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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聽見我的心在動

作者:李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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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憶往事勇氣可嘉

第六章 憶往事勇氣可嘉

出來時,她已恢復平靜,只是眼睛依然紅腫。
「落水」一事在「自殺社會問題研究學會」廣為流傳,弄得別的社團都知道了。有山鷹社的人跑來拉住她,「哎,你就是自殺學會那個聽笑話掉水裡的吧?這些資料是校團委發下來的……」
他倆渾身是水爬上岸,聽見有人高聲喊:「快來看,快來看,有人跳水啦。」別提有多狼狽了。
鍾筆本來想說「從前有個太監……」就這樣「下面沒有了」的冷笑話的,考慮到他的幽默細胞不是那麼發達,於是講了一個稍微正常一點兒的:「老師讓小明用長城造句,小明說,'長城很長。'老師很不滿,說,'不行,再造一個。'小明哼了一聲,'我又不是秦始皇。'」
張說又要了雪媚娘和榴槤酥,掏出錢包把錢付了。
那個年紀,我們總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渴望愛與被愛,可是又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
鍾筆聽到這裏就笑起來,哈哈哈,考試隨緣,果然是周教授的風格。張說繼續說:「有個學生考試沒做準備,於是交白卷……」
這其實算不上笑話,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有趣的故事,但是鍾筆覺得前後很有戲劇性,拍手笑得前仰後合。結果樂極生悲,動作太大,來回顛簸得厲害,竹筏劇烈晃動,一個不穩,撲通一聲,她掉進了水裡。掉下去之前,她心慌意亂地伸手去抓張說,張說一個踉蹌,結果倆人一起洗了「鴛鴦浴」。
張說擁著鍾筆出來,「我送你回去。」聲音鎮定,肩膀寬厚,懷抱溫暖,充滿安全感,讓人如此的依賴。
她更吃驚了,嘴巴許久合不上。魏建平嘆氣,道:「所以說,世界上天才還是有的,只是我們太平凡了。」不可相提並論。北大是全國最好的高等學府之一,藏龍卧虎不在話下,天才少年並不稀罕。
張說口中的「附近」是北大附近。車子停在路邊的店鋪前,這是以前鍾筆最愛來的一家點心店——乾果、蜜餞、餅乾、糕點……應有盡有。
這就是她勾搭男人的後果,後果很嚴重。
一行人包車前往北京郊區,路上大家打拖拉機(一種撲克牌遊戲),她跟魏建平輸了,罰對唱情歌。倆人唱《你是我心內的一首歌》,眾m.hetubook.com.com人起鬨,連聲叫好,大有將倆人湊成一對的意思,那會兒小薇還沒成為魏建平的女朋友。張說把帽子拉下,遮住眼睛,靠在那裡睡覺,對眼前熱鬧的場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魏建平和氣地問:「同學,你是新會員嗎?我是這個社團的團長,我叫魏建平,建設的建,和平的平。」
張說唇角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鍾筆心裏在擦汗,他總算笑了,雖然有點兒勉強,比起冷美人來,笑美人還是更養眼一些。她拍手道:「好啦,好啦,輪到你了。」張說搖頭,「我不會。」鍾筆跺腳,「不行,不行,來而不往非禮也,一定要說一個,隨便什麼。」
老闆身穿白色棉布背心,腆著啤酒肚,搖著一把缺了一角的芭蕉扇,坐在那兒聽廣播,腳下一雙人字拖欲墜不墜。看到有人進店,他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買什麼自己拿,錢在鞋盒裡,自己找。」
鍾筆以為他不屑和自己說話,一心想討好他,便說:「反正沒事,我們說笑話打發時間吧。」
哪知一語成讖。
鍾筆點頭,「嗯。」聲音仍有一絲哽咽,一張小臉哭得梨花帶雨,五花六道,跟鬼一樣。毫無形象地大哭一通,她的心情反倒好轉不少。張說送她到洗手間門口,「去收拾收拾,難看死了。」
鍾筆一愣,忙問:「那掉水裡怎麼辦?」水看起來挺深的。張說瞟了她一眼,「看著辦。」鍾筆滿頭黑線,不由得有些擔憂。
張說之所以一直對鍾筆的搭訕不冷不熱,正是因為鍾筆每次都要找魏建平或者其他人做借口,以至於他從不敢有非分之想。而鍾筆這邊呢,她臉皮雖厚,但主動勾搭男人也夠她害臊的,事先當然要準備好各式各樣的借口,以便搭訕不成也好有個台階下。倆人隔了一堵牆互相試探,更加摸不準對方的心思,因此一直處於曖昧不明的狀態。
張說想了想,「你也沒吃飽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極好的廣式點心。」就這麼讓她回去,他不放心。
鍾筆大喜,連忙奔過去坐下。講座開始,眾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鍾筆隨口寒暄了幾句,指著張說開始套話,「魏建平,他叫什麼?大幾了和_圖_書,學什麼的?」
因為受涼加上尷尬、羞憤,回來后她就病倒了,而且是一病不起,整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滾來滾去,低燒不退。到了校醫室,經檢查,醫生確認不是「非典」,隨便開了些葯,便將她打發了。她將大把的藥丸當飯吃,吃了一星期,不但不見效,結果反倒燒成了肺炎。
她低著頭不說話,大家津津樂道的這則笑話是在她休學期間發生的。她看似快樂的大學生活曾經發生過嚴重的斷層。
她最擅長講冷笑話,率先說:「從前有一隻小羊,有一天它出去玩,結果碰到了大灰狼。大灰狼說,'小羊,我要吃了你!'你猜,結果怎麼了?」張說心想,難道是小羊把大灰狼吃了?但是這個結果太不合情理,於是繼續維持緘默。
她一激動,竹筏便來回晃動。張說嚇壞了,「你站穩,你站穩。」想了半天,記起學校里廣為流傳的一個笑話來——
「自殺學會?」她聽了滿頭黑線。
還是這樣的脾氣,這樣的悠閑自在,十數年不變。鍾筆不知為何,像是他鄉遇故知一般,抓到一點兒什麼熟悉而又永恆的東西,覺得非常高興。她衝過去,手舞足蹈地叫:「老闆,我要買吃的!」激動得恨不得把屋頂掀了。
後來有人問他們怎麼會掉下水,鍾筆埋怨道:「還不是張說的笑話鬧的。」大家便問什麼笑話有這麼大魔力,聽得倆人往水裡跳降溫。鍾筆便說了,所有人都露出鄙視的眼神,「這笑話都沒聽過,你是北大的嗎?」
張說忙問怎麼了。她將左學要雪媚娘、榴槤酥的事說了。左學這小子,答應他的事若是忘了,絕不肯罷休,整個兒一太上皇。
有一項水上竹筏運動,倆人一組。俗話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鍾筆用了點兒小心計,最後終於如願以償和張說分到一組。張說撐著竹篙輕輕一點,竹筏晃晃悠悠飄了出去。鍾筆站在上面興奮地活蹦亂跳。
可她不但不吸取教訓,下學期還照樣勾搭。
鍾筆要了玫瑰花制的乾果、糖腌梅子、豌豆黃以及藍莓蛋糕,眨著眼睛的樣子十分調皮,「老闆,忘了帶錢,可不可以賒賬?」
魏建平和張說也不知道地方,從理教信息樓一路問到東門m.hetubook•com•com,最後在一個新建大樓的某個旮旯里找到了。眾人都埋怨教室難找,講座怎麼選在這麼一個鬼地方。張說在最邊上坐下,魏建平跟了過去。鍾筆一個人都不認識,站在那裡不知該往哪兒去,茫然四顧,心裏發慌。魏建平見了,連忙招手,「過來,跟我們一起坐。」他心思細膩,溫柔體貼,很懂得照顧人,跟張說的性格截然相反。
鍾筆撇嘴,名字真老土,手指著張說,「那他呢?」
她情緒不佳,一路都沒有說話,微涼的夜風一點點吹散記憶里混亂不堪的過往。張說推她,「到了。」她愣了下才回過神來,忽然拍頭,「哎呀,糟糕!」
魏建平真是好脾氣,竹筒倒豆子般通通告訴她:「哦,他啊,天才哦,光華管理,學金融的。至於叫什麼,你自己問他吧。」
「周教授精通佛學,開了一門課叫《中國佛教史》。學生問他考試怎麼考,他說'隨緣'……」
多年不曾來過,周圍的建築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身上披著張說的西裝,大眼睛四處張望,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有些茫然失措。頭頂閃爍的霓虹燈發出五顏六色的光,眼睛穿過對面劃成幾何圖案的繁花綠草,落在校門口幾個鑲金大字上,提醒她這裡是北大。舊時場景舊時人,她心中驀地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之情。看著路燈下熟悉的店面招牌,她用力推開玻璃門,歡快地喊:「老闆!」
第一次社團活動她便找不到地方,問了好幾個人都不知道理工信息二號樓在哪裡。有人拍她的肩膀,「同學,你是'自殺社會問題研究學會'的會員嗎?」鍾筆回頭,眼睛一亮,不理人家的問話,一直盯著旁邊的人看。那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個性美少年嘛!果然是有緣千里來相會,這麼大的學校都能碰到。
倆人沿著南門的林蔭道進來。道路兩旁是法國梧桐,高大繁茂,密不透光。夜色深沉,偶爾幾個晚歸的學生步履匆匆,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還未開學,偌大的校園十分安靜,周圍花木扶疏,蟲鳴蟬唱,使人更覺靜謐。物是人非,風景依舊,一樣的天,一樣的臉,一樣的你,就在我的面前。
鍾筆心中說他真是知情識趣,連忙越過魏建和_圖_書平,拍著張說的肩膀問:「同學,我是新加入的會員,我叫鍾筆,你叫什麼?」張說見她整個人倒在魏建平身上,姿勢親昵,不喜她這樣隨便,有點兒不悅,沒有回答,拿了本書遞給她。
死不悔改,勇氣可嘉!
她半夜跑去醫院掛急診,拍X片打點滴,鬧騰了一整夜。她以為這下總該好了吧,哪知醫生低頭寫方子,面無表情地說:「記得天天來啊。」鍾筆心中一驚,什麼?天天來?
人總是要在屈辱輕視里才知道深思反省。
鍾筆碰了個冷釘子,有些訕訕的,接過來一看,是《經濟學原理》,內頁上寫著「張說」二字。翻開,滿篇全是數字、圖表、符號、專業術語,一時頭髮暈,連忙合上。對方的冷淡這麼明顯,她不敢再搭訕了,決定旁敲側擊,便問魏建平:「他大幾?」魏建平笑道:「研究生都快畢業了。」鍾筆很是吃驚,她以為他還是個小正太呢,沒想到已經是老男人了,果然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魏建平又接上一句,「十九歲。」和鍾筆一樣大。
老闆當然不認得她了,晃晃悠悠走過來,也不看人,張口就說:「同學,買什麼?」
張說打斷她的詢問,「時間快到了,走吧。」鍾筆跟在後面,一心想著該怎麼跟他搭訕。
青山綠水,藍天白雲,空氣清新,她不由得精神大振,深深吸了口氣,張開手臂念了句:「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張說見她高興得有些過頭了,不知為何,竟然心有不平,憑什麼他就得當苦力?偏要壞她興緻,便問:「會游泳嗎?」鍾筆吐了吐舌頭,搖頭。他點頭,事不關己似的說:「我也不會。」而後加了一句,「我也不會撐船。」
張說見他們頭抵在一塊唧唧咕咕說私房話,便有幾分不高興,低聲呵斥道:「你們還聽不聽講座?」倆人以為他聽見他們在說他的事,互看一眼,連忙停止背後說人的不良舉動。
幸好靠近岸邊,水不深,僅到張說的嘴巴,但是剛好沒了鍾筆的頭。張說便撐著她腋下,儘力托住她。倆人濕淋淋站在水裡,硬著頭皮接受周圍或詫異或好笑的目光。鍾筆凍得渾身發抖,嘴唇烏青,恨不得化作落水鬼,省得光天化日之下出來丟人現眼,哪裡還有半點和_圖_書兒先前預想的旖旎、浪漫的場面?
老闆瞄了眼她身上華美的禮服以及頸上的鑽石,知道她在開玩笑,痛快地答應:「行。」鍾筆哈哈大笑,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妝全花了,嘴唇發紫,臉上半點兒血色都沒有,雙目通紅,慘不忍睹。她用紙巾擦乾頭髮,卸了妝,用冷水沖了臉,寬慰自己:只要天不塌下來,太陽照樣升起,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深秋的某一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社團組織活動,要出去旅遊。鍾筆本來不打算去,後來無意中聽說張說也會去,出發前一天慌慌張張跑去魏建平那裡報了名,哭訴社團不能扔下她不管。魏建平罵她前幾天哪兒去了,人數都定了,這不是為難他嘛!最後無法,只得額外增加一個名額。
鍾筆見他冷冷淡淡、事不關己的樣子,便有些意興闌珊。不就一天才美少年嗎,裝什麼深沉冷酷!
等她病好了,手臂早紮成了馬蜂窩,腫得老高,一片淤青。而一個學期也快結束了,接下來是緊張的期末考試。
她見對面是連綿起伏的陡峭山峰,硬生生從中劈開一般,壁立千仞,甚是驚險,不由得心神激蕩、逸興遄飛,風花雪月的毛病又犯了,開口便說:「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張說一聽她背書心裏就發毛。偏偏她還歪著頭問:「你聽過這句話嗎?」他不答,沒聽過也不會說出來。
觸景生情,往日的片段在眼前爭先恐後涌了出來。
鍾筆見他並沒有配合地問:「結果怎麼了?」有種一個人唱獨角戲的感覺,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說:「結果大灰狼就把小羊吃了。」
非常冷的一個冷笑話。張說的天才都用在正途上,說到不務正業,半點兒天分都沒有,慢整整一拍才反應過來,想了許久,認真地說:「這個笑話不好笑。」不但不好笑,而且極度無聊,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
鍾筆聽到這裏,「咦」了一聲,「交白卷?」北大許多人將84分都視為恥辱,交白卷可以上未名BBS頭條新聞了。他點頭,「這位交白卷的同學隨了周教授的緣,給了他一個很高的分數。後來另外一個同學有樣學樣,也交白卷,結果考試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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