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一震，還未說話，就聽到元軍船艦上，忽爾都起了一陣奏樂高歌之聲，和著先前張弘范帥船上的曲調，與現下四面合圍宋軍船隊的大勢遙相應和，看在他們眼裡，卻有著一種四面楚歌的凄愴悲涼。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荳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葯，年年知為誰生？」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歸程和_圖_書。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他輕輕地反手握住她顫抖的縴手，語氣雖然低而微弱，但一字一句，卻很清晰。

韓輕舞一驚，慌忙在他身後扶住他的身子。她看到他胸口綁縛的白布，被他傷口裡湧出的血染得一片鮮紅，觸目驚心；不禁心頭一痛，哀聲道：「你傷得很重，不要再https://www.hetuｂｏｏｋ•ｃoｍ•coｍ動了，好不好？即使我們輸了這一陣，也尚有餘威；倘若你肯先靜下心來養傷，我們大可以保存實力，徐圖來日……倘若你連命也失去了，還談什麼東山再起、重振聲威？」

「你還活著；天哪……你竟然還活著！你不知道，我覺得多幸福，多幸福……我寧願拿我的一切，來交換你繼續活在這世上——」

「我就知道，你不會死，不會死……」和圖書她哽咽了，第一次這麼脆弱得完全無法說出整句話；當他睜開了那雙湛深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她，忽爾淡淡一笑的時候，她所有的意志力都崩潰了。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我忽然想起……你吟過的《傷歌行》。你……所思的是什麼，才會這樣呢……？我，一直不明白呵……」

歌聲未落，元軍船艦忽然齊齊放箭，矢落如雨。各路元軍船艦一起發動總攻，猛烈的攻勢之下，元軍氣勢高漲m•hｅｔuｂｏｏk.com•ｃｏｍ；片刻間便已奪下宋軍七艘船隻。厓山的海上，浪潮洶湧，殺聲震天。

趙夕雍聞言一震。這最後一句話，聽在他耳中卻何其熟悉，使他不由得一時怔忡。但追根究底，他卻又想不起，究竟自己是在何時何地，聽過一句相同的話；甚至，彷彿說話的人也一樣，都是她，一直是她——

趙夕雍和韓輕舞都是大為愕然；趙夕雍急急撐持著坐起，想要遙望遠處海上的戰況。但由於胸口負傷過重，他www.hetubook.com.com剛剛坐起片刻，便又支持不住，身軀搖晃，往後微一趔趄，看似又要立時仰倒。

「感物懷所思，泣涕忽沾裳……」他輕聲說著，目光投向她的容顏。

一隻手忽爾緩緩伸出來，在她弧線優美的小巧下頜上，承接到一顆淚珠。那水痕，彷彿使得那手的主人有一點點訝異了；那輕輕的一個觸碰，卻讓她頓時震驚不已。她驀然伸出自己的右手，緊緊握住那隻冰冷的大手，將那隻手的掌心，緊緊地貼在自己帶淚的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