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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辭不慌不忙，微笑答道：「你睡了二百一十九天，從去年八月八睡到如今。蝕月日你被颶風捲走，跌落在南射姑山，便受了重傷，於是自動進入休眠狀態。你只睡了一年不到，可我卻覺有天荒地老似的那麼久。今兒個是三月十六，三月桃花一樹紅，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帶你去摘桃枝……」

風輕天涼，細節鋪展的竹床上鋪了一層薄薄棉絮，但躺在上面很舒服。身上蓋著一層棉被，暖暖地護著心脈。

鬿雀！是鬿雀！

門外一陣響動，不知是誰一聲驚呼：「燕非醒來了！」虛掩的大門忽然從外面被人猛地推開，一張張擔憂的臉映入眼帘，蜂擁進來五六個青衣小妖，一個個對著我大眼瞪小眼。

就這樣，一直到某日……

我心下猛然漏跳半拍。

「王于興師，脩我甲兵。與子偕行！」

一片驚呼聲中，我赤足站起，一把抓緊輕辭的手臂，目光灼灼和-圖-書，聲音近乎沙啞地追問：「我睡了多久，確切的日子！從何時開始睡著？為何會忽然睡著？在睡著的日子，春夏幾暑？今兒個是幾月幾日？回答我，就現在！」

呸呸呸，說得我好像嗜吃如命，饕餮重生似的。嘴角剛想舒展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記憶深處卻陡然傳來一個尖厲的稚嗓——

睡時，上古大風呼嘯夢中，遊魂孤寂，八荒空茫，無我無他。醒時，還是一片黑暗，似衝破不出的禁錮，只是偶爾能聽到一些聲音，不等仔細分辨，睏倦襲來，又睡著了。

從腦海中漸漸遺忘鬿雀、獙獙，相處時的一幕幕，分外清晰地從腦海中掠過，不忘！不忘！我沒有忘記！他們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師父！怎麼可能是虛幻的夢？我怎麼會忘記，怎麼能忘記！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在沙陵，我怎麼也想不起的他，就和_圖_書在眼前，我猛地抬頭，脫口喚道：「輕辭！」

整個人，彷彿重回到拼殺的古戰場。

茫茫雲海間，誰在慷慨激歌——

「燕非，你身子虛，快躺下來！」

那聲音哀絕入骨，我如墮寒潭，從頭到腳，分分寸寸冰涼起來。

他面色不驚不亂，細心地幫我拂開遮著眼睛的髮絲，輕聲：「沒有鬿雀，這裏只有我。鬿雀是不周山的大妖，輕易不會出世，自從蝕月日你被神君救回，就一直睡著，已經睡了七個月，如今被夢魘纏住，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

口很渴，很渴。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一個個傳入耳中，我仔細分辨，那些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一個個歸位。記憶中，關於辟邪宮、蘇慕水、燕非還有小妖侍童的回憶，似炸裂的煙花，此起彼伏綻放，在一片光燦輝煌中，我終於憶起了！

雄渾、古樸的粗獷男嗓一遍遍唱著，我胸腔中一股熱和圖書血湧上，彷彿渾身都被灌注了源源不絕的力量，忍不住隨他輕輕唱起：「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脩我甲兵。與子偕行……」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公子說近日天變，她應該快醒了……」

不知是不是適應了黑暗，忽然睜眼，分明昏暗的微光也化作千萬條光束，狠狠扎著我的眼睛，痛得我眼淚忍不住紛紛滾落。

流碧、徹歌、輕辭……

「燕非——」

連珠炮似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都七個月了，怎麼還沒醒？」

他抿唇，微微點頭，清潤的烏眸中終於融了一分暖意，清冷的容顏緩下，輕聲道：「你睡了很久，恐怕被夢魘纏住了。」

鬿雀怎樣了？「她」真的救出了鬿雀嗎？

一時間，周遭氣氛逼出分分寸寸的殺氣。

我大叫一聲，猛然睜眼。

在一片黑甜中，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他抿抿淡粉色的ｈｔｔｐs://www.ｈｅtｕbooｋ.ｃｏm•ｃｏm薄唇，面色這才緩下：「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喝一點粥？」

只是個小妖，居然有這麼犀利的目光。

我虛弱地爬起，抓住離我最近的一個小妖，一疊聲問：「鬿雀呢……鬿雀他怎麼樣了？」那小妖茫然看著我，彷彿被問懵了。

「燕非平常最愛吃的橘紅糕，我做了許多，就等她醒呢。那麼能吃的人，睡那麼久，該不會夢著好吃的吧，可是夢到好吃的，也不該睡成這樣呀！」

「王于興師，脩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小妖們面面相覷，我混沌的回憶一剎那清晰起來。

法力不精的小妖，很容易被夢魘纏住。可是……可是，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被我遺漏了，連忙問：「我明明只睡著一會兒，夢魘怎麼可能纏住我？鬿雀在哪裡？你有沒有見到鬿雀？」

有人從床邊踮著腳，輕輕走，門開的聲音，和關的聲音是同樣輕。

我搖https://m.hetubook.com.com頭，記憶與現實相互交錯，雪白大鳥和火紅色狐狸臉的大妖在記憶里毫髮畢現，他們快意江湖，他們重情重義，翻滾墨蓮的雲海，火焰呼嘯著直衝九霄，大風獵獵，他們與蘇慕水鬥法，為個毫不相干的我。

我經魂未定，失了鎮定，靈機一動，指了指額角，可憐兮兮地解釋：「很痛。」

昏暗的微光輕撫眼皮。

應該是從沒照顧過人，他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擦得我額角生痛，我忍不住避開他幫我擦汗的手。他的手僵在半空，清俊的面容倏地一沉，霎時間山雨欲來風滿樓。

一時間，方才熱熱鬧鬧的竹屋靜寂下來。

是的，是輕辭！我想起來了，當日救的那個小仙君，與輕辭七分貌似！

門外，一個淡青色的人影掀簾而入，面似蓮花，清冷的聲音不悅揚起，珠玉似的滾落一地，他冷冷道：「剛一醒來，不問問自己，怎麼問起了旁人？」

「王于興師，脩我戈矛。與子同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