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雙鯉迢迢一紙書

作者:梨魄
雙鯉迢迢一紙書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章

第一章

一直到靜苑。
「胡荼?」
這一句指責,來得沒頭沒腦。
她低頭比了個肩膀的位置,無奈解釋:「二少當年才這麼高,如今長得這麼大,我一時沒認出,也不足為奇了。」
這天下午,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劉盈賭氣不說話,小獅子就逗她說話。
家奴們肚裏都在罵娘了,臉上卻分毫不露,退出片地,讓她過去。
老頭兒低頭不答,一步步走得極緩慢,拐杖敲在地上,聲音沉悶如敲在心間。僅一晃眼的功夫,再不見靜苑還有人影。
劉盈深吸一口氣,鼻息中儘是好聞的藥草清香。
總結二:靜苑那位心真狠,二少爺多出眾的人品,竟然也栽在她手裡!
就在剛才,大伙兒可沒少排遣她。
「胡鬧!還不滾回去!」
心神大亂的倆人一步一回頭,直到再次撞樹,齊齊跌進荷塘,這才滿臉狼狽地回過神。兩人對視一眼,見鬼似地爬了起來,一溜煙跑了無影無蹤。
他一連退了兩步,弱聲道:「找不到葉小姐,就是你的錯,你……你趕快把葉小姐給我交出來,否則明天二少回來,兄弟們和二少告上一狀,讓你立刻打包裹走人,連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
劉盈不知道胡荼那顆漂亮的腦袋瓜里在想什麼。
沒有雪白的房屋,只有破落的草屋。
一家奴厲聲呵道:「姑娘,什麼叫『錯了不成』,二少爺何時錯過?原就是你的錯!」
來人氣勢一弱,險些夾著尾巴逃跑。
劉盈在心中低低嘆了一口氣,抬頭笑道:「丘總管,又勞煩您了。」
那人顫巍巍地伸手,指向胡荼——
一張眼,眼前的人影有些恍惚。
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刃與毒藥,而是女人。
他真以為劉盈對十年前的那件事全不介意,沒想到她還是在意的。
胡荼的話說得曖昧露骨,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的氣息貼著劉盈的耳廓,曖昧而濕潤。
大門被人從外面「砰」地一聲從門外踹開。
小獅子到底喜不喜歡劉盈,連他貼身的小廝都不知道。
葉小姐不喜歡劉盈,明裡暗裡沒少給她使絆子。
「找!葉小姐可是被盈姑娘給氣跑的,大伙兒仔細著,肯定能在這裏找到蛛絲馬跡!」
轉眼十年過去了,他長大了,而她已經老了。
「沒有!」
這句話有著奇妙的安撫力,小獅子的面色微不可察地一紅。
葉小姐也是二少胡荼帶回來的女人,可人家年輕貌美,嬌媚無雙。二少爺遊學回家,總會在葉小姐房裡過夜。家奴們見風使舵,向來拿葉小姐當未hetubook.com•com來女主子伺候。
眼不見,心不煩。
雲胡府外車流不息,二少爺胡荼返家的馬車停在門前,家奴們喜氣洋洋地卸著馬車上載回的綢緞與茶葉,以及各種岐州城尋不到的稀奇玩意。
一個清越的男嗓從她頭頂上方傳來,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嘲諷,「夫子,好久不見。這一見面,送上的大禮還真是讓學生受寵若驚呀。」
領頭的家奴囁嚅了下,猶猶豫豫地解釋:「丫鬟們說找不到葉小姐了,兄弟們就來這裏看看……」話沒說完,忽聽拐杖猛烈敲地的聲音「篤篤」響起,老頭兒低沉沙啞的嗓音破鑼般撕裂耳膜——
遠遠地,劉盈才聽著風中似有人道:「勞煩談不上,只求姑娘發發慈悲,不要再折磨二少,老朽也可安神安心。」
少年男子的氣息迎面撲來,帶著些好聞的香草氣,小獅子唇角翹起一個詭計得逞的笑容,「夫子醉了,靜苑草密,學生自當送夫子回去。」
他似乎想到什麼快慰的事,嘴角上揚,墨瞳倏地亮得驚人。
胡荼從小患著痼疾,用草藥吊著命。很多人說胡荼眉宇間厲殺之氣太重,渾身透著陰沉死氣。若沒個管制,不成大才,便是大惡。
這裏沒有花,只有草。
她們有豐富的想象力,能散布是與非。不管是黑的、白的、對的、錯的,只要經過她們的想象與加工,就會變成了一條條可怕的流言。
「葉小姐在這兒嗎?」
可惜,自劉盈從郊外搬進雲胡府後,依然我行我素,以夫子自居。而小獅子,更是沒事的人一樣,彷彿壞了人家清白的,根本不是他一樣。胡老爺和胡夫人被小兒子氣得丟了家業,索性雲遊四海。
「二……二少爺……」家奴還想說些什麼,胡荼的面色陰冷駭人,家奴被嚇得一愣,吞了生雞蛋似的,滿臉憋得通紅,懨懨退下。
胡荼一直看著她進了草屋,陰沉的眼眸中折射出精亮的寒光。
眾人看著胡老爺的面子,只挑好的說。
傳言越來越接近真相。
老頭兒穿著黑衣,佝僂得太厲害,低頭看不清眉眼模樣。可一見著他,家奴們立刻像見鬼似的,口中喚著「丘總管」,一邊慌忙潮水般退去。
胡荼第一次帶美人回來,劉盈還會說個兩句。
劉盈伸手推著他的胸,掙脫不開,只能低聲勸他:「胡荼,放我下來,這不合禮數。」
身為夫子,她管教不當,教出這麼個花天酒地的學生,真是有愧師顏。
胡荼那麼陰柔俊秀的臉蛋,渾身透著淡淡血腥氣,說這樣的話m.hetubook.com.com,怎麼看都不像是良人。搞不懂為什麼有那麼多女人看不明白,爭先恐後的要爬上他的床。
被攪得雞犬不寧的,這是頭一次。
但小獅子沒被磨得軟弱憂鬱,反而暴戾陰沉起來。
不信邪的這人腳下一軟,「砰」地一聲跌了個狗吃屎,「我看錯了……還是咱倆今兒個被豬油蒙了眼?」
劉盈揉了揉額,額角一陣抽痛。
這些人,拔了靜苑齊人高的野草,打翻水缸,翻亂了柴禾。原本乾淨整齊的院子,頓時雞飛狗跳,被折騰得凌亂不堪。
她眸光一沉,唇邊卻揚起了愉快的笑容,「你們的葉大小姐又跑丟了?」
她頭也不回地往自己的草屋走去。
一人驚嘆:「二少爺笑起來可真漂亮!」
劉盈知道自己誤食草藥,相生相剋變作春|葯,怨不得小獅子趁虛而入,把自己吃干抹凈。可再見著他時,心裏免不了怪異至極。
總結一:二少真可憐,怎麼就喜歡上自己的夫子呢?
雲胡府地處城北,高牆森森,碧瓦朱甍。街道兩旁檐角如漆。偶有野貓矯健穿梭在茫茫夜裡,發出幾聲嬰兒似的尖嚎。
他們小聲議論,大胆鄙視。
劉盈正想著,前面一片黑影罩下,逆著光,她往邊上讓了讓。可對方似乎也在讓,這麼一來,依然擋了她的路。
「……」
領頭的家奴被她激得火冒三丈,厲聲道:「我要知道她在哪兒,還用找你嗎?明兒個二少就要回來了,看不到葉小姐,你讓大伙兒怎麼和二少交代?」
在雲胡府,她畢竟不是正經的主子。二少胡荼把她帶到府里,就沒往靜苑來過。這些家奴見她笑彌勒似的,只當懦弱好欺,壓根沒拿她當做一回事,當即厲聲道:「你幹了好事,還敢問我么?快說,葉小姐到底在哪兒?」
沒了聒噪,劉盈搖頭離開。可惜她腿腳不大利索,幾次差點跌倒在地。胡荼看了她一眼,下一刻,忽然上前兩步,把她橫抱起來。
朝陽彤彤,天光從霞雲中灑落。
靜苑靜得只能聽見外間大風呼嘯,草葉起伏如波濤的聲音。
「夫子言重了,學生從不放肆,更不想在這裏就要了夫子。」
劉盈住進了雲胡府,從來獨來獨往。
清晨的風呼嘯著從劉盈耳畔錯落而過,她從小懼寒,哪怕是夏風清涼,也能凍得她手腳冰涼,臉色發白。
劉盈收起桌上筆墨,默不作聲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胡二少還是九歲的時候,的確只到劉盈肩處,可那都是多少年的陳年舊事。
歪頭思索的空當,有人在她耳邊焦https://www.hetubook.com.com聲道:「姑娘,小心,不要再吐了。」
從那以後,小獅子對劉盈好像失了興趣。
醉酒的人,性子都急。
任誰都不會想到胡荼如此放肆,不吭不響,一夜粉碎了世間所有禮教。
這話兒,恩威並施,可惜放話的人不對,放話的對象更不對。
此時,雲胡府燈籠高掛,人聲鼎沸,正是人仰馬翻,雞犬不寧。
劉盈從後門出去,索性喝了一夜的酒,到清晨,才帶著一身酒氣回來。
家僕們慌忙揀了東西,看著劉盈,露出震驚、鄙夷的神色。
劉盈喝多了,她踉蹌著扶門而入。家奴們先前沒看出是誰,剛要破口大罵,忽然瞧見這麼張慘淡的臉,醞釀好的髒話「噌」地壓了回去。大清早的見鬼,逮誰誰都怕,更何況——這鬼還是靜苑的那位。
劉盈神色古怪看著他,好半天,唇角扯出一絲笑意,「胡荼,這規矩二字,別人說得,唯獨你說不得。」
「胡荼,你幹什麼?」
話音一落,就遭到另一人無情的嘲諷:「傻哎,來雲胡府做事,你什麼時候見著二少笑過?」
有人按著她的肩,似乎在說什麼,她一時沒聽明白,暗暗用內力把酒氣逼出一點,歇了半晌,才見著日晷漸移,天光透亮。
「夫子真要喜歡喝酒,府上還會少?夜不歸宿,成什麼規矩?」
胡老爺和胡夫人本以為生米做熟飯,小獅子遲早得娶了人家閨女。
話音未落,胡荼眸光陡地一厲,「退下!」
劉盈拿著筆,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光陰似箭,白駒過隙。
堵得劉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些年,胡荼從外面遊學回來,一共帶回了八個小妞兒。這些妞兒性格各異,卻有兩個共同的特點:一叫葉紫;二長得很美。
隨著來人的闖入,腳步聲在靜苑裡漸漸雜了起來。火把在大風中搖曳,伴隨著凌亂的腳步聲,外面不停傳來家丁們聒噪的嗓音——
岐州城風氣再開放,也容不得師徒亂|倫,何況劉盈比二少爺大五歲。氣氛忽然間劍拔弩張,彷彿有看不見的刀光劍影、血雨腥風。
如今,大夥找不到葉小姐,自然要到劉盈這裏找晦頭。
胡荼最討厭她拿自己當小孩,面色一沉,一手狠狠捏緊了她比劃的手腕,連聲音都帶了幾分隱忍的怒意,「劉盈!你……」
一個不守禮教的人,有什麼資格說規矩。
答:孤陋寡聞了吧,二少爺見著靜苑那個,哪次不在笑。嘴上不笑,眼睛也在笑。眼睛不笑,心裏也樂著。老王家的上午親耳聽見,二少從靜苑出來,笑得www•hetubook•com.com可歡了!
三更天過,夜似潑墨。
葯吃多了,他身上常年散著清冽的葯香。
這世上,會把「夫子」兩個字喊得如此尖銳且不留情面的只有一個人。劉盈皺眉,不用內力逼酒,上腦的醉意也醒了大半。
不知道穿過幾道月洞門,到了靜苑,野草森森,風忽然大了起來。小獅子怕她冷,換了個姿勢,把她整個人掩在胸口。
野草大片大片生長著,倒豎的草尖就像大地上生長出銳利的矛,抵禦著一切的入侵者。
胡荼越想越開心,索性放聲大笑。
劉盈哪會想到他竟敢這麼恣意放縱,面色當即沉了下來,一把捏緊了胡荼的衣襟,像炸毛的小獸一般,因為憤怒,喉嚨中滾出低低的怒吼,「胡荼,休得放肆!」
他知道她怕冷,氣她既然怕冷,不在靜苑待著,為何要到處亂跑?
也不知劉盈蹭到他什麼地方,小獅子下腹一緊,眼神倏地一閃,亮得像要咬人似的,「夫子不要亂動。」
劉盈也不例外,她心中鬱氣大作,胸口猛地泛上一股酸臭,張了嘴,不由分說吐了起來。好容易除了胸腔那股悶意,她抹抹嘴角,一起身,忽覺周遭靜得有些驚人。
她在意,就說明她對自己並非全然無視。
火光熠熠中,映出來人猙獰的面孔,一個尖酸刺耳的嗓音忽然響起,對草屋中的綠衫女子怒罵道:「姑娘,瞧你乾的好事!」
小獅子被惹毛了。
大戶人家的少爺到了十三、四歲,找個體面俊俏的大丫鬟開臉並不稀奇。小獅子十三四歲沒有開臉,卻在十六歲惹上了最不該惹的人。
劉盈怕他鬧起來不好收拾,連忙好聲安撫,「好了好了,我說錯了不成,胡二少英明神武,何苦與我計較。再說了,誰沒說錯過話,做過錯事?」
十年後,岐州。
家奴們嚇壞了,連滾帶爬地逃命般鑽出月洞門。
就在這時,草屋外,神出鬼沒移來個佝僂的老頭兒。
這段話,威脅意味太濃。
真是見面就添麻煩,相見不如不見。
那張文秀俊俏的臉蛋,因為笑容,生生驅散了陰沉戾氣,如陽光照耀在三月初綻的桃花,那一瞬間,漂亮得令人窒息,看傻了好幾個路過的家奴。
只有劉盈知道胡荼渾身散發出的戾氣,並非生性薄涼。
小獅子這小半生基本沒做過錯事,十六歲做了一件,驚天動地,駭人聽聞。
雲胡府的鬧騰,彷彿是水中滴下的墨汁。先前只是一個前院,很快,墨在清水中綻開,那鬧騰的動靜也就順著前院,一直向四面八方波及開來。
夜涼如水,靜寂無聲。
大風刮過,發和-圖-書出「嘩啦——嘩啦——」的響動,伏倒了野草,泛出波浪似的淺白,老頭兒站在那兒,佝僂的身軀,卻宛如是初出劍鞘的刃鋒,色彩濃厚得令人窒息。
這麼一折騰,她再沒什麼心思整理筆墨。
胡荼漆亮的烏瞳狠狠縮了縮。
這說的什麼混賬話?
他的笑聲從喉中滑出,如珠落玉盤,清越好聽,「……別人說得,唯我……說不得么?」這話兒,聲音很低,很低。
外面有多鬧騰,靜苑就有多靜。
眾人神色大變,哆哆嗦嗦,東西一樣接一樣掉在地上。就聽著不停有人在喊,「小心,裏面的玻璃可是二少爺高價買來的。」「哎呦,那是青釉瓷的,貴著呢,扣了你一輩子的工錢也賠不起。」
「交代不了,這可麻煩了。胡荼要炮製的是你們,與我何干?」劉盈雖說身量孱弱,笑容愉快,但隨意掠去的目光委實鋒利。
劉盈有些昏沉地想著。這個胡荼呀,每次回來都這麼大張旗鼓,就不嫌累?不知這次帶回來的,是怎樣的美人?
劉盈聳聳肩,事不關己道:「問問你們的葉大小姐不就知道了。」
晨曦的靜苑,薄光散落,映襯著草尖根根倒豎,折射出一道道細密的流光。劉盈從小獅子懷中掙出的時候,小獅子還抿著唇,漆亮的眸光幽暗莫名。
劉盈聽到這兒,唇角的笑意越發燦爛。
問:二少爺怎麼從來不笑。
老頭兒啞著低沉的老嗓,陰鬱道:「誰許你們來這兒放肆?」
話音一落,小獅子的臉立刻陰沉下來。
一個時不時去閻王殿喝喝茶、敘敘舊的人,久而久之,不養成軟弱憂鬱的性子那才出了鬼。
不知道,才會肆無忌憚。
到底是當家的二少爺回來了,連面子都給足了。
靜苑草密,就要他送了?
「十年來,夫子與學生朝夕相處,日夜相伴,如今連學生的模樣都分辨不清,還真是讓學生十分傷心呀。」
朝夕相處,日夜相伴。
可惜胡荼性子太詭異,聽她一說,冷厲的一眼掃過來,當即丟出一句「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不是男人,怎麼知道對男人而言,女人越多越好。天天當新郎,夜夜換新娘,有何不好?
劉盈一驚,下意識抱緊他的脖子,低聲呵斥。
他三年來四處遊學,每隔三五個月,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都帶一個姑娘,這些姑娘有相同的名字,不同的眉眼。新來的家奴不知緣故,哪曉得他們天人一般的二少爺,和靜苑的那位還有如此淵源。
劉盈無奈從他懷中抬眼,只看見少年的下巴冒出了青青的鬍渣,小獅子的眉眼一如既往,依然文秀得驚人。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