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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慕水曾經說，修羅是三界殘忍善戰的一族。別看鬿雀、獙獙這麼兇狠的大妖，如果遇著修羅，也要夾著尾巴逃命。一想到他們夾著尾巴的模樣，我忍不住輕笑出聲，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少年大約以為我在笑他，立刻狠狠剜我一眼。

鬿雀瞟了眼獙獙，道：「撤了結界。」後者嘴一撇，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那有什麼好看？」雖說如此，他還是撤了結界。

他長得真像輕辭，我看著，就想起辟邪宮中那些小妖們。只是，輕辭比他大許多。如果輕辭小個五六歲，大約就是這個模樣。同樣的容顏，卻一個是妖，一個是仙，上天真會開玩笑。

這麼連日不休地趕路，我們終於到了空桑。空桑是妖界第二座首山。剛入空桑的地界，鬿雀破天荒地閉上嘴，獙獙雙翼一撲，迅速結了個透明結界。

我隨蜂擁的人群擠上前，佔了彈丸大小的位兒。

第一次遇著兩隻大妖這麼緊張的模樣，害得我惴惴不安，開口問道：「發生什麼事兒了？」不答，鬿和_圖_書雀在地上一滾，化作個唇紅齒白的七八歲男童，面色肅穆道：「遇著麻煩了，這氣味，古怪得很。」

捆仙繩中的少年依然是冰冷的眉目，對周遭的一切渾不在意，彷彿別人說的事，和他無關。我手掌不知不覺地縮緊，攥成一個拳。雖然說，連鬿雀這個惹事的主都告訴我，能不惹事盡量不要惹事，可是，可是這少年長得和我辟邪宮中的小妖一個模樣，看著這張臉，我終於忍不住從錦囊中抽出蘇慕水給我的符紙……

「小姑娘，你退遠點，小心他咬到你！」

我心下冷不丁一個寒戰，指尖微微一下跳動，不知不覺用袖子沾了沾水壺裡的清水，擦凈他臉頰斑駁的血跡與污點。少年渾身一僵，一雙鳳眸不可置信地瞪著我，他背部微微起伏著，彷彿在忍耐什麼。

鬿雀見我好奇，笑眯眯伸了個懶腰：「回神回神嘍，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下來。沙陵也不見得有什麼稀奇玩意兒，你若想去，就看看吧。」

「嘖嘖，ｈｔtps://wｗｗ.hｅｔｕbｏok.cｏm•ｃｏｍ生得很俊俏呢！」

他不答，只冷冷瞪著我，那目光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皂衣大叔得意地又跳回到桌上。

殺……殺他？我面色刷地一下白了。

心臟在胸口一下下，劇烈地跳動。

獙獙道：「前面是沙陵。」

「真的可以看？」我不信。獙獙不說話，結界怎麼也打不開。

眾妖鬨笑一團，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

我蹲在地上，伸出小指好奇地戳了戳被捆成粽子似的仙。

他自己一副幼童模樣，卻說我是個孩子，我額上冒出一滴冷汗。

鬿雀笑道：「沒錯，沙陵。妖界與凡間其實沒啥區別，忒長的歲月，再暴戾的性子也會被時間磨平。若是有不修仙的妖，這一生就無趣得很。於是大伙兒尋一方樂土，化作人的模樣，好好經營這一生，也算造化。」

「嘖，真是個脾氣暴躁的主兒！」

少年仙君彷彿被踩到尾巴的小貓兒，一下就乍毛了，他手掌撐著地面，拚命掙扎，捆仙繩立刻散發出一hｔｔｐs://m.ｈeｔｕboｏｋ•ｃｏm•cｏｍ道道炫亮的金光。站在桌上的皂衣大叔趾高氣昂，倏地一下跳了下來，一掌摑到他臉上，惡狠狠地大吼：「瞧瞧！瞧瞧！小崽子居然想逃！到了老子手上，他就甭想逃掉！大伙兒都仔細瞅瞅，瞧瞧我一會兒怎麼殺掉這個上界的小仙！」

自蝕月日以後，我們一路途經流沙、余峨、嶧皋諸山，都是寸草不生，人煙稀少。而據古書記載，沙陵更是荒蕪至極，土地不沃。我以為會見著空蕩蕩的村落，零星的犬吠人煙。誰曉得到了沙陵，廣廈千萬，廟宇翹檐。端得是琉璃生輝，灼灼耀目，人群摩肩接踵。一條青石路板從高聳的城門外，平整的石路鋪得大氣古樸。

可憐被縛的少年，遍體鱗傷。他恐怕從沒受過這般侮辱，清冷的眼眸中，陡然射出陰冷暴戾的氣息：「爾等妖物，逆天誅仙，待我仙法恢復，必讓爾等血債償還！」

我用力揉眼，不可置信：「這是沙陵？」

他忽然轉過身，一雙斜挑的鳳眸直直撞入眼帘，分明是白皙俊秀的少年，和-圖-書此時卻烏髮披散，一縷縷沾著零星灰塵，一張秀氣小臉血跡斑駁，黑一塊、白一塊，看來分外狼狽。撞見他眼神那一瞬，我彷彿被人狠狠釘在地上。

所有人後退，我忍不住上前兩步。

有什麼苦頭，我不知道。

「一身仙法都使不出來，那牙口倒是鋒利得很，瞧瞧，把我咬成啥樣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粗壯女子伸出手腕，兩道小巧的牙印映入眼帘，周圍人哄堂大笑：「如花，你不招惹他，他會咬到你么？」粗壯女子一張包子臉，立刻紅了起來，粗聲道：「我不就是想找個小郎君，笑啥笑啥，有啥好笑的！」

我問：「你是天上的仙君嗎？」

我皺眉，用力擦凈他嘴角血跡，他痛得抿唇，我緩聲道：「我雖是妖，也知上界最重清心寡欲。你剛才說血債償還，分明起了心魔，這樣下去，少不得仙氣散盡，墮入修羅界。」

在我擦到他嘴角時，他倏然轉頭，留了個冰冷的側臉。

他身量未足，大約十二三歲的模樣，蜷縮成一團，背對著我，拚命掙扎著，只看著捆仙繩忽https://m.hetubook.com.com大忽小，漲出的一道道刺眼金光，他低聲怒吼：「該死腌臢，還不鬆了本君。」他的聲音雖然稚氣，卻冷厲如鋒銳的刀鋒，聽著有些耳熟。

他氣急敗壞地瞪著我，神色有些駭人，口中粗暴地低吼：「看什麼看，滾！」

「……」

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傳入耳中，「瞧一瞧，看一看……」他們離著老遠，無數的人圍在那裡，我踮起腳尖，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只聽得一陣陣鑼鼓聲，喧鬧非凡。這還不算，從街道，不停跑出幾個人，也不知他們擠在那看什麼，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陣驚呼聲，聲浪滔天，幾乎要掀了屋宇。

氣味，有什麼氣味？我用力地吸了幾口大氣，空桑山氣候宜人，沒別個山脈那麼濃重的妖氣，一切顯得安謐清幽，時有黃鶯婉轉啼鳴，灑落清脆的音節。

沙陵年輕的女妖比較多，再加上妖界從來是百無禁忌，說出的話越發地肆無忌憚，不堪入耳。無數個聲音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聾。

「梆梆梆——砰砰砰——」

見我四處張望的模樣，鬿雀好笑道：「真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