝穹廬大帳的方向,揚聲高喊:「各位兄弟,不要驚慌,兄弟我沒有別的意思。」他隱在火光中的臉孔逐漸升起慷慨激昂的神色,「兄弟們都知道,我們尊貴的大單于神勇過人,是我們大漠多年難得一見的雄鷹。今歲三月,大單于統帥我們匈奴鐵騎,南征趙國,那個痛快啊!可惜啊,沒能把趙國李牧老兒打回老窩去。」
大單于抬首望天,仿似觀星賞月那般的悠閑自在,清涼道:「我估摸著,這會兒呼衍部一萬鐵騎快要抵達你的老窩了吧。」
他不給韓氏酋長開口的機會,笑意https://www•hetubook.com.com深深的目光緩緩掃過大單于,遞過一個陰冷的眼色,隨而面向眾等首領蠱惑道:「各部兄弟,韓酋長和大單于都是我們匈奴廣闊藍天上飛翔的雄鷹,此刻,就讓我們見識一下他們無人能敵的射技。」
附和聲紛紛叫囂。韓氏酋長微微一笑,故作謙虛道:「呼衍兄弟太看得起兄弟我了,各部也可提出心目中的人選。」
呼衍揭兒沉穩道:「韓氏部落所有騎兵,暫歸單于庭統領,反抗者,殺無赦!」
竊竊私語漸次瀰漫開來,席間各部三三兩兩地聚首低聲議論,或有隨聲附和的、神色甚為激動。韓氏酋長平靜的臉上殺機頓起:「尊貴的大單于,兩個多月來,您為大閼氏折斷了翅膀,而我們匈奴卻不能為了大閼氏、為了您讓鄰邦恥笑。為了我們匈奴的統一和強大,請您仔細思量,這單于庭的主人,是不是讓給在座更加神勇的雄鷹?」
呼衍揭兒接觸到大單于那迫人的銳光,心中一陣咯噔,笑著反問道:「大單于認為我呼衍揭兒是那種胸懷不闊的小人?」
大單於一驚,冷汗微滲,心底反覆思量著這「晚了一步」究竟是何意思。他頹然放手,臉如死灰,復又激動地揪住麥聖的衣領,鷹眸迸射出陰狠的紅光:「什麼晚了?什麼意思?雪……雪,被月氏王殺了?」
「沒有計策,麥聖回來了再說。」禺疆直接答道,也望向渺渺的天際。
洛桑欠身稟道:「蘭氏一萬騎兵駐紮在單于庭以北六百里處,極為隱蔽,這會兒已經有所動作,怕是天亮之前便會突襲單于庭。」
麥聖還想說什麼,見大單于異乎尋常的冷靜、完全不似以往瘋狂、急躁的脾性,甚感驚異,轉念一想,自統一漠南以來,大單于不再是以往的單于了,愈加睿智、愈加深沉,讓人不可捉摸,神勇、英明之外,手段殘酷,偶爾卻是仁厚有加、撫恤各部或者下屬。所謂恩威並施,便在於此。
大單于滿意地笑了,剛毅的唇邊輕輕一牽,流浮出一絲孤澀的笑意。
韓氏酋長吞咽著喉中唾液,稍稍鎮定,掌上一松,利箭飛射出去,筆直地衝破層層疊疊的目光,朝著大單于的胸前勁疾而去——
大單于精光一閃,黑眸微眯:「這事兒也急不得,這樣吧蘭扣兄弟還是到單于庭暫作歇息,明日再議,如何?」
大單于不為所動,一杯烈酒入喉,灼熱了心房,冷卻了嗓音:「嗯,知道了。立即派人前往單于庭東北、北向、西北三個方向偵察,切記,一隻野狼也不許放過,一有動靜,立即稟報!」
他俯唇,輕輕吻在冰涼的手槍上,彷彿這通體如墨的手槍,便是她日思夜想的女子的香腮與櫻唇。他微闔的黑眸堆疊著層層疊疊的思念,仿若隆冬時節的漫天飛雪,瀟瀟簌簌,永不停歇地飛舞。
洛桑頷首,躬身退下,悄悄地隱於人群之中,隨後悄無聲息地沒入草原茫茫的夜色……夜色濃重,天穹黑暗如墨,一勾弦月孤零零地懸浮,清冷的淡輝飄灑於一望無際的草原,愈加深沉。
除了匈奴,大單于的心中,還有深雪;大單於一直不肯再娶閼氏,呼衍揭兒終於相信,大單于對深雪的情意、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撼動。
禺疆朗朗的目光遽然一沉:「如果我不殘忍,各部首領將會比我更加殘忍。」
麥聖面上有些尷尬,承認道:「大單于英明,麥聖是有一點兒……不解。」
深雪的眼光確實與眾不同,怪不得看不上自己……
禺疆受用地笑笑;提及深雪,他的臉上頓時冷沉下來,低下頭,沉默的眼中深藏著凄痛。
呼衍揭兒含笑道:「韓酋長無需過謙,我們尊貴的大單于騎射一流,想必韓酋長也是神勇不讓。這樣吧,韓酋長與大單于來一個簡單的比試,如何?」
「我們漠南匈奴分散草原各處,大單于統一了漠南各部,這一點,我們要感激大單于為匈奴所作的努力。但是,雄鷹的翅膀已經折斷了,無所不能的戰神已經失去天神的佑護。為了我們匈奴,為了奪回失去的單于庭,為了重整雄風,為了各方友鄰不再嘲笑我們匈奴,我們應該選舉一個天神佑護的大單于來統領我們,大家說,是不是?」
「大單于果然爽快!」韓氏酋長由衷讚歎道。
箭鏃沒入大腿,霎時,百支利箭追風而至,飛蝗一樣湧向駿馬,無一不中;駿馬急促地怒蹬而起,仰天長嘶,凄厲的慘叫響徹雲霄,窒息了所有人的氣息。駿馬肥膘的軀體,彷彿箭靶、一根根箭鏃堅挺地聳立著……一陣痛苦的痙攣,駿馬撲倒在地,已然氣絕。
他緩緩高舉弓箭,風氅的下擺霍然一盪,力貫雙臂,彎弓漲滿有如半圓之月;「咻」的一聲尖銳的嘯聲,響箭追星逐月般的飛射出去,勁猛地射向不遠處悠然嚼草的駿馬,高亢的嘯聲劃過天際,久久不絕於耳,盪人心懷。
洛桑手心滲汗,深知大單于已將一切瞭然于胸,遂而平穩道:「還有沮渠氏和須卜氏,兩個部落騎兵暫時沒有動靜,待韓氏有所動作,必將起兵擁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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