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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鯉迢迢一紙書

作者: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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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劉盈,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最後一段,聲音輕不可聞,便是魚微,都沒有聽清。
天封的夜色,孤零零透出一股子沉默冷寂。
一連三個斷句。
草堂老人哪想到門外有這麼一出,當即一怔。他縱是天大不滿,受了這麼一個大禮,也不得不斂容正行。得!認栽。
入目,是胡荼清美的臉。
她說自己不聰明,這話兒能信嗎?
「胡說……」
「望高崗山,流水且潺湲,困龍石上蟠……」
「為什麼要拿火盆?這問題問得好!」
在那樣的時間,那樣的地點——小劉盈說出那樣的話,無一不昭示了:低調是最高調的炫耀。也許當時,年歲不大的小劉盈沒想到這麼一茬,不過小姑娘骨子裡的自負,卻絕不容人小覷。
「娘,您在天上看見了嗎?女兒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夫子,只要是你歡喜,那就很好。
劉盈拈了一顆含在嘴裏,只覺清甜可口,說不出的芬芳。她索性和鄉鄰們搭起話來,「大嬸,申先生一天到晚待在草廬,難道都不出個門,採辦些吃食用度嗎?」
他對淑寧公主的評價,無比精準——盛寵,無權。
案几上燃著一盤熏香,裊裊散出淡淡的濃香。
魚微一個瑟縮,慌忙吞了話音。
劉盈聽了,嘴角抽了抽。
「劉天子,豈懼他漫卷寒風殘。
「謝謝大嬸。」
話音消于唇齒,沒了後文。小獅子回頭去看,劉盈居然醉倒在木桶里,安然睡去。他靜靜看著她,忽然覺著挫敗,心裏泛起的是几絲說不出的苦澀。
水花四濺。
許久,才聽他淡淡的聲音,似在回答自己,也似在回答魚微,「夫子太累了,歇息一夜,明兒個就好了。不管她是否生出了翅膀,我既能助她飛翔,自也能剪斷她的雙翼。她,終究還是我的……」
只見老人從袖中抖落一支泛了黃的簽文,笑容比狐狸還要狡猾,「咱們今兒個教百家姓。」
「世俗之所謂然而然之,所謂善而善之,則不謂之道諛之人也……」聲音鏗鏘而凜冽,猶如一把利刃,穿透一切的黑暗。
人家的意思明明白白。
劉盈還想那些字的讀音,忽然看見這麼一幕,腦袋一懵,當下就急了:「先生!你怎麼把字簽給丟火里了……」
他從未入世,卻對當今皇族、甚至前朝瞭若指掌。
疾風一閃,一角青袍落入眼帘。
從另一個角度,老頭兒是要作出這麼一個強悍的姿態,「老朽不怕火,老朽也不信有火。為什麼唱曲兒呢?說明我悠閑,我愜意!」
烏漆楹聯的大門「咯吱」一聲被推開。
這話說得陰陽怪調,沒人哪來的應聲?自相矛盾的話,聽了都讓人虛火上升。偏偏門外那個小姑娘,畢恭畢敬,面上不見丁點兒的不耐。
記憶中的娘親,永遠是那麼年輕秀美的模樣。
老頭兒拊掌,眼眸兒晶亮亮的,「這就是我剛才說的靈。小姑娘呀,甭管那火不火盆的,先來看清楚了,這西丘文的百家姓,寫法是這樣的……」
「胡荼……」劉盈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最終沒有多說一字。
她站起身,探了半個腦袋,敲敲門,虛張著聲勢,小意地試探:「先生,草廬走水了,眼見著就要燒了清風草堂去,快救火呀!」
胡荼,胡荼!
這不是演義里的橋段,劉天子三請卧龍不出,莽張飛放了一把火,火https://m.hetubook.com.com燒草堂,逼出了諸葛卧龍。劉盈不是說走水了,她想學張飛!老小孩就藉著戲曲告訴她,他甭說不信有火,就算真有這麼一把火,老人家也知道火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小老頭兒生得矮小清瘦,白髮長眉,橘子皮似的老臉上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能不躲嗎,知道她求教的是什麼,那可是西丘文!逮住了……」
劉盈有劉盈的自負,她曾經對胡荼說,「我不大聰明,也不喜歡聰明的學生。比我聰明的學生,我尤不歡喜。」字裡行間,透出的就是說不出的驕傲。
從草堂回來的時候,劉盈狼狽不堪。
徒是收了,可教習卻不同一般。
這姑娘似乎還沒醒,唇齒上下一合,含著齒間,細細嚼了這個名字,好半天才彷彿如夢初醒,一掌推開他,失落道:「胡荼,原來是你……怎麼是你……」
哪怕是肝腦塗地,至少是清清楚楚。
劉盈吃多了閉門羹,也不氣餒,一日日來,一日日等。
「後來呀……」聲音漸小,看樣子不準備在外面說,直接回家說去了。
「姑娘,吃些棗子吧,都是昨兒個才打下來的。」熱情好客的村人遞來個小瓢兒,裏面盛著一粒粒水靈飽滿的大個兒鮮棗。
什麼守禮不守禮,狗屁的禮義廉恥!
門裡,傳來一個捏軟的老嗓,聲調悠長地唱了起來——
可越是舒服,越覺得心痛。
不過短短四個時辰,她一目十行學完了全部的西丘文。
這四個時辰,相當於西丘學子十年寒窗苦讀。
老人說這句話時,劉盈根本沒往深處想。
胡荼一瞬被轉移了注意力,他臉色陰沉起來,一把握緊她的手,厲聲道:「怎麼不能是我了?你瞧瞧你現在成什麼樣了,渾身的酒氣!你居然喝得爛醉,你答應過我不再這麼喝的,都忘了嗎?」
著實是個十分難纏的人物。
聲音那麼輕,依然讓胡荼聽得清清楚楚,氣得小獅子眼中赫然一片寒意。
「做老夫的學生,一要靈,二要明,三要勤。這三樣,哪怕是丁點兒達不到老夫的標準,姑娘還請自行離去。」
「沒請出先生,怎麼能死心呢。」
「邀風訪隱,立了寒門時辰有三。
「劉姑娘,甭理這怪老頭兒,渴了吧,來你大娘家喝口水。上回你給我講的故事有趣得很,來說說後來怎麼樣了……」
「你說,獅虎若是生出了翅膀,會不會咬斷囚它的鐵索,天高任遨?」
街道上,那纖弱清瘦的綠衫女子,長發披散,身上的汗雖然早就被冷風吹乾了,可額角垂落的隨發,卻依然沾得一撮一撮。分明這麼狼狽的模樣,年輕姑娘的眼眸兒卻閃閃發光,烏潤潤地彷彿兩丸黑曜石浸在水銀中一般,透著說不出明艷清媚。
「君可見,莽雪沉湮,影佇小院。
「謝你三年奔波,為我尋到天封……
劉盈很想仰天長笑,可最終只淌出一滴晶瑩的淚花,她胡亂抹去眼角的淚,笑聲清越中透著詭異的癲狂——
就像一個跛子,絕不會拿自己的瘸腳說事兒,一個天生愚鈍的人,絕不會自揭自短。真要說了,那還不惱羞成怒?
胡荼的目光,瞬間火花四濺。
蒼白伶仃的手腕,輕輕推門。
正是酉末戌初,空蕩蕩的街上,兩側的鋪子紛紛打烊。街角掛著紅艷艷的燈籠,薄脆的紙,糊上www.hetubook.com.com宛如畫皮,泛出妖異的冷光,勉強照清了一條青石路。
然而,縱是在天封,要找到比草堂老人更精通西丘文的,等於痴人說夢。熟稔西丘文的人實在是寥寥無幾,就算有那麼幾個鳳毛麟角的文士,大多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難找得很。劉盈好不容易訪到了清風草堂的遺老,眼見離西丘文這麼近了,誰知道草堂這個怪老頭兒,年紀不小,學問不淺,脾氣卻也不少。
小魚微揉揉被熏澀的鼻子,湊近了點,剛準備再喚一聲,卻聽胡荼聲音恍如驚雷,淡淡擲下,倒把他嚇了好大一跳。
她把頭蒙在水中,只覺撲天匝地的水流齊齊湧上,湮了她的鼻、湮了她的耳,水腥味兒濃烈得幾乎要嗆死她時,一雙修長有力的大手忽然將她整個人都提了上來。
那些事情,堵塞著她的心,讓她的眼眸如利刃一般透著說不出的銳光。
「愛人利物之謂仁,不同同之之謂大……
小獅子渾身赫然一僵,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略微有些凌亂,繃著嗓音,問:「謝我作甚?」
巨大的喜悅在心中層層疊疊地堆積,將她的靈魂都膨脹到最滿足的時候,隨之泛濫心中的卻是說不出的低落與痛楚。
她哭笑不得,忍不住輕聲嘀咕起來;「剛才不是說沒人,敲破了門也應不出個聲。我這還沒敲門呢……」話音剛落,草堂里登時鴉雀無聲。
聲音散在空氣里,轉瞬即逝。
稚童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一本正經,長長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老爺您想說什麼,您說了許多遍了。可既然不想扯上是非,那就一早斷了干係,雲遊去、訪友去,讓她找不到您的法子多的是,何必待在草堂呢!」
「咱們家二少又不是隨便的侍童,姑娘您有腳,自個兒不會走嗎?」魚微在這傻等這麼久,早憋著一肚子邪火,小傢伙還想再嘀咕什麼,抱怨一下,卻見胡荼冷厲的目光,靜靜盯著自己,異常的鋒銳。
夜露深深,草葉似無法負重,凝成晶瑩,赫然滴在他的眼角,宛如清淚。
魚微隨著胡荼一起,送了劉盈回房,張羅好一切。可一回到房中,小傢伙滿心的疑惑終究憋不住,忍不住偷偷瞥一眼隔壁劉盈住著的客房,再瞧瞧自家這個不急不緩的主子,輕聲喚了一聲:「少爺……」
裝瘋賣傻,這招倒是使得恰到好處。
老小孩、老小孩,果然不假。
原木色的木桶,盛滿了溫熱的水流,熱騰騰繚繞著滿屋都瀰漫著乳白色的霧氣。劉盈舒服地浸在水中,只覺一天的疲勞,在不知不覺中褪去。
劉盈就這麼愣愣看著眼前這張乾淨漂亮的臉蛋,只見對方狹長犀利的鳳眸猶如陽光下山澗飛流而下的寒潭,濃密的睫毛宛如茂密的林蔭,遮住寒潭中的沉靜幽冷,綻出凜冽的雪色,那麼清美,又那麼疏遠。
「夫子想到什麼了,怎麼這麼看我?」胡荼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好聽。
草廬著草廬的火,我唱我的,無妨!
門裡,傳來稚氣童子偷偷摸摸的小聲嘀咕,「老爺,天天避著人家,還饞著人家說的戲文,您也不嫌累得慌?」
還記得那時的芙蓉宴。
劉盈嚼著甜棗,心念一轉,忽然興了玩笑的興頭。
只是想到這一絲可能,都讓小獅子心中狠狠一瑟,眼中迸出一星兒寒光。
從清風草堂走出的時候,劉盈和-圖-書渾身就像從水中撈出一般。她終於學完了全部的西丘文,一字不漏,一字不差。
這個綠衫的年輕姑娘大笑著,偶有夜路的行人遇見,驚異地看過她一眼,慌忙快步走過。只見她無知無覺,穿過弄堂、越過市井,搖搖晃晃地到了客棧。
草廬外的綠衣女子眉目清秀,笑容如春風一般,讓人看了忍不住打心眼裡愉快起來。一個大嬸放下新摘著的小菜葉,從屋裡端出個小凳子,撲撲小木凳上的灰,熱心遞了過去,「坐著吧,指不定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要出門,那就是一出數十天。不出門呀,就悶在那破草廬,連個影子也不見,平常從不和咱們說個什麼,乖僻得很!」
破繭成蝶,不過剎那,可她,等這一天卻等得實在太久。
她還記得,娘親撫著自己的額,語氣是多麼的悲絕,一字一頓地告誡自己:「好盈兒,娘親的乖女兒,你若聽話,永遠都不要去碰西丘文,丁點兒也不要沾。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說到西丘文,就不得不提天封。
她打了好幾個酒嗝,赫然吐出三字,「……狗鼻子。」
劉盈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從沒了解過這個陰戾的少年。
當水聲、衣角窸窣聲紛紛淀下,房內,靜得有些嚇人。
當劉盈讀完了最後一個字,他手腕一揚,想也不想把字簽投入火盆,火星一閃,好端端的字簽頓時成了灰燼。
夫子,怎麼樣,才能讓你心裏只有我一個?
盈兒不要糊塗地平安,盈兒要知、要道!
「咚咚咚……」
清淺的軟嗓,只淡淡在齒間咀嚼著這些句子,都讓她覺得異常的快活。
三年不見,不,應該從更早開始,從她認識他開始,她自以為了解的,眼睛看見的,難道就是胡荼最真實的模樣嗎?此時,劉盈只覺得說不出的茫然。這個陰戾的少年可以說什麼都沒有瞞過自己,可她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也從沒有看透過他。
這姑娘不給胡荼發飆的機會,一把揮開少年男子的手,聲音像哭壞了一樣,顯得有些沙啞,更多的卻是小女兒的嬌態,「走開,沒看著我在凈身嗎,出去。」
「童子,他拒說婉轉,咱們先生踏雪尋佛禪……」這唱的是一出「三顧茅廬請卧龍」。雖唱的人,嗓子啞了,但唱出來,卻別有一番味道。
劉盈沒有抗拒胡荼的親近,只是抿唇,笑著攏了攏手臂,第一次這麼親昵地把頭埋入少年男子寬闊的胸膛中。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角的淚光,聲音裡帶著淡淡的沙啞,輕輕傳出。
「噯,少爺,少爺,您去哪裡?姑娘剛才要了一桶熱水,想是還在凈身,您不能進去呀……」魚微的聲音,停止在一顆青蓮子射來,打上他的啞穴。
所以如今,草堂老人說「機靈」,劉盈不以為然。
沒人應他。
「二少,帶我回房。」
很多時候,連她都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真想敲開她的腦瓜,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麼。
字簽的用處,劉盈曉得,如今看著這麼一沓整齊成書的字簽,眼神登時如火花一般,狠狠亮了亮。只見該簽邊角繁複,乍見之下,頓覺龍飛鳳舞,華美之極。
縈繞他心頭的疑慮,赫然浮現心間,虎獅若是生出的翅膀,會怎樣?會離開他嗎?
「老爺我這不是被她的戲文給迷上了……」
胡荼手裡轉著茶杯和*圖*書,看著上面流動的一點點清光,流轉在他的眼眸。
從「三百千」,到「四書五經」,草堂老人照本宣科,一字不漏地全部教了一遍。
她剛剛踏進客棧,卻彷彿用盡了所有的精力。再也沒有力氣多走一步,整個人狼狽地向前撲倒,眼見著就要跌個額青臉腫——
那些過去的、強迫自己忘記的事,宛如波濤般,洶湧撲來。
地上,七零八落著無數的紙張,寫得密密麻麻。
劉盈一腔感念訴不得,一雙漆亮幽深的明眸看著緊閉大門,眸中有傷感,有欣喜,有悲戚,有難過。那雙眼眸散去了多年來不解的陰霾,宛如天上流光月浮華,在夜色中流動著盈盈光輝,破雲裂日,令人見之心驚。
她從沒主動親近過自己。
他隨手遞來一枚識字簽。

「先生……」她想叩謝。老人家一揮袖,顯然打的是送客令。
她沉浸自己的心思中,根本沒有發現,在牆角立著的那道挺秀清冷的身影,一直安靜沉默地看她,不管她是繭也好,蝶也罷,他一直默默守護。
一天的學習,一日的辛勤。
當最後一支簽丟入火盆,草堂老人唇間翹起一抹欣慰的微笑。可劉盈,渾身卻已被汗水淋濕。小姑娘明亮的額前一片晶瑩,劉海狼狽垂落在眼皮上,猶在一滴滴淌著冷汗,雪白的紙張上,著腕處,綻開了大片的墨痕。
可憐小傢伙還想再問點什麼,卻見胡荼忽然起身,頭也不回地朝劉盈住的客房而去。
這古怪的老頭兒可不管她學會了,還是沒學會,教得快,扔字簽的動作更快。如果說他教的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與東夏現在的幼蒙讀本一般無二,劉盈都不會被老頭兒整得這麼狼狽。
「依我瞧呀,老爺您不是被戲文給迷上了,是純粹閑著,想找點事兒!」
正堂上,斂容肅穆的老人家伸出三根手指,話音硬生生地丟下來,也不顧堂下眉眼清秀的綠衣姑娘聽清沒有,繼續道:「這靈,沒別個說的,做『機靈』這個解法兒。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姑娘該當明白。」
曾經蒙在她雙眼的塵埃,全部褪盡。
「無為為之之謂天,無為言之之謂德……
胡荼等她半天,終是忍不住問:「如何?」
劉盈的記憶中,忘不了一張溫慈的面容。
劉盈抿緊唇,眼角卻揚起了有趣的笑意。
她還記得那天,娘親鬢角挽了一朵小巧的白花,含淚看著自己。
劉盈愣了愣,狼狽地抹去臉頰上的水珠。
「瞧這小嘴甜的,呵呵,沒事兒,沒事兒!」摘菜的大嬸笑得嘴都合不攏,左右端詳著清秀姑娘,嘴裏嘖嘖嘆息,「那麼乖僻的老頭兒,居然有個這麼俊俏懂事的遠方侄女,恁好的福氣呀……」
草堂老人咧嘴,笑得風輕雲淡,「小姑娘,老夫可是和你事先說明了,這個靈,便是這麼個意思。錯念之間,這些字簽可就一張也都不剩。你得博聞強記,記著那些讀音不夠,還得要清清楚楚地記得寫法。」
門外,站著笑容粲然的清秀姑娘,斂袖,長長作了一個大揖,「學生見過先生,給先生問禮了。」這一揖,一躬到地,給足了草堂老人的臉,做足了學生的本分。
胡荼冷銳的聲音破空而響,「你要把自己湮死嗎?」
就在他氣得轉身欲離的時候,沉在水中,彷彿睡著的年輕姑娘卻忽然從水中站起,從後面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把抱住了胡荼,聲音透著一股誠懇,淡淡傳出:「胡荼,謝謝你。」
直到她被領入草廬后,見著缺漏少邊的火盆里濃煙漫漫的柴火,心裏忽然掠過一分不好的預感。
劉盈思來想去,不得其解,忍不住試探性地小聲發問:「先生要教百家姓,學生自然十分歡喜,可為何還要拿出火盆?」
也虧了她平時沒賣乖,胡荼居然被糊了過去。
沒請出草堂老人,小姑娘卻與老人家的鄰里鄰居們混了個臉熟。草廬外都是些淳樸善良的村人,渾沒心眼,便是沒有草廬老人這一茬,劉盈也樂於和他們交往。
「逮住了,連命都要送掉!」
「謝你……」
劉盈但笑不語,她最近一日三餐吃著閉門羹,也習慣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曾經讓她心智不堅、猶豫徘徊的怯弱,紛紛化開。
小獅子皺眉,顯然被這句「娘親」刺了刺,他道:「夫子,是我。」聲音有些重,硬生生地擲了過去。
魚微心裏疑惑,今兒個不止是姑娘臉色看起來很差,少爺也有點怪呀。
木門敲出了一長兩短的節奏。
這天清晨,依舊是——
重複人名,想起了此人,最後失落反問「怎麼是你」。不想見你的意思明明白白。
旁邊,方才的大嬸熱情相邀。
這老頭兒果然有趣。
她一手捧著胡荼的臉,銳光濃濃的眼眸,忽然間就染上了淡淡氤氳,口中喚的,竟然是「娘親」二字。
盈兒碰了西丘文,就能源源本本清清楚楚地知曉西丘的文化,終於……終於可以明白您與父親到底惹上什麼麻煩,竟送去了清白的性命……
不能忘,也不敢忘。
這麼親近的人,他是她唯一的徒弟,可她卻永遠不知他到底圖謀著什麼。
聲音越來越輕。
旁邊浣衣回來的大娘樂了,拉長了嗓子就喚了起來,「劉姑娘,都來這麼些天了,還不死心呀?」
一點兒也不乖……
劉盈只覺好笑,她自然聽出了弦外之音。以為按老人的脾氣,唱完了這句,肯定又沉寂下來,誰想到,裏面居然唱完了一段,居然咿咿呀呀地又起了一段——
草堂里,門縫開了小小的一條。
魚微不明白少爺怎地忽就問出了這麼一句,有些猶豫,他支吾兩聲,「呃,小的也不知道……不過,少爺,是這樣的……那個,您有沒有發現,今兒個姑娘回來,好像有點……有點奇怪呀……」
起的是崑曲的調兒,一音幾轉,根本不拿劉盈的話當回事。
她笑著抹去眼角的淚,娘,盈兒不乖。
劉盈嗅嗅自己的胳膊,清秀的小臉扯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伸出指頭在胡荼眼前搖了一搖,她道:「好厲害……居然連我喝酒了,都能聞見……莫不是,莫不是……」說到這,居然半天不出後文。
「行不崖異之謂寬,有萬不同之謂富……」
「謝你暗中相助,救我離寧王府……
老人念著上面的字,一遍下來,又讓劉盈跟著念了一遍。然後,他又用西丘口音來讀了一遍,又讓劉盈讀了一遍。
你不是說著火了嗎?讓那個火著去吧。
小老頭兒被道破心思,當即手腳一亂,「咚」的一聲銳響,不知碰到了哪兒,只見虛掩的大門忽然咯吱一聲大開。
「夫子!」
門不開,裏面傳來個蒼老尖銳的啞嗓,硬生生地丟出話來,「甭敲了,沒人。敲破了門兒,也應不出個聲。外面的從哪兒,往哪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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