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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歌行

作者:飛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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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只要一息尚存,我就會為大宋社稷奮戰到底!國不可一日無君,趙大人是唯一的人選,我擁立他即位,有什麼不對?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大宋真的亡了國嗎?你這妖女,阻他前往,壞我大事,害死先帝一條命……現在,又要來動搖旁人的意志,妄言以誣大宋國祚?你究竟是存何居心?」
那短短的話,聽在她耳中,卻彷彿他的語氣里終於浮現了一絲坦白的軟弱;他第一次向她敞開了他的內心,第一次聽從了她的執著,第一次,想要活下去——
張世傑微一沉吟,立刻下令道:「趁夜色掩護,暫且向陸地那方航行,好儘早找到避風之處暫歇!」
忽然,她面容一冷,對張世傑厲聲道:「生固不能見人,死也要見屍呵!現下官家下落不明,怎見得就是遭了不測?也許上天念在天子洪福分上,垂憐保全官家一條命,也說不定!你急於擁立新帝,萬一官家無恙歸來,兩主並立,誰先誰后?你要教天下萬民、手中大軍,究竟聽從哪一位的命令?到那時候,豈能再容你徑行廢立之事?這是國之根本,怎可容你此刻馬虎倉促行事?」
那目光太複雜,彷彿向她尋求著某個無解的答案,又彷彿只是一種無https://m•hetubook•com•com可奈何、身不由己的認命。然而她在那一瞬間已經義無反顧,將旁的一切都置之度外。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救我,要這樣頑固地和所有人或事鬥爭,只為了讓我活下去?
張世傑瞪著韓輕舞凜然的神情,不由得一陣心悸,驀地抓著趙夕雍的手臂,絕望似地追問:「夕雍,你認為呢?為何你不說話?難道你也覺得,我當真是做錯了選擇,一著錯,步步錯嗎?」
「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張世傑在自己甥女這樣咄咄逼人的氣勢之下,勉強掙扎道。
那軍士領命而去。
這是他第一次省去了她的姓氏,直呼她的名字。可是這一聲低喚,卻撕裂了她的心。面對這樣心碎的疑問,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噙著眼中的淚,不斷地搖頭。
趙夕雍詫然地盯著張世傑,但在他還沒有回答之前,韓輕舞已經邁上一步,攔在張世傑面前,語氣冰冷。
他卻彷彿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只是那樣消沉地頹然往後靠在了床頭,閉上了眼睛。
一名宋軍慌張奔進艙內,也顧不得行禮請安,直接向張世傑稟報:「張副使,看這天氣,遠處海上恐怕已經起了颶風!請張副使早作打算!」
室內和-圖-書諸人皆是一震。她這句話,說得又用力、又清晰,彷彿一道無情的閃電,在一片混沌迷惘中,劈開天際,撕裂所有人的意識。
他傾身向前,雙手抓緊趙夕雍一隻手臂,眼裡帶著瘋狂的光芒,彷彿某種已經陷入全然的黑暗裡的絕望,不甘心地想要博得最後的那一線生機。那眼神使得一旁的韓輕舞,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張世傑頹然長嘆一聲,死死盯著韓輕舞的臉,忽然吐字緩慢、卻無比清晰地對她說道:「你……!一再壞我大宋大事,一再動搖他人意志,一再令我蒙羞……你,當真是吾妹之女么?」
「我從來沒有過選擇的餘地;面前,總是只有那唯一的一條路可以走……當自己註定只有一死的時候,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活下去?」
「舅父,你還在妄想什麼?十余艘船艦,數百名殘兵敗將……只靠著他身體里那一線血脈,就當真可以和那些來勢洶洶、兵強馬壯的蒙古韃子周旋到底么?你……這不是想替大宋宗室保留這最後的一線血脈,倒是要一手把他推向死亡之地哩!二帝殉國、一帝被俘,還不夠么?還要多搭上他這一條性命,為江山社稷陪葬?你醒一醒吧!這厓山一役,殉國之人何止十萬!你就一定要和-圖-書其餘生還的人一起犧牲?」
「輕舞……假如最終只能和那人死別,那當初……又為何還要來與他生聚哩?」他仍然閉著眼睛,眼角終於滲出了一顆淚,沿著他消瘦而蒼白的俊容緩緩滑下。
趙夕雍默然不語,目光卻越過他的頭頂,投向方才那疾言厲色的韓輕舞臉上。他的眸光深幽,望著她的眼神里,卻再沒最初的提防與苛刻。那眼光是那樣單純,又是那樣複雜難解;彷彿,就只有一句話,一個疑問,想要在她身上尋找到答案——
楊太后聽著,心中一酸,想起自己那苦命的兒子,一個死了,一個生死尚在未定之天;這祖輩傳下的基業、和衰敗的國運,就要著落在稚兒幼子身上承擔;就淚如泉湧,一言不發地只是啜泣。
因為,他對她說:輕舞,我不想死。輕舞,怎樣才能活下去?
「……夠了!」趙夕雍忽然斷喝,將張世傑的指控打斷。他咬著牙,視線在張世傑和韓輕舞身上停頓了片刻。他的面容上,突如其來地浮起一層矛盾和複雜的神情,心底似在掙扎;然而他沒有流露出分毫思緒,只是最後將眼光停留在韓輕舞的臉上,語氣很輕。
她腦海中霎時間心念如電轉,一瞬已閃過無數思緒。怎樣的借口啊,可以拖延這最終hetubook.com.com一刻的來臨?眼看著張世傑命人去請楊太后前來,倘若她再無法可想,這一刻就將不可逆轉!
「不,大宋還沒有完結……我們還有你,你是大宋宗室子弟,是唯一可以將這國祚社稷延續下去的人;我們還有這十余艘船,我們可以擁立你為帝,繼續和那些韃子抗爭到底!」
可是這個疑問,卻再沒機會等到結果。
「誰說現在大宋沒了國君?」韓輕舞聽出他聲音里的猶疑,膽氣一壯,趁勢打斷他。「你們只看著那一半的機會,可能是死;為何不想一想,同樣也有一半的機會,是生?急於擁立新君,你要置舊主於何地?」
「我也不想死呵……可是你以為,我難道還有別的退路?」他澀然一笑,目光殷殷地盯住她。
韓輕舞震動了一下,面色忽然變得蒼白,唇角微微勾起一線似哭似笑的弧度,卻挺直了自己單薄的背脊,輕聲卻語氣堅決地說道:「舅父不想認我,我也無話可說。但我今日所為,俯仰天地,無愧於心!」
張世傑的聲音,忽然橫空而來,語調裡帶著一線扭曲的熱望。
張世傑聞言劇震,不由得鬆開了緊抓趙夕雍的手,站直身子,狂怒地迫向韓輕舞面前。
「舅父難道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了?如此冒進,輕躁忿肆,豈https://m.hetubook.com.com能……不自蹈大禍?!」
張世傑不料她有此說,一時間,竟也被她質問得啞口無言。楊太后已到了門口,聽見了韓輕舞這一番話,念起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兒子,頻頻拭淚,也沒了主張。
船身忽然巨震,艙外狂風暴雨愈加猛烈。韓輕舞吃了一驚,跨前幾步,扶住險些跌倒的楊太后。張世傑起身,向艙外狂吼道:「怎麼回事?為何船體忽然震動?」要知道宋軍久居南方,極善造船;船身輕便又堅固,耐得海上大風大浪。何況船工個個技藝高超、且熟識水性,駕馭船隻本領過人;這般沒來由地劇烈搖晃,倒是當真不尋常。
「輕舞,那個人不是別人……他是我的弟弟呵!」他驀地睜開雙眼,胸口劇烈起伏,聲音震顫。「我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可是大敵當前,生死關頭,我卻沒能去救他……他死了,而我卻活了下來!輕舞,輕舞,你……是想讓我這往後半生,都活在一種自責和痛苦裏嗎?」
「太后一定也作如是想吧?舅父以前不是也說過,大敵當前,應小心翼翼,力求穩妥為先嗎?若孟浪下決定,不顧後果,就是拿著祖先搏命打下的大好江山,為自己的草率決定陪葬!」韓輕舞更進逼一步,引用張世傑從前斥責趙夕雍的話,來堵他自己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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