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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情似情

作者:李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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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情似情的日子 第二十章 天上人間

第二卷 初情似情的日子

第二十章 天上人間

果然,直到半個小時以後她才氣喘吁吁跑過來,拍著他肩膀說:「對不起啊,我搞錯方向了,走到另外一個門去了——」這個不屬於她的學校真是大,光是校門就分東南西北大門小門正門偏門好多個。
她清了清嗓子,認真說:「好的,我記住了,你叫夏原。」夏原「噗嗤」一聲笑出來,哎喲,這個外地來的女孩兒也太好玩了,不進一步認識真是可惜了,點頭說:「那行,中午十二點上餐廳來吧。」何如初簡直跟不上他跳躍性的思維,睜大眼看著他。
他不理會,轉身就走。何如初愣愣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突然拔腿追上去,喊住他問:「餐廳?哪的餐廳啊?」夏原回頭看她,笑說:「你以為咱們真是清華的學生呢,有無數座食堂!不就一家私人餐廳嗎?」搖搖頭,哼著小調兒走了。
何如初自小就是路痴,方向感無以倫比的差。在上臨住了十多年,還會迷路,簡直無可救藥。其實也是因為家裡保護的太好。只要她去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何爸爸便堅持要司機來回接送。而那時候的她,常常不肯要司機送,除非何爸爸親自開車。
韓張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給他打電話。晚自習回來,給家裡電話,偶然聽到何如初的消息,興奮的一個晚上沒睡好覺。第二天一大早逃課去清華。
何如初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說這話,怔忡了半晌,最後說:「大概是吧。」經歷了那麼多事,會變也是正常的。她自己也察覺到這種變化,可是卻無力改變,唯有任寂寞消沉將以前的那個自己一點一點吞噬,直至面目全非。
他想了想,半開玩笑似的說:「頭髮太長,不夠黑,不夠硬。」他忽然想起手腕上那道微不可見的細痕,何如初的長發如刀似箭,一箭穿心。頭髮雖柔軟,卻似丘比特的箭,其殺傷力難以估計。僅僅時隔一年,卻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因為他從沒有想過生離或是死別這些事情,畢竟太年輕。可是曾經的時光如涓涓細流,就這麼悄無聲息過去了。
她還是搖頭:「我哪也不想去,你們自己去吧,別管我。」大家不是考上清華便是北大,最不濟也是赫赫有名的重點高校,叫她情何以堪,眾人面前怎麼抬的起頭來!正因為以前優秀過,所以現在的自卑才會深入骨髓。
韓張見她神氣不對勁,硬生生打住,沉吟良久說:「鍾越、張炎岩他們進了清華,你知道嗎?」
韓張在校門外等她,來回不停走動。清晨的濃霧漸漸散了,天空露出奶白色的光,還是有些朦朧。路上行人依然不多,稀稀落落的。因為趕的太急,忘了帶眼鏡,和圖書眯著眼盯著遠處,注意來來往往長發女孩子,生怕她找不著自己。
她本想回宿舍,這下不好走,站在道旁跟他寒暄,「哦,不是的,有同學來找。」他倒自來熟,快嘴快舌問:「這麼早?哪兒的同學啊?」她不擅長敷衍,老老實實答:「北大的同學,從小就認識的。」
他本來不想幹什麼,打算貧兩句就走,現在見她居然為這事臉紅了,逗她逗上癮了,板著臉說:「我叫夏原,夏天的夏,原來的原,記住了啊,下回可別忘了——哎,你低著頭,下回見了我,認得出我嗎?」
何如初拿起草綠色的勺子,一遍又一遍攪著碗里的豆漿——白糖早溶化了,可是她的手不像自己的似的,停不下來。溫熱的豆漿濺在褐色桌面上,分外明顯,勺子重重頓了半晌 ,緩緩搖頭:「不去了。」
韓張被她罵也不惱,笑吟吟走了。
韓張這才發覺已經是凌晨一點,興奮的連時間都忘了。晚上的冷風一吹,頭腦漸漸清醒,半夜把人從睡夢中叫醒,已屬不道德,如果現在就告訴他,只怕多一個人徹夜無眠,乾脆好人做到底。這樣一想,於是說:「算了算了,就當我喝高了。明天再告訴你。時間不早了,我也該睡了。」掛了電話。
韓張聽到她這樣說,心裏酸酸的,知道她受的打擊,恐怕還沒恢復。不敢造次,關於她的父母,家庭,還有高考——一句話都不敢提,岔開話題說:「我一大早特意來看你,肚子空空如也,早就高唱『空城計』了。你這個當主人的一點表示都沒有?」
何如初上的是由清華和美國大學共同創辦的一所國際化的高等院校,雖然是由北京市教委直接批准的中外合作院校,但是其性質卻是私人的。打的是清華的旗號,但是不論是教學還是管理都自成體系,和清華根本沾不上邊,就連住的地方也是一座獨立的院落,出入嚴格,保全系統嚴密,外人輕易不得入內。相對的,費用相當高昂,能進這裏念書的人家裡非富即貴。這所頗負盛名的國際化高等院校,最重要的作用是提供學生一個出國留學的平台,經過短短兩至三年的學習,能夠順利申請海外高校,快速適應中西文化差異。所以,所有的教材全都是英文版。
李琛聽了他的回答,駭笑:「你確定說的是人的頭髮,不是動物嗎?如果是的話,我想請教你個人對於頭髮的美學標準。」他笑笑,不回答。
她挑眉,「你現在才知道?已經晚了。」韓張便笑說:「既然你不歡迎我,那換你去蹭我的,總行了吧?」何如初撇嘴,「那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這所院校www•hetubook•com•com人數並不多,租用了一棟原本屬清華的教學樓,教室、自習室、辦公室,多媒體區,計算機房、大禮堂等全部集中在一棟樓里,因為以出國為前提,只有六個專業,何如初挑來揀去,除去設計專業,也只好念工商管理。教學樓旁邊有一家台灣人開的經過改良的餐廳,名字叫「水木閣」,消費不低。可是這裏的學生基本上都在這兒吃飯,很少去清華的食堂。
何如初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怔了好半晌,淡淡說:「是你啊。」聲音低沉,有一股說不出的黯然,往日的張揚自信全然不見。韓張沒有聽到他想象中的破口大罵,反唇相譏,十分愕然,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何如初尷尬不已,站在那裡左右不是,她哪記得他叫什麼名字啊,照實說不知道又太不禮貌,於是咬著唇不說話。他故意皺眉說:「你說你怎麼能這樣呢?都是同學,我都記得你叫何如初,你也太傷人心了。」說的她臉一點一點紅了,低聲道歉。
吃完東西,倆人出來。韓張說:「以後我來找你,你不會連我也不歡迎吧?你要這樣,我現在就跟你翻臉。」半開玩笑半威脅。
何如初這才驚覺不妥,以前何爸爸就教她,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樣才禮貌,連忙抬頭,光潔的額頭,狹長的眼,高挺的鼻子,性感的唇,一身的名牌,北京典型的公子哥兒。手上拿了一串鑰匙,不停地拋上拋下,看著她要笑不笑的樣子。
已經有女生大大方方追求他。他若不是婉言拒絕,便是不予理睬。在這個僧多粥少以理科為主的學校,羡煞其他男同學。別人見他不為所動,私下裡悄悄議論:「難道鍾越心儀的真的是新聞系的系花范里?」平時也就見他和范里常常來往。可是每次旁敲側擊,他都不承認。大家不相信,瞧范里對他的關心照顧,明顯不一樣,於是樂得坐一邊,靜觀事態發展。
她搖頭,堅持己見:「我讓你不要說你就不要說,我問你,答應還是不答應?」皺眉看他。韓張故意擦了擦額上根本就沒有的汗滴,說:「我還以為你變了,原來跟以前一樣蠻不講理。」點頭,「好吧,我不跟其他人說就是。」他想,也許她需要更多一點時間慢慢想清楚,見了大家反而難受,不如以後再說。
何如初脊背不由得僵硬了一下,神情有些緊張,待聽的他說:「後來時間太晚了,打算等會兒跟他說。」她才放鬆下來,輕噓了一口氣,低頭說:「你不要跟他說。」
何如初瞪他:「誰會歡迎別人來蹭吃蹭喝啊!還好意思整天嚷嚷自己是m.hetubook.com.com哥哥,吃我的也不害臊!」她也知道韓張的擔心,故意這麼說。
他不說還好,一說鍾越更加莫名其妙,心裏想大半夜巴巴地打電話來,好不容易說了幾句話,又是沒頭沒尾的,也不知道到底想幹什麼。百思不得其解,只當韓張一時興起,拿他惡作劇,也沒往心裏去。韓張以前就有過這樣的前科,難怪鍾越會這樣想。
何如初轉過頭,看著窗外一叢淡黃色菊花說:「香山沒什麼好玩的。」韓張想起她不怎麼愛運動,以為她不想去爬山,於是說:「那你想去哪裡?可以改嘛,女士優先,反正還沒定下來。人多著呢,應該會很熱鬧。」
她有點尷尬,說:「我就這樣的,不是不理人,你別見怪。」他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我見怪什麼啊,你可抬舉我了,我還真當不起。」她有點聽不懂他的玩笑話,抬眼疑惑地看著他。
有一次他和同宿舍的李琛在路上走。李琛放肆地吹了聲口哨,低聲說:「你看左前方的那個女生——」鍾越隨著他的目光看去,一頭柔亮的秀髮直垂到腰下下面,迎著風有搖曳生姿之勢,光是一個背影,便有千種風情,足以引起無數美麗的遐想。李琛問他感覺如何。
他越發來了勁兒,「看你這樣,嬌嬌小小的,南方人吧?南方哪的?」雖然覺得他有點太熱情,但是這裏的人似乎都挺熱情的,她點頭說了。他叫起來:「哎喲,我以前到那兒玩過,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怪不得出美女呢。」
韓張立即叫起來:「是你自己搶著要付錢的!何如初,我沒看出來啊,原來你竟是個兩面三刀的,臉上熱情,心裏冷著呢!」氣氛恢復往常一樣的輕鬆自在。他心底覺得很舒暢,久違的這種感覺又回來了。失而復得,萬分欣喜。
何如初眼看著韓張去了,刷卡進院子里,迎頭碰到一人,依稀記得是同班同學,半生不熟的,於是勉強微笑打了聲招呼。沒想到他熟練地喊出她的名字,笑嘻嘻說:「哎,何如初,這麼一大早的,上哪兒遛彎去了?」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她默默聽著,也沒像往常一樣高談闊論,發表意見。韓張見她不言不語,聲音慢慢的小了,自然而然打住。她好半天問:「我在這裏,大家都知道嗎?」韓張搖頭,「只有我知道,還來不及說。昨天晚上——,本來想告訴鍾越的——」
韓張送她到樓下,揮手說:「我走了,明天哥哥給你帶好吃的來,今天走的匆忙,別說吃的,連錢包都忘了帶。」想讓何如初這個懶人去找他,恐怕比登天還難。所以,山不來就他,他只好去就山。何如初趕他,「m.hetubook.com.com你快走吧,啰里啰唆。誰是你妹妹?我可沒有哥哥,沒的丟人現眼。」
對這個只見過幾次面的同學,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妥當,低聲說謝謝。近來她變得沉默內向,沒有以前那麼愛說笑。他又說:「哎——,我說你挺文靜的啊,不怎麼跟人說話。」心裏想到一個詞兒:小家碧玉。哪像其他女孩兒,整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還特愛表現,怪不得人家說三姑六婆呢。
倆人來到街頭的「老上海城隍廟」,熱熱的豆漿喝下肚,他才敢說:「這幾個月,你在哪裡?」何如初悶頭吃炸糕,擦了擦嘴邊的油漬,頭也不抬說:「在很遠的地方。」遠到全然陌生,更加惶恐。
韓張思量半天,不想提起令她痛苦的回憶,於是換了另外一個話題,「零班很多人都來北京了,我們正準備搞個聚會,大家見個面,到時候會去爬香山。你要不要一起來?」
下過幾場秋雨,天氣一天比一天涼,葉子漸漸凋零,西風漸起,已有蕭瑟之感。他脫下長T恤,換上薄毛衣。有一天半夜,好夢正酣時分,突然接到韓張的電話,「鍾越,鍾越!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興奮的口齒都不清楚,像在極力壓抑某種心情,壓抑到最後一個人無法承受,不得不另外找一個人傾訴,一起分擔驚訝驚喜驚慌驚駭驚奇……無數紛繁複雜的感情,簡直難以言述,剎那間根本無法表達。
鍾越握緊話筒,注意到旁邊的人翻身罵罵咧咧,趕緊壓低聲音說:「大半夜的,你沒喝高吧?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吧。」奇怪,聽他聲音,又不像喝醉的樣子啊。
「為什麼她不去?」韓張不明白,她以前不是挺愛參加這些集體活動吧,忙前忙后、忙東忙西的,樂此不疲。
她搖頭,鍾越——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卻有種天上人間之感。鍾越一向優秀,進清華簡直是一定的。可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從韓張口裡說出來,她還是感到震撼——鍾越也在這裏。可是學校這麼大,又不屬於同一個教育部門,要碰面應該是很難吧。心情變得低沉。
何如初還在睡夢中就被電話吵醒,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去,粗聲粗氣地問:「誰呀!」一聽脾氣就不好。韓張一聽到她的聲音,不知為何心情立刻好起來,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手插在褲兜里,怪聲怪氣地說:「親愛的,猜猜我是誰?」
她好半天沒說話,最後問:「你在哪裡?我們見個面吧。」何止是他,自從來了這裏,她沒有聯繫過任何人。記憶中彷彿沒有了過去,硬生生劈開一道斷層。她不敢往後回首。
還是她先問:「你怎麼知道我電話號碼的?」韓張一和圖書聽她這話,不由得生起氣來,「何如初,你什麼意思?人在北京也不聯絡我!如果不是我爸爸跟我說你人在清華,你想銷聲匿跡到什麼時候?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大家,所有人都很擔心你嗎?」
韓張問:「高考這些事,你一點都不知道?」她點頭,「恩,當時我走了,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沒有人告訴我。」其實是故意避開,不想聽不想看更不想談及。韓張便說這樣不行,到底是同學,應該要知道,一一說給她聽,「鍾越,張炎岩還有一班的一個人進了清華,就是在開學典禮上發言摔跤的那個;我,胡磊,丁旭,還有我們班的一個女生進了北大;周建斌,徐濤他們在人大;北師大也有幾個,袁林就在,還有班上的倆女生——」
韓張抬頭看她,眼中滿是詢問。她堅持說:「你別跟他說我在這裏,其他人最好也不要說。」韓張本就是個聰明人,明白過來她的心思,便說:「其實這也沒什麼,你在這裏不是挺好嗎?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都是同學,難道會因為上了個好一點的大學就看不起你?咱們零班的人沒有這樣膚淺。而且,你讀這個學校,說不定將來比我們都有前途。」
他覺得有趣,沒見過這麼好玩的女孩子,說句玩笑話也當真,似懂不懂,一本正經的樣子,天真的有點傻不啦嘰的。要是北京的女孩兒,早一巴掌打過來了。逗她說:「哎,何如初,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兒嗎?」
韓張忙回頭,看見她不由得大吃一驚,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嘴巴差點合不攏。何如初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問:「怎麼了,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你等錯人了?那我只好離開。」聳肩攤手作勢要走。
韓張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變了很多。」短短几個月不見,她彷彿成了另外一個人。不光是樣貌,還有性格氣質,神態舉止,讓他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她。似親還疏,似遠還近。
何如初一直挺納悶,不知道夏原為什麼讓她十二點去餐廳集合。估摸著班上可能有事通知,悶悶地想,「水木閣」也挺大的啊,上下兩層,有雅座也有包廂,下個通知也不說清楚具體在哪。她還真一心一意以為夏原是替老師傳話來的,中午下了課,乖乖去了。
何如初白了他一眼,「活該!我又沒請你來,餓死最好,人類自此少了一大害。」韓張聽到她罵他,非但不生氣,反而渾身輕鬆起來,這才是何如初,蠻不講理,冷嘲熱諷——剛才那個沉默寡言的她,他看了極其不習慣,還有,更多的是心疼。何如初生來就應該高高興興的,要哭也是大聲地哭,驚天動地那種,剛才那樣沉默抑鬱根本不該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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