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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歌行

作者:飛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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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呵,雖然自己知道這樣想是自不量力,但自己是那樣戀慕著那位才華橫溢的少年天子,愛他愛得願意不惜一切為他做到他所想要的事情、達到他所期望的東西。為了他的一個微笑、一句讚許,自己是情願順從他、聆聽他、永不違逆他、從不惹他生氣的。自己對他的要求是那樣的低,只要他輕輕的一聲低笑、短短的一句稱許,已經足夠自己為之付出長久的努力。
她輕輕一笑,「錚」地撥了一下琴的宮弦,似笑非笑地給了他一個讓他如墮五里霧中的奇怪答案。
他……竟然沒有拿出那種高高在上的皇帝架勢,也沒有那樣客氣但疏遠地禮貌徵詢她的意見,就像他方才對卞解憂做的那樣;他竟是如此直率無偽地尋求著她的配合與援手,語氣里沒有戒慎、沒有試探,也沒有懷疑與過度的謙卑。
正是因為自己這樣想,所以自己無論如何,在司馬回雪面前擺不出身為皇后的架勢。而且司馬回雪雖然對待自己從來都是禮數周到得無懈可擊,但自己卻不由自主地被她那種天然的高貴雍容氣勢所震撼、所懾服了。即使她向自己躬身低頭,按照后妃的順序行禮如儀,但自己卻沒有辦法安然地承受她這一拜。
卞解憂被這兩句不軟不硬的話噎了一下,勇氣有點急速消失的跡象。她連忙搶在自己的決心沒有完全消失之前,急急說道:「昭儀也同意陛下的設想,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若沒有昭儀的支持,這革新也一定不會順和圖書利推行……」
他沒有笑,也沒有立即答話。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司馬回雪那雙放在石桌上的皓腕,肌膚如雪,但腕間除了一對花紋精巧但並不貴重的絞絲銀鐲之外,什麼華貴的首飾都沒有。
那不是一種尷尬的不自然,而是自己的心虛,彷彿自己無意中搶了應該她得到的東西;自己也知道,這后位得來不易,是陛下越過更有資格雀屏中選的司馬回雪而封給自己的。並且,陛下的理由很荒謬,只是為了司馬回雪的姓氏。
卞解憂悲哀地想著,自己真是沒有用,明明知道陛下期望自己拿出皇后的威儀來,不僅統攝六宮,並且牽制名位在自己之下的司馬昭儀;但是自己就是做不到這一點。不但後宮大權反被司馬昭儀所掌握,而且自己見了她,竟然都沒有辦法理直氣壯受她的請安行禮——難怪陛下見了自己時,笑容是那麼地輕、那麼地淺,好象輕飄飄地似要隨風而去的薄霧,轉瞬之間就不留一點痕迹。
他居然有點莫名其妙了,不禁下意識又問了一句:「為什麼?」為什麼她答應得這樣乾脆呢?甚至沒有要求其它的條件?難道她是太過天真幼稚了,以至於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或者推行之後會遭到司馬家族怎樣頑固強烈的反對嗎?
「朕想率先垂范世人,下旨減乘輿服御、後宮用度,及罷尚方御府百工技巧靡麗無益之物。」他盡量使自己的口吻鎮靜得聽起來像是例行公事,但他https://m.hetubook•com•com視線的餘光無意中掃到了她的容顏,發覺她竟然露出了全神貫注的認真神情,他心底暗暗地吃了一驚。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馨香易銷歇,繁華會枯槁。悵望何所言,臨風送懷抱——」
她停下了撫琴的手,抬起眼來定定地直視著他。那眼神是如此的透明且清澈,一霎那竟然震懾了他的神經、他的思想。然後她唇角綻放出一朵奪人呼吸的眩目笑容,她說話的聲音是那樣輕而且柔,像一潭午後寧靜的湖水。
「啊,陛下在與皇后一道品茗賞景嗎?」司馬回雪察覺到曹髦變得冷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因此她微笑著找了個話題,雖然這是明知故問。
「夠了。」曹髦突然出聲打斷她們兩人的交談,緊蹙的眉心表明他對於這場暗地裡角力的口舌之爭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他轉頭對卞解憂道:「皇后,朕想與昭儀單獨談談此事。」
曹髦漂亮的眉有絲不耐地輕皺了起來。這女人果然用不置可否的態度作為回答!為何每次他想要按捺著滿腔對司馬家族的惱恨不快、和她好好溝通一下的時候,她卻會重又露出這種彷彿掩飾著什麼的雲淡風輕態度?難道她的情緒、她的想法,於他而言永遠是無法捕捉、捉摸不透的嗎?
卞解憂看著曹髦落坐,自己才坐下來;看到司馬回雪禮儀周全地等待她先坐下,不禁有點無來由地忐忑不安,盡量友善地說道:「是啊。若昭和_圖_書儀也一同加入,那是再好不過了。」
「新樹蘭蕙葩,雜用杜蘅草。終朝采其華,日暮不盈抱……」她輕聲地哼唱起來,視線在涼亭之外的花團錦簇上流連了一瞬。
這難解的女子。他有時候總覺得自己幾乎要看透她的內心了,但下一刻她已迅速地以輕淡的微笑和刻意的禮儀,將自己偽裝起來,將他遠遠地推開到一邊,讓他陷入雲里霧裡的茫然和忿怒。他是她的夫君、她的主人、她往後的一生、她生命里的一切,但是他對她卻總是那麼地無能為力,無法掌握住她的思緒、她的真心、她的愛憎,甚至她的一個微笑。
卞解憂知道這樣想是很荒謬絕倫的,但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去這麼想,雖然她的這些推論是沒有根據的——原來在陛下的心裏,自己的賢惠、自己的端淑、自己的緘默、自己的體貼,統統及不上她的美麗、她的冷酷、她的才高、她的耀眼。那被自己凌駕而過的女子,生來就是個發光體,就是所謂的「天之驕女」、豪門千金;倘若她生在別家,陛下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她為皇后,而不是與她相比,什麼都不是的自己吧?
曹髦望著卞解憂的身影在御花園小徑的盡頭消失,方才轉回了視線,盯著石桌上那張卞解憂沒有帶走的琴。
奇怪,雖然自己身居后位,名義上來說地位高於司馬回雪,而且陛下對自己的態度,也遠比對待司馬回雪來得友善親切;並且自己的風評,在朝中、在後宮,皆是一邊倒的讚譽,https://m•hetubook.com•com比起司馬回雪那令人生畏的惡名不曉得要強出十倍;可是自己仍然在面對她的時候,十分地不自在。
所以自己一定要說服這權傾後宮的司馬昭儀,這神情里永遠有一絲平靜得近乎冷酷的絕代美女,正是陛下力所不能及之處;雖然自己的力量與她相比也很微小,但是自己總要不屈不撓地努力嘗試,為陛下分憂解難才行。
而現在,為了扳回他曹氏一門在大權爭奪中的劣勢,他竟然不得不向這個司馬家最出色的女兒和顏悅色了;他知道她只會安安靜靜地聽著他的旨意,微笑著不置可否,把所有的擔憂驚疑忐忑不安都留給他人——
「好吧。」
「陛下……想要和臣妾說些什麼呢?」司馬回雪儘力把自己的語氣放得友善,但那聲調里的一絲緊繃仍然被曹髦察覺了。
但是這樣專註聆聽的神情,突然使他的腦海里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在他能夠理性地判斷自己這樣做是否合宜之前,他已經脫口而出,直截了當地坦率問道:「你會幫助朕達到這樣的目的嗎?」
這很像是她的風格,他暗忖。她向來很少在自己身上堆砌大量的金銀珠寶,衣著也盡量以素凈而出眾的色調圖案為主,甚少身披綾羅綢緞;但在這一切之後,她所欣賞的東西不必名貴,但一定要少見而精緻,能夠襯托出她的獨特氣質——這真是她的特點,如謎一般總是半隱在霧裡的女子,總以雲淡風輕的微笑和雍容冷淡的態度來掩飾自己的真心。
司馬回雪做出感https://m.hetubook.com.com興趣的表情,挑起一邊的柳葉眉道:「哦?這個回雪倒真的不曾聽說哩!既然陛下要在後宮做大刀闊斧的革新,皇后自然直接下令就好,回雪敢不遵從?」
司馬回雪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語氣也變得有點冷淡。「哦?原來在皇后看來,回雪的點頭與否,這麼重要?回雪反而有點不明白,皇後起初何以斷定回雪會反對此事呢?」
他只是很坦白地追尋著她的答案,在他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間,她幾乎可以肯定他是不帶任何心防與嫌隙地殷殷尋問著她。這是一種心意已決的從容不迫,還是一種……隱藏得很深很深、卻仍然不小心流露出來的信任呢?
司馬回雪看起來是很明顯地吃驚了,因為她那從容的神情里起了一點點波動。
卞解憂努力鼓起全部勇氣,開口對石桌對面落座的司馬回雪說:「昭儀,既然你剛剛才來,陛下的設想你一定不曾聽見,是關於革除後宮的奢華風氣與種種弊端——」
卞解憂的臉色有點發白,好象覺得自己無能為力、卻又誤了他的事一樣;但她仍然勉強一笑道:「哦,如此說來,臣妾便先行告退,返回中宮了。」然後很快離去,將整個御花園留給曹髦和司馬回雪。
但這一回,司馬回雪在他怒氣發作、拂袖而去之前,給了他清晰的答案。
「因為卞皇后的那曲《怨歌行》啊。」
她不自覺地微笑了,縴手隨意地撥弄著琴弦,想起卞解憂剛才彈奏的《怨歌行》。在她無心的撥弦下,一串似曾相識的曲調竟然流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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