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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樹吟

作者:飛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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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荷葉雜衣香

第二十四章 荷葉雜衣香

我不禁笑出聲來。「很好啊!可不正合了那句『葉嫩花初』嗎?」
我忽然停住,又想氣、又想笑,覺得這一切都是如此荒謬,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這樣背景,就連李桃兒都比她強過百倍,至少李桃兒早已是登記在冊的宮人,雖然宮禁森嚴,總能吃飽穿暖,如今得寵,更能披綢著緞。可王菡蕊卻不得不用自己和妹妹來換取一家飽暖富貴,縱是那妖童青梅竹馬情深意重,也要忍痛割捨,來與我這堂堂信武將軍愛女爭寵。
方等。我只有方等。這世上,如今我只余方等一人,可以讓我敞開心懷去愛、卻不擔心會被傷害,可以讓我毫無保留地擁有。
我驚訝,他竟然能做得這樣快?生怕他信口開河謅個幾句來搪塞我,我跳下床,在桌案上找到筆墨,捧到榻上來。左右看看卻沒有紙張,我靈機一動,將白角枕往他面前一放。
我看著他無知但快活的小臉,不禁又是寬慰,又是酸楚。

我一愣,方才意識到蕭繹的確排行第七,小字七符,所以賀徽刻意稱呼他「七王爺」;卻又偏偏和曹植的七步成詩暗合,難怪賀徽從一開始便想歪了。但我也是性子烈的人,冷哼一聲說道:「那又如何?不過是一些荒謬的巧合罷了,也值得你這樣反應激烈,諷刺於我?」
「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因持薦君子,願襲芙蓉裳……」
賀徽的笑容也消失了,他靜靜注視我許久,忽然伸手來撫摸我的面頰,以指勾勒我臉側的線條。
一顆眼淚,悄無聲息地鑽出我的眼角,墜落在方等的幼小肩頭上。
賀徽面容上笑意一凝,沉肅地盯視著我,半晌突然不甚正經地勾唇一笑,拉攏自己中衣的前襟,玩笑似的說道:「那有何懼?王妃也不必急著將微臣滅口呀。」
蘭裳依舊不解世事般地嬌憨而笑,跟隨姊姊對我福了一福。而菡蕊雖然行禮如儀,聽到我的話后,卻明顯地一震,神色里就湧上了某種悲哀的黯然。
妖童媛女,蕩舟心許……也許,他們寧可當日不曾歌採蓮于江渚,或者沒有遇見高高在上的荊州刺史、湘東王爺罷?
蘭裳尚幼,只怕在家時也不曾如姊姊一般識文斷字,此刻愣在原地張大了嘴,卻是回答不出。
寺院的一處隱秘凈室里,我倚在白角枕上,懶洋洋地望著賀徽坐在床畔的背影,看著他將方才弄凌亂的頭髮重新理順結束,不經意地開口道:「欸,大才子,我給你出個詩題,限你在七步之內做成一首詩,如何呀?」
賀徽聞言,吃驚地轉過頭來盯著我,彷彿不敢相信我居然說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昭佩!你……當真……」
她沉默無語。我略略往前傾了傾身子,又問蘭裳:「我也來考一考你。『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故以水濺蘭橈,蘆侵羅袸』,卻是出自於哪裡?」
「娘娘……」淺兒囁嚅,一徑地恭順垂首,不敢再引起我的話頭。
我讀著紙上的字,沉吟片刻,冷和-圖-書冷一笑。
與他們在一起時,我的心仍是空虛的。彷彿斜倚在榻上,與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談笑戲謔的,只是我的一具軀殼;而我的精神和意識早已脫離了肉體,飄飄蕩蕩浮在半空,居高臨下地冷眼旁觀著這一場場所謂的幽會,無止境的嘻笑打鬧,打情罵俏。
「那又如何?我這一輩子都已經被他綁住了,被『湘東王妃』這個冠冕堂皇的頭銜綁住了!我爭取過,我失望過,我等待過,我也傷心過……你說我如何能不生活在他的陰影籠罩之下?從八歲起,他就是我的夫君,我世界里的唯一……你現在要我完全不去在意他,你要我在一夜間改變十幾年來的習慣,如何做到?怎麼可能?!我已經很努力去擺脫他了,我已經儘力了,我只是還沒有完全成功而已,難道你就都看不到嗎?……」
「誰不怕死呢?那是假話。我都不知道為何要繼續下去,你也不曾給我半點好處,譬如榮華富貴、官升數級……」他長長嘆息了,手滑到我頸間、我肩上。
我輕似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攬緊了懷中的方等,我對門前的菡蕊、蘭裳姊妹冷然道:「唯願你們走這一遭,能在這王府里,求取你們想的,得到你們要的。」
「哈!葉嫩花初?這麼個嬌嬌嫩嫩的可人兒!單看這一篇賦里的形容,就連我也要傾倒不已哩,又何況是咱家王爺?」我越想越好笑,指著紙上一段話,對一旁面有憂色的淺兒笑道:「人家媛女都有個『妖童』蕩舟心許了,王爺反而硬要從中作梗,橫插一杠子,壞人姻緣?這不是忒也胡塗么?」
「方等,好孩子……」我驀地哽咽了。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在乎,但心底那種被羞辱、被冷落、被無視的委屈,止不住地湧上來。
我笑了,向後坐回椅中,怡然道:「蘭裳,這一句里可巧嵌著你的名字哩,還不好好記熟?若不是王爺見著了你們,只怕也做不出這一篇《採蓮賦》哩!看看,他還不是整日心心念念著要『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么?如今你們進了湘東王府,也正遂了王爺的心愿——」
看到最後一句,我的瞳孔猛然緊縮,突如其來的怒意湧上眉間。「賀徽!你……是在藉詩譏諷於我嗎?」
我凝神注視著她,不防懷中的方等已等得不耐煩起來,此刻忽然抓住我的一隻手,扳起我的手指,徑自與我玩起了掰手腕的遊戲。我被他的小手這樣一拉扯,卻猛然醒覺,示意她們姊妹可以退下。
他提筆在那枕上寫道:「何地早芳菲,宛在長門殿。夭桃色若綬,穠李光如練……」
「蕭世誠……你為何要拿這些人來羞辱我?」我喃喃自言自語,有些出神了。
我把那張抄有《採蓮賦》的紙往桌上一丟,拿起手邊的酒杯,以杯就唇,冷笑一聲。「我卻又跟他動哪門子怒去?哪個皇子不是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我倒是想跟他一個一個計較呢,可我要是當真這麼做了,忙得過來嘛?」
和_圖_書此,蕭繹不再踏入我的房門。而我,也一日日逐漸墮落下去。歲月的流逝於我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徹底放棄了挽回我的夫君的努力,也徹底放棄了挽救我自己。
要了解一個人的過程,必定會經歷很多痛苦。可是,我已經經歷了太多痛苦了,我太傷心了,所以我沒辦法繼續下去了。我將滿腔熱情和一顆真誠的心捧給了那個人,可是他不在乎。任何毫無回報的付出都是一種徒勞的痴愚,而我卻竟然花了這麼漫長的時光才真正看透。
然而從今往後,我再沒了別的念想,也只能,好好地愛你的兒子一人了。
「十四!」她倒是沒有一絲畏懼的樣兒,揚著頭,天真地說道。
「可是,你要我現在放手?很奇怪呵,我也竟然想都沒想過……」他凝神片刻,忽然道:「其實,昭佩,據我揣測,王爺未必全然蒙在鼓裡。表面上看,王爺素來宅心仁厚,又怎會輕易降罪於你這結髮妻?再深一層想——」
菡蕊年紀較長,通曉人事,一張俏臉已然變得蒼白。蘭裳年齡尚幼,聽不出什麼弦外之音,猶自天真爛漫地笑著,乖順地聽我訓誨。
我沉吟,不著痕迹地細意端詳那兩個女子。果然是江南人家,纖腰束素,嬌怯可憐,別有一般動人心處。左邊那個女子眉眼楚楚動人,格外秀致,溫婉沉靜;右邊那個五官略略顯小,神態天真嬌憨,卻也另有引人之處。
我深吸一口氣,把到了眼角的淚意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忽然停下話頭,我急著追問:「那又如何?」
賀徽有些吃驚地看看那白角枕,又看看我,忽然撫額失笑起來,拿起毛筆。「好好,昭佩,你說什麼都好。」
「也許我應該感激,感激他雖然不愛我,卻給了我方等。有了方等,我便可以有個人將我的一顆心都託付……」
這一切千迴百轉,方等都渾然不知。他只靠在我懷中,嘻嘻笑著和我掰手腕,每次當我的手被他的小手發力壓倒,他就咯咯大笑,顯得很快活的樣子。
賀徽倒是不曾來遲。事實上,他從不曾來遲過一次。每回當我到了約定地點,總見他已先行一步來到,找個地方坐了,手裡拿一卷書,安靜讀著。他的眼帘微垂,格外秀致的長睫在眼下形成一圈暗影。他的面容寧謐,無論周圍是安靜或喧囂,他永遠那樣靜定,注視著書上字句的眼神格外專註。看到要緊處時,他的雙唇會微微抿起,下頜的線條也微微繃緊,卻並不顯得嚴厲,只透出某種在紅塵的繁華與浮躁喧囂里遺世獨立的文士況味。
我收了笑,對她們正色道:「你們不必如此緊張。既然王爺屬意於你們,你們就是王爺跟前的得寵人兒了,只怕我這當王妃的,也不如你們這般討王爺的喜歡呢!我也不去管王爺的好惡,今後只要你們守府里的規矩,盡心儘力服侍,王爺自然喜歡,就是我,也不與你們去爭這個了!只一點:規矩既是人定下的,自然也有人幻想著可以由人隨意更改,要變和*圖*書著法子繞過規矩這兩個字去;我從前對這個計較得厲害,現下年紀長了,也沒了當年那股子銳氣;只盼你們別忘了本分二字怎麼寫,我便不與你們為難。若是有人自個兒一時沒想明白,犯了胡塗,我少不得也得秉公行事,更顧不上看誰的情分、誰的體面,知道了么?」
在這種不見血光、卻仍然慘烈的爭鬥中,反而是我,堂堂聖旨親冊的湘東王妃,出身豪族世家,卻最一敗塗地,輸給那些原本一無所有的女人!穆鳳棲獲得皇上的歡心,李桃兒和王家姊妹則擁有湘東王本人的青睞,而我,我又有什麼?
她們頭垂得更低,唬得幾乎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兒拚命點頭。
「光說的不行,你寫在這上面才作數!」
「……很好。」我忽而笑了一笑,怒意自我的眉間消失。雖然方才臉上氣憤的紅暈尚未退卻,我卻已經冷靜了下來。我甚至還可以綻出一個帶點刻意的、微微挑逗的笑容,傾身向前,向賀徽的後頸間呵了一口氣,語調陡然一轉,帶著些微的嬌嗔。
我驟然緊緊抱住方等,在他的小臉上親了又親。方等或許以為我在和他玩耍,因此咯咯笑起來,有樣學樣地也在我臉上胡亂地親了一氣。
我見她們這樣,也就緩下容顏,一邊和方等頑笑,一邊沖她們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退下。
我心下一震,先前多少有些半真半假藉機試探的意味,現下卻不料他說這樣的話,正色道:「我是說真的。王爺可以自己三妻四妾,可他未必容得下我在外任意妄為。萬一東窗事發,你要如何應對?難道你就不怕因我而獲罪么?」
我眉間一凜,隨即微笑道:「不錯。菡蕊……這一句,倒也配你。」
「他的枕邊人不是我,又有何妨?我現下的枕邊人,也不是他呀。如果他以為將我棄如敝履,我還能乖乖為他守身如玉,痴痴盼他回心轉意,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娘娘誤會了。」
她們姊妹兩個不曉得我的用意,這會子反而被唬得跪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生怕我一個不高興,遷怒到她們身上去。
「……娘娘且莫動怒。王爺只怕是一時鬼迷心竅……」淺兒躊躇半天,見我又不說話了,才壯著膽子相勸道。
我笑出來,一手撐起身子坐直,纖纖食指在他頸間輕輕劃過一道,佯怒道:「你與堂堂湘東王妃有私,若是王爺知道了,只恐留你不得!」

我在一旁看著,雖然「長門殿」那幾字頗覺刺眼,但詞句的工麗華美還是令我不禁讚歎,靜看他繼續寫道:「啼鳥弄花疏,游蜂飲香遍。嘆息春風起,飄零君不見。」
我懷裡攬著方等,懶懶地睨著堂下跪著的一對姊妹花。
賀徽聞言訝異地轉過身來看著我,臉上流露出一個溫柔而帶點寵溺的笑意,戲謔道:「昭佩,你難道要仿照那魏文帝為難陳思王,也要我做《七步詩》?我做錯了什麼,惹你生氣,一定要藉此除掉我?」
我再追問他,他卻怎麼也不肯說了。我微www.hetubook•com•com惱,薄嗔道:「你這個人怎麼如此優柔寡斷,吞吞吐吐!也罷,《芳樹》為題,七步之內,你要做出一首詩來送我,否則我一定追問到底!」
「奴婢王菡蕊、王蘭裳,給王妃娘娘請安。」
菡蕊的俏臉微白,臉上的表情仍是沉靜而恭謹,緩聲道:「回娘娘,此句乃是出於王爺《採蓮賦》之中。」
偶爾淺兒也會來報告一些她打聽來的蕭繹的近況。他又收納了何方俊才至自己麾下,他又接見了何人,朝中傳言他又做了何事,他又去了何處;他又遇見了誰,打算納她為妾……
而王菡蕊……她進入王府固然是蕭繹青睞,自己卻也有不能不來的原因。無非要將自己全家從貧窮困苦中解救出來,老父年老體弱仍在軍中當差,兄長王琳雖滿腹抱負卻報國無門,只能屈就在軍中做個風餐露宿、廩賜微薄的小小兵丁;母親操勞一世、體弱多病卻無錢醫治,一家人苦了幾十年也沒有更好的生計……

「我當真不睬他了。從今往後,什麼李氏宮人、或者王家媛女,都統統隨他去罷。這《芳樹》一調,我亦終身……再不復聞!」
「去通報賀大人一聲,明兒在普賢尼寺禮佛、賞花的約,可別忘了。來遲了,可要受罰的。」
我仍然微笑著,眼光又橫向一旁沉默著的菡蕊。「瞧瞧,這可憐孩子!想是在家還不曉得這一段哩!你這做姊姊的,就替妹妹解解圍罷。」
他不愛我,我好不容易才學會了不再苛求。而現在,從穆鳳棲、李桃兒到王菡蕊、王蘭裳姊妹,縱使我們在出身背景上有若雲泥之別,但在他面前卻是一樣的:我們爭奪他的心,爭奪他的溫柔,然而在那些出身貧賤的對手面前,我高貴的身份沒有給我增添半點勝算。
賀徽沒有立刻回答,靜靜地凝視著我,直到我被他那灼灼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亂,躲開他的視線。他的眼中浮現了一抹悲哀,輕聲說道:「昭佩,你心底……仍是在意他的吧?我相信你的確不是有意而為之,只是他帶給你的影響太深重,已經嵌入你血脈骨髓;所以你不自覺地要提起關於他的事,讓你的生活里仍舊充滿他的陰影籠罩……可是昭佩,他已經放棄你了!即使他曾經愛過你,他現在的枕邊人也已不再是你了!——」
「你住口!」我震怒而暈眩,血衝上了我的頭頂,我的臉漲得通紅,皮膚里的灼燙感直要燒熔我的意識。
我看著蘭裳那個天真爛漫的笑容,心裏卻沒來由地忽然一陣黯然。想當年,我也擁有過這樣澄澈純然的笑靨,但曾幾何時,我已凋零殘敗,雍容高貴的軀殼掩蓋之下,內里已化為一片荒蕪的廢墟!而那個人,剝奪了我的自由、我的期待、我的愛與快樂的那個人,卻仍可以若無其事地在其它人身上去尋找我已無存的爛漫溫柔,而將我遺棄在往事里凋謝枯萎,零落成泥——
「你聽說過……『落英逐風聚,輕香帶蕊翻』這句詩么?」
我看她這副如履薄冰的樣子,倒是當真失笑和_圖_書了出來,一仰首飲盡杯中甘醇的桂花釀。
「懦夫……自己逃避也就罷了,還硬塞給我一個你的兒子,讓我忽然覺著得了多大的指望,又笨得開始以為可以得到你了……結果卻是這樣!混蛋……你的兒子雖然可愛,可是我想愛的是你,不是你的兒子呵……」
只是呵,那個人不是他。我的一顆心,即使捧在手中,從滾燙直至完全冷卻,他也不肯接收。
賀徽嘆了口氣,溫聲道:「那娘娘又是指定《芳樹》為題,還又要七步成詩,難道……就和七王爺沒有一點關係么?」
賀徽笑笑,對於我信口指定的題目也未多作評論,垂首靜思了片刻。我在他身旁「一、二、三、四」地數數,數到七時,他睜開眼睛,對我笑道:「有了,這回你可罰不到我了。」
她慌忙又低垂了臉,聲音細不可聞。「十……十六。」
待她們行禮退出之際,我又喚住了菡蕊。
望著王菡蕊細瘦的背影,我突然對自己方才的結語感到好笑。求自己想的、得自己要的?那不過是嘴上功夫,說得動聽罷了。我在這王府里呆了十幾年,也求了十幾年,又何曾得到過自己想要的?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要實現,卻是絕難呵!
我又問著右邊的蘭裳。「你呢?」
賀徽看了看我顯得略微急切的面容,忽然搖了搖頭,輕描淡寫道:「……也沒什麼,不過就是一些妄自推測而已,不值一提的。」
她彷彿有絲躊躇,沉默了一瞬方恭謹回道:「……此句出自於王爺《芳樹》一詩。」
「你是姊姊菡蕊?今年多大了?」我不動聲色地問著左邊那女子。
「真是絕妙好詩。能與君白角枕上以詩唱和,何樂融融!」我笑著,纖指撫過賀徽的後頸,滑下他的肩頭,直至他半敞的前襟之內。
我吃吃笑著,縴手在他衣襟之下慢慢滑動,眼波流轉。
淺兒唯唯諾諾,不敢多言。想來是關於我最近「脾性驕奢、喜怒無常」的傳言愈演愈烈,連帶著她也不由得有三分信了。何況以我從前的性子,遇上了這種事情定然是當場發作;而今日我不但沒有發火,反而還面色淡定、與她說笑如常,多少也嚇著她了罷?
我開始任意妄為。惡佛理而嗜飲酒,終日半醉半醒,半睡半夢。我放浪形骸,隨性縱情。與我幽會的俊美男子,從賀徽、到府中小吏暨季江,早已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
「王爺好閒情逸緻啊。這回是個採蓮女?還做了一篇《採蓮賦》給她?瞧瞧這都是些什麼字眼!『……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鷁首徐回,兼傳羽杯……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余,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故以水濺蘭橈,蘆侵羅袸。菊澤未反,梧台迥見,荇濕沾衫,菱長繞釧。泛柏舟而容與,歌採蓮于江渚——』」
賀徽放下筆看向我,神情倒是很從容。
看他這般雲淡風輕,我的怒意更甚。「又是『長門殿』、又是『飄零君不見』,字字扎眼刺心,教我又能作何是想?」
然而我不在乎。我全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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