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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懵懂百年心

作者:李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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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別有天地非人間

第二十六章 別有天地非人間

她有些慌亂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的——」慌忙放下紗帳。過了好一會兒,依舊沒聽見半點聲響,心中奇怪,偷偷掀起一角,見她還是如剛才那般躺著,一點沒變過。猶豫著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她鼻尖探了探,嚇一跳,立馬縮回來,幾乎沒一點氣息。她捂住唇,忍住尖叫的衝動,手指搭在她脈搏上,聽了半天才聽到那麼一兩下微弱的跳動。她抖著手往外跑,這,這,這不是一個活死人么,簡直比鬼怪還恐怖。
見他沒反應,她搬了個凳子過來,怯怯說:「你坐——」他這個樣子,她怪害怕的,還不如用手掐著她脖子來得正常呢。楚惜風怔了良久才回過神來,看見她有些奇怪,冷聲問:「你怎麼在這裏?」隨即想起來,拍著自己腦袋「哦」了一聲,淡淡說:「你走吧,別再來這裏。不然,哼,我『殺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風』的名號可不是吹牛吹出來的。」靠在窗檯邊坐下,手搭在窗欞上,眼睛望著外面的夜空,不再說話,也不再看雲兒一眼。
楚惜風說:「這是『天外天』,四面都是高聳的峭壁,與世隔絕,人跡難至。這裏陽光充足,氣候溫暖,吸收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所以四季如春,花開不敗,乃得天獨厚的一個峽谷。」雲兒站在一處山坡上,放眼望去,一片汪洋似的花海,隨風波濤般起伏翻滾,無邊無際,心情為之高昂,大聲說:「楚惜風,只怕皇帝老兒的御花園也比不上這裏。」他微微一笑,說:「皇帝老兒的御花園算什麼,統共那麼一丁點大的地方,養著些病懨懨的奇珍異獸,小氣的緊。」
楚惜風推開前面一間木屋,屋裡桌椅床塌一設俱全,皆是木製的,就連矮几上放的茶壺茶杯也是木製的,形狀小巧古樸,簡樸而不失風雅。大概許久沒人住了,蒙上薄薄一層灰塵。他沒甚表情說:「這幾天你就住這裏,其他地方不要亂闖。」說完就走了,留雲兒一個人在這裏。
「阿憐不懂武功,可是她非常聰明,才氣逼人,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少時便在兄弟姊妹間鶴立雞群。她的弟弟文采冠天下,榮登殿試第一名,卻當眾稱自己不及姐姐。她才華過人,美貌無雙,卻並不高傲,待人親切有禮,喜與眾人高談闊論,氣質卓爾不群。她有一次進山拜佛,遇到盜賊,眾人驚的紛紛躲避,哭天搶地,不住求饒,只有她傲然站在跪了一地的人群中間,拔出純粹是裝飾用的長劍,聲稱自己是朝廷的人,周圍早已布下天羅地網,特意扮成這樣,為的就是引山賊上鉤。眾人聽了,心中一寬,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便爬了起來,與盜賊昂然對峙。她從懷裡掏出信號彈,也不知從哪裡來的,黃色的焰火『砰』的一聲炸開來,也把那些山賊炸破了膽,扔下眾人,灰頭土臉跑了。」
楚惜風本想不理她,見她神情嚴m.hetubook.com•com肅、一臉鄭重的樣子,唯恐真有什麼事,帶上門出來,冷冷問:「什麼事?」她不答,偏了偏頭說:「走,我們去那邊說。」帶頭往遠處走去,在湖邊一塊大石上坐下來。楚惜風負手站著,頗不耐煩,皺眉問:「你到底有什麼事?你的回答最好讓我滿意,不然金翎劍恐怕就要飽飲鮮血了。」凶神惡煞看著她。他此刻心情非常不好,正想殺人泄憤。
雲兒跑到跟前,隨手摘下一片葉子,放在嘴裏嗚嗚地吹著,聲音清亮短促,藉著和風在水面遠遠蕩漾開去,使人心情舒暢。
雲兒心想,聽他這麼說,秦憐月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小姐了,弟弟既然是狀元之才,家世想必顯赫非常,定是名門望族。可惜她不清楚朝廷中事,回去倒可以打聽一下秦憐月到底是哪家的奇女子。一個閨閣弱質女流,卻有這等胸襟、氣度、智慧、決斷,確實難能可貴。
楚惜風指給她看,說:「這湖叫『新月湖』,從高處看,像是鑲嵌在半空中的一彎新月,眉目如畫,因此得名。每天太陽升起時分,水氣氤氳,湖面上矇著一層淡淡的輕煙,煙波浩渺,晨光朦朧,一眼望不到邊,常常令人忘記身在何處。」雲兒欣羡不已。倆人沿著新月湖走了大約半個來時辰,前面有三間「品」字式的木屋,木屋周圍種了一圈垂柳,皆有十圍之粗,一樹有千萬枝之多,狹長的細葉青翠欲滴,漏下密條行的陽光,嫩于金色軟于絲,隨風搖擺,輕盈裊娜,當真是風致翩翩,秀色可人。
這時月亮已經升得有半天高了,幽深的碧空水洗過一般,十月既望,一輪圓月似白色的太陽落在樹杈上,像鳥兒在夢裡築起的一個巢,安穩的,甜蜜的,風雨不侵。她沉吟半天,終於問了出來:「屋裡睡著了的那個姐姐,是你什麼人?」小心翼翼,唯恐觸怒了他。
雲兒擔了一夜的驚,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這會兒身心好不容易放鬆下來,渾身骨頭跟散了似的,腳重的抬不起來。她摸了摸床上的被子,青灰色的,十分舊了,但是陽光正好從窗前照在上面,暖洋洋軟融融的,有一種懷念的、熟悉的安全感。她脫了鞋子,一頭鑽進被子里,沉入黑甜的夢鄉,做了一個明亮的美夢。一覺醒來,全然不記得夢中的事,但是身心愉悅,手腳輕若羽翼,精神充足。陽光斜斜地掛在西天,緋紅色的一盒胭脂塗在臉上——天空可不是一張潔白無暇的臉!
雲兒這才爬起來,手腳都軟了,頭暈眼花,擦著滿頭大汗問:「這橋結不結實,不會走到一半剛好從中間斷開吧?」他沒好氣說:「如果你繼續晃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年久失修,鐵鏈不是那麼結實了。」她「啊」了一聲,苦惱地說:「其實,我覺得還是爬比較保險——」楚惜風搖頭嘆了口氣,和-圖-書抓起她衣領,往肩上一扛,腳尖點著木板,衣裳下擺微動,如一葉扁舟,悠悠然飄了過去。
她站了站,推開右邊的另一扇門。裏面陳設精緻多了,窗明几淨,空氣清新。當中一張紅木大床,白色的帷帳層層疊疊垂下來;前面是一張暗紅色的大木桌,同色的圓形雕花木凳,桌子上面放了梳妝盒、銅鏡、釵環、頭油等女子物事;後面放著一架屏風,上面綉了大紅的鴛鴦戲水的圖樣,牆角有一對銅製的大燭台,上面插著半截未燃盡的紅蠟燭。她想,這分明是一對年輕夫婦的新房,只是不知女主人做什麼去了。
她正要出去,風吹起白色紗帳,床里似乎有人正在睡覺。她想,如果是女主人,應該跟她打聲招呼才是。她躡手躡腳走過去,站在簾外輕聲說:「喂,你好,我是雲兒。」半天沒見裏面有動靜。輕輕掀起紗帳,一個年輕女子仰面躺著,雙手交疊放在腹上,雙眼緊閉,垂下的睫毛又濃又密,如燕尾蝶的翅膀,似乎隨時會張開。她眉眼甚是秀氣,光潔的額頭,彎彎的一道柳葉眉,小巧秀挺的鼻子,嘴巴小而豐潤,頗具誘惑。雲兒還是頭一次見這麼美的人,一時間看呆了,不知這人是誰,比「天香院」的頭牌采荷還要多幾分空靈之質,秀美之姿,只是臉色略顯蒼白,似乎氣血不足。
楚惜風點頭,沒什麼表情說:「嗯,她一時睡過去了,只要找到合適的葯,一定能將她救醒的。」眸光堅決,對此深信不疑。
雲兒見他如此,只得出來,走時順手帶走了地上的山雞。她在湖邊挖了個洞,清了內臟,洗乾淨,裹上和好的黃泥,生了一堆火。屋前有幾株柳樹,枝幹上長了些雲堆似的灰褐色的新鮮蘑菇,知道能吃,她採下來,塗上油,撒上鹽和胡椒粉,放在火上翻烤,不一會兒焦香飄出來,饞的她口水流了一地,顧不得燙,張口就吃,十分帶勁兒。等到蘑菇吃完了,叫花雞也熟了,她熄了火,扒出來,找來盛茶的托盤,放在上面,撕下一隻腿,剛吃了一口,想起楚惜風,心裏堵得厲害。她來到後面的木屋,也不進去,站在窗外招手,一本正經說:「喂,你出來,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雲兒有瞬間失憶,腦袋一片空白,發了好一會兒呆,這才想起自己在一個叫天外天的峽谷,紅塵中的一處仙境。她推門出來,晚風微微有些涼意,可是她意外的並不覺得冷。太陽還未完全隱去,東邊已經升起一輪圓月,在群山間怯怯地露出頭來,淡淡的,乳白色的,像一個睡眼惺忪的孩子,還未完全醒來。肚子咕咕叫起來,將近一天一夜滴米未進,一旦察覺餓了,難以忍受。
雲兒遞出懷裡藏的半隻雞,仰頭微笑說:「民以食為天,吃飯總是大事吧?」楚惜風愣了好半天,最後默默接在手裡,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www.hetubook.com.com手臂一甩,半隻雞「嘩」的一聲落進湖中心,激起一圈水花,盪起一圈漣漪,隨即平靜下來。他在草地上坐下來,好半天沒說話,微風吹過,突然抬頭說:「你看,月亮出來了——」頓了頓,喃喃念了一句:「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也許受了月亮的蠱惑,也許是夜色讓人的意志變弱,他沒有暴跳如雷,聽著微涼的夜風在身旁吹過,嘆了口氣說:「阿憐是我的妻子,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雲兒點頭,確實是一個難得的美人,世所罕見,輕聲問:「發生了什麼事?」見他許久不說話,為了使氣氛活潑一點,她調侃地說:「阿憐?你叫楚惜風,難不成你妻子叫秦憐月?」不知為何,腦中秦憐月這個名字脫口而出。
雲兒想問他妻子為什麼會得這種怪病,還想問他隔壁嬰兒的用品又是怎麼一回事,想問他「天外天」是怎麼發現的,想問他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很多很多問題,最後還是沒敢問出來。可是楚惜風心底壓了太多的往事,一日復一日,一年又一年,一個人獨自舔吮,太寂寞了,在這樣一個月白風清的晚上,有人能說一說話,也是好的。
楚惜風冷冷看她一眼,輕哼一聲,腳尖在石上一點,藉著這股力飛身而起,手在洞頂凸起的一塊石頭上輕輕一按,不一會兒,「嘎吱嘎吱」沉重的聲響在山洞間回蕩,震的人心跳加速。整個洞口微微晃動,頭頂簌簌落下些許沙石,雲兒趕緊往邊上躲去,縮成一團,心裏還在想可別是地震了。只見巨石一點一點往外傾斜,頂上露出的縫隙越來越大,洞里忽地亮堂起來,落了一地明媚的陽光。洞口的縫隙大到有二尺來寬時,震動不似先前那麼厲害,頭頂的沙石也不落了,只發出沉悶的「格格」聲。
繩子用完了,楚惜風也不著急,提了口氣順勢往下跳去,重重煙霧看似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其實只有一丈來高。很快倆人的腳踩在地面上,周圍雜草叢生,低矮的灌木,柔軟的青草,一片翠綠,偶爾還有一兩朵不知名的白花紅花點綴其間,甚是好看。野兔野雞等動物來回奔跑,見了他們也不害怕,自顧自跳得歡,大喇喇從他們身邊走過去。雲兒動了動僵硬的手腳,又揉了揉凍成冰的耳朵,感覺到這裏空氣溫暖乾燥,舒適宜人,和山崖上面氣候截然不同,長長吁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像是死裡逃生,重又活了過來。
楚惜風領著她沿著一條青草鋪地的小徑往下走,地勢越來越平坦,濃重的雲霧漸漸散去,陽光搖曳著,亮晶晶落地無聲。雲兒越走越熱,索性脫了楚惜風的外衣,挽在手裡拿著。路旁花草樹木多了起來,一株半丈高的桃樹,滿樹都是核桃大小粉紅色的花朵,開得如火如荼,雲蒸霞蔚。她愣了下,這才想起現在是初冬時分,桃花是不應該盛開的。過了hetubook.com•com會兒又見一株梨樹,雪白的花瓣隨風紛紛搖落,像是滿月時灑下的一地的月色。越往前走越是驚奇,到處都是盛開的牡丹、芍藥、杏花……萬紫千紅,熱鬧非凡,宛如上林苑百花齊放,勝景無邊。看的她感嘆不已,沒想到人間還有這種地方,彷彿到了宇宙的另一邊。
楚惜風見狀,抓起她肩膀,橫著身體小心翼翼從洞口鑽了出去。剛鑽出去,傾倒的巨石顫顫巍巍又立起來,很快恢複原狀,「砰」的一聲,地動山搖,大石擋在洞口,像是一扇緊閉的大門,巋然不動。
雲兒撫著胸口嘆道:「好險!」要是差那麼一點半點,豈不夾在洞口和巨石間壓成肉餅了!驚魂初定,這才有心思四處張望。自己站在絕壁的凹洞口,腳下是一條長達數十丈的深淵,黑黝黝的,觸目驚心,踢了塊石頭下去,久久沒聽見迴響。眼前有一條鋪著木板的浮橋,大約有一尺來寬,一個人勉強能過,兩旁拴著鐵鏈,直通到對面。對面雲濕霧重,白蒙蒙的一團看不甚清楚,依稀可見成群的高山峭壁,影影綽綽,朦朦朧朧。這木板橋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通往銀河的另一端。
楚惜風率先往前去,寬袍大袖,腳不沾地,像在平地上行走一般。雲兒手緊緊拽住右邊手腕粗的鐵鏈,一步一步往前挪,時不時停下來喘兩口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個重心不穩,整條浮橋在高空來回搖晃,如隨風舞動的黑褐色的衣帶,柔軟無骨,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她人往前一倒,站不住腳,死命扯住鐵鏈,嚇得放聲尖叫。楚惜風回頭一看,有些不耐煩,腳下使了個「千斤墜」,浮橋頓時穩住了,既不搖也不晃了。
沒想到他竟點頭說:「沒錯,原來你知道。」雲兒連忙擺手,「我瞎說的,完全是瞎說的。」誤打誤撞都能猜中,這也太巧了,她不去替人算命真是浪費人才。過了會兒,雲兒察言觀色,見他沒什麼大的動靜,舔了舔唇角,委婉地問:「你妻子是生病了嗎?」什麼生病,恐怕是永遠醒不過來了,瞧她那樣子,出氣多入氣少,跟木頭人沒兩樣,奇怪的是竟然沒有完全斷氣。
驚慌失措下雲兒撞進一個人的懷裡。楚惜風提著一隻山雞進來,看見雲兒,勃然色變,大手攫住她的肩膀,厲聲喝道:「你幹什麼?」雲兒抬起頭來,見是他,莫名鬆了口氣,從他懷裡掙扎出來,懦懦說:「我,我沒幹什麼——」見他似乎很生氣,一邊說一邊往後退去。楚惜風一手掐住她脖子,惡狠狠說:「不是讓你別亂闖嗎?」雲兒雙手掰著他的手指,吐著舌頭拚命吸氣,翻著眼睛斷斷續續說:「我,我,我沒有……亂闖,我,咳咳咳,我只是餓了……」
雲兒心想,他到底在問誰,明月,清風,大地,還是他自己?
這塊巨石橫達數丈,一直挨到洞頂,堪比一堵青灰色的高牆,介面縫隙處射進來m.hetubook•com.com幾縷條形的陽光,從陰暗的山洞里望去,分外明亮,比金子都亮眼。巨石上面爬滿了手臂粗的長藤,從後面一直繞到前面,錯綜凌亂,大石上滿是手掌大森森細細深綠色藤葉的影子,密密麻麻,像是無數只手。雲兒微微蹙眉,回頭說:「現在怎麼辦?你能推開嗎?」懷疑地看著他。
楚惜風手越縮越緊,冷眼瞧著她掙扎的動作越來越微弱,眸中陰狠的光芒一閃而過,就在雲兒差點氣絕而亡時,驀地鬆了手,將她往地上一扔,大吼:「出去!」雲兒雙手摸著喉嚨,半天才緩過勁來,撐著桌子蹌踉蹌踉站起來,啞著聲音說:「對不起,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她想走,回頭見他獃獃站在那裡,整個人三魂去了七魄,木木的,肩膀垂下來,背影說不出的蕭索孤寂、落寞悲傷,心裏很同情,輕輕走近他,試探性地碰了碰他胳膊,低聲說:「楚惜風,你怎麼了?」
雲兒笑出聲來,拍手說:「這個地方好極,當真是天地之外,紅塵之顛,令人塵俗盡消,煩憂立去。」心想,便是死在這裏,也不是一件太難過的事情。楚惜風聽了甚是得意。倆人穿過漫天遍野、五顏六色的花海,遠遠地看見一片浩瀚的大湖,瀲灧的陽光下碧綠如翡翠,波光粼粼,湖中倒映著藍天白雲,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天上還是人間。空中偶爾有幾隻大雁掠過,投下一泓輕快的俏影。頭頂白雲悠悠,像是一隻潔白的鳥的翅膀。
雲兒感覺到腳踩在厚實的地面上,這才睜開眼睛,四面都是懸崖絕壁,腳下是厚重的雲霧,因為背光的緣故,冰涼潮濕,空氣中幾乎滴得下水來。頂上是一處四方形的平台,左手崖下有一棵倒掛的松樹,斜斜地立在風口裡,枝葉往一邊倒,像是熱情好客的主人伸出歡迎的手。山頂風勢強勁,吹得針形的樹葉「嘩嘩嘩——」亂響,她不得不拉住楚惜風,才能穩住身形。
她來到後面的木屋,想找找有什麼可以吃的。推門一看,十分詫異,搖床、襁褓、撥浪鼓、小小的紗帳,桌子上堆了許多木刻的玩具,小人兒啊、面具啊、小車啊、小馬啊,床上有幾件綾羅制的嬰孩的衣帽鞋襪,針腳綿密,做工精緻,看得出做的人非常的用心,全新的似乎都沒穿過,只是年歲日久,顏色褪得很厲害。屋裡空蕩蕩的,並沒有小孩,角落裡有一面菱花銅鏡,鏡面上積了厚厚一層灰,看來也並沒有人住。
楚惜風背起她,解開長長的腰帶,將倆人綁了個結實,又將岩石底下數十斤重的繩子拿出來,在松樹的枝幹上打了個結,試了試,喝道:「抓牢了!」沿著陡峭的山壁一路攀了下去。他手抓長繩,時快時慢,遇到岩石突出的地方就停一停,歇口氣,然後一氣往下滑去,如張開翅膀疾沖而下的一隻大鳥。不知道過了多久,雲兒只覺得耳朵都凍僵了,摸起來硬硬的跟冰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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