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碧海狂潮曲
「娘娘，這是臣調查所得，在不久前『拜盅教』入宮行刺那晚，那宮女便——」
琴安沉默。
「皇上，你能原諒她一次，那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賢王宇道，「你不會疲倦嗎？」
琴安搖搖頭，「沒有，安安一直過得很開心。」
二行清淚從安安的眼角落下，皇帝看著心疼，安安是個快樂的女子，卻因為他而活在一個極端的矛盾里，他怎會不知她對他的心，又怎會不知她對五官的心，她應該怨的，應該恨的，應該指責他，可她一句也沒說，只是用著她寬容的心來包含，她是一個奇女子，為何他愛上得不是安安？
琴安不語，雖心中矛盾，然而，她終究無法看著視自己如親人的五官受到那麼多人的攻擊而不出口，久久才道：「官兒很可憐了，她從小就是被你們這樣的人欺負才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的，難道你們想問題從不曾站在她的角度去想嗎？秀麗說得對，在我們的王朝里，沒有公平，有的只是壓迫與反抗。」
古樓生一怔，有些明了女兒所指。
知道父親擔憂自己的處境，琴安安慰的一笑，但依舊執著的道：「他們同樣倔強，同樣高傲，只不過，一個是權勢的至尊，一個是卑微的底層，一個高處不勝寒處處為了維護王權，一個歷經萬般磨難尋求生存，爹，女兒心疼他們，也愛他們，為了他們，女兒能傾盡所有，女兒也相信，皇上和官兒在心中也是如此重視我的。」
「不反？」五官一怔，「王爺不會為了我反嗎？原來王爺根本不愛我。」
「臣等叩見皇後娘娘。」還未封，卻已讓眾臣將『未來』二字略過，可見在重臣心中此時對她回來的期盼。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王爺已是這般的『巨大』了呢？
「自私？」戰善驚訝，甚至忘了該有的禮節，道，「安安，面對這樣的一個工於心計的女人，難道還要留在宮裡養虎為患嗎？」
「大人們可能忘了，五官是我的貼身女侍，又怎麼會禍亂宮闈呢？」
「那為什麼不能為了我反呢？」五官不解，她為了他都甘願犧牲自己了。
「你若真要入宮，以當前的局勢，勢必跟五官是站於二條線上的，回了宮，你們不再是主僕，而是敵人，你這事你可想過？」
五官一怔，她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皇上難道就不用負起責任嗎？」琴安直視著眾人，目光最終落在皇帝身上。
「是，殺了她。」
「王爺？」五官的雙唇顫抖著，皺起了眉和_圖_書頭，本能的想壓下那心裏湧上的哭意，卻不知怎的，越是壓抑，淚反而越多了，她不停的眨著眼睛，想將那淚逼回眼裡，然而她每一眨，卻流下一連串的淚珠，濕了衣襟。
「皇上並不愛你，你還要進宮做什麼呢？」古樓生為這個倔強的女兒嘆息，皇帝只是一紙詔書，他的女兒便乖乖的回了來，這皇帝是料准了安安對他的深情，他能如此狠心對待一個深愛他，並且自小一塊長大的女子，可作為父親的他，卻不忍呀。
「大家也知道我這段日子身子不好，出宮養病去了，我一走後，皇上身邊便沒了個貼心的人，作為我的侍女，五官自是要替我去照顧皇上了。」琴安失笑道。
『御書房』。
「五官。」須王慎擁緊了她。
「當然了。」五官點點頭，閉上了眼，安靜的享受著這短暫的溫馨，喃喃道：「王爺長大了。」
就在眾臣一致力諫之時，在宮門處，一個淡綠的人影，出現在白玉拱橋上，絕美的容顏望著這個她欲逃避，結果卻因為一詔書而回的王宮，展顏一笑，暗喃「我逃什麼呢？愛了就是愛了，他們都是我所愛的，所信賴的人，我又為何不能大度一些呢？」
「安安見過皇上。」琴安朝怔望著自己的皇帝行了一禮，抬頭，見皇帝還是呆然的望著自己，眨眨眼，調皮的一笑，喊道：「天臨哥哥，是不是好久沒見到安安了，想安安了？」
未等這大臣說完，琴安便笑道：「大人難道忘了，我也是在那夜不見的嗎？」
皇帝不語，目光深沉，如一潭死水。
「戰大哥，若官兒是虎，難道這虎只她自己跳進宮裡的嗎？」
「臣等告退了。」
眾臣一愣。
「大人，是誰說五官是須王爺的妾了？」琴安面色一肅。
「臣等不敢。」最為年老的大臣站了出來，道，「在這宮裡，只要有皇后您在，臣等可放一百個心。」
「各位大人好。」琴安回了一禮，高貴的一笑，輕柔的問道：「大人們在這裏做什麼呢？」
「皇後娘娘，難道這事還不嚴重嗎？」
「為什麼？」五官不解。
「皇上，過得好嗎？」安安抬頭，哽咽的道。
五官緩緩的轉頭，卻在見到來人時，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道：「王爺？」來人不是須王慎是誰？
「是呀，娘娘，這可是祖宗家法所不容的呀，也是天下百姓所唾棄的，那女人該死。」
琴安輕咬下唇，半響，才道：「皇上，官兒好嗎？」
「回皇後娘娘，一名為五官的宮女引誘皇上……」一留著山羊鬍子的老臣紛紛將事情一一道來。
一旁的賢王宇和戰善則是面帶微笑的看著琴安，他們幾人都是一同長大的好夥伴，琴安回宮，心中開心，卻未表露。
想起這些年來，須王爺對自己的厚愛，五官開心的笑了，腦海里閃過二人的一些對話。
「當然了，不過，這可都是秀麗的功勞呢。」琴安道，說完，一愣，原本快樂的表情沉了下來，幽幽的道：「皇上，秀麗她，不會回來了。」
淡淡的一笑，想起這段日子以來須王慎為了找她而所受的苦，五官強壓下欲哭的衝動，道：「王爺瘦了，過得不好，是嗎？」
眾臣猛然抬頭，那些半信半疑的大臣臉上露出恍然，隨即笑逐顏開，紛紛在心中暗想：是呀，女人的忌妒心可是非常可怕的，別說後宮佳麗三千，皇上又怎會看上一個奴才，就以皇后而言，她又怎可能饒了那女人？
「你不見了，我能好嗎？」佯裝無事的白了五官一眼，須王慎調皮的一笑。
『不錯，本王雖然不能納你為妃，但本王可以把側妃的位置留給你。』
「朕知道。」皇帝點點頭，秀麗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不回來是他意料中的，是他有負於她。
『哼，本王沒跟你開玩笑，你等著吧，等會我就向皇兄去要了你。』
搖搖頭，五官輕輕的抱住了他，柔聲道：「怎麼會呢，王爺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
「爹，天臨是皇上，只要女兒愛他就夠了。」
「真的嗎？」琴安在皇帝的面前轉了個圈，樂道。
「安安，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面的？怎麼能如此講話？」賢王宇略責的望著琴安。
「皇上。」古樓生道，「宮裡留著這樣的一個女子，是極其危險的，後宮該是皇上休養的地方，而不是另一個戰場。」
『胡說，明明是你自己承認是個愛錢愛權的女人，還要在本王的面前惺惺作態，本王最討厭這樣的女人了。』
「安安，你既然出了宮，為父便不再希望你入宮。」
當在『御書房』外的張能看著一殿眾臣的力諫正焦頭爛額之際，不經意見到遠處的淡綠的人影時，微目微張，驚愕的道：「未來的皇後娘娘？」
須王慎壓下心中的酸澀，堅定的道：「本王雖然不能給你一個家，但本王一生的愛已然全部給你。」
眾人一聽，面面相覷，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而完全不信的大臣心中則暗忖：是呀，就算那女人真的禍亂宮闈，還有皇后對付，他們擔憂什麼？他們摻和什麼？這，就是有國母的好處呀，幸好還有一個月，即將是皇后的封后大典了。
「是啊，皇上，她不該留。」戰善亦道。
忐忑的心放了下來，五官深深的注視著這個她一直心心系著的男人，道：「王爺，五官想你，好想你。」
「我很無能，是不是？」見五官臉上的失望，須王慎心中難過，只得將頭轉向別處。
「是啊，是啊。」眾臣紛紛附和。
「王爺是個大人了，怎麼還能像個孩子般的笑呢？」
皇帝面色一凝，一旁的戰善和賢臣王宇也是一沉。
皇帝回過神來，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走下了御案，張開了雙手，道：「安安，歡迎回來。」
琴安淡若的聽著，嘴角始終掛著一抹寬容的微笑，眼中的睿智回望著這批眾臣，是信賴，這讓眾臣感覺到了他們在這未來皇后心目中的地位，心中，無端的對琴安生出了些許的敬意。
琴安緊抿了唇，面色一緊，沉聲道：「大家應該知道五官是個極其普通的奴才，你們以為以皇上的尊貴會看上一個奴才嗎？更別說為了一個奴才而枉顧祖宗家法，還是，你們以為我這個即將成為一國之母的女人，能容得下皇帝身邊有這樣的女人？」
戰善一愣，連賢王宇與古樓生也怔然。
聽完這老臣的訴說，琴安微微一笑，道：「伍大人，各位大人們，原來你們是為這事呀。」
「嗯，五官知道。」
看著女兒臉上的無悔，古樓生苦澀，心中難過。
「娘娘有所不知，這五官可沒您所講的那般單純，她早就是須王爺的妾了，結果又轉回宮勾引皇上，她——」
「王爺怎麼會在這裏？」五官驚慌的看了四周圍，見沒人，才放下了心。
捧起五官的臉，須王慎微微一笑，深情，無悔的道：「如果你死，本王會陪你一塊死。」
「不，爹，女兒愛皇上，皇上既已下旨封女兒為後，女兒定要入宮。」
綠擺輕飄，一身秀髮如墨，在風的撫動下，幽幽的飛舞，琴安一臉淡定的望著身下的眾人，傾城的容顏綻開了一抹雅緻的笑容，竟是那麼的出塵。
「嗯。」
皇帝不語，已是默認。
「那就好。」放開了懷中的人兒，皇帝深深的注視著琴安，「安安，變瘦了，不過，更漂亮了。」
「五官——」一聲充滿了想念的呼喚在五ｈｅtｕbｏｏｋ•ｃom•ｃｏm官的身後響起。
蓮步輕移，朝『御書房』而去，然而，一想起五天前父親對自己的所言，她秀氣的雙眉變得憂愁而不定，才短短一個月，為何事情會變得如此？
「王爺為何要這樣看我？」見須王慎只是望著自己，五官只覺心頭難過。
眾臣的臉上有的露出欣慰，有的則分明是不信，也有的半信半疑。
「去吧。」琴安點點頭，看著眾臣退出，腦海里閃過那天與父親的對話。
「大人們還不放心嗎？」琴安面色恢復了柔和。
鼻子一酸，琴安差點落淚，奔入了這個她一直魂牽夢繞的懷抱。
深情的望著面前的女子，須王慎無奈的笑了，「五官，我們不能在一起生活，是那麼的痛苦，戰亂一起，百姓遭殃，又會多出多少個我和你這般的苦人？」
「愛，怎麼能不愛？愛了那麼多年，是假的嗎？」愛得太深，早已無法放棄。
「真的嗎？」
「我很深沉嗎？」五官皺眉，不滿的道：「王爺有意見不成？」
愛，她愛，她怎能不愛？這麼多年來對她的照顧，王爺對她的深情，信任，寵愛，早在最初的那份悸動時，她便愛了，如那白花味，雖淡，卻長久繞於心中，無法散去，她的身與心都是須王爺的，為了他，她能死，如果這還不是愛，那是什麼呢？
「嗯，我也是。」
「朕不會殺她，但也不會放開她。」皇帝苦笑，至到如今，他只覺進入了一個死角，怎麼做都是錯，面對那個女人，他竟是如此的無措，殺她，他不忍，放她，他不舍，他累了，可這掙扎似乎永遠無法停息，他該殺了她，一個皇帝，是不能被女人牽著走的，他該狠，然而，一想起她即將消失在他的生命里，皇帝只覺得渾身顫抖，他竟然害怕。
「呵呵……大人們多慮了，那夜，五官已然隨我去了郊外的別莊暫住，半個月後，我身體也已康復，卻又不想那麼早的回宮，便遣了她回來服侍皇上。」琴安一頓，看著眾臣臉上的將信將疑，微微一笑，道：「大家若不信，可去問須王爺，須王爺的側妃可好好的在『須王府』里獃著呢。」
「好，你呢？在外可受了苦？」
「皇上想囚官兒一輩子嗎？」安安苦笑，她了解皇帝，他的一生從沒真正的愛過一個女人，愛了便是死心塌地的，一如他的母親，一如先皇，然而，卻碰上了五官，與他的一切極端相反的一個女人，這愛，是份怎樣的糾纏呀。
「有——，」見五官噘起了嘴，須王慎壞壞的一笑，www.hetubook.com.com道：「才怪。」
「你沒失去記憶，是不是？」須王慎輕輕擁住了五官慌亂的身子，滿足的一嘆：「別怕，皇上並沒有阻止我進宮。」
「孩子？你，太善良了。」望著女兒眼中的寬容，古樓生雖無奈，卻也深深的驕傲，有女如此，夫復何求呀。
「現在朝廷亂鬨哄的，他若再阻止我進宮，豈不是自打嘴巴嗎？」須王慎咧嘴一笑，望著五官的，是憐惜，是想念，複雜得讓人無法承受。
『是，愛，我愛你，五官，那你呢？你愛我嗎？』
「撲——」五官失笑，笑聲過後，二人沉默。
『我明白了，五官，本王一定會待你好的，絕對不會半途而廢，你也要對本王好，一輩子好，不能半途而廢，好嗎？』
琴安看著眾人，嘆了口氣，道：「你們都好自私呀。」
琴安的一席話，將眾臣心中的疑慮一一掃除。
「是呀，變漂亮了。」一旁的賢王宇爽笑道，「看來，你這次出去見長了不少知識。」
「那孩子太倔強，太會記仇，心胸又太小，又自我，她恨皇上，處處在跟皇上作對，恐怕對你也不會太善呀。」古樓生雨語重心長。
「我就是要對你這麼笑，誰讓你總裝深沉。」
「五官，我不會反，他是我的兄長，我不想同室操戈，更不忍讓祖輩們辛苦打下的江山因為我的私慾而動蕩，百姓流離失所。」須王慎愧疚的望著五官。
「錯了？」
「呵呵……大人們，你們都弄錯了。」琴安目光沉著，望著大臣們，笑道。
「安安。」古樓生出口阻止。
幾個大臣望了彼此一眼。
『五官，你記著，雖然我只是個王爺，但是，我會給你最好的，我一定會給你最好的。』
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彷彿是一輩子了，五官目光未眨一眨，只是盯著湖面出神，她在等，等著一個宣判的結果，她那樣做是死罪，但她不在乎，為了須王爺，她願一死。
「爹，你不覺得官兒跟皇上很像嗎？」
這便是他對她的情與愛，如飛蛾撲火，毫無保留，他不能反自己的兄長，又不能達成五官的心愿，唯一能做的，便是與五官同生共死。
須王爺的品性是端正的，不若她這般的狹隘，當她還想著自身的利益時，須王爺想到的卻是天下的蒼生，她與他，竟是如此不相像的二人，然而，他的品性卻也正是她所要的，看多了太多的自私自利，心性險惡之徒，她所追求的良人不正是像須王慎這般的嗎？娶妻娶賢，擇夫選正，不正是天下每個人男人與女人所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