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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她雙手抱著肚子，感覺下身濕漉漉的一片，伸手一摸，藉著月光，卻見滿手的鮮血，「不——不會的，不會的……」

她不知是欣慰還是害怕，倚在身後的樹上痛哭出聲：「昕大哥……」

「會不會是天太黑了，向姑娘看不清，所以丟了這把琴，其實人已經離開了？」楊文廣說出心中的猜測。

美仁拚命地搖著頭，哭道：「不，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都怪我自己，孩子沒了……」

問了一個又一個，都沒人留意景升在哪兒，只知道他在疏散他們出陣之後突然之間消失了。終於有一個人大叫了一聲：「楊將軍也不見了，會不會是他們倆在一起？」

景升手指嵌入琴弦之中，憤恨地起身，對楊文廣道：「楊將軍，我們該回去了。」

「楊將軍，你在哪兒？楊將軍，請回應我！」景升一邊指揮各將士撤退，一邊找尋楊將軍。

「明將軍，你快走吧，本將不想拖累明將軍，這最後一個妖陣，還要依賴明將軍破陣。快走！」

美仁耳垂一涼，似有什麼東西穿進她的耳洞之中，抬眸望著向昕，只聽他道：「這對珍珠耳環是你的，如今還給你。還有這面銅鏡，也是你的東西，好好收著。」

「他沒事的。」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的氣息不對，周圍地上的枯葉涌動起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美仁抬起淚眼，眼前正立著一個面戴鬼臉黃金面具之人。

「景哥哥！景哥哥！景哥哥——」美仁穿梭在樹林間，滿月當空，棲息的鳥兒再次被驚起，撲騰撲騰飛得滿天都是。

景升向美仁頷首。

景升斬釘截鐵地道：「不會的。」

她不要失去她和景升的孩子……她不要…

向昕以眼色示意蕭非非出去準備熱水和止血的葯，蕭非非心不甘地回瞪他一眼，這三更半夜的被他從軍營里拖出來，當時的他一臉怒氣，似要將人撕成幾半。這會兒倒好，見和_圖_書了心愛的女人，溫馴得像只小貓，卻把她當成奴隸使喚。算了！為了她的蠱王，她忍了，還有大美人如今有難，誰叫她喜歡大美人呢！師父常說「苗家女兒」有情有義，雖然她非苗家女，但身為蠱母的徒弟，這忙她一定要幫。

死亡的氣息不斷向眾人逼近，他四下望去，眾將士一個個都像他方才那樣著了心魔，他拾起數個鈴鐺，雙手抓滿，一邊舞動，一邊大喝：「眾將士聽命，莫要驚慌，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注意聽琴聲，順著琴聲方向撤退。」

向昕將美仁輕輕攬進懷中，道：「對不起，是我太過強求而傷害了你。我並不想的，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我越是恨你，就越是忘不了你。在見到你之前，我一直想著要帶你離開，回大遼，回上京，做我的王妃，我還想過與你在廣闊的大遼土地之上策馬奔騰，想你為我生好幾個孩子，看著他們成長。可見到你倚在那棵樹上，哭得像個孩子一樣，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我才明白，我是真的失去你了，失去你了……那個永遠會對著我笑、叫我昕大哥的美仁再也回不來了……」

「不會有事？那第八陣攻的是人心，你知道嗎？我不會跟你走，我不是楊家軍，不用守軍規。若是他死了，我亦不會破陣。」說完，美仁抱著琴衝進了陣內。

楊文廣見著景升異常焦慮，想景升救了他一命，如今向姑娘有了危險，他也不能袖手旁觀，跟著高聲喊道：「向姑娘，向姑娘——」

下身血流不止，她感覺到腹中的生命隨著時間的流逝在慢慢離開她，一時間，她驚慌失措地大哭起來：「不要啊，不要啊，嗚嗚嗚……景哥哥，景哥哥——」

是向昕！

美仁哭得更傷心了，泣不成聲。

美仁僵了僵身體，並未應他，別過頭，輕輕地推開他。

但終究還是遲了，楊文廣一腳踏進了那片沼澤之中……hetubook.com.com

向昕彎下身，一言不發，將她輕輕抱起，大踏著步子消失在月夜之下。

美仁抱著清風便要衝進陣內，卻被楊嗣將軍攔住。

為何只有清風在，人呢？她不會無緣無故丟下清風。

美仁望著他，頃刻間，淚水猶如決堤一般狂涌而出。

「不行，楊將軍乃眾將士的精神支柱，先忍著，即刻就好。」景升找到幾條蔓藤迅速接好，在楊文廣腰身陷入泥沼之前，他便運功將蔓藤甩向楊文廣的腰身，緊緊地纏牢，當下運功，手中施力，眨眼之間便將楊文廣拉出沼澤。

「我會的不算是醫術，我會的是蠱術。」蕭非非一本正經地回道。

月明星稀，陣陣山風吹來，眾將士倍感深夜山中的寒氣逼人。

他以內力舞動鈴聲，終於喚醒不少將士，將士們一個個面色慘白，相互扶持著，順著遠遠飄來琴聲的方向一一撤離。

「爹，你等等我。」景升追著明經堂的身影奔去。

他心中無限酸澀，抱著此生就要失去的最珍貴的東西，那種噬心的滋味卻比金蠶蠱毒來得更痛。

忽然之間，所有將士好似發了狂一樣，驚恐地向四處奔跑，有的抱著頭哭聲連連，有的拚命尖叫，似乎見到什麼恐怖的情景。一下子，四百名精兵亂成一團，有的舉劍自刎，甚至還有的舉劍向同夥砍去……

從最初有了孩子的那份掙扎，到後來的那份堅強與堅持，就算再艱難，為了孩子，她都咬著牙挺過來了，可如今，那個她誓死保護的小生命，因為她強行修鍊武功而失去了，她根本就不配做一個母親。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真的是很擔心景升，她完全不能夠想象這世間失去他會是怎樣的滋味。

不知為何，聽到向昕這樣說，美仁心中有種莫名的酸楚，那個溫柔的昕大哥又回來了，可是她和他永遠都不可能了，他在和她告別。

明經堂道：「快跟我來，快跟我來。和*圖*書」

景升抱著清風，彷彿全身力氣都被抽走，沮喪地坐在地上。

陣外，美仁見著將士們一個個狼狽而出，卻不見景升，她抓住其中一個將士問道：「明將軍呢？」

孩子沒了，撕心裂肺的痛楚讓美仁哭到無力，整個人軟軟地伏在向昕的胸前。

看來這陣內還有其他人，而會將她帶走，又留下清風的只有一個人。

美仁的眼淚早已流干，哽咽著道：「不用了，孩子已經沒了……」

「不知道。」

美仁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她不該強行修鍊《天一聖經》上的心法……

向昕將封魂鏡塞進美仁的手中，然後緊緊地抱著她，又道：「在你易容成一個中年婦人的時候，我就看你常常對著這對耳環發獃，是不是他送給你的？」

景升只是淺淺一笑，扶起楊文廣，一步一蹣跚地往前走去。

「別哭了，我喜歡看你笑。你是個堅強的女子，這麼點小小的挫折，不會擊倒你的。你和他都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有機會……」說出這句話，向昕只覺得心口之處如萬刃插在其間，疼痛不已。他多麼想要一個他與她的孩子，可是他永遠都不再有這個機會了。

突然間，一陣悠揚悅耳的琴聲幽幽傳來，景升猛然間驚醒，他依然還身在那個樹林之中，眼前卻是一片沼澤之地。他所站立的位置離沼澤之地只有數步，若不是他聽見琴聲，及時收住腳步，怕是早已喪生在那沼澤里。

美仁安然坐下，面對清風，十指輕撥，音律如流水般直瀉而出，直沁入眾人心田……

楊文廣再次以軍令重申一次。待到子時時分，四百精兵怒哮三聲，火光影影，齊齊沖入那樹林之中。

…

美仁帶著清風，坐在天一八陣入口處，對眾將士道：「有勞各位將士了，若是在陣內，情急之下，請注意聽我的琴聲，順著琴聲的方向儘快退出此陣。」

意料之外，向昕抱著美仁並沒有回到契丹軍和_圖_書營之中，而是到了山頭的一個木屋之內。

終於，他瞧見了楊將軍的身影，但此時楊將軍就如同他方才一樣，正立在沼澤之地的邊緣。

當二人沿著原路返回，快要走出這片樹林，月光之下，景升突然看到被遺留的清風，心中不由得一陣驚慌，這個傻丫頭知道他沒出陣，一定是跑進來了。他抱起清風，高聲呼喊著：「美仁，美仁，美仁——」

見蕭非非跟個傻瓜似的立在那兒，向昕大聲喝道：「你不是懂醫術嗎？快給她看看。」

時辰一點一點過去，經過眾人的努力，終於攻破了前七陣的生門。但到了第八個陣之後，原本平靜的山林突然颳起一陣狂風，宋軍眾將士連忙以手遮眼，但那罡風越刮越猛，勁風所到之處帶起一片霧氣，方才還是月明星稀的明朗天空，剎那間陰雲密布，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

「楊將軍切莫說喪氣之話，我在想法子。」景升說著，找到一塊木板，扔向楊文廣的胸前，「楊將軍，請將身體俯卧在這塊木板上，力道小一些。」

所有恐懼全數湧上她的心頭，她對著寂靜的樹林不停地高喊。突然間，她的下腹一陣痙攣，痛得她扶住一棵樹，鬆開緊抱著清風的手，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可是說著，楊文廣已經齊腰沒入那泥沼之中，全身都是鎧甲，只會加速下陷的速度。

有些將士受幻境迷惑，相互惡鬥致死，有的自刎。景升查看了周圍將士的屍體，卻始終不見楊文廣。四下尋找，也不見楊文廣的屍首，景升很緊張，楊將軍一定還活著。

向昕淺淺笑出聲，卻是無限的苦澀，許久，他啞著嗓音，道：「陪我三天吧，我只要你三天。三天之後，我契丹大軍將會攻打澶州，那時，你我便是敵人，以後，我們便再也沒機會相見，更不會像眼下這樣，能夠擁抱著你……」向昕的唇親吻著她的髮絲，三日之後，他將要永遠地放開她。

楊文廣得救和*圖*書，大喘著氣，對景升道：「明將軍救命之恩，我楊文廣沒齒難忘，定會銘記於心，他日定當湧泉相報。」

向昕緩緩蹲下身，取下面具，抬首望著美仁，她還在不停地抽泣，兩個眼睛哭得又紅又腫，他問：「你是不是很恨我？恨我是契丹人，恨我折磨你，恨我射了那一箭，恨我逼陰豫布下那個天一陣，恨我害你的孩子沒了？」

在那裡，美仁見到了蕭非非。蕭非非見到美仁下身全是血，連聲驚呼。

他的雙臂收緊，幽幽地道：「別推開我，只是三日，三日之後，你我便是路人。你不用擔心，我會派人告訴他，你安然無事，我只要你陪我三日，他應該不會這麼小氣的。」

這幾日的修行，加上景升為她打通渾身筋脈，讓她功力大增，以清風曲調息，她完全可以做到氣運丹田，以內力將琴聲源源不斷逼進樹林。

她抱著清風，不停地找尋著景升的身影，可終是見不到。

「向姑娘，你自己說的，只要退出這個迷陣，所有人必須撤回軍營，但你自己還往裡沖。楊將軍與明將軍不會有事的，請向姑娘速速與我們離開。」楊嗣道。

向昕！耶律元修！

楊文廣陷入沼澤之後，突然驚醒，見著景升立在沼澤邊，他大聲道：「明將軍不要管本將，速速離去。軍令如山，本將的雙腿已經陷入沼澤里，雙腳根本使不上勁，請明將軍莫要再費心了。」

好，三日就三日，三日之後此生誰都不會有遺憾。伏在他的胸前，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景升看著四周，腦子也開始混沌起來，明經堂的身影在他眼前不斷地飄動，對著他不停地喊著：「升兒，為父真的好寂寞。軒兒離開我了，承兒不聽話，如今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了。升兒，來陪陪我吧，我真的很寂寞……」

二人在附近找了許久，始終不見美仁的身影。

「不要！楊將軍！」

景升急道：「爹，你別走那麼快，升兒跟不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