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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眼影沉沉

作者:李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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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春情萌動

第十五章 春情萌動

拿了包,換上厚厚的外套,纏上圍巾,戴上手套。時間上雖然已是春天,可是依然陰冷陰冷,光禿禿的樹榦上半點新綠的痕迹都沒有。趙蕭君只有在他的住處等。她沒有鑰匙,幾乎將門捶破了,惹著對門的大嬸用懷疑不滿的眼光看著她。還是沒有人應答。在裏面呆不住,心口堵的就像十里長安街塞車一樣,凝滯不動,全是茫茫的一片車海。開始的時候站在樓下的過道上伸著頭拚命張望,聽見遠處的腳步聲,一次又一次的祁盼,然後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夜色越來越濃,寒氣逐漸加重,手腳全都麻木,臉上凍的幾乎成了一塊冰雕。
成微直接走向事先訂好的靠窗的位置,笑說:「從這裏可以看見那邊徹夜不眠的燈火,總讓我覺得像,像什麼呢,像——」趙蕭君起身往外面看,眼睛幽深閃爍,接上去笑說:「像四五十年代的上海,似乎是幻景。隔著一層玻璃,不像是真的。」成微想了一想,笑說:「大概有一點這樣的感覺。可是又不完全是這樣。難以言說的溫暖和懷念,又或者是感慨和惆悵。在幽幽的長夜裡,平凡的景緻也是不一樣的。」
趙蕭君以前就慕名看過,可是此刻重新再看,似乎又是另外一個樣子。主旋律一次又一次響起,憂傷纏綿的囈語。一排排的蠟燭一根根被撲滅,帶著那個民族特有的紳士從容,記憶就定格在那裡。戰爭響起,人人身不由己。戰爭縱然不響起,人人還是一樣的身不由己。
雖然是氣話,無意中卻打中了趙蕭君的軟肋,還未好的傷口上又狠狠的下了一刀,然後往汩汩流出的新鮮的血液上撒上一大把的鹽。趙蕭君只知道自己在不斷的道歉,什麼話都不會說。等那老師的火氣稍稍降下去一點,哽咽著問:「那他有多久沒有去上課了?」那老師想了想說:「開始只是逃課,後來乾脆不來了。大概有大半個月了吧。打電話也總是不接,問同學大家也說不知道到底上哪裡去了。已經有很多天沒有見過他了。這些日子,他有沒有回家?」趙蕭君還是結結巴巴的說不知道。那老師勃然大怒,甚至用教訓的口吻說:「你怎麼能這樣監護他呢?什麼事都不知道!你怎麼能這樣呢!什麼都不聞不問,孩子能不出事嗎?照你這樣說法,他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
成微忽然說:「這是我第三次替你擦眼淚了。」黑暗裡,趙蕭君似乎覺得他正向自己拋過來沉甸甸的某樣東西,可是自己卻接的手臂酸疼,承受不起。故作輕鬆的說:「你是說我喜歡哭么?」成微的臉在銀幕下閃爍,看不清楚表情,好一會兒才說:「不,恰恰相反,我知道你不喜歡哭。可是你為什麼總是哭?」趙蕭君圓滑的說:「難道不可以是觸景生情嗎?」成微接上去問:「那是什麼樣的情呢?」趙蕭君沉默,費力想解釋什麼,最後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成微剛掛上電話,他的秘書拿著文件走進來,見他滿臉春風的樣子,不由得的開玩笑說:「成總,春天到了呀!你不知道真箇公司如沐春風的感覺,真是令人舒暢!大家的心情都跟著飛揚起來。」成微竟然不介意,只笑說:「難道以前一直是寒冬臘月嗎?」秘書笑而不答,只說:「希望成總湧現的和煦的春風一直不要消失才好。成總難道不知道你的心情是真箇公司的晴雨表?」成微斜靠在椅子上說:「我從來沒有因為個人的事情而給公司帶來任何困擾。」秘書竟然接上去說:「那只是因為成總你不知道而已。」成微笑,並沒有說任何反駁的話。他的心情好到連秘書都發覺了,他自己怎麼能不知道。
潛意識裡她根本不希望這段交往公諸於世,她根本沒有想過要長久的維持。可是現在大家似乎都在議論紛紛,她想撇都撇不清。她想起昨天成微取笑她說「你以為大家還不知道么?和_圖_書」她才猛然反應過來,成微這次似乎是來真的。成微雖然有過許多風流逸事,私底下大家也知道一些,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承認過,總是一笑置之。可是現在他當著整個公司的人,並不忌諱。趙蕭君覺得有一種玩火焚身的感覺,似乎正泥足深陷,脫不了身。
成微對她笑說:「曹經理也在這裏呢,我們過去打一打招呼吧。」趙蕭君有些躊躇,舉步不前,笑說:「你一個上司貿然跑了去,不會讓人家覺得尷尬么?」成微笑說:「曹經理是不要緊的。」於是轉過彎來,正好就碰上曹經理他們,一張桌子團團圓圓坐滿了人,有老有少,喜氣洋洋的。曹經理見到成微和趙蕭君,半點訝異的神色都沒有,恭敬得體的打招呼,又熱情的笑說:「小趙,你也在呀。」沒有流露一點好奇的神色,該是什麼態度就是什麼態度,像在公司里一樣,免去了趙蕭君忐忑不安的尷尬。
趙蕭君喝熱熱的露露,嘴角上沾上白沫。成微笑著拿出自己的純白的手帕,伸長手臂替她擦拭乾凈。趙蕭君愣在那裡,過了一會兒才有些無措的隨便找了個借口說:「我見你總是用白色的手帕。」成微點頭:「習慣而已。」然後又笑說:「可是不見得每次都用來替人擦血,擦淚甚至擦奶漬。」趙蕭君看著他日漸認真的眼睛,裏面深沉的汪洋如海,雖然還是看不到底,卻一天比一天澄凈。愈加慌亂,撇過頭看著桌子,有些局促的笑說:「那是因為某個人太無用的關係。」成微卻笑說:「太無用么?我卻覺得是太厲害的緣故。一箭穿心。」趙蕭君抬起眉,表示不相信,笑說:「一箭穿心?不見得吧?」
直到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咚」的往樓上跑來,趙蕭君猛然清醒過來,瞬間又有些失望。這樣虛浮零落的腳步聲不是陳喬其的。他的步伐一向鎮定沉穩,像踩在鋼琴潔白的鍵盤上,每一步聽在耳內,都發出優美的音樂,充滿生命的節奏感,每一步都令人難忘。
趙蕭君還沒有聽完,心裏急的像滾燙的沸水,一下一下的「撲騰」著,一點一點的蒸騰,然後逐漸的乾涸。慌亂的語不成句:「我,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不知道——他,他——」話還沒有完。那老師極其不客氣的說:「你難道不知道他這些情況嗎?」趙蕭君被她逼問的心都要縮到骨頭裡,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不知——道——」那老師似乎十分生氣,聲音不由得提高八度:「你到底怎麼做他家長的?他出了這麼大的事你竟然一點都不知道!怪不得陳喬其變成這個樣子!」憤怒之下,一下子將陳喬其犯的所有過錯推到趙蕭君身上。
成微看了她一會兒,才出聲:「怎麼先下來了?」趙蕭君緩緩轉頭,獃獃看著他,像無心的慢鏡頭,畫面轉過來了,眼神卻還在別處。腦海里忽然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誰,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茫然的「哦」了一聲,停了一會兒,思緒終於恢復正常又接上去說:「怕你等,所以先下來了。」成微微笑說:「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讓別人等。果然是言行一致。」趙蕭君點頭:「我很怕讓人等,所以寧願等人。」
直到陳喬其的班主任打電話給她:「請問你是陳喬其的家長嗎?」趙蕭君知道眼前的那座山終於倒塌了,似乎聽到天崩地裂的聲音。奇怪的很,她那個時候倒是很冷靜的回答說是。三年來,這是陳喬其的老師第二次打電話給她。第一次是陳喬其腳受傷了,通知她去醫院。陳喬其從來沒有要求她去參加他的家長會之類的活動,除了那次要她去看他比賽。
成微又笑說:「晚上先不要走,我在樓下等你。你想去哪裡?」趙蕭君連忙說:「不——不,我還是先回去一躺。如果是約會的話,我也應該回去換一換衣m.hetubook•com.com服。」成微笑起來,敲著桌子笑說:「女為悅己者容?那好,我在你家樓下等你。你可要穿的漂亮一點。今天你就很漂亮。」趙蕭君簡單答應一聲,惘然的掛了電話,思緒許久都回不了位。
拉著趙蕭君的手上車,難得的沒有做出輕浮的動作。趙蕭君問:「要去哪裡?」成微笑說:「當然是先去吃飯。你看,夜幕低垂,正是吃飯的好時刻。」趙蕭君轉頭看著點點的華燈,像陽光下閃爍的水光,一波一波,不斷流動,去有寫刺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可是心情卻大不一樣。成微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安靜的空氣里,他的心像快要滿的溢出來的茶水,只差那麼一點點;而趙蕭君的心卻像伸手去摘頭頂的樹葉,拚命跳起腳來也夠不到,差的不止是一大截。
成微沒有繼續追問,他似乎也有些迷惑不解的心事。趙蕭君輕聲說:「我們走吧。」成微問:「不看了?」電影正要結尾,趙蕭君搖頭:「不看了。」到處都是悲劇,她不想再看一次。兩個人起身出來,眼前陡然一亮,有瞬間的暈眩。
那老師語氣極其嚴肅,鄭重的說:「陳喬其一向優秀,學習成績也很好,從來沒有讓老師擔心過,在同學面前也是起帶頭作用。大家都很喜歡他,同學們甚至是佩服他。可是他這段時間變化實在太大了,經常曠課不說,對老師的勸告絲毫聽不進去。更荒唐的是,這次整個北京市的模擬考試竟然沒有參加。現在連人都找不到!我知道他的情況有些特殊,不是本地的學生,可是居然鬧到這個程度,這是一個學生該有的行為嗎?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到底上哪去了?」
成微像在咀嚼她的話,露出深思的表情。伸出手撫上她的右肩,低聲問:「剛才想什麼想的那麼出神?連我來了都不知道。」趙蕭君很乾脆的說:「什麼都沒有想,在發獃。我想仔細想清楚一些東西,好的壞的,對的錯的,可是還沒有開始,就匆匆結尾了。想不下去,只剩下一片空白,只好發獃。」成微似乎有些不滿的說:「這可不公平哦。我開車過來的時候,可是一路都在想你呢。」然後又笑說:「有沒有想我?」趙蕭君笑了一下,歪著頭說:「那你想我什麼?」成微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愣了一下才說:「不知道。就是想你。」
中午休息的時候,成微給她打電話:「昨天怎麼不接電話,出什麼事了嗎?」趙蕭君胡亂說:「手機放包里,擱在外面的沙發上,沒聽見,昨天很早就睡了。」成微「恩」了一聲,沒有說什麼,只笑問:「那昨天晚上睡的好不好?」趙蕭君說:「睡的很好,一覺到天亮,大概是累了的緣故。」成微說:「我也想你大概累了,所以沒有打座機吵醒你。」趙蕭君也沒有想到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座機的號碼。此刻她的心情混亂的很。
她從包里翻出幾張路人硬塞給她的宣傳單,墊在地上,然後坐在門邊上等。雙腳麻木的幾乎蜷縮不起來。反正是鐵了心,打算一直等下去,心裏倒不怎麼著急了。開始的時候還感覺到地上的寒氣一陣一陣往身上沖,打了個寒戰,後來就沒有感覺了。穿了那麼多的衣服,身上感覺還是空的一樣,沒有吃晚飯,肚子里也是空的,再等了一會兒,腦袋裡也是空的。一直等下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既不覺得冷,也不覺得餓,眼皮漸漸的沉重酸澀。
成微是真的開始在期待春之女神的到來。
成微並沒有帶她到那種幽暗的燈光,靜謐的氛圍,小提琴,刀叉,歐洲的音樂,充滿異域情調的餐廳里談情說愛,而是來到熱鬧喧囂的「峨嵋酒家」,外面停滿了密密麻麻的私家車。成微笑說:「這裏的菜好極了,尤其是宮保雞丁,鼎鼎有名。人人交口稱讚,說連蔥花都吃的乾乾淨淨。我想你一定會喜歡。」趙蕭和圖書君抬頭看他,笑了笑,目光瞬間亮晶晶的,像陽光下轉動的黑寶石。
趙蕭君直直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成微忽然一語帶過,笑說:「不知道為什麼,和你在一起,竟然有這麼多的感慨,這次,大概真的是不一樣了。」趙蕭君不理解的問:「有什麼不一樣呢?」成微笑而不答,只是接過服務生手裡的菜單,問她想要吃什麼。趙蕭君笑:「要吃宮保雞丁。」成微也笑起來。點的都是很平常的菜,沒有花里胡哨的形式,適可而止,乾脆明快。
趙蕭君回到住處,怔怔的坐了許久,思緒一片黑暗,轉瞬又變成茫然的空白。眼睛無神的看著某樣東西,連眨眼的本能似乎都丟失了。等她懶洋洋的回過神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大圈。聽到手機響,成微在那邊提醒她,他已經快到她樓下了。這才想起他早就定好的約會,漫不經心的尋出一套平常穿的衣服換上,因為氣色仍舊不好,隨便化了點淡妝,頭髮依舊散著。
還是走過去,將手機揀起來安裝好,開機試了試,竟然還可以用。她忽然記起來,陳喬其有一次無聊的對她說,他已經將她手機的快捷鍵設置成他的手機號碼。趙蕭君輕輕按了「1」字鍵,屏幕上快樂的閃爍著「陳喬其」三個字,一下一下發出幽幽的藍光。沒有換號碼,也沒有關機,音樂一直響著,像是一種信息,趙蕭君的心卻有些安定下來,他並沒有徹底做絕。直到人工服務的聲音傳來,她才掛斷了,早就知道,不敢期望這樣就能找到他。
趙蕭君回答不出來,只是追問:「到底誰說的?」鄭穎沒有看到想像中的反應,有些失望的說:「還用誰說?昨天你上成總那輛無人不知的小奔大家可是都看見了。成微的車隨便讓人上的嗎?更不用說當著所有人的面了!」本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就和成微正在交往嗎?趙蕭君卻有種背叛的心虛,用力還是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成微蠢蠢欲動,黑暗裡感官似乎分外清晰,平息不了內心的騷動。終於忍不住,偏過頭,找到她的唇吻她的時候,感覺到她臉上的濕潤和冰涼,不由得愣住了,好一會兒,改而親在她的臉頰上,吻去她的淚水。趙蕭君躲開了。成微還以為她是不好意思,笑一笑,掏出手帕替她擦眼淚,一點一點往下,手伸了進去,慢慢的就有些不規矩。趙蕭君一把搶過手帕,離他坐的遠遠的,自己胡亂擦了擦。
成微客氣的點頭。沈經理笑著對趙蕭君打了打招呼,倒識相的沒有多問什麼。成微卻主動介紹:「沈經理,這是我女朋友。」然後又柔聲對趙蕭君說:「蕭君,這位就是『精實公司』策劃部的沈經理。」沈經理睜大眼睛,似乎吃了一驚,隨即笑說:「哪裡,哪裡,成總誇獎了。在成總面前。我算哪一門子的經理。」說的大家都笑起來。趙蕭君被成微的話也嚇了一跳,看著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好半晌才笑著問候了一句「沈經理,您好」,他連聲說你好,你好,笑容滿面。與剛才有所保留的態度大不一樣。
趙蕭君顫抖著手抓起電話,第一次撥錯了,第二次按成紅色的鍵掛斷了,第三次還要撥時,「當」的一聲響,從手上滑落摔在地上,電池,外殼,主機摔的七零八落,一直濺到桌子底下,還滾了幾圈才慢慢的停下來。恍然的看著自己的手發獃,這才發現手心裏全是涔涔的冷汗,指尖卻作緊發澀,使不上力,像脫了層皮一樣。半身跪在座機旁邊,才發現不記得他的電話號碼。眼淚簌簌的往下掉,一直滴到淺色的桌布上,泛起一個又一個濕潤的跡子,一圈一圈不斷的擴大。半晌沒有動作,又心痛又慚愧。
成微卻笑起來:「好,不跳就不跳,我才不趕鴨子上架呢。」又說:「那你說去哪兒?」趙蕭君本來想說不去哪,回家。後來還是隨口說:「那去看和圖書電影吧。」成微想了一下,同意了,然後說:「好久沒有進電影院看電影了。想起來最後一次進電影院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陳喬其一向不需要人擔心的,這次竟然會這麼偏激,簡直一頭往死路上走。可是趙蕭君來不及怪他之前,先將自己折磨的體無完膚。全都是因為她,陳喬其會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她!她像被判了刑,直挺挺的掛在絞刑架上,身下是澆了油的乾柴。柴油的氣味徑直往鼻子里沖,只等點火,便同歸於盡。陳喬其當真出了什麼事,她也不用活了。
早上仍舊爬起來去上班,對著鏡子,臉色憔悴的像一夜間突然生了一場大病,灰暗蠟黃。雙眼深陷,眼骨分外明顯。於是塗眼影,打粉底,刷腮紅,化了妝才顯得氣色好了許多。昏沉沉的去上班,剛走進大樓的時候,正守櫃檯的鄭穎一把攔住她,神秘兮兮的問:「趙蕭君,我問你,聽說你們公司的成總正在追求你?」趙蕭君才有些回過神來,愕然問:「你聽誰說的?」鄭穎仔細盯著她的反應,催問:「你別管是誰說的?到底有沒有這麼一回事?」
趙蕭君在公司里還和以前一樣,勤勤懇懇,安分守己,別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漸漸的有關道德人格上的一些難聽的話也都銷聲匿跡了。流言自然還是有的。她行動更加小心,當著大家的面,從來沒有和成微一起出現過。但是成微不遮不掩的態度卻使的大家慢慢的明確起來。
兩個人走出來,成微笑說:「時間還早的很,想不想去跳舞?跳華爾茲,隨著音樂,一步一步,慢慢旋轉,喜不喜歡?」趙蕭君忽然想起陳喬其迎著陽光在舞台上熱力四射的舞步,健美與青春。又憶起當日如雨的歡快,滿園都是熱鬧的人群。心驀地一酸,低著眼睛,輕輕搖頭:「不要,我不會跳。傻傻的看你和別人跳嗎?」成微「哦」了一聲,心裏倒是高興的,斜著眼說:「不會可以學呀!放著這麼好的老師白白不用,豈不可惜?」趙蕭君忽然不想遷就,只是任性的說:「不想學,不想跳。」
對於成微,她的愧疚越來越深,卻同樣的無能為力。成微是真的打算和她好好的交往,從來沒有這樣鄭重過,當著朋友也從來不迴避,大大方方的介紹。趙蕭君的心似乎就這樣沉到海底去了,連她自己也找不到方向。成微有一次喝了酒,不知道是真情還是假意的笑問:「蕭君,你看我們就這樣結婚怎麼樣?」趙蕭君當場被人掐斷呼吸一樣,胸口又悶又漲。幸而成微後來再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她也只當他是醉言醉語。蕭君弄不清楚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而他也的的確確不知道趙蕭君心底最隱秘的秘密。這樣近在眼前,卻又像是遠在天邊的兩個人,趙蕭君有時候覺得這真是一種凄涼的諷刺。
自那一天徹底拒絕陳喬其以後,她再也沒有和他聯絡過。有幾次忍不住走到他住的樓底下,想要看看他最近過的怎麼樣,始終沒有勇氣上去。站在社區里徘徊了許久,希望遠遠的能看他一面,究竟是胖了還是瘦了,一次都沒有碰到過。趙蕭君心上的傷口因為擔心,或許還有懊悔自責始終結不了疤,一天一天那樣疼著痛著,傷口上的血跡淋淋漓漓滴的到處都是。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沉著鎮定的應付所有的艱難。
如今電影院已經不像往年那樣盛行了,許多人寧願呆家裡看影牒。成微帶她進包廂,大大的放映廳空落落的,幾乎沒有什麼人。又不是上映時期,電影院甚為寥落。為了招攬顧客,打的是「懷舊」的旗號,放的正好是「魂斷藍橋」。二戰時的愛情悲劇,趙蕭君看的很認真,完全投入進去,心有所感。成微緊緊摟住她的腰,坐在黑暗裡,一切都有些異樣。銀白的燈光只看的清人閃亮的眼睛,坐在這種地方,彷彿回到很久以前,有一種回憶的滿足以及此刻的和-圖-書騷動。
成微剛到樓下,她已經站在下面等著了。雙手插在口袋裡,上身微微向後仰,維持同一個姿勢,長久不變,看著剛剛冒出芽的草地發獃。她的心似乎被誰帶走了一樣,整個人在廣漠空曠的沙漠里踽踽獨行,孤獨無依。瘦削的側影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成微從車窗里靜靜看她,換一個眼神又換一個眼神,帶著猜測和好奇——甚至還有一點神秘,慢慢的,暗中像有人使力拉扯一樣,幾乎移不開視線,心口莫名的忽然有一種疼惜的感覺。推開車門,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已經站到她身後,她依然沒有發覺。
手越來越冰,只好伸進毛衣里往胳肢窩裡藏。頭埋在手臂里,臉來來回回的蹭著絨線大衣,呼出的氣瞬間就成了白霧。時間大概不早了。雖然饑寒交迫,可是迷迷糊糊的竟然有了睡意,那種睡意像一個人被人硬拖著奔跑一樣,粗喘著氣怎麼樣都跟不上,可是還是得漲紅了臉機械的跑。
趙蕭君才想到他出事的可能性,北京這地兒,什麼亂子都有,車禍呀,當街鬥毆呀,不會當真出什麼事了吧。頓時嚇的魂不附體,越想越害怕。又想起近年報紙上報道的青少年社會問題,什麼自殘,亂|交,作姦犯科,殺人搶劫,甚至吸毒!趙蕭君簡直沒有瘋掉,心臟綳不能再緊,似乎一碰就會爆炸。
回去的路上,趙蕭君奇異的沉默,神情有些意興闌珊,無精打採的樣子。成微拉住正要上去的她,擔心的問:「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不高興了?」趙蕭君搖頭,想了想說:「大概是電影鬧的。以後再也不要看悲劇了。」成微拍著她的臉親昵的說:「真的嗎?那好,以後帶你去看喜劇。」可是一個人若是不高興,看再好的喜劇也照樣落淚。
兩個人的事漸漸的在公司里傳開了,時常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有些人純粹八卦,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有些人卻不懷好意,冷笑著等著看好戲。自然也有許多風言風語,難以入耳。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倒是曹經理當著大家的面說了幾句警告的話,一些女同事才有所收斂。趙蕭君本人卻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彷彿說的不是自己一樣。平日里一些比較親密的同事好奇的打聽的時候,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大家當然不敢去問成微,多少有些好奇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不是如外界傳揚的一樣。頗有些撲朔迷離。
進到公司,大家自然和往常一樣打招呼,表面工夫做的很好,沒有泄露任何的異樣。可是稍不留神,便有人拿試探的眼光打量她,有純粹好奇的,也有心有不忿的,趙蕭君忽然成為公司里的稀有動物。她躲進洗手間的時候,聽到外面有人小聲議論,說的就是成微和她的事情,雖然只是猜測和羡慕,調侃兩句,並沒有說什麼惡毒的話,趙蕭君還是有一種抬不起頭的感覺。
兩個人不緊不慢的吃完飯,起身往外走的時候,碰到前面一個人走過來笑說:「成總,你也來這裏吃飯?倒不像你的風格呢!」成微微笑的站住了,說:「沈經理說笑了。也是來吃飯?」沈經理點頭:「對呀,帶老婆孩子一塊過來。正在那邊坐著呢。正巧,剛才還碰見你們公司的曹經理呢,一大家子人,三代同堂,似乎有什麼喜事。我剛過去說了兩句話。」
實在沒有辦法,只能退到樓道里,雖然擋住了風,可是沒有暖氣,還是冷的瑟瑟作抖,唇色發青,牙齒髮冷。開始不停的給陳喬其打電話,依舊是不斷響起的音樂,毒蛇一樣的纏繞在耳邊,簡直令人要發瘋。進出大樓的人都用探詢的眼神打量她,趙蕭君只得走上去,站在門口等。斜倚在門上,給他發簡訊,讓他趕緊回來。手機已經在提示電量不足。趙蕭君猶豫著再一次撥通電話,因為耳朵貼在門上,依稀聽到裏面傳來熟悉的音樂聲。趙蕭君還來不及確定,屏幕上一片黑暗,自動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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