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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歌行

作者:飛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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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那兵士卻並沒感覺到其中的暗潮洶湧,他站起身來,向趙夕雍遞出一張已半濕的紙。「稟趙樞密,那蒙古軍統帥張弘范,在派遣張副使甥兒勸降不成后,竟然命陣中元帥李恆,脅迫被俘的文丞相寫信給張副使——」
「……是嗎?」他敏銳地捕捉到她神色里一閃即逝的黯然,不禁再問:「那麼,你知道我?」
他的臉色倏然刷成慘白。他一把將那張紙揉皺,哽著喉嚨問那兵士:「文丞相呢?他……還活著嗎?還是已經……」
趙夕雍一凜,回頭卻看到韓輕舞絲毫沒有驚訝之色,不禁怒從中來,冷道:「怎麼?原來那蒙古韃子還有埋伏好的這一招,難怪當初你堂兄勸降不成,你卻絲毫不曾驚訝過。想必是早已胸有成竹吧?還是以你的預知力,料到有這一後手暗棋?」
「不能?我不能怎樣呢,能知未來的才女?」他輕輕笑著,傾身逼近她流露出驚慌的臉。「不要以卵擊石,自尋死路么?」
她訝然,淺淺一笑說:「這隻是簡單的推斷而已,非關預知力。既然血緣親情一招沒有用的話m.hetubook.com.com,陣中又有二百余艘艦船未抵厓山;你想,除去同僚之情以外,那張弘范還能有什麼選擇?拿文丞相的威名來壓張副使,成功是最好;即使不成,也已為蒙古水軍拖延了時間,豈不是絕妙的一著么?」
這話一聲緊似一聲,向她迎面襲來,幾乎使她錯愕地亂了方寸。她不自覺地向後倒退了數步,搖著頭固執地否認:「不,我不知道你應該做什麼,我不知道你應該在哪裡……」
「韓輕舞,你想事情想得太專心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扶直了她的身軀后,迅速地縮回了手。
「在受命出使宋營之前,我從不曾知道……你在這裏。」
她有那麼一瞬,仍是愣愣地看著他,無法將他先前嚴厲的追問,和現在這種雲淡風輕的語氣聯繫到一起。但隨即,她明白了過來,知道那初遇時的一切、他咄咄逼人的言語,不過是自己回憶中的情景。
他抿緊了薄唇,恨聲道:「既然他要來搶,我便不惜與他一戰!來吶,只要他搶得去,即使我這條命,也沒什麼不可以給他的!」
她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語氣有點幽幽的。「不,我不知道你。」她輕嘆,扶住樓船的船舷,向海中眺望。
韓輕舞聞言一震,恐懼感浮現心頭,使她不顧一切地衝上去,衝進這悲憤的壯烈的氣氛之中,啞聲叫道:「你不能這樣,不能——」
趙夕雍的眉頭驟然間緊緊擰在一起,瞭然的神情浮上了他的臉。那忠直耿烈、鐵骨錚錚的文丞相呵!為了氣節而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樣的人,會寫出什麼詩呢?
她恐懼著,冷汗不知不覺地爬了一臉。但他卻是平靜的,甚至在離去之前,還不忘為她留下一個解釋,一個他決定捨身成仁的理由——
他一驚,視線落回她容顏上,嘴角揚起嘲諷的線條。
但在這社稷將傾的亂世里,他的性命就矜貴無比起來;因為這流亡海上的小朝廷,除了那小皇帝趙昺之外,身上流著皇族血統的,就只有他。萬一少帝有何不測,他……就是那唯一能接下皇位的人;萬一這天意無法扭轉的話,他就是那亡國之君吶!
「不!我不知道你是誰!」她尖聲大叫,幾乎同時,一道閃電驟然劃破天際,暴雨傾盆而下。船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劇烈搖晃,她站立不穩,就要向後跌去——
「還是懷疑我會去向元軍告密么?為何你不想想,我無法離開這裏,也沒有隨身攜帶傳信所用的鴿子或小瓶;我若想要告密,還能有什麼其它方法?」
趙夕雍冷冷地看著她,許久突然轉向門口的兵士,沉聲問道:「來人有何消息?」
他瞪著她,好半天,才重重呼出一口氣,斷然將視線撇開,對那兵士伸手道:「這就是文丞相寫來的信?」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那語氣太過輕柔了,一點也不像是他;這樣的語氣,在那似水般流去了的漫漫光陰里,她只聽過一次,唯有一次呵。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倘若今日我不拼力放手一戰,那麼明日等待著我的,也只有一死,一死呵!」
這話說得奇特,他的心一震。原本他並不是咄咄逼人的,可今日他卻追問了下去。「為什麼你要這樣說?倘若我們當真素昧平生的話,你不是應該說『我從不知道你的存在,也從不認識你』么?可為什麼你只是說,你不知道我在這裏?那麼,在你的心目里,我應該做什麼,我應該在哪裡?」
「哼!他www.hetubook•com•com,也配評斷文丞相的心?」趙夕雍冷嗤,緊緊握拳的手背上綳起了青筋,顯示著他巨大的忿怒。「他贏了江山社稷還不夠,現在又要來收買人心?真是費心吶!真是一廂情願吶!江山、社稷,都可以用強的打下來;可是人心民意哩?也可以用強的搶奪來么?」
他的命,在歌舞昇平的盛世里,也許是不那麼值錢的。無數的皇子王孫,都顯不出珍貴,更何況是他,一個家境已然敗落多時的宗室子弟?
突然,一個人影衝到了門口,急迫地在門前單膝點地,大聲道:「趙樞密!咱們派遣在元軍里的探子已夤夜來報——」
那兵士慌忙將那張紙遞上,卻搖頭說:「不是……文丞相拒絕寫信勸降,卻在頃刻間作成一首七言律詩,寫在那信紙上;這就是那首詩——」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鐵青,一把抓下那張紙,握在微顫的雙手中,極力壓抑著自己聲音中的波濤洶湧。
「你……你胡說!」她脫口而出,聲音抖著。「在沒有詳加考慮之前,你身為大宋宗室子弟,怎可以如此草率地下這般重大的決定?」
韓輕舞吃驚地側首看了他一眼,不敢相信他竟然採信了自己的說辭。
和-圖-書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而那一天,面對他的追問,她雖然有一瞬間失卻了冷靜,卻並沒給他任何答案。她知道,他仍是懷疑著她的來意,他仍疑心她別有所圖;但為什麼,他並沒有一直追問著她,而是任憑她倉皇逃開了那一切?
她機伶伶打了個寒噤。那聲音太沉鬱,那宣告也太驚心;她雖然明知道他說得沒有錯,但仍是執拗地想反駁他,想在言語上否定這可怖的命運。
那兵士慌忙截斷他不祥的推論。「文丞相還好,那張弘范為顯示自己的寬宏大量,說倘若處死文丞相,反而成全他求仁得仁的心;所以不但仍舊以禮相待,還稱讚此詩為『好人好詩』——」
突然,一隻有力的手臂勾住她腰間,及時挽回了她的跌勢。她驚懼地仰首望去,眼前的一切卻消失,只剩下艙外的狂風驟雨侵襲著大船,以及面前全身濕透的他,蹙眉不耐的神色。
趙夕雍的眉頭在一霎那緊緊皺了起來,視線掃過身旁的韓輕舞。她讀出了他眼中的疑慮,不禁輕笑,心頭竄過一陣緊縮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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