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違心之爭
一想到司行風，她的心就猶如一個小錘在一下又一下的輕輕敲打著，不重又不輕，但那份難受的力道，叫揪心。
他收回視線，快步離開。
她睜著淚眼看著他，他幽黑的眼眸深如潭水，彷彿要將人吸進去，這樣深情的眼眸，卻總在轉瞬之間變得冷漠無情。若沒有那份深刻的愛戀，她怎麼可能會默默地忍受著他給她帶來的痛苦。她卑微地跟在他身後半年，他竟然感受不到她對他的感情么？非份之想？呵，原來他覺得她喜歡他，愛上他是種非份之想。
品妤本想拒絕，卻在觸及對面司行風的視線之後，欣然張開嘴，輕咬了一口酥糕。
品妤抬眸望著「義憤填膺」的花清琳，她明白花清晨這是在殺雞儆猴，警告她誰才是這後宮的主。
司行風離開未多久，西陵川也以睏乏為由，結束了這場無聊的賞月夜宴。
品妤也前後看了又看，並無什麼，於是安慰兩個小丫頭：「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風吹樹枝的聲音，沒事。」
秋兒和冬兒在前面領路，聽到這聲音，前前後後看了個遍，卻不見一個人影，嚇得向後退去，縮在品妤的身側，顫著聲問：「娘娘，會不會是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花清琳提著衣裙哭著跑開。
品妤並不生氣，索性起身坐到了葛婕妤的位子上。
許是西陵川見她不自在，便扶住她，道：「愛妃放心好了，孤王決不會不經愛妃同意，就占愛妃便宜。」
這清脆的一巴掌，不但將花清琳打怔住了，也令司行風怔住了，驚詫地看著品妤。
「對，就算死，我也會陪著他一起死。與你不相干。你讓開！」品妤就像是失了理智一樣，猛地將司行風推開。
「好。」品妤點了點頭，轉身又向瓊華宮走去。
他竟然不懂她在想什麼。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為什麼你只知道問我，你有沒有問過你自己？即便是雙手被蔓藤割得沒有一寸完膚，我也堅持要把那張網編完，即便是耗盡了身上的每一絲力氣，我都依然會拖著那張藤網，不放棄，因為我知道要把你帶出那個山谷，不能讓你死在那裡。我不會打獵，只有一雙傷痕纍纍的傷口，沒有吃的，我忍著鑽心的痛，去摘野果，去挖竹筍和紅薯，看著你吃東西，我開心，看著你的傷好了，能站起來了，我除了開心還是開心。在蘇園的日子，我承認，是我這一生最開心的日子。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會嫉妒，是會難過，是會憤恨。我這樣一個人，居然也可以有這麼多的情緒。是的，我討厭許碧柔，是因為嫉妒，因為你會對著她微笑，那種笑容，就像是三月里的微風，吹在人的心裏是暖暖的，而對著我的時候，永遠都那副冷漠的臉，就像臘月的寒風，一直吹到骨子裡，冷得讓人瑟縮。雖然我討厭許碧柔，嫉妒她，可是當我知道你為了報仇，利用她的感情的時候，我依然會同情她可憐她。可笑的是，同情可憐她的結局，是被你無情的趕走。為什麼要愛上你這樣的男人？你是這樣絕情的一個男人，這樣的鐵石心腸。只會問我，卻從來不問問自己。這樣的愛，愛到最後將自己都凍傷了，為什麼……」眼淚一顆一顆不停地往下直掉落，將她原本被他弄花的妝容弄得更加慘不忍睹。
品妤回過神，拭去眼淚，抬眸看著他，道：「不可能再回去了，所有一切，都在十日你將我趕走的那一天消耗殆盡了。我答應西陵川入宮，無非是要報復你。一個執意要復讎的人，只有一顆充滿仇恨的心。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其實，他的心中應該是有她的吧，否則他也不會在這樣的日子，冒生命之險，跑來只為了羞辱她么？若是他對她真的有心，為何不將話說明白呢？為何還要這樣用言語刺傷她，讓她難過？還是他覺得她能承受住這樣的傷痛，一次又一次。
這時，坐在一旁的葛婕妤吃起了醋，嗲聲埋怨：「王上如今眼裡是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啊。」
遠遠地，她看著西陵川在向她招手。
與此同時，花清琳剛好解決了兩個看守的小丫頭，看見品妤差點將司行風推倒，她便上前一把抓住品妤的手腕，冷不妨地給了她一記耳光。
秋兒和冬兒走了一半，聽到陌生的說話聲，轉過頭，卻見品妤還在迴廊入口處，不曾邁上台階，而本該在賞月夜宴上的平遠侯爺此時此刻卻擋在了她的面前，十分驚訝。
但看殿內輕紗垂幔，縹緲虛無的感覺，她有種想笑又笑不出的感覺。一邊一個的高台上，擺放著兩顆又大又圓青龍國贈送的夜明珠。每到夜晚，夜明珠發出熒熒的光輝，將整個瓊華宮照得光亮，無須點一根蠟燭。
他端起面前的酒盅，將酒一口仰盡，望著亭下載歌載舞的舞伶，然後轉向西陵川，目光沉沉。
司行風一個踉蹌向一旁退去，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腳步。
司行風厲道：「花清琳，請你注意你的措辭。我的事還輪不著你來管。你身為貴妃娘娘，卻莫明其妙地在這裏撒潑，也不怕宮裡的太監宮女傳開了貽笑大方。」
今朝有酒今朝醉，也許，這樣渾渾噩噩過下去，她不會感覺到什麼叫做心痛。
她終於說出口了。在蘇園的時候，那次她打翻菜，他便已經知道了。但是倔強的她，卻什麼也不說，深深地埋藏。他是個沒有資格將愛說出口的人，愛，用在他的身上，只會玷污了。
西陵川嘴角抽搐，好提議，好提議，他最煩燥這種風花雪夜的爛玩藝。雖然不喜歡，但卻依然笑著贊同：「好好好，好提議。就從你開始。」
司行風深深地閉起眼，對於花清琳，他是感恩的。當年母親死後，他一個人heｔuｂｏｏk•ｃom•ｃom落魄地流落到白虎國，因為許久不吃東西，昏迷在凈慈寺的路上，若不是花清琳去凈慈寺為太子祈福，發現了他，他也許早已死在半路上。花清琳知道他是誰，對於他的遭遇萬分同情，便向西陵川引薦，他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只是這幾年來，她對他已經超出了原是一個施救恩人的身份，對他的愛戀也變得赤|裸裸的，甚至不避諱西陵川。然而，西陵川知曉這一切，卻也毫不在意。也許是她為西陵川生下了唯一的子嗣，所以西陵川對她會諸多的容忍。又或許，是西陵川需要他，在這樣的情勢下不宜得罪他。無論什麼理由，他依然欽佩西陵川的忍耐和涵養，無論是對他，還是對花清琳，都可以放任到這樣的程度。只是若是花清琳在這樣放肆下去，太子也難以保住她。
司行風淡然地放下酒杯，就當作沒看見。
品妤倚在貴妃榻上，怔怔地望著窗外出神，被這清脆的一聲「良妃娘娘」喚醒。
品妤的一番話，聽得花清琳臉紅一陣，白一陣。花清琳惡瞪了一眼雲兒，雲兒嚇得低垂著臉。
重返宮中，成為西陵川的女人，究竟是對還是錯。她不禁一次又次問自己，卻無法得知這個答案。
「愛妃，來嘗嘗，這是司愛卿從金碧皇朝帶回來的特產。其他人都吃過了，就差你了。」西陵川夾了一個芝麻酥糕放在品妤的嘴邊，「來孤王喂你，張口。」
司行風見到那一抹藍色身影回到宴上，眼眸微轉，目光遲疑地看向那一抹身藍色身影。
西陵川朝她走近一步，她便向後退去一大步，直到將抵在柱上，她無路可退，西陵川才忍不住嗤笑出聲：「愛妃到眼下才開始擔憂貞操問題，不免為時過晚？」
品妤回過神，收回視線，向西陵川步去，在他的左側靜靜地坐下。
「臣妾……羞於啟齒，臣妾去去便回。」花清琳倦裝羞澀地回道。
品妤收回手，冷眼看著花清琳，一字一句地對她道：「第一，這叫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第二，但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不論什麼貨色，總之不是那個哭貨。第三，如果令尊令堂沒有好好教你該怎麼尊重別人，這一巴掌便是替他們教的。若是以後再聽到你口中罵一個賤人，我一定會讓你知道什麼叫賤得更徹底。」她揚起纖細地下頜，挺直了身體，向後退了一步，與這個瘋子一樣的女人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哭什麼？既然想要復讎，既然想要打擊別人，你應該比別人笑得更歡快才是。你為什麼要哭呢？」他一隻手捏起她的下頜，迫她看向自己，「夏品妤，我問你，你究竟有沒有對我有非份之想過？有沒有？你告訴我。」聲音到最幾近是在哄著她，哄著她希望她說一個「有」字。
她轉臉向他的身側走去，然而司行風卻快她一步擋住她的去路。她瞪了他一眼，又往他的另一步走去，誰知他又快一步擋住她的去路。
她的嫣然巧笑一一落進他的眸底，臉頰上若隱若現的酒窩，是別樣的可愛，卻同樣像是給了他當頭一棒。
他想到她方才說的話：「……是的，我討厭許碧柔，是因為嫉妒，因為你會對著她微笑，那種笑容，就像是三月里的微風，吹在人的心裏是暖暖的，而對著我的時候，永遠都那副冷漠的臉，就像臘月的寒風，一直吹到骨子裡，冷得讓人瑟縮……」
小宮女嚇得全身都在顫抖，哭著哀求：「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他下意識地蹙眉，根本不理會花清琳的叫喊，雙眸卻依然凝視著品妤，等待她的答案。
西陵川看著她雙手捂著肚子，便道：「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你幹什麼？」司行風惱怒地抓住花清琳的手腕。
品妤出聲阻止，兩名侍衛又退了回去。她對跪著的小宮女，道：「起來吧，沒事了，下去換一壺酒。以後記著，走路的時候小心看著路，有的人天生長短腳卻不知避讓，所以下次你記著遇見長短腳的人，要避讓。」
西陵川挑眉笑道：「什麼好提議？」
「這裏沒有姓夏的，只有白虎王的良妃。你若是想要找姓夏的女人折磨，那就去戶部，讓戶部給你把全白虎國的女人全部都找來！這裏沒有你要找到的姓夏的女人，請你讓開。」她將他拚命地向外推。
「這個賤女人這樣對你，你還護著她？」花清琳甩開司行風的手，斜睨著品妤，銳利的目光在她的全身上下掃視一番，唾罵：「哼，賤人，什麼貨色，也配！」
香香甜甜酥酥，與她在金碧皇朝時吃的味道一模一樣。
「臣妾去換身衣服。」品妤對西陵川行禮，得了恩准，便退下了，路經雲兒身邊的時候，若似無意地看了她的腳一眼，然後淺淺的笑著離開。
司行風十分殘忍地對花清琳說：「你要是敢再多說一個字，我保證要不了西陵川下旨，我也會讓你乖乖閉嘴。我司行風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自以為是的人來要脅我。我可以連命都不要，還會在乎什麼。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嗎？還指望我對你感恩嗎？我不管你對我是移情別戀也好，還是什麼，總而言之，我跟你什麼可能都不會有。就算是西陵川逐你出宮，我跟你也不能。你好自為知。」
不過，花清琳說的對，他今晚也的確逾矩了，身為臣子，以酒醉散步這個爛借口，守侯在去御花園的路上，只為了見一個女人。這是生平第一次。生平有多少個第一次，他是了為了這個女人破的例。
他緊盯著她臉上浮現的一絲苦容，不容許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他的眼神里卻充滿了期待，期待著他會說出他想要的那個答案，所以，https://m.hetubook.com.com捏著她手臂的雙手在一瞬間因緊張而收緊了。
「好吃多吃一點。」西陵川又餵了她一小口。
為了那所謂的誘惑，她如同著了魔一樣，以沉默的方式答應了西陵川。
離開無聊無趣又勾心鬥角的賞月宴會，回到瓊華宮，品妤頓時舒了一口氣。
「娘娘，你臉上的妝全花了，要不要回瓊華宮重新裝扮。」秋兒說。
他的力道之大，她吃痛，並動怒地推開他，退後幾步，大聲道：「你管本宮穿給誰看？這一切與你有什麼關係？真男人，假男人，本宮明白只須穿給王上一個男人看就好了。平遠侯爺，你別仗著王上對你禮遇有加，便開始放肆。你羞辱本宮，便是羞辱王上，這是死罪。」
她是在自作孽。
藉著微弱的光線，品妤定定地看著司行風，腦中一片混亂。
似乎在半年前，有那麼一個男人，也是這樣說過，可是還是佔了。
司行風與花清琳爭執的聲音很大，字字句句皆清楚地傳入了品妤的耳中。
回到瓊華宮，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又急趕回賞月宴上。
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不是應該在賞月夜宴上嗎？
良妃？
「我是誰？你問我是誰，為什麼不先問你自己？」品妤抬眸看他，眸底難掩強烈的怒火，「你不難過，那又為什麼獨自一人跑到這裏跟我大發脾氣？為什麼要抹去我臉上的胭脂水粉？究竟是誰愚蠢呢？報復？是啊，你說的沒錯。本來我從來沒有想過，是你讓我覺悟啊。我做錯了什麼？我也是爹娘生的，為什麼我向別人屈膝？為什麼別人能過得無憂無慮，我該一輩子都要活在別人的掌控之中？我姓夏有什麼錯，為什麼我該被你束縛？為什麼要承受你的冷言冷語？西陵川給了我這個機會，我為什麼不把握，現在沒有人敢違逆我的意思，我是高高在上的良妃，白虎王的良妃。從今往後，我是君，你是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有仇不報，天誅地滅！」她幾近歇斯底里地對他吼著，豆大的眼淚，控制不住地順著她的黑眸溢了出來。
他竟然也來了……
她瞪著他，氣道：「侯爺若不想本宮把侍衛叫來，請立刻馬上給本宮讓開。」
「謝良妃娘娘開恩，謝良妃娘娘開恩。奴婢一定會記著。」小宮女咚咚地嗑了幾個響頭，便下去了。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回去行了禮：「見過平遠侯爺。」
與此同時，只聽「叭」地一聲，一聲強有力的耳光打在了花清琳潔白的臉頰上，頓時五條指印。
「怎麼不說話？在金碧城的時候，你可是很能說啊。」司行風向前走近一步，立在她的跟前，立在伸手便能觸及她的地方。
「品妤，如果你不想待在這裏，我帶你回平遠侯府，或者你想要去什麼地方都好。只要你答應我，以後都只待在我身邊，哪也不會去，好不好？」他伸手將貼在她臉頰旁的髮絲輕輕撩在耳後，凝望她的眼神那樣似水柔情。
司行風看著她虛假的笑容，胸腔之中猶如燃燒起一團熊熊火焰，他捏緊著拳頭，指甲似要陷進掌手的肉里。
花清琳追著他，道：「司行風，你怎麼可以為了這麼個賤女人這樣對我？你難道忘了是當初是誰將你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是我，花清琳。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別忘了，這個賤女人，跟夏之洛是一路貨色——」
「是。」兩個小丫頭十分識趣。秋兒將手中的燈籠遞給品妤，這才與冬兒離開。
他偏不遂她願。
她輕輕呼了一口氣，雙手捏著帕子回過頭，誰知，眼前一片陰影擋去了前面的光亮，她渾身一驚，雙手護在胸前，抬眸卻見那個應該坐在賞月夜宴上的男人正站在她的面前。
原來今晚的賞月之宴，是為了他而設。
西陵川從他回到宴會上，便一直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突然被他這麼一看，不禁有些發毛，勾唇一笑：「愛卿想要清醒，似乎酒越喝越多。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孤王說？」
「你閉嘴！」司行風無法忍受地甩開手，嫌惡地瞪了她一眼，便獨自離開。
她原本只需安安靜靜地等待幾個月便可以出宮獲得自由，他卻偏偏來招惹她。她心動了，不求他會愛上她，也不求他會娶她，會納她為妾，只要安安靜靜地一直守著他就好，只困一番勸說，他卻將她趕離身邊。就在死心的當下，他又來指責她衣著暴露，妝容過艷，勾引男人，他究竟想要她怎樣？
所有的一切是熟悉的，卻又是陌生的。曾經想著如何離開這深宮，獲得自由，今日卻是甘願跳進來，只不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花清琳冷哼一聲，根本就當沒有看見，「來人，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行酒令，以今晚的月色作詩，誰作不出詩，便要罰酒。」
他還想說什麼，正要開口，這時，突然不遠處傳來花清琳的叫聲：「你們兩個都給本宮讓開！司行風，我知道你在前面。」
她入宮的當天，第一件事便去尚衣局看含煙。她離開宮中半年多的日子，含煙看上去十分憔悴。她本想留含煙在身邊，但轉念又想，西陵川對她究竟是不是只是一種好奇與新鮮的感覺，若是這份好奇與新鮮的勁頭過了，自己都不知會怎樣，若是因為自己而連累了含煙，倒不如不留。
是他的，誰也奪不走。
這時，一陣低沉的腳步聲自品妤的身後傳來。品妤頓住腳步，不禁也有一些緊張，遲疑了一下，這才轉過頭看向身後，黑乎乎的一片，什麼東西都沒有。
「衣服放下吧，你們都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好了。」雖然身為妃嬪，但是她不習慣在陌生的人面前赤身裸體。
宮女端著酒壺上前。
品妤凝望著司行風這一身暗紫和-圖-書色綉紋錦袍，還有他熟悉的臉龐，原來十日，只是短短的十日而已，記憶並沒有變化。他沒有一點兒沒變，還是那個冷漠的平遠侯爺。
「王上答應過民女絕不在民女的住處過夜。」當時，她是這樣回答的。
西陵川暗抬嘴角，今夜舉行的這場賞月夜宴，主角配角們都離開了，他這個幕後划人，是去還是留呢？
她問含煙要不要出宮，含煙盯著她看了未久，便拚命地點頭。這小丫頭比半年前領悟力要高了許多。於是，她便向西陵川請旨，西陵川准了。含煙離開是對的，若是她真收含煙在瓊華宮，花清琳不敢對她怎樣，必定會為難含煙。
記得第一夜，他一踏入殿門，她渾身的毛孔因為緊張而人舒張開來。
對於司行風冷漠的態度，西陵川早已見怪不怪，也毫不在意他的放肆，他就是喜歡看他這樣，明明很生氣，卻是硬壓抑著裝作若無其事。他笑望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燈火闌珊盡頭，這才收回視線，對眾妃嬪道：「美人們繼續。」
品妤對兩個小丫頭揮了揮手，「你們兩去前面守著。」
「怎麼？只不過才十日不見，就不認識我了？還是當上了良妃娘娘，便覺得我是那麼微不足道？即便看見了，也當作沒有看見。」司行風緊緊盯著她，聲音冰冷的就像是冬日刮過的寒風。
至始至終，司行風都冷眼看著這一切。
司行風端起剛剛又倒滿的酒，一口仰盡，然後瞪著他：「這無聊的賞月宴，什麼時候結束？」
「……」似乎他是這麼說過，而她當時也似乎並未拒絕。
「看來良妃這個稱謂不但讓你在身份地位上得到了滿足，就連衣著裝扮都比以前要奔放了許多。是穿給西陵川看嗎？後宮佳麗無數，而真正的男人只有一個西陵川一個，這是在把握每一個機會么？」他冷笑一聲，伸手便摘下插在她髮髻間的金步搖和花朵，用力地擲在地上，並將她臉上的胭脂水粉用力的抹去，正是這厚厚的妝粉，讓她這張臉看起來多麼的虛偽。就算以前她不懂得回應，將心事埋藏，也不會像今時今日這般虛偽。
西陵川一見著品妤，眉開眼笑，衝著她招了招手，「愛妃快過來，來，坐到孤王身邊來。」
「看來愛卿真的是醉了。」西陵川微笑著拍了拍掌，示意兩個小太監扶司行風回去休息。
是埋怨，是不甘，是復讎，還是什麼，讓她像著了魔一樣的甘願留在這裏，只為尋求一個答案。然而今晚，他的態度，已經明確的給出了這個答案。
西陵川卻笑著說：「是嗎？孤王可是記得曾經說過，若是孤王感到寂寞了，隨時可以來找愛妃，愛妃似乎不曾拒絕。還有，是臣妾，不是民女。」
花清琳對身旁的侍婢雲兒使了個眼色，小丫頭繞了過去，不著痕迹地伸出腳，將那位宮女絆了一跤。不偏不倚，整壺酒剛好全潑在了品妤的身上。
這一聲叫喚，顯然很輕易地奪去了西陵川的注意，「愛妃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葛婕妤彷彿得了莫大的恩寵。
品妤驚呼一聲，連忙起身。身後的侍女迅速地為她撣去身上的酒水。
無論是這到處的垂紗，還是那顆夜明珠，都是西陵川的傑作。西陵川說，他一直以來特別喜歡這樣的感覺，本想得哪位愛妃給他生下一名公主，他便會將公主的殿裡布置成這樣，但可惜，自他即位以來，依然還是只有太子西陵伏這麼一個孩子。若是將這些放在別的宮裡，他又覺得是糟蹋了，如今放在這瓊華宮裡，怎麼看，他都覺得舒服。他說，也許是她在這宮裡的原因。
他伸出手輕柔地替她拭去眼淚。她的每一滴眼淚，就像是會化成一根根銀針一樣，穿透他的心，會心痛。
她自嘲地嗤笑一聲，脫下潮濕的衣裙，開始換衣裳。將乾淨的衣裙換上身，系好胸前的絲帶，她嘆了口氣，離開瓊華宮，向御花園步去。
眼下，三月里的微風，正是吹撫在別人的心間，而不是他的心上。這種令人嫉妒抓狂的感覺，他深深領會了。
司行風下意識的緊蹙起眉頭，目光看向不遠處那個身著淡藍色宮裝的女人，墨玉般的柔軟青絲簡單地綰了個飛髻，正靜靜地凝望著自己。他一直覺得她適合這種顏色，將她淡雅出塵的氣質盡顯無疑，但衣服過於暴露，露出胸前一大片春光。
又過了一會兒，司行風看著台下一群跳舞的宮女，覺得很心煩，便對西陵川道：「微臣不甚酒力，想走走，吹吹風。微臣告退。」他無視一干人等，徑自起身離開。
她突然抬起嘴角，對上他的冰冷的眼眸，笑了起來：「侯爺想要聽我說什麼呢？許久不見，別來無恙？還是說，他日烏鴉檐下泣，今日鳳凰樹上棲，今非昔比？」
兩位小宮女應了聲，退了出去。
十日，竟像是做了一場夢。
豆大的淚珠立即順著花清琳的粉頰流了下來，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知道沒可能。但是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我愛你，又沒有強迫你愛我，只要你對我好一點就夠了。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知道你是愛上那個姓夏的女人，你和尋哥哥一樣，都愛上姓夏的女人，我恨你們，我恨死你們了。」
品妤捂著火辣辣的臉頰，一片茫然。
頓時，品妤的臉，像是一個大花臉一樣。
她看著眼前華美的衣裳和珠光閃爍的頭飾，這些本與她根本無從交集的東西，卻在一夜之間全部屬於了她。住在美輪美奐的瓊華宮，穿著錦衣華服，帶著珠寶玉器，搖身一變，便成了倍受恩寵的良妃娘娘，每日只需吃喝玩樂即可。有了西陵川的恩寵，在這深宮裡，再不敢有什麼人給她臉色看，就連花清琳來找她的麻煩，也被ｈｔtｐs://ｗｗw•ｈeｔｕbook.ｃｏm•ｃom西陵川下旨，禁止踏進瓊華宮半步。
她用力地絞著手中的絲帕，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
越來越多的紅燈籠，前面越來越吵雜的聲音，讓品妤放慢了腳步。
「相信我，不晚。」只要她還愛著他，什麼都不晚。
就在她成為良妃的第三日，他便回來了。得到消息的時候，是驚，又是喜，接著便是悲傷，因為一日又一日，整整十日過去了，他忙於朝政，並沒有像王上說的那樣，為了她而回來。
「貽笑大方？我怕什麼貽笑大方？」花清琳徹底被激怒了，顧不得不遠之處還有秋兒冬兒和自己的貼身侍女雲兒，對著司行風幾近抓狂地說，「司行風，你變了。自從你與這個賤人一同去過一趟金碧皇朝，就變了。該注意的人是你。這裡是王宮，而你，身為平遠侯，卻借酒醉跑到這裏來找這個賤女人，若是傳出去——」
其實，真正讓她感到煩心的，不是花清琳，也不是那個小宮女，而是方才離開的男人。
自從將她趕走之後，他沒有一晚是睡好的。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浮現出她哭著說話的情形。他以為放她離開自己的身邊，會讓兩人都有個喘息的時間；他以為將她還留在平遠侯府，她會明白他的心意；他以為以她擁有一顆蘭心蕙志的心，一定會明白他這樣做是為了兩個人好。結果，她竟然敢給他入宮，敢給他跟了西陵川，還敢這樣笑給他看。
她澀笑著看著窗外越來越沉的暮色，今夜西陵川在御花園設宴，至於慶祝什麼，她完全沒有興趣知道，只不過他要她去，她便去就是。
品妤不以為意地看向二人，語帶嘲諷，道：「本宮還要趕著去見王上。若貴妃娘娘與平遠侯爺要敘舊，請便。」說完，她的唇角若勾了勾，抬眸看向前方兩個緊貼著的粉色身影，便道：「秋兒，冬兒，還不領路。」
聽到她左一句「本宮」，右一句「本宮」，本來在盛怒中的司行風突然笑了起來。她似乎想藉著這兩個字，拉開他與她的距離。
想來他是將她當成女兒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是這樣的真切。
坐在另一側的花清琳，惡瞪了她一眼，其他嬪妃也不約而同露出敵視的神情。品妤接觸到這一串惡意的視線，佯裝看不見，垂眸靜靜地看著交疊在身前的雙手。
十日不見，她一點沒變，唯一變的是她的衣裝和她的身份。
「良妃娘娘，該沐浴更衣了。」兩位小宮女捧著衣物進來。
他轉身看向不遠處匆匆行走的三個身影。
「你……」司行風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唯有嘔氣地說，「好，那你就安然做你的良妃娘娘，一輩子，做到死。」
方才夜宴上，她並不在乎花貴妃含沙射影的羞辱，而是在乎司行風那副漠然的態度，從她出現的那一刻起，他的視線從未有停留在她的身上，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十日未見，他與她卻形同陌路人。
彷彿感覺到有人審視他一般，司行風抬眸四處張望，卻聽見一旁的小太監高叫一聲：「良妃娘娘駕到。」
她擺了擺手，道：「沒事。秋兒，冬兒，今夜的事，你們記住，一個字都不可以露出去。若是泄露出去半分，會是怎樣的後果，你們應該知曉的。」她的語氣雖輕，但警告的份量卻不輕。
她又重新化了妝容，就像是戴上了一屋厚厚的面具，看不到先前那個痛哭失聲的夏品妤。
花清琳伸手又要打品妤，手卻又被司行風抓住。
回想起十日前，在金碧皇朝那段，她與他存在短暫而美好的日子，就像是一場鏡花水月的美夢，如今鏡破了水破了，夢也醒了。
花清琳得了恩寵，心中欣喜，捂著並不疼的小腹匆匆離去。
她深嘆一口氣，可是一個丟了心的人，無論在哪裡都如同行屍走內一般，又何必是在哪裡。如今，她是王上寵愛的良妃娘娘，哪怕是想要天邊的月亮，也會有人去想法子去替她摘來。
司行風停下腳步，陰寒著臉看著花清琳。花清琳被他陰沉的臉色嚇到了，總算是閉上了嘴。
不遠處一襲暗紫色綉紋錦袍的熟悉身影，讓她駐足。
西陵川微笑著看著她，似乎並不打算對此事表態。
她錯了，大錯特錯。
他上前一步，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將她緊緊地困在懷中，道：「你儘管叫，就是把西陵川叫來，我也不怕。現在這樣會怒會反抗才是你，還是那個沒有情緒卻突然哭著叫我放棄復讎的人才是你？你掩藏的可真深，我自嘆不如。從金碧城回來便跟了西陵川，是在向我示威，還是在向我報復？你以為你跟了西陵川，就能讓我傷心難過了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有多愚蠢？你以為你是誰？!」
她咬著唇，加快了腳下的步伐，笑容柔媚地坐在了西陵川的身旁。
品妤沐完浴，換了衣裳，慢慢地向御花園步去。
品妤心頭猛烈地一驚，原來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覺，而是他真的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並且不知站了有多久。下意識地，她的雙手用力地絞著帕子。
不是錯在阻止他，而是錯在試探。
西陵川鳳眼微眯，看著葛婕妤哈哈大笑：「美人莫吃醋，孤王賞你美酒。來人，賜酒。」
當剛好輪著她的時候，她佯裝肚子痛，手捂著腹部，眉頭深蹙。雲兒見著，便大叫一聲：「娘娘，您哪裡不舒服？」
花清琳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拚命地掙扎著，要跟品妤拚命，「我要教訓那個賤人。她以為她是誰了？她以為她是誰了？不過是仗著西陵川這幾日圖新鮮罷了，就敢欺到我頭上。」
她看著司行風的身影消失在暗夜裡，先前激起的那一股子力量瞬間消失了，唯有快步向前走，才能支撐住空虛的身體。一心想著快點走到御花園，卻m.heｔｕbｏok•cｏm.cｏm不甚被腳下的石子一絆，扭住了腳，差點摔倒。
走出瓊華宮沒多遠，剛要邁上迴廊的抬階，卻聽見身後的樹叢沙沙作響。
品妤想到洛寶姑娘曾經說過的話，不禁反譏：「只有賤人的奴婢，才稱做賤婢。本宮現在是王上的良妃，不是貴妃娘娘的奴婢。貴妃娘娘罵本宮是賤婢，是在罵王上賤嗎？貴妃娘娘，羞辱王上，可是死罪。」
司行風幾近咬牙切齒，說：「很好，很好。不過十日的時間，你倒真的端起了良妃的架子。你儘管去跟西陵川告狀，只要你有這個臉。」他不屑地冷哼一聲。
秋兒和冬兒立即道：「娘娘請放心，秋兒和冬兒絕不會亂說半個字。」
「你……」品妤看著他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氣極，咬著嘴唇瞪著他看了許久，才道：「本宮還要趕去賞月夜宴，無暇陪侯爺閑聊，侯爺若是閑逛，請便。」
那名端酒的宮女嚇得立即跪下，「請良妃娘開恩，請良好妃娘開恩，奴婢不是有意的。」
她輕拍胸口，一定是她眼花了，居然會想著那個男人。不禁一陣自嘲，她便閉上眼，可是當睜開眼時，他還是立在面前一動不動。
這十日來，西陵川夜夜都留宿瓊華宮。
他放她，表情僵凝，彷彿受了什麼打擊一般。他將她抱得更緊，柔聲問：「夏品妤，你真是這樣想的嗎？」他在聽了她那番勸慰的話想明白之後，放棄了復讎，可是她莫明地又走進了死胡同。
他這算是向她在示愛么？為何他永遠都是這樣的孤傲，讓人難以親近。她不禁痴笑了起來。
她拿後半生，去賭一場未知的事。
自己嚇自己。
眼淚就像止不住一樣，不停地往外落。
「你閉嘴——」司行風怒喝一聲。
「娘娘，您沒事吧」秋兒和冬兒連忙上前扶住她。
她以為她還能像以前一樣淡然處之，可是他一出現就這樣對她，她再也沒有辦法能承受得住。若是她還要向以前一樣任由他索取，任由污辱，那她用下半輩子的自由換來的深宮禁錮又算什麼。
花清琳盯著葛婕妤，心中鄙夷：什麼好提議，胸無二兩墨的土包子，也要學文人行酒令。她得想個法子離開這裏無聊的賞月會。
品妤一邊快步走著，一邊思緒仍一直不停。方才將酒水潑灑在她身上的那個倒霉的小宮女，她一定要想法子將她收來瓊華宮。今晚與花清琳這樣正面衝突，以花清琳的個性，必定牽怒於那個小宮女，就好比當初的她和含煙。
「你這個賤婢，竟然敢這樣說我？」花清琳氣得臉都變了形。
西陵川卻忍不住刺|激他，「愛卿，孤王的良妃是不是與眾不同？就連生氣，都是這麼漂亮。」
她已經做了西陵川的良妃做了整整十日了。
如今，這空蕩蕩的宮殿，就像是困著她的牢籠，不但鎖著她的身體，還鎖著她的心。
西陵川問她：「好吃嗎？」
「說什麼做什麼都遲了……」她喃喃低語，似在說給自己聽。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她選擇了西陵川給她鋪好的路，無論多麼想反悔，無論多想回頭，但僅存的那一點自尊和驕傲，讓她都要堅持走下去。如今，她已經是良妃，再不是那個隨時可以被人領走的宮女夏品妤了。西陵川引誘她成為他的良妃，可不是單單幫她報仇這麼簡單，不會讓她輕易地離開。
司行風緊盯著她的眸底跳動著一觸即發的火焰，什麼話也沒有說，便拖著愣在一旁地花清琳先行離開。
兩名侍衛領命立即上前。
她的腦子裡自始自終都呈現著一句話：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司行風一開口便是讓西陵川哈哈大笑。
花清琳心有不甘的握起拳頭，掙扎著，司行風這才鬆開手。
這是她的選擇，她不能怨誰，但她也有不甘。
「大胆奴婢，瞎了眼了么？竟然將這麼好的酒潑在良妃的身上，你是不想活命了么？」花清琳怒斥一聲。
葛婕妤一陣心喜，便得寸進尺：「那臣妾也要王上喂。」說著，便起身擠在了品妤與西陵川的中間，她俏臀用力一撞，便將品妤撞離了凳子。
那位小宮女當下哭了出來：「王上饒命，貴妃娘娘饒命，良妃娘娘饒命，奴婢決不是有意的。是……」她看向雲兒，本想說是雲兒絆了她一跤，但看花貴妃犀利的眼神，便將話咽了回去，不停地磕著頭，「奴婢知錯，請良妃娘娘饒命，請良妃娘娘饒命。」
兩個小丫頭壯了膽，提著燈籠繼續向前。
「你……」花清琳手指著品妤，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姓夏的，你仗著王上一時寵幸，敢這樣跟我說話？！看我不撕了你。」
葛婕妤柔聲道：「王上，臣妾有個好提議，可以助興。」
司行風也不推拖，起身便離開。
花清琳惡瞪向司行風，司行風嚴厲的眼色卻充滿了警告，意思是你要是敢打下去，試試看。
司行風淡漠而滿不在乎的神情，看在品妤的眼裡，卻痛在心裏。她微微點頭：「好吃。」
司行風毫不給面子，冷哼一聲，應都不應一聲。
呵，她真是個愚蠢的人。她以為她是誰，他嘲諷過。她以為她是誰？還意圖憑藉納妃這件事刺|激他。呵，越是這樣越覺得受辱的是自己。若是真的像西陵川說的那樣，他的心中真的有她，早該衝進王宮了。
是她痴心妄想了，妄想憑藉西陵川刺|激到他，想來是再蠢不過的行為。他絲毫不受影響，他的神情彷彿告訴她，在山裡的幾日和金碧皇朝里發生的一切，都終止於她那日的多事，他與她日後都不會再有交集……
讓他最看不下去的是她這一身裝扮，胸前低到不能再低，從他的方向看過去，乳|溝清晰可見，臂膀在輕薄紗間若隱若現，妙曼的身材被一覽無餘。他就差沒一怒之下，撕了她這身宮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