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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鯉迢迢一紙書

作者: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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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縱是粉身碎骨,也沒有任何人能夠讓她忘記這個名字。
劉盈眼前躍出個美似煙霞的少女——顧倩兮!
蒼白孱弱的女子,此時身上籠著一股子凜冽的寒氣,任何人都不能磨了她的名。
想到這兒,劉盈心中忽地一片清透。
周圍的女聲忽然靜默下來,緊接著,諸女低聲叩拜。
分明痛成這樣,可她依然一遍遍想著這個名字,彷彿要把名字深深印入腦海。
只要接受,一切的痛楚就會停止。
被花盆砸到腦袋?劉盈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古怪。這是怎樣巨大且可怕的花盆,能把人腦袋砸出個窟窿?
劉盈一口粥含在嘴裏,那一瞬間臉色變得比寧王還要哀怨,這十九王爺到底想滋補她,還是看她太活蹦了,居然想出這招來噁心她!
有侍女看不過去,小聲問。
她不張嘴,寧王也不移開勺子,二人兩兩相望,似乎在比誰的耐性更好。
十九王爺這樣一遍遍重複,到底想怎樣?
小夫子從小就不愛吃那些滋補品,特別是十幾種東西熬成一鍋,誰知道這藥性到底是滋補,還是會克出什麼毒來。
她劉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什麼時候變成相思了?
寧王臉色刷地黑了。
這些人為什麼咬定她是王妃?
「呵……」
身下,似墊著綿軟的褥子,手指微微彈動了下,觸碰到一種極軟的絲織品。
在顧琅的生墓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眼睛好像被漿糊粘著,掙扎不開。劉盈拼盡全身力氣試了幾次后,終於放棄。後腦勺傳來鈍痛,讓她思緒處於一種混沌的狀態。
透過木格的窗欞,清風陣陣,床前幾近透明的雪帷幔,如無數的鴿子撲簌著潔白的羽毛,此起彼伏地錯落鋪開。
痛,頭上傳來撕裂似的疼痛。
就連寧王,眼中都不禁有了一分動容。被她激的,寧王的狠勁也上來了,他按著她的肩,發狠似的也說得鏗鏘有力,「你給本王聽清楚了,這裏沒有人叫劉盈,你是本王的相思王妃!」
就在她抬頭想要說話的時候,忽然看見寧王眼底星星閃閃的光芒,一個念頭猛地從心底一掠而過——
剛才也說她動了,她哪裡動得了?
寧王卻彷彿根本沒察覺自己胳膊上的傷勢,一雙黑曜石似的眼眸,清潤如水,透著宛轉流光,靜默中彷彿千萬年https://www•hetubook•com•com已逝去,風華絕代的錦衣男子依然在原地,波瀾不驚,寵辱不驚,彷彿從沒有離開過。
劉盈覺得奇怪,自己和寧王,什麼時候熟到這個地步了?
既然動不了,想想總成吧。
有人在狠狠地搖著她的肩膀,疾聲厲道:「相思!你是相思!你不認識什麼糊塗不糊塗,你是本王的王妃!你是相思!」
有人嚶嚶哭泣,「王妃怎麼了,您這是怎麼了?怎麼連自己都不認得了?」
「她昏迷了三日,您也三日不吃不喝了,這樣下去,鐵打的身子骨兒也撐不住的……」
他的語氣十分熟稔,異常親昵。
霎時間,室內所有人都慌了。
不對,應該是再往前點。
「這粥里,有雪梨、白木耳、雪蛤……」寧王一口氣說了數十種滋補藥材。
劉盈問,因為昏迷太久沒有說話,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外急匆匆進了個人,貼著寧王的耳朵,小聲說了些什麼。剎那間,寧王面色陰沉下來,風起雲湧,似有一絲殺氣錚然而出,「不見。」
劉盈猛地噴了一口鮮血,她晃了晃,終於倒了下去。手一松,寧王胳膊上的大力立刻撤了,只見她五指抓住的地方,指甲勾破了寧王的衣袖,透過袖子,那裡淤青一片。
年輕男子低沉悅耳的嗓音,含著淡淡的溫情與心疼,自責道:「快點醒來吧。等你醒來,你要幹什麼,本王都依你。」
相思?
以寧王的性子,絕不做沒把握的事。
一旁的侍女們看得膽戰心驚,瑟瑟發抖。
周遭是一片慌亂的聲音,模糊中,她好像聽見有人又在叫「相思,相思」地叫。這名字如一抹涼水,冰涼濕潤著浮躁的心緒,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能退烈火,能撫慰傷痛。那聲音逼迫她接受「相思」這個名字——
曾經熱衷權勢,養精蓄銳,把自己名聲敗得不成樣子的寧王,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嘩——嘩——」火勢洶湧,燒得她腦海混沌的痛,雙眼一片赤紅。
可……終究是不行……
只聽婢女柔和的嗓音輕輕答道:「王妃還沒醒來,不過婢子剛才似乎看見王妃的指尖動了一下,想來應該有些意識了……」
誰也不能覆滅她的記憶!
「你被https://m.hetubook.com•com花盆砸到腦袋,現在試試,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寧王關切殷殷。
婢女和聲道:「大夫說,沒事的。」
這是在哪裡?
「王妃若是醒來,也不會希望看見王爺您這樣啊……」
門外,腳步聲近了,絲質的被子被人仔細掖了掖。
門「咯吱」一聲開了。
除非……
她劉盈什麼時候,也不會叫相思!一瞬間,無數種心思在心頭激蕩,她想笑,想問十九王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恁多的思緒一掠而過。
花盆!又是花盆!
但寧王今天好像就和她杠上了,青花瓷碗往身邊婢子手上一送,又坐回劉盈床邊。
就是這麼平凡的女子,身邊卻守著個俊美無雙的年輕男子。
「我……這是怎麼了?」
這天封能有幾個顧小姐?
她雙眼猩紅,已經完全看不見自己眼前到底誰是誰。
劉盈的手指被寧王放在下頷,輕輕抵住。
寧王伸手擦擦她額角的汗水,輕聲道:「相思,累了嗎?那休息一會兒吧。」
過了許久,耳邊傳來寧王一迭連聲的呼喚。
劉盈,就是劉盈。
「相思,相思,你不要亂想,快歇著……」
「王爺……」
「王妃是不是醒了!」一個柔和驚喜的女嗓響了起來。
她劉盈,絕不受任何人的掌控。
當初,在芙蓉宴上,自己不過是發出了一絲聲音,就引爆了他的怒意,差點惹來殺生之禍。可如今,眾女七嘴八舌,他居然一點也沒有動怒的跡象。
寧王好像沒聽見,許久,只見他彈彈衣袖,就用被劉盈折傷的那隻手,接過溫熱的毛經,悉心擦著劉盈嘴角的血跡,口中罵道:「那個人,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對他?你若像對他那樣對我,我絕不讓你受半分傷害!」
包括寧王自責的語氣,也很詭異。
喉中驟然浮上一陣甜腥的氣息。
她猛然抬眼。
旁邊的婢女艷羡不已,紛紛勸道:「王爺放心吧,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您一定要保重啊……」
劉盈躺在那裡,身子動彈不得,偏偏思緒一點兒也不受影響。
劉盈看著眼前鑲著碎花的小勺子,裏面盛著雪白的粥,因為吹涼了,只有零星的白氣冒出。那握著勺子的手,修長而雪白,保養得很好,食指處卻有淡淡的繭子,看得出hetubook•com•com寧王應該是使劍的。
她記得,寧王一直不待見自己,這才是正解吧。
寧王伸手接過,一下一下地吹,不多時將勺子遞到劉盈的嘴邊。
可來不及仔細想,有什麼如流水般沖入腦海。她心中陡地一熱,申嚜,他好端端的用鎚子砸自己幹什麼?他那一鎚子,搞什麼鬼?無數種思緒,亂糟糟地在腦海中此起彼伏,她摸不著線索,又急於想弄清……這麼一費神,頭又忍不住一陣陣抽痛起來。
這樣一雙使劍的手,用來拿湯匙,侍奉人前?
「頭還疼嗎?看你這樣,我總不好受。都怪我,居然把花盆放得那麼高,否則你也不會受傷……」他開始喋喋不休。
劉盈無奈地想,可還沒反應,一種極古怪的氛圍,迫得她腦海似被銳器狠狠一紮,眼皮上的沉重,驟然消失。
「相思是你的名字啊,你忘了嗎?」寧王溫柔地撫著她的頭,語氣舒緩輕柔。
寧王見她反應如此,倒是十分滿意,笑著揉了揉她的頭,也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誰,輕輕說了一句,「記不住了也好!有些事,實在不是你能管下去的。就這樣吧……至少留條性命。我們誰也不去管了,東夏還有那麼多的景,看也沒看,人生多無趣,能和你一起走遍著東夏每一寸土地,我很開心……」
她們輕聲議論著,劉盈只覺得滿頭霧水。
她笑得恍惚,早已是氣息微弱。笑了一陣,又停了,她腦袋要被撐裂,要被燃燒成灰燼,痛不欲生中,她鮮血染紅的唇瓣輕輕一掀,口中模糊地吐了一句話。
她來找寧王幹什麼?
腦海中,有什麼狠狠填塞住一切,即將撐裂頭骨。
劉盈迷糊中,聽見有人在耳邊絮絮叨叨的說,她想笑,思緒卻陷入了一片黑甜中。
「大夫怎麼說?」
劉盈心裏忍不住生出一種警覺。
這王爺說的又是誰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去你媽的相思!」
「嘩——嘩——」
劉盈的意識已經模糊了。
他不是喜靜厭鬧?
劉盈痛苦地抱著腦袋,掙脫肩上有力的大手。
「相思,相思!」
他十九王爺不在府里獃著,怎麼跑到這兒來?
是寧王!
「王爺,您的胳膊……」
劉盈心中忽地一跳,「相思是誰?」
只看著,都覺得那該有多痛。
緊接著,一陣腳步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劉盈發現自己身前籠下一片暗影,眼皮覆著的柔光,忽然暗了暗。
劉盈閉上眼,不想聽。然而寧王溫軟的聲調卻像是有魔力似的,混沌的甜黑一分分闔了光線,攏了下來,悄無聲息似要覆蓋住她全部的思維。
偏偏眼前的寧王還是一臉溫柔,劉盈想了想,覺得比那十幾種藥物混在一起更噁心的,還是向來冷酷的寧王化身溫柔小羊羔。
劉盈忽然這一切簡直覺得荒誕得可以。
這句話有些飄忽。劉盈藏在袖下的手,緊緊地攥了起來。
可她的手卻被寧王握得緊緊的,緊接著眼帘中印入寧王俊美的面容,對方伸手取來濕潤的絲巾,小心翼翼擦著她眼角的淚水,語氣是說不出的熟稔與親昵。
還有人哭著,一遍遍往她的頭上覆濕毛巾,「王妃,醒醒,快醒醒啊!」
這一個個都不是閑人,誰會拿這些東西開玩笑?
她一把捏住握著自己肩膀的大手,一雙失去焦距的血紅瞳眸,模糊地盯著那人,口中發出模糊的音節,「去你媽的相思,我叫劉盈!」
因為看不見,感官越發靈敏起來。
張開眼,強烈的光線射進眼帘,眼淚在強光的照耀下,不知不覺流淌下來。
那人還想再說什麼,寧王冷著張臉,寒聲笑道:「那人是生是死,與本王有何干係?讓她去西門的棺材鋪尋一方好木,沒事別往行館門口轉悠。」
「婢子見過王爺。」
何時又與他伉儷情深了?
她口中逸出一聲笑,相思?相思個屁!
十九王爺這演得又是哪一齣戲?
「啊……」所有的侍女嚇得紛紛後退。
她吞下話音,抿緊略顯蒼白的唇,一言不發。
那人慾言又止,得了話,終是形色匆匆地退開。
女子聲音堅定,面色森冷,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她嘴角溢出殷紅的鮮血。一滴滴,順著蒼白削尖的下巴流下,濺在雪白的床單上,觸目驚心的紅。
「王爺,顧小姐求見。」
聲音有些耳熟,劉盈腦海一片明透,剛剛冒出個人名,卻彷彿又什麼死死壓著一角記憶,讓那個名字,怎麼也無法連貫。
床上昏睡的女子,五官僅算得上普通清秀,她長發有些散亂,雪白色的紗巾,一層層包著她的頭,上面殷出淡淡的血跡,更襯得她面頰蒼白,雙唇如紙。
這樣氣息,分明是寧王,淡漠中透著皇和圖書族的霸道。
劉盈的眉頭一下就皺緊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想到胡荼,她腦海中彷彿有熊熊燃燒的火焰,噴薄著似乎要吞噬掉一切。
王妃她真下得了手,狠得了心!
「不要哭,乖,沒事了,什麼事都沒了。」
自己什麼時候成了這勞什子的王妃?
可是真的太痛了,劉盈受不了這痛,倉惶地尖叫一聲,痛苦地抱緊了幾要碎裂的腦袋,乾脆地喊了出來,「胡荼——」
王妃?哪來的王妃?
寧王和申嚜到底有什麼關係?
她問的是自己為什麼會忽然哭了出來,可是聽在寧王耳里,似乎變了意思。
「啊——」
——手心,忽地被大力握住,劉盈心口猛地一跳,差點彈坐起來。
寧王好像沒看見她的表情,兀自握著她的手,柔聲道:「先喝點粥吧,你很久沒有吃東西,恐怕都餓壞了。」說著手一揮,立刻有討巧的婢子送上一碗熬得雪白的粥。
「嘩啦啦——」隨著倒茶的聲音,一個略顯稚氣的女嗓道:「估摸著也該醒了,大夫不是說,雖然撞得狠了點,卻一點兒也沒傷到要害,休養些日子即可痊癒。」
她以為自己能忍,能忍到真相大白,能忍到自己揭穿寧王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真奇怪,自己的記性,什麼時候差成這樣?她心裏發急。
劉盈覺得好笑,可是嘴角抽動一下,卻發現自己還是動不得。
寧王憑什麼篤定她是相思?
海水如沸,火光衝天,鋪天蓋,密密匝匝的血色。
「老天保佑,總算醒了,王爺都快急壞了。」
莫非是胡荼……她找寧王救的那人,莫非是胡荼!
胡荼,胡荼……
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劉盈有些發愣,下意識扯扯自己的手,不想和寧王那麼親密。
她忍著頭皮發麻的寒戰,面無人色吞下了一整碗粥,只想著寧王快點走吧——對著一張前後反差如此大的臉,她實在不自在。
「王爺,您看,您看王妃剛才是不是動了?」一個驚喜的嗓音,忽地響起。
她的牙齒咬得咯咯響,赤紅著雙目,忽然笑了起來。
寧王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王妃怎麼樣了?」
寧王這是什麼意思?
諸女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
半晌,劉盈頭皮一陣發麻,實在受不了他「溫柔」、「哀怨」的目光,終於低頭,囫圇吞下一口粥。
一聲尖嘯,悲慟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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