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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殤

作者: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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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尾聲

指尖拈著薄薄一張信紙,對著雪亮的天光,我狐疑眯起眼,繼續看去。
一個擦肩錯身,便是一世。
閻羅殿?!
小妖侍童們委屈:「可確確如此呀……」
蘇慕水的聲音和徹歌的聲音在腦海中糾纏交錯,我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忘記怎麼去笑,只有哭。不管是妖,還是仙。
因為來日是劫,巫師師與燕知知道生死未卜,才想此生無憾。
偶爾在一個懶洋洋的午後,看見蘇慕水,再無心痛——曾經這樣濃烈的愛恨,也敵不過生死的悲摧。
悲慟難抑中,流碧的聲音遠遠傳來:「燕非,為什麼不去閻羅殿?便是仙君,死後也要入輪迴,喝下孟婆湯,開始下一世的生命。」
我笑得沒心沒肺:「我何時對自己不好了?」
我隨口問:「難道不是?」
我喜歡他,一直都喜歡他……便是永遠地記得輕辭,卻阻不了我喜歡他,心中似下了一場傾盆的大雨,我的眼睛卻乾澀澀的。
「不!」
沒人答我。
燕知曾經問他:「慕水哥哥,你這麼喜歡姐姐,為什麼不去看看她?她其實很寂寞呢……」
光陰似箭,轉瞬三年。
不知為何,我心中忽然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難道不在嗎?
輕辭死了,我自剔仙骨,化身為昆崙山上一塊普通青石。小妖侍童們一個個有情有義,都不願離我遠去,跟著我到了昆崙山。
那麼這一世,便換我來等你吧。
——燕非,你不知道,你笑起來,又多溫暖……
這一覺,一直到三天後才醒來。
湮蘭,我時常在想,做個散仙無甚不好。你願觀海,我陪你觀海。你喜音律,我為你控琴。你若要飲酒,我與你對酌。不管是茶韻禪風,抑對著那一江風月,也不嫌無趣。縱地老天荒,我們在一起,難道不好?
我心生不出任何愛恨。正如輕辭所言,我永生永世,只記著輕辭一人。
徹歌道:「主上不讓我去,不讓我守護一邊,便是怕燕非你擔心,怕燕非你冒然前往。天劫非同小可,燕非若去,必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凶多吉少。」
我一顆心陡然吊到嗓子眼,啞聲問:「他怎樣了?」
偶爾,碧水君也會來看看我,只是他向來聒噪,一來便絮絮叨叨,不說到天黑不會走人。小妖們一開始當他說話,也能為我緩解心情,便忍下來,可一日日這麼折騰,饒是再有耐性也經受不住。
今生,我依然化作頑石,獨立昆崙山。
我為什麼這麼遲鈍,居然沒有發現這些暗裡的事情?
他說的「他」,是蘇慕水。
他笑了兩聲,什麼話也不說。
說完這句,他轉身離去。
趕到天劫處的時候,所有人都不在,只剩下流碧。
「燕非,我不明白,為什麼不管是人、是妖,還是仙,都要等到失去,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為什麼要等到失去,才會悲傷痛苦?」
他這麼說,我越發心驚。
為什麼失去才明白所愛?
耳邊,一遍遍響起蘇慕水的聲音,溫潤如玉。
他澀然一笑,雨珠從眼睫滴落,砸在地面:「你還在怨我,恨我?」
我不知下一世,會如何,但我知道,我再也不會放手了!
我默默喝著酒,他默默看著天。好半天,我才聽他說道:「燕非,請你對自己好一點。不要讓過去,成為你的壓力與負擔。我希望看見你笑,不止是我,燕知小姐、巫師師和大家,都希望看見你回到曾經的模樣,無憂無慮,多好。」
「他幫我們擋下了天劫,卻再也來不及去看你,來不及默默守護你。燕非,你難過嗎?」
彼時,我心裏住著一個少年,他龍章鳳姿,凝脂點漆,我忘不了……他叫輕辭。
這期間,蘇慕水很少來,據燕知說,他其實總是默默在遠方守我、護我。
……
好久沒有化作人形,這麼愜意地吹著夜風,身邊忽然就多了個人。
——燕非,若我能逃過此劫,我還要在昆崙山上,和大家在一起……
有些恍惚,為什麼要留下一封類似於訣別信的東西?
為什麼失去才知道珍惜?
我喝著水,正好笑的時候,m.hetubook•com.com驟然靈光一閃,忽然想到,巫師師和燕知新婚的第二天,若沒有意外,那是天劫的日子。他們……他們在渡天劫!
巫師師:「姐姐保重!」
湮蘭,我喜歡你。
燕非不喜歡看見我,我便不再出現。
正要往外跑,忽然聽見徹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燕非!」
再往後,他再也沒有來過。
語氣越來越沉重,真像生死訣別似的。
我怕他出事。
為什麼失去才嘗到痛苦?
如今的他,褪了身上的妖氣,只有金光燦燦、瑞氣千條的仙氣。
我揉揉發痛的額角「燕知……」
徹歌道:「主上說,能代替你守護你要守護的人,他很開心。」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看見徹歌眼角,淌下一滴淚,晶瑩滴落。
——若我能逃過此劫,我還要在昆崙山上,和大家在一起……
我不答。世間最痛的事,其實不在發生的那一瞬。而是記在心,銘刻骨。那一遍遍回想,反覆憶起,無論是愛是恨、是喜是悲,都讓人禁不住渾身無力。
——也許,這就是家的感覺,生死與共,榮辱與共……
他道:「初見時,你的笑容,讓我想起了當年還是幼妖時的快樂。不用修仙、不用隱忍,不知原來妖是不容三界的存在。那時,我只是想,跟著你,能讓自己忘記自己是妖,忘記那些痛苦的事情,多好。」
流碧輕輕笑了笑:「我們若真要修仙,方法可多得是,未必要尋辟邪宮那一處地兒。」
他不再來,我心情漸漸好了起來,偶爾也化作人形,與小妖們一起踏青,疏解鬱氣。
這,才是仙侍尺戈的模樣吧。
流碧坐在那裡,聽見腳步聲,卻沒有抬頭。他低聲道:「燕非,你來晚了。大家都飛升成仙,我一直在這裏等你,等著你,可是你這麼晚才來,晚到他根本來不及看你最後一眼。」
主上為你做了許多事,可是你不知,你一件都不知。
一睜眼,看見碼得整齊的竹捆,窗門是半開著,透入清爽的林風。
我不願見他,是因為他的臉讓我一遍遍和-圖-書想起輕辭。
說完,他轉身離去。
耳邊,一遍遍響起徹歌的指責,重逾雷霆。
只是眼淚,卻騙不了自己。
他不在我面前點破,我就當不知。
燕知:「姐姐,我們走了。」
可我不想他有事。
我懶懶拿起身邊放著的酒缸,仰頭喝了幾口,那味道火辣辣地燒著喉嚨,我笑道:「不是為了辟邪宮那方修仙聖地?」
妹妹燕知終於和巫師師成親了。那日的崑崙,特別的熱鬧,酒過三盅,小妖侍童們酡紅上臉,紛紛鬧騰著。這一鬧騰,一直到半夜三更。
他說:「燕非不喜歡我出現,我就不再出現。」
我拚命跑,拚命找,一次次跌倒,不知不覺,眼淚肆流。
碧水君怒:「豎子無禮,這是怎麼說話!」誰不知那卯日星君可是公雞模樣,做親戚,不就是母雞嘛,他和鳥類可是半點干係都沒有!
……
到後來,碧水君一來,大夥紛紛斜眼瞄他:「卯日星君與您是親戚吧,便是卯日星君,也斷斷沒您這番話多。」
徹歌淡淡道:「你不是一直怨恨他嗎,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自願,你不必知道那麼多。」
我不答。
……
一仙、眾妖追打成一團,我忍不住笑。
——燕非,雖然你不漂亮、不可愛、不聰明、也不善解人意……但是,我很喜歡這樣的你……
我與蘇慕水,更是如同天與地的距離。
這一世一世,不是擦肩而過,便是永成陌路。
我以為再濃烈的愛恨,也敵不過生死之間的悲摧。可最後卻發現,原來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
瑤池盛宴,主上從天帝那兒終於明白你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是因你的命理中戾氣太重,若不改了天地人三格,如今早就魂飛湮滅。是主上,主上為你改命。因為背天改命,他才會失了所有法力,連女影都敵不了。
神君,你尋我一世。
真的是天劫!
這一瞬,我發現自己麻木的心居然第一次這麼害怕。
「他不會希望看見這樣的你,他只是想你記住他,卻一點也不想你痛苦,不想你難過,不想你受到任何hetubook.com.com傷害,否則,又怎麼會以命救你呢?」
這日,昆崙山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
流碧:「記得,請對自己好一點。」
流碧道:「自從輕辭死後,我再沒見你真心地笑過。」頓了頓,他又道:「燕非,你知當年——我們這些小妖,為什麼要做你的侍童嗎?」
我也不知我難不難過。
……
我抿唇,傲然道:「是呀,否則……區區天劫如何能傷到辟邪神君?」我喜歡的蘇慕水,從來都是戰無不勝的辟邪神君!
主上的心思,他永遠不會說。他有他的驕傲,可是我卻看在眼裡。我想幫主上說出那些事,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誤會。可是你心神從來不定,你總是被表相迷惑,不信任主上,也從來不用心去聆聽我的話。
流碧抬頭,我這才發現,他眼中全是淚水,他說:「你也許不相信,可是我一點也不難過。燕非,他是笑著閉眼的。他說,能為你盡一份心力,他很開心。我那時,才知道原來在虛妄之地,他已經失了大半仙法。」
我來不及管他,拚命往外跑。
他又道:「後來,輕辭出事以後,我再也沒見你笑過。」
蘇慕水的仙侍們,都是這般英氣。
只聽他靜靜道:「燕非,沒事的。燕知、巫師師、流碧和大家都沒事,你不要著急。主上特意讓我在這裏等你,他說,前世不曾代你守護你想守護的人,今生,絕不會再讓這些遺憾留待下世。」
半夜,他們去鬧洞房,我坐在屋頂。
……
可是那些小妖,一個個不與我商量,竟瞞著我去渡天劫。萬一他們出事,萬一……萬一燕知出事,我不敢想。
燕非,對不起。
我不語,其實那時,我也不拿自己當妖看。
我在屋頂,喝著酒,缸里的酒,似乎怎麼也喝不完,於是我就這麼一口一口,忍著辣嗓的痛,拚命灌下。
捏著信箋的手指,已經在顫抖。我終於明白,分明那不是黃道吉日,為什麼巫師師還義無反顧地和燕知結成連理。為什麼那晚流碧的聲音那麼悲傷,說的話,那麼奇怪。
「徹歌,你告訴我和-圖-書,蘇慕水怎麼了?」
前世,我也化作了頑石,守著南天門。
……
「那蘇慕水呢?他雖是仙君,可是虛妄之地那一劫,出來時毀了他大半修為,他怎麼能擋住天劫?」我想離開,可面前卻阻了一個透明的結界。
他的聲音遠遠傳來:「神君不希望你涉險,不希望你去閻羅殿找他。所以特意讓徹歌阻你……可是,沒了輕辭,你已經很難過了。如果沒有他,我很怕你再也不能笑。燕非,喜歡就去爭取呀……」
原來,曾經再濃烈的愛恨,也敵不過生死之間的悲催。
流碧在我身邊,悄無聲息地陪我坐了一會兒,忽然道:「燕非,你要對自己好一點。」
……
當時,虛妄之地是我的劫,輕辭用自己的性命,助我渡過天劫,飛升成仙。
因為來日是劫,流碧害怕不說,再也說不了,才會破天荒對我說那麼多。
對自己好一點?怎麼樣算是對自己好一點?昆崙山離天那麼近,近得星星彷彿觸手可及。可是我和輕辭,就像這樣一個距離,明明是觸手可及,卻永遠橫著不可跨越的隔閡。
蘇慕水難得來看我,盤坐在我身邊,神色淡淡沐著微雨,輕笑道:「燕非,我與你,難道就這麼一世一世地過了,永遠擦肩,不得相守嗎?」
……
見我不答,蘇慕水靜靜坐在那兒,一坐七天七夜。
……
凜冽風中,英武無雙。
我禁不住硬破了結界,一把抓緊徹歌衣襟,寒聲道:「蘇慕水到底出了什麼事?」一瞬間,火影簇簇,燃著周遭草木成燼。
「他……助一干小妖們渡天劫。如果主上知道燕非原來這麼擔心他,他一定會很開心。」徹歌的聲音很輕,可是眼淚卻一滴滴砸在我的手背上。
一陣長久的沉默。
我心痛得,雙手攥緊,緊緊抵著地面,粗礪的沙礫將拳頭磨出了殷紅的鮮血。
那些愛,那些恨,紛紛離我遠去。
說這話時,他語氣中有說不出的悲戚,我心中一絲一絲地抽痛。
我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喝完,看見竹桌上有一封信,拆開,是燕知和小妖侍童們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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