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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心公轉

作者:花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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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何處是歸雲

番外 何處是歸雲

歸雲開心得哭了很久,不停地說終於盼到了素素出人頭地的一天,開心的同時,卻為那一筆可觀的生活費而發愁。
「好,我等著。」他笑了笑,望著她怒氣沖沖離開的背影,突然之間猶如泄了氣的皮球。
警察來得時候,江懷深聲稱灰缸是他砸的。
嚴素不知道該說什麼,那一晚,她坐在陽台上發了一夜呆,猶豫著是不是該放棄這次出國留學的機會。
江懷深背著她向她家的方向邁去。
一天,歸雲帶回了一個年紀很輕的男孩子回來,約莫二十歲的樣子,他叫江懷深。
「值得嗎?值得將自己的後半輩子都賠進去,值得嗎?」
從那天之後,江懷深沒有再去學校接嚴素放學。
嚴素望著江懷深的背景,委屈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涌了出來。她咬著牙,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地向前方走去。
那個男生得意地回頭對身後的幾個兄弟說:「你們給我看好了,我就要親了。拍照留戀,角度可要照好看些。」
那位痞子男生將她逼到了牆角,說是今天不親她親個夠本,他就跟她姓。
時間過得很快,歸雲二十五歲,嚴素十四歲。
歸雲工作的那間飯店老闆欠了一屁股債,而不得不將飯店抵給了一家夜總會。歸雲豫不決,是否要去魚龍混雜的夜總會繼續洗盤子。如果不去小樂天的奶粉錢,素素的學費又要從何而來?
母親的病有了起色,再多吃幾副葯就沒事了。
她清楚地記得九歲那年的冬天,歸雲歷經了一整天的辛苦折磨,終於生下了一個男孩,取名許樂天,意寓他是降落人間的快樂天使。
嚴素僵直著身子,一路被同學拉進圖書館。看著圖書館滿排的書架,她根本無心要找自己所需要的那些資料,和同學打了聲招呼,便背著書包飛快地跑回家。
他還能說什麼?
嚴素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拋棄那麼多好工作,竟然獨身一人去了外市,找到了幾年未見的江懷深。
臭流氓,還你錢,就是欺負你看不懂英文。
「你喝多了,我來。」江懷深正要拿過她手中的鑰匙,卻被她一把揮開,那一束百合花就這樣被揮落在地,一個紅色的心型絲絨戒指盒落了出來,可是她並沒有看見。
「許岩松你不得好死!」她死命地反抗,母親想要扳開許岩松的手,卻被他猛地推倒在地。
歸雲的來信,是她生活的另一股動力。照片上,那個老到可以做她們父親的男人摟著歸雲,歸雲的笑容是那樣的燦爛。嚴素不禁想,也許,歸雲真得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她的幸福又在哪?
隔了許久,他終於鬆開那個女人。
「深,如果可能,一定要幫我找到我的小樂天。」
那是嚴素有史以來見到他對她笑得最動情最卑微的一笑,是他在祈求她。淚水迅速盈滿了眼眶,她點了點頭,忍著那心中猶如撕裂般的疼痛,她緊緊地抱住歸雲,不讓她掙開。
歸雲沿著大街小巷,發了瘋似的找了幾天幾夜。警察立了案,卻依然無果。那一刻,嚴素看到了她臉上絕望的神情,彷彿整個世界都坍塌在她的面前。母親不停地責怪自己,是她將小樂天弄丟的,一下子病得起不了床。
身旁的兄弟一個個磨拳擦掌,要替他教訓她。他伸手阻止,咬著牙,緊握著拳頭,憤恨地看著她離開。
第二放學,嚴素意外地在校門口見到了很久不見的江懷深。
他真的在建築行業闖出一番事業了,可歸雲卻不肯離開那個已是年紀花甲的丈夫。
嚴素髮現江懷深的目光總是會不經意地在姐姐身上逗留,有時候姐姐說和他說兩句話,他還會臉紅。
這件事糾纏著歸雲,最終她還是下定決心,選擇離開,重新找份工作,從頭開始。
內心高傲如嚴素,期待了多年的她,卻在一次意外,徹底地將內心那份愛掩藏了。
按照往年,都會有一個男人陪她一起度過,可是今天她卻為了陳年往事與他爭吵了很久。
歸雲將嚴素的書包狠狠地砸在地上,將桌上的書本全掃落在地。
歸雲沒有即刻掙脫開,聲音帶著些許無奈,道:「深,別這樣。我大你整整五歲,算起來,你要叫我一聲姐姐。你知道我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我還有一個下落不明的兒子,等我人老珠黃的時候,你的人生才是最輝煌的時候。」
歲月匆匆,誰也不去捅破那最後一層紙。
「對不起,可是不這樣做,怎麼才能將那筆錢交給素素。」歸雲輕輕地扯動了嘴角。
她和歸雲離開曾經那個家快二十年了,相隔了二十年,那個惡魔一樣的許岩松竟然找到了歸雲,拿著結婚證書,指著歸雲對她年邁的丈夫說她還是他的老婆,他姓楊的一個年紀一大把的老頭拐賣良家婦女,要麼給他許岩松錢,要麼他們就上法院。
話一出口,歸雲便發了好大的火,第一次非常大聲衝著嚴素吼了起來,說:「你十三四歲能出去做什麼?不好好念書,能出去做什麼?誰跟你說我是在夜總會工作,我說了我是在飯店做服務生洗盤子,你要是不信,明天我就帶你去看我洗盤子刷碗。那些客人去飯店當然要抽煙喝酒,還有一起工作的男同hetubook.com.com事也喜歡抽煙喝酒,我總不能叫人家不抽煙不喝酒。如果你放棄了學業,我這麼辛苦為了什麼?若不是為了你和媽能過上好日子,我早在樂天失蹤的時候就一了白了了,何必還要熬到現在,時不時受著客人的騷擾。好,你不念書,隨便,以後也像我這樣,沒本事,替人家刷盤子洗碗,受男人欺負,這樣沒出息地過一輩子。別念了,別念了。」
她衝著他狂吼一聲:「江懷深,這套房子是我自己買的,請你以後別不請自來。滾回你自己的地盤忙你的婚禮去。」
原本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卻因為她那個好吃懶做,又喜歡喝酒賭博的姐夫許岩松而破壞了所有的一切。歸雲有多麼期望丈夫許岩松會看在兒子的面上,好好過日子,可終究希望還是落空了。
如果她沒有比他大五歲,如果她不是墮落到去夜總會上班,如果她早一點遇見他,該有多好。可是現實總是這樣的殘酷,既然他有了重新開始的生活,她更不可以拖累他。
她回到屋內,躲在床上,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江懷深親吻姐姐的那一幕。那個流氓真的愛的是姐姐,是她的親姐姐,有那麼一刻,她開始嫉妒姐姐。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嫉妒自己的姐姐,那個人是一個流氓,是她最討厭的流氓。
她會咬著牙,在心中罵上個千遍臭流氓。
嚴素奇怪是什麼樣的工作要這樣晚?歸雲多番解釋,她決不會走上歪路。
嚴素和母親尚未從床上爬起,便聽到了隔壁屋內傳來姐姐歸雲的尖叫聲。嚴素連忙起身,衝到隔壁,見到許岩松拉扯著歸雲的頭髮又拽又打:「把錢拿出來!」
從鄉下到N市,她們整整走了兩天兩夜。
她的手指始終與他的糾纏交握,即便是永遠的合上了眼,也不願放開。
心口之處撕裂般的疼痛讓她快要窒息,這一幕比她看見他親吻姐姐來得更加殘忍。
江懷深沒作他想,立即打了120救護電話,然後抱住渾身發抖的歸雲,將她抱回卧室放在床上平躺。他為歸雲細細地擦去臉上的淚水,不斷地告訴她,她不會有事的,他不會讓她有事的。
「你喜歡我姐,對不對?」嚴素直接挑明了問他。
沒多久,她們從那間五六個平方的房子里搬進了一套小小公寓,雖然還是租的,不大,但再不用三個人擠一張床。歸雲和嚴素一間屋,母親一間屋,歸雲依然上著夜班,那間房幾乎成了嚴素一個人的。
她不知道自己四十歲生日之前是否能等到那個男人開口,原本抱著不婚主義的她,突然察覺到獨自生活中那份不為人知的孤單實際上是多麼的凄涼,辛苦地工作了一天,回到空蕩蕩的家中,所有孤獨和疲備接二連三地向她襲去,她覺得好累好累。
「流氓打人也是好人?」
嚴素嚇傻了,再不敢再提不上學的事,默默地將砸落在地的書本一一收起。
那幾混混見有人來,便收了手,為首的那個出聲警告那人,如果再敢惹事就不是今天揍他一頓這麼簡單。
嚴素瞧見眼前的情形,她不能任由姐姐受欺負,立刻從門外拿了一根棍子,不顧一切沖了過去,對著許岩松吼道:「不許打我姐姐!」
「你別自作多情,如果不是因為歸雲,我也懶得理你。我沒說要白白的給你,只是借,等你以後回國了,你要連本帶息還給我,借據我已經幫你寫好了,你只要簽個名就可以了。」他摸出一張紙,將紙和筆全部遞至她的面前。
歸雲哭了,哭得很傷心。
江懷深將臉埋在她捲曲的頭髮里,說:「我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你覺得開心幸福就好。」他抬起頭,「歸雲,相信我,我一定會賺很多很多的錢,我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再受那些客人欺負,不會讓你吃一丁點兒苦。」
出了電梯門,她很意外地看見家門處,立著那個讓她默默了近二十多年眼淚的男人。
當沒有見到小樂天,她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母親帶著小樂天出去玩,只是一個轉眼,小樂天就不見了。前不久,這附近剛發生過一起兒童被拐賣的事件。
她狠瞪著含淚的雙眸直視他,抹了一下有些刺痛的眼睛,一把拿過借條和筆,掃了一眼借條上的內容,簽了名,然後將筆扔在他的身上,大聲吼道:「江懷深,我不會因為你借錢而感謝你。我不會讓我姐姐失望,也不會讓她再受苦,你等著,這筆錢我一定會連本帶息還給你。」
因為他竟然殘忍地叫她陪他一同去挑對戒,說是打算結婚。
他的臉上滿是血跡,嚴素看著歸雲細心的將他臉上的血跡污漬擦凈,為他上藥。他黝黑端正的面頰上浮起了兩朵紅雲。
嚴素從英國回來,在機場,見到了歸雲和母親。她激動地抱住她們,在她們的耳邊輕輕地說著:「媽,姐,我回來了。以後,我養你們。」
他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諷笑:「咦?蝌蚪文怎麼不幫你?」
「深,也只有你才能讓素素收下這筆錢。她喜歡你。」
她站起身,含笑離開,出了門,招一輛計程車,開往自己另一處小窩。https://www.hetubook.com.com
可是意外就在那天下午發生了,嚴素放了學回到家中,便看著歸雲披散著頭髮,滿臉是淚地坐在家中的地上,母親哭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的癱坐在一旁。
「深,如果還有來生,就算比你大十歲,我也一定不會再錯放開你。」
歸雲咬著唇,皺著眉道:「懷深不是這樣的人。」
「喜歡我?歸雲,別開這種玩笑,這一點也不好笑。你知道我的心在哪,歸雲,別這麼殘忍,好嗎?」他的聲音近似在哀求。
她諷道:「江懷深,你真是爛透了。你根本配不上我姐姐。」
他看著她,淡淡地道:「這裏的十萬塊應該夠你在英國那邊第一年的生活,後面的錢等你到了英國,我會陸續匯給你。」
嚴素一看到江懷深,迅速拉過歸雲,指著他的鼻子說:「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我們家,我們家不歡迎流氓。」
比起幾年前,他身上那股子流氓氣褪了些,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
歸雲掙開江懷深,道:「深,真的別這樣,到時候你就會後悔的——」
「三十九歲,嗤,很什麼值得慶祝嗎?還是你覺得提醒我又老了一歲是件很心爽的事?」她輕輕撥開那一束百合花,摸出鑰匙意欲開門,可手中的鑰匙彷彿是與她作對一般,怎麼也插不進鑰匙孔內。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那顆萌動的少女心就是在這一刻淪陷了。
但,今天她徹底死心了。
江懷深淡淡地看了看盛怒中的嚴素,不想讓歸云為難,與她告別便離開了。
就在剛剛前不久,追了她很久的海龜向她求婚了。若是依她以往的個性,她一定回絕了,可是這一次她猶豫了。
「來還最後一筆錢嗎?錢放下,你可以走了。」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盡忙著手中那一份圖紙。
「好,你養我們。」歸雲笑含著淚,緊緊地抱住嚴素。
「我本來就是流氓。」他也不安慰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哭,直到最後她的臉上不再流淚,他才將手帕摸出來,遞給她,道:「你是歸雲的希望,歸雲把所有做不到的事,都寄予在了你的身上,你被保送出國留學,歸雲不知道有多高興。如果你想看著她傷心難過,那你就留在國內。我說我借你錢,並不是我小氣,因為這麼多年,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個性,白白送你錢,你會要嗎?如果你不想你姐姐為了這筆錢發愁,去借高利貸,那麼就跟我借。我也想看看你怎樣將這筆錢還給我,別讓我看低了你。」
江航的規模越來越大,將總部又牽回了N市。
「我說了沒有!」歸雲護著懷中的兒子被許岩松又狠狠地颳了一耳光,頭撞向一旁的衣櫃,整個人跌坐在地。
他緩緩轉過身,望向身後的老槐樹。
驀地,樓下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吸引了她。隔得不遠,她注目,竟是晚歸的歸雲與江懷深。
歸雲失去了理智,拿起茶几上的煙灰缸向許岩松砸去。
她告訴自己,就算她放棄了,可是姐姐已經付出了,如何回到過去?
這件事後,歸雲無法面對楊家的人,又因欠了江懷深太多太多,而一直鬱鬱寡歡。
「我背你回去。」江懷深好意地說。
江懷深根本不顧她的掙扎,語氣冷淡:「抱還是背?」
他欣喜若狂,緊緊地抱住她,就怕一放手,她便如天空中的一縷白雲偷偷地消失了。
那裡,是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習慣療傷的好地方。
一次偶然,嚴素從歸雲的口中得知,她去了英國沒多久,江懷深便離開了N市去了外市,並在那裡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天下。
從那天以後,江懷深每天會護送歸雲回家。久而久之,江懷深成了她們的常客。
也許已經成家,也許還是一人。
歸雲還沒有下班,嚴素決心等她回來。
因為隔了這麼多年,他又看到了十幾歲時,那個成天見到他就會罵他臭流氓的丫頭。
因姐姐失敗的婚姻,她自小討厭雄性動物,孤傲的個性因而得罪了不少男生,為自己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煩。
「那你就蹲在這裏慢慢揉吧。」江懷深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就在她要被他拖出門的時候,歸雲拿起地上的棍子朝他的後腦勺狠狠地打下去。她睜大了雙眼,看著他一聲不哼地倒在了門口。
嚴素指著江懷深說道:「姐,他是流氓,我今天親眼看到他和幾個流氓一起圍毆一個人,他不是好人。上次他救你,說不定是他自演自導的一場戲,他對你居心叵測。」
歸雲笑著說不是,那個男人對雖然年紀大了一點,但對她很好,只是她想再嫁,找個男人照顧她而已。她很抱歉,就算她嫁了,還是掏不出那筆生活費。
無論江懷深與嚴素多麼費心費力,歸雲卻已喪失了生存下去的慾念。在她離開人世的那,江懷深一直守著她,她依在他的懷裡,兩個人不停地說著話。
嚴歸雲從樹后慢慢走出來,走到他的跟前,對著他柔柔地笑著:「深,謝謝你。」
幾天不歸家的許岩松突然半夜踹開了自己家門,驚醒了一屋子的人。
這天放學,她被幾個男生圍住,其中帶頭的高個男生是隔壁校的痞子,被和_圖_書她拒絕了很多次,因面子掛不住,今天找了幾個兄弟來決定教訓她一下。
她惡瞪了他一眼:「你來幹什麼?」
喝多了酒的許岩松轉過身,看見她手持木棍,立即像瘋了一樣衝過來,一把奪了她手中的木棍,拽住她的手臂:「你這個小賤貨,你姐姐那個賤貨沒錢,老子今晚就把你賣給隔壁村的李瘸子換錢。」
說完,姐妹兩人抱頭痛哭。
最近,她一直在思考著一個問題,她是不是該找個人嫁了,畢竟她已經不小了,如今還有人接受她,她應該值得慶幸才對,可是心底深處,她依然在期盼那個她等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江懷深。
嚴素和同學嚇得直往一旁縮去,生怕被傷及無辜。
凌晨三點多,江懷深護送歸雲回到家。
他卻以還錢為借口,留下她,只為還可以與歸雲保持著一絲絲牽絆。
「你該不是怕還不起錢,才不肯向我借的吧?」略帶嘲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這件事過後,歸雲很快又找到了新的工作,但卻是要晚上出去上班,有時候要到三更半夜才會下班回來。
他的情,他的愛,他的傷,包括他的生命,他全都給了歸雲。
漸漸地,嚴素覺得歸雲變得漂亮了,頭髮也燙了起來,會經常給她和母親買好多的東西,。嚴素見到自己的新衣服,新鞋子,新書包,別提有多開心,還有好多好多她從沒有吃過的零食,可是她卻越來越擔心歸雲,因為總是能在她的身上聞到一些淡淡的香氣,有時候還夾雜著煙酒的味道,甚至聽鄰居們說姐姐在夜總會裡上班。
一進門,歸雲便看到嚴素一臉嚴肅地坐在桌前。
嚴素問歸雲,是不是為了她的生活費,才這樣做的?
在英國的日子,面對一群白皮膚藍眼睛的長毛老外,雖然有種說不出的孤獨感,但嚴素就像是一隻上緊了發條的鐵皮跳跳蛙,一刻也不讓自己閑著。她記著那筆讓她恥辱的借款,她記著那個可惡的流氓,一輩子都記著。
立在二樓陽台上的嚴素,眼見著這番情形,心猛然間收縮了一下,有一種難以言語的刺痛。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莫明的有種失落的感覺,心中空蕩蕩的,彷彿少了什麼似的。
他以為她不知道當年供她出國的錢不是他的,而是姐姐的。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她對不起姐姐,曾經想過不念書回國,可是她卻又自私不想放棄與他的聯繫。
在離去之時,江懷深也看到了她,臉色一黯,低垂著頭跟著幾個兄弟離開了。
江懷深走了幾步,氣得捏緊著拳頭,又回了頭,衝著她吼了一聲:「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我抱你回去,一個是我背你回去。」
歸雲又開始了曾經的那一番說辭,再沒幾年,她就四十歲了,人老珠黃了,他的人生道路上應該適合比她更好的女人才對,還有人不能沒有良心,她要陪她那個曾經給過她太多幫助的丈夫走到人生的盡頭。
這一次她沒有說出「你適合更好的女人」這一類的說辭,而是她伸出手臂,環抱著他結實的腰圍,貪婪地汲取屬於他獨有的氣息。
嚴素雖然還是討厭他,但不再排斥他送自己回家,不過兩人一前一後總是隔著好長一段距離。
嚴素收到他的來信,總會激動個半天才拆開,可是她找遍信封信紙的所有角落,每次都是欠款詳細清單,心底難以言語的失落刺痛著她的心。
小樂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優雅的音樂餐廳內,嚴素坐在臨窗的位子,桌上點燃著兩對花瓶式的香薰蠟燭,燭光搖曳,火光映照在她的臉龐上,看不出情緒。
嚴素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睜開眼睛仔細地看了一眼那個帶頭的混混,竟然是江懷深。
他一口氣說完要說的,將手中的借條和筆再次遞至她的面前,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反應。
高一升高二那年夏天,嚴素熱得睡不覺,半夜拿著一把扇子站在陽台上吹著還算涼爽的夜風。
她氣得臉色發青,指著他的鼻子吼道:「江懷深,我就是不出國,也不要向你借錢。我以後都不想再看到你,你給我滾!從今往後,有你的地方就沒有我。」說完,她轉身就要跑開。
她難過極了,雖然姐姐曾經有過解釋,可她還是怕鄰居們說的事是真的,於是對歸雲說,她不想上學了,不想讓姐姐那麼辛苦養家,供她念書,她也想像姐姐一樣出去工作賺錢養家。
她想著想著,眼前浮現了一個淺淺的身影,是那個讓她咬牙切齒的臭流氓。她抽出一張信紙,然後奮筆寫了起來,不一會兒,當看到滿滿一頁紙的英文,都是在罵那個流氓的話語,她不禁輕笑出聲。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是歸雲留給她最後的一個擁抱。
嚴素因為學習成績優異,被學校推薦做為交換生出國留學。
很快,許岩松和楊老先生被救走了。
迴轉身,他便撿起地上的煙灰缸,擦掉歸雲的指紋,命嚴素想盡一切辦法在120救護人員來之前替許岩松止血。
她強抑著胸腔內不停地跳動的心,衝著他吼了一聲:「臭流氓,我回來了。」
「……背啦。」嚴素無奈地應了一聲。
也許是她的哭聲喚醒了歸雲,hetubook.com•com歸雲衝著她凄涼地一笑:「對,我還有你們,如果我倒下了媽該怎麼辦?你該怎麼辦?」
「幼稚。」江懷深只是冷冷丟下兩個字便轉身離開了。
「流氓也有好人。」
嚴素每天除了吃飯睡覺,都是在看書學習。
他不怒,反笑。
受歸雲所託,江懷深即便是夜總會的事再忙也會像一個保鏢一樣,每天下課時間準時守在學校大門外,等著嚴素放學。
她正想下樓去接歸雲,卻看見江懷深從身後緊緊地抱住歸雲,聲音似在哀求:「歸雲,我真的不介意。」
就在嚴素暗自神傷的時候,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歸雲決定再婚,嫁給一個比自己年紀大一倍姓楊的老男人。
小樂天一天天長大,從剛開始的呀呀學語,到後來會叫媽媽,會叫外婆,會叫小姨,日子過得雖苦,但比在鄉下的時候過得開心。嚴素覺得姐姐終於擺脫了許岩松那個惡魔,就算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當晚,歸雲著小樂天、她和母親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多年像地獄一樣的家。
從那以後,嚴素髮誓與江懷深誓不兩立,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絕不出現。兩人這樣拔劍弩張,任憑歸雲怎麼勸阻都沒有用。
江懷深每次收到嚴素的信和錢,都會發愣很久。他不禁想起歸雲當年答應他等他,不過是希望他真的有所作為而激勵他,才隨口應下的一個借口而已。
「歸雲,那十萬塊我想法子替你還了,好不好?跟我走,好不好?我已經離開了夜總會,和一個朋友合夥搞建築工程,你相信我,假以時日,我一定會在這個行業嶄露頭角。」他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歸雲的雙肩。
事後,嚴素才知道,歸雲下班的時候遇上了流氓,是這位叫江懷深的男孩打抱不平,與流氓發生爭執演變成了動手打架,才成了這副模樣。
「我不要你的錢,拿走。」她將存摺塞還給他。
嚴素並不開心,一是為了生活費,這筆錢不知道要從何處得來,二是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討厭男人,不會喜歡上男人,可是她卻悲哀地發現,她竟然喜歡上一個臭流氓,而且那個臭流氓的心中喜歡的卻是她的姐姐。還有,如果她出國了,有可能要很久都見不到那個臭流氓,也許是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
她使勁全力推開那個男生,才剛跑幾步就又被抓到了。與那個男生拉扯之中,她扭傷了腳,她害怕地用書包拚命地打那個男生,可終是螂臂擋車,很快地,她的雙手被那個男生緊緊抓住舉起。
嚴素一口仰盡杯中的紅酒,剛放下空杯,對面樓頂上的時鐘發出沉鳴的報時聲,她不由得望向窗外,已經午夜十二點了,她三十九歲的生日終於過了。
雖然歸雲的臉上恢復了往日的笑容,可嚴素總覺得她的臉上戴上了一層面具。
兩人激烈的爭吵聲將沉睡中的嚴母吵醒了,歸雲不想半夜吵醒隔壁鄰居,扶著母親回屋裡睡下。
「再罵我撕爛你的嘴!給我走!」他拖著她。
他緩緩地彎下身,撿起地上那隻戒指盒和百合花,再次送到她的眼前:「難道你要我舉行一個人的婚禮?」
「你這個臭流氓,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她的話音剛落,身體忽地一輕,整個人已被打橫抱起,「你這個臭流氓,放我下來。」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一滴一滴無聲地跌落在地,她為了姐姐的離開而痛哭,也為自己那守候多年都不曾發芽終將逝去的單相思而痛哭。
江懷深怔了怔,一雙幽黑的眼眸只是望著她,並未應話。
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路過一家名叫萬紫千紅的夜總會門口,看到他摟著一位衣著暴露的女人當眾親吻,他的手就那樣毫無顧忌地放在那位小姐的胸前不停地搓揉。
他愣住了,滿臉怒氣地盯著她。
「深,素素和我媽就拜託你了。」
就在嚴素覺得絕望的時候,那個男生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而不得不鬆開了抓住嚴素的雙手。那個男生剛怒罵了一聲,可當看清眼前人的時候,立即噤了聲,閉上嘴,兩腿打著顫,和兄弟們灰溜溜地離開了。
她猛地轉過身,無法抑制地尖叫起來:「江懷深,你是個流氓,你是個渾蛋。我恨你!我恨你!」為什麼他一點也不顧及她的感受?為什麼她會愛上這個殘忍冷血又無情的流氓?眼淚再也無法抑制地流了出來,她這就樣毫無顧忌地放聲痛哭。
城市的繁華讓從小生在鄉下的嚴素興奮了好久。歸雲用好容易積贊的一點錢租了一間只有五六個平方大的房子。剩下的錢,幫嚴素聯繫了一所學校繼續讀書,自己則去找了一份幫人家飯店刷洗盤子的工作,母親便在家中帶著幾個月大的小樂天。
一直守在房門之外的嚴素,聽到了房間里傳來了沉痛的哭聲,她猛然推開房門,卻是看著江懷深懷抱著已經去的歸雲痛哭失聲。這也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見到這個堅強男人的眼淚。
「他是我朋友。」
這一紙結婚證書,不僅擊倒了歸雲,也擊倒了她想要守護的年邁的丈夫。
那是嚴素第一次看到新生的小嬰兒,皮膚紅紅的皺皺的,她甚至不敢去抱他,生怕摔著了他。
放了學,嚴素也會利用課餘www.hetubook.com.com的時間幫人家做些零活,賺一點錢補貼家用。
她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書包,剛要起身,腳踝處那錐心的疼痛讓她痛得眼淚差點流了出來。
嚴素和江懷深趕到的時候,許岩松剛好暈倒在地,額角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很快流了出來,而歸雲的丈夫楊老先生被氣得早已暈倒在沙發上。
從那晚之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江懷深送歸雲到住處樓下就止了步。為此,歸雲與嚴素冷戰了好一段時間。
她抑制不住心頭的火氣,快步走上前,舉起手就朝他的臉上狠狠摑了一耳光。
嚴素看著變得神志不清的歸雲,嚇得抱著她哭個不停:「姐,你千萬別這樣,如果你也怎麼了,媽一定會撐不下去的。」
她怔怔地看著他手中那個美麗的紅色心型戒指盒,剎那間,胸口處在猛烈地跳動著。
江懷深被帶走了,歸雲像是發了瘋一樣拚命地哭喊著人不是他傷的,是她傷的。
江懷深熄了手中的半截煙蒂,將一大束百合花遞至她的眼前,道:「雖然過了十二點,但還是要說一聲,生日快樂。」
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出來,她握住那一對戒指痛哭失聲。
她遲疑地接過那個戒指盒,打開,裏面靜靜地躺著她精心挑選的戒指。是的,即便是知道他要與別人結婚,為別人挑選戒指,可她就是自私地把那款戒指當成是為自己挑的,就連戒指的圈號大小也是按她的無名指來挑的。
第一次與男生靠得那樣近,嚴素覺得胸腔之內那個顆跳得很快很快,臉也微微泛熱。
會認識深哥是因為姐姐嚴歸雲。
江懷深顧不得歸雲的掙扎,緊緊擁住她,雙唇吻上她的。
江懷深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對嚴素淺淺笑道:「好好照顧你姐姐和伯母。」
她憋紅了臉,鼓起勇氣:「大不了我替你打工,把最後一筆錢還了。」
「什麼東西?」她打開,意外地看見一張存摺,上面竟然是十萬塊錢。她先是一怔,然後問他,「你什麼意思?」
「不用。」嚴素一口回絕,以手不停地揉著腳踝,試圖減輕點痛。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愛竟是如此的卑微,雖然很氣,很想一走了之,但話到嘴邊,卻變了樣:「我回來還沒有找到工作,最後一筆錢,要等一段時間。」
歸雲淺淺地笑了笑,輕輕地伏在他的胸前,道:「嗯,深,你一定會成功的,我等著那一天。」
血色迅速地從歸雲的臉上褪去,她拉下嚴素的手,冷道:「素素,就算你討厭懷深,但他是我的朋友,你不可以這樣對他。」
她們從未有想過有一天突然失去小樂天會是怎樣的一番情形。
她以還錢為借口,可以天天見他。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眼,幾年過去了。
他微笑著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下了計程車,她邁著蹣跚地步調走進電梯。
初中升高中畢業那年,一天放學,嚴素和兩個同學約好了去圖書館找複習資料,為了方便,她們三個人穿小路去圖書館,誰知就快要到圖書館的時候,在巷尾遇上幾個混混圍毆一個人的慘事。
嚴素萬萬沒有想到救她的人會是那個被她大聲叫流氓的人。
嚴素氣得渾身發抖,她衝著他的背影大吼:「姓江的,你最好別有求我的一天,哼!」
「但他是流氓。」
歸雲並未接受江懷深的愛意,而是淡然地推開了他,進了屋。
歸雲伸手輕輕撫平他緊鎖的眉頭,淡淡地笑道:「深,那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就像你說的,素素是我的希望。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兒子,素素就是我的一切。」
他再一次抬眸認真地看著她,隔了半晌,簡單地道了一個字:「好。」
江懷深離開之後,嚴素又對歸雲說:「他是流氓。」
日子過得飛快,嚴素升了高一。一直以來,嚴素的成績總是全班第一,人又長得漂亮,從初中時候開始,就有好多男生偷偷塞情書給她。到了高中,前赴後繼的男生猶如過江之鯽。
數月之後,江懷深出獄,嚴歸雲因一場小感冒,而突然一病不起。
今天是她的三十九歲生日,卻是最孤獨的一個生日。
「我警告你,別想打我姐的主意,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她凶神惡煞地瞪著他。
罵完,她轉身離開。
他深深蹙起眉頭,聲音冷得可怕:「歸雲,你真得太殘忍了,讓我親手將這筆錢交給你妹妹。」
他將錢寄給歸雲之後,會找人翻譯那一頁蝌蚪文,當明白那一頁蝌蚪文究竟在說什麼,他會氣得直接將信紙丟進垃圾筒內,然後將她還欠多少錢列一個清單寄回英國。
江懷深硬拽著她到學校旁的街邊公園,塞給她一個信封。
記憶中姐姐嚴歸雲是一位相當漂亮賢惠的女人,但姐姐有一場極為不幸的婚姻,也是這一場婚姻給她帶了童年的陰影。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可意外總是在人最幸福的時候降臨。
許岩松所幸命大,撿回了一條命,但楊老先生就沒那麼幸運,心臟病突發,在醫院里去世了。江懷深因替歸雲頂罪,以故意傷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6個月。
她輕輕地搖動著手中那杯香醇的紅酒,似在傾聽那如流水般的鋼琴聲,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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