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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鯉迢迢一紙書

作者: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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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昆奴道:「沒錯。那個女人的確是這麼說。」
他出身貧寒之家,自小天資聰穎,父母傾其所有供其讀書遊學,他也算爭氣,十二歲就得中秀才,鄉里兼傳「神童」。
一瞬間,小獅子的眼睛亮得有些驚人。
可是……
一日杜父在集市做買賣,不過偶將喝剩的茶水潑到了大士紳秦蟠腳上,一番爭執,其父竟被秦蟠一夥當街活活打死。
「二少,您不必被她的話嚇到。縱是她武功再高,終究是一個人……」
「讓杜少陵去。」
魚微有些擔憂地看著身邊清美宛如神祗的少年男人——大夫都說了這個時候,不適合洞房。少爺如今傷的可是在大腿上,他就不怕扯到傷口,更難痊癒?這個劉盈,果然是色女!他就沒看走眼!
他平常就不是一個嗜笑的人,從來面上如覆一層冰雪,看了就覺著冷。可如今,胡荼嘴角那抹溫軟的笑,卻宛如月破雲出,消散了所有的陰霾與戾氣,帶著些許的羞澀與期待,讓人看了禁不住心中砰砰亂跳。
昆奴還說了些什麼,胡荼卻一句也沒聽進去,他握著手中薄薄那捲書,面容在燈盞的光亮下,若隱若現,越發的文秀清美。
話音落下,魚微的面色忽地變了變,「可是二少,倘若杜少陵失手,我們就少了一個最佳的眼線,往後倘若再去刺殺何源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許是說了太多的話,胡荼連聲音都啞了下來,輕輕咳嗽起來。
那個吏部侍郎莫名其妙地被抄了家,砍了頭,他的案子也重新審理,主審官痛快地在判文上批下「此子為孝殺人,忠勇可嘉,待罪發配,以觀後效。」
天封。
他年紀看上去很小,而且顯然很羸弱,瘦長的軀體縮在披風裡,隱沒在那群精悍異常的黑衣人中間,一言不發。
她既是猜出自己是卯著勁地把她往外推,那麼就這樣罷。
他拚命咳著,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給咳出來。
這副慘敗的身子,還有什麼能力去歡喜一個人!
兩人的呼吸也是極緩,極慢。
胡荼那雙好看的眉毛忍不住擰起。
杜少陵在兵www•hetubook•com•com部埋伏三天了,腹中空蕩蕩的,渴了就抓一把雪塞進嘴裏,胡亂咀嚼,他的雙眼泛著猩紅血絲,思緒卻一片清明。
江湖、廟堂,在胡荼的指揮下,似有一張巨大的網,悄無聲息地張開——暗濤洶湧,風雲變色。
然而,除了這樣,他別無他法。
此舉自然惹翻了那個自以為可以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侍郎大人,杜少陵被打入死牢,只待秋後處斬,在獄中也被折磨得沒了人型。
夜已深,天地間彷彿都靜謐下來,只有落雪簌簌的聲音,在宣告著這個隆冬將會是前有未有的肅殺。
耳邊傳來諸人驚慌的叫聲。
他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那笑讓人心中忍不住狠狠一抽,他輕輕咳著,努力不去想聽見昆奴傳來話時,心口中的歡喜與柔軟——強硬地把最歡喜的人,從心頭狠狠地除去,宛如是剜去血肉,那樣的痛,讓他幾乎快要承受不住。
「她說『劉盈好歹從十四歲起,便是他名義上的夫子。他在想什麼,劉盈開始也許不知,但是如今也大約明白一些。他……是卯著勁把我往外推。倘若當年不沾也就罷了,這可是他先惹上我。如今,再想丟開,沒那麼容易!不管他在哪裡,劉盈一旦認定,絕不更改。』」
魚微一走,這裏就只剩下胡荼和劉盈二人。
杜少陵從死透的何源秀身上摸出虎符,狠狠抹了一把臉。
可是,當聽見那些,他的心還是柔軟下來。
讓少年男子清美的臉上,忽地顯出一抹恍惚的神色。
那淺淺的腳印,眨眼就被掩住了……
「哦,她還說了些什麼?」
當聽見昆奴重複那些話時,胡荼的心口不可抑制地狠狠跳了跳。
劉盈身子倏地僵了一僵。
可她一點也不在乎。
天封的雪,下得紛紛揚揚。
喜閣中靜悄悄的,只有火燭的燈芯,不時發出細微的炸裂聲。
小魚微實在有些忿忿,狠狠瞪了劉盈一眼。
「我若能脫得此難,必讓這世間流血三尺!」
我不行啊……
可今天,那樣的恍惚在頃刻間支離破碎和-圖-書
她真的說了那些話?
「你的冤屈,少爺知曉,自當替你出頭,但你記住,從今以後,你就是二少的人,日後若起異心,想死都不易。」
皇城的雪,亦下了也有半尺厚,天寒地凍,街道上鮮少人跡。
「這件事,非杜少陵不可。」
等他扯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條時,已經身處一片樹林里,他以為自己就要死在秦家的私刑下了。
就在昆奴說那些話時,卻見胡荼的臉上忽然綻出柔和的笑,宛如漣漪般,一絲絲蕩漾開來,「昆奴,準備辦喜事吧。」
「二少。」
他連忙把二少扶到床邊,然後合上了硃紅色的檀門,悄悄守在外面。
夫子,僅僅只是夫子而已。
夫子,那一聲,還是夫子……
光禿禿的指甲還沒長全,纖秀的手指帶著細小的划傷,碰到的時候,依然會讓人不由「噝噝」地叫出來。
「當今朝廷,攝政王一走,兵部尚書何源秀沒了攝政王安插在身邊的高手助陣,是最容易刺殺的時候。倘若將何源秀除去,攝政王必失左膀,定少三分助力,二少推翻幼皇,登上天子之位便指日可待。」
「無妨。」
剛開了門,目光就撞見芙蓉帳下,那一抹消瘦單薄的火紅影子。不知道為什麼,每當看到她,小獅子心裏都會不可抑制地縮了縮。
後者一張蒼白清秀的臉,完全被火紅色的流蘇蓋頭遮得嚴嚴實實,哪知道魚微的不滿有多強烈!
今天這一擊,杜少陵懷著一擊必殺的準備。
杜少陵向來是知恩人。
就在這個時候,他只看見窗外有銳光一閃,接下來,血光濺出,這個手握重權的朝廷兵部尚書,驚駭地看著那一抹亮光,甚至沒看見出手的到底是誰,就這麼斜斜倒下——死不瞑目。
他守了三天,這三天日以繼夜觀察何源秀的起居習慣,今天這場雪,下得這麼大,他清楚知道,這是下手最好的時機。
紛紛揚揚的大雪,似知他離去。
話音落下,如驚雷炸響。
「少小年紀,就敢手刃仇人,看來是個血性之人,也罷,就留你下來!」
彷彿是一潑冷水,https://www.hetubook.com.com狠狠澆熄了他心中所有的歡喜與期待。
而廬內的討論,還在繼續著,眾人根本沒有察覺到剛剛屋外經歷了一場慘烈的廝殺和那個女子驚世駭俗的話語。
然而,還沒等他歡喜太久,胸腔忽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翻湧著幾乎要衝上喉嚨,「咳咳咳……」
夫子,你真的什麼都不管,什麼也不顧嗎?
外面也不知是哪個丫鬟,只看見血光一閃,登時嚇得面無人色,驚聲駭叫,只聽著亂糟糟的腳步聲,一窩蜂地朝這裏湧來。
指尖撫摸著膝上的流蘇裙,水潤光滑,彷彿有細細的流水在掌心流淌。
芙蓉紅帳軟軟地垂下,在燭火下,彷彿沾了說不出的風流。
她說了。
張燈結綵,紅燭喜宴,笙樂陣陣。
被翻紅浪,蓮紅墜雨。
然後他就又被送回了牢房,一切如常。他早上醒來的時候只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但緊接著,這個夢似乎應驗了。
這是他的夫子在向她求親啊!
「可二少您的傷……」魚微驚惶起來,這傷實在憋屈,倘若不仔細著,恐怕就難好全了。
眼前的光從白光變得絢爛,到最後,她完全分不清明明暗暗的顏色,只能大口大口喘息著,到最後淺淺地呻|吟,身上的少年男子緊緊地攬著她,彷彿要揉入血肉,不知過了多久,她終究撐不住席捲而來的倦,沉沉昏睡過去。
明明把她推開的也是自己。

就當是他最後一次貪戀不屬於自己的溫暖吧。
這時,昆奴靜靜道:「二少,小劉夫子把六壬捷錄送了過來,讓屬下轉告二少,倘若想知道這上面寫得是什麼,就娶她。」
「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這一切,皆二少所賜,他對自己的恩情,猶如再造。
他寧願她恨自己。
他輕輕挑開她遮面的流蘇,在火紅的燭光映照下,劉盈的眼眸宛如水波盈盈,彷彿要被人吸了進去。許是抹了一點兒胭脂,她臉上的蒼白也被遮住了,只有粉粉的白,嫩如新剝的荔枝,水水潤潤。
她曾以為,自己這輩子絕不會穿上火紅的嫁https://www.hetubook.com.com衣。
魚微還想再說些什麼,猛地撞見少爺臉上和煦的笑容。
胡荼腿上的傷還沒有痊癒,沾不得酒,丟了滿堂的賓客,直接回了喜閣。
「她當真是這麼說?」
雪,還在繼續下著。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杜少陵耳中響起,他抬起頭時,見到的是一個鶴髮蒼顏的老者。而真正吸引住他的,是老者身邊立著的那個少年。
紅帳垂下,劉盈只覺心中彷彿被人狠狠揪著,一陣陣尖銳的痛,眼角的晶瑩一晃湮入火紅色的鴛鴦枕,眼前的一切模糊開來。記不清雙唇相貼,心中撼動還是悲意,縱相濡以沫,卻也心中揪痛。
在這鋪天蓋地的大紅色中,胡荼靜靜地伸手握住了劉盈的手。現在他可以這樣光明正大的了,從此以後,她就是他胡荼的妻子。
也許這一次,她就會徹徹底底地離開了。
這一刻……
在紅燭淌淚的時候,青絲披散,肢體糾纏。被翻紅浪,一開始劉盈還在胡思亂想。漸漸地,她眼前一切恍惚起來,白光絢爛,酥麻從最羞人的地方一直竄入心坎,她渾身一顫,下意識抱緊身前的人。
魚微當即心中一動,忽然好像明白了一些東西。
杜少陵遊學歸來,聞知后只大叫一聲:「父仇不報枉為人。」遂身懷利刃,在秦府外守候數日,不眠不休,不飲不食,終給他逮到機會,將復讎的刀尖捅入大搖大擺走出府門的秦蟠胸膛。
他熟練地解開她胸前的盤扣,彷彿解開了無數次,線條完美的薄唇,輕易尋到她胸前那抹嫩白,俯首下去。
他此番,是為了刺殺何源秀。
如果不是那個老者開口說話,他覺得自己簡直就真要被凍死。
當發黑的血跡印入眼底,小獅子清美的面容中赫然帶著說不出的頹然,一股子陰戾之氣從骨血中濃濃地散發出來。
外面到處都是鞭炮聲「砰——啪!」,嗩吶熱熱鬧鬧地吹著歡快喜慶的調子,真真是人聲鼎沸!這麼喜慶,聽得她心中滿滿的,似要融化。喜閣中,燙了金的「囍」字在兒臂粗的紅燭映照下,宛如流金。
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她……
「你下去吧和*圖*書。」胡荼忽然道。
魚微知道二少的部署從來沒出過錯,當下吞下疑慮,開始向皇城傳遞消息。
胡荼心口猛地一縮,腹下一股邪火來得猛烈而急促。
「二少,不要動情,不要去想那些!快,先喝一盞茶,靜心!靜心啊!」
他低笑,似在自嘲,又似有什麼歡喜即將遮不住,從心口翻湧而出。
一股潑天的涼意,在悄無聲息中席捲了全身,她覺得自己渾身都冷了。這鳳冠霞帔,這紅囍盈門,這芙蓉帳下,這鴛鴦比翼的時候……
然後,身子一彈,幾個兔起鶻落,沒多會兒,就消失在一片茫茫雪色中。
他黑漆如墨的眼眸只掃了杜少陵一下,就讓他感到自己似乎是剛從萬年寒潭裡爬出來。
細小尖銳的痛,從心髒的位置,驀地襲遍全身。
這日,何源秀和以往一樣,在梳洗過後,先喝一盞清茶。
他覺得自己呼吸有些窒。
那種心中翻湧的歡喜,讓小獅子眼中的柔和宛如水意,令人見了忍不住面紅耳赤。
說完這句,胡荼不再說話。
秦蟠有錢有勢,又有官居吏部侍郎的姐夫做靠山,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胡荼眼前猛地一陣血紅閃過,他失神地看著炸裂的燈芯,似入了迷,輕輕問了這麼一句。
然後,十五歲的杜少陵就被發配到江洲驃騎軍,棄文從武,短短八年間就脫了罪籍,如今已是東夏朝廷大員,手握重兵,建牙開府。
她鳳冠霞帔坐在芙蓉帳中,眼觀鼻,鼻觀心,唇角帶著滿足的笑。
「二少!」
他還當她是夫子。
寡居多年的母親,也享上了清福,出入有人伺候,再不用拋頭露面去替人漿洗衣服度日。
只有滿足,說不出的滿足。
說起來,杜少陵的身份頗為特殊。
杜少陵永遠記得,那個漆黑的深夜,昏睡牢中的他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群黑衣人從牢中劫出,接著被蒙上眼睛推上一輛大車,七顛八倒不知道走了多久。
明明是清心寡欲已經那麼久了。
「胡荼,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她輕輕推著,卻不敢用力,生怕碰到他身上未好的傷。胡荼頭也不抬,啞聲道了一句:「夫子,你今天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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