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小姐，小環姐姐，官兒來看你們了。」當五官嘶沉的聲音響起時，琴安身體一僵，卻並未停下手中的動作。

五官不再問，再問，便是逾越了，以戰善的性子，她的多問難堪的只會是她自己。

小僮一聽，嚇得打了一個抖擻，不敢再言語半句。

『咕嚕咕嚕——』肚子已餓了，五官翻了翻袖子，猛然叫道：「糟了，銀子都在戰善背上的包裹里呢。」

「夠了。」小環突然喊道，望著五官額上已血肉模糊，二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流出，「你是掃把星投胎的，是不是？小姐好心的收留了你，可你卻怎麼回報小姐的？官兒，你是怎麼回報小姐的呀。」

知道琴安是再也不會原諒自己了，五官澀然，她與小姐，這一次的見面或許就是最後一次了。

「小環，從今往後，在這世上，只有你和爹爹與我相依為命了。」直到五官的身影成為了一個小黑點，琴安終於哽咽出聲。

「你還有朋友在山裡嗎？哎呀，這下慘了。」書生一聽，面色慘白，道：「那些盜賊殺人不眨眼，你那朋友恐怕凶多吉少了。」

「那夜，你哭了整整一夜。」戰善冰冷的眸子中透著許些的不明白，四年來的日夜，雖然他在暗，她在明，卻是朝夕相處，他從不願去了解她，然而，每回他只是望著她，卻彷彿能感受到她悲傷的心情。

「小姐？」看著五官走遠，小環望著琴安，卻見琴安的臉上早已掛滿了淚珠。

「對不起。」

「可曾後悔將當今聖上推向了別的女人懷裡？」

「喂，你真是不識好歹，我家主子也是為了你好才拉著你一塊跑，你沒看到後面有盜賊在追嗎？」小書僮站出來道。

石門前，二個高大威猛，約有三丈之高的古猿跨騎二頭兇惡的麒麟立在石門前看守著這個皇家墓園，墓前，一絕色少女手持著掃帚靜靜的掃著墓陵，一身素白的衣裳使得她千塵不染，烏黑的長發用一根長綢緞綁著，除此之外，無任何的頭飾。在她的身旁，一個丫環心疼的望著她，默默無語。

「老爺，我們快些回家吧，夫人和小少爺還在家裡等著您回去呢。」

「說聲對不起，磕幾個頭就能被原諒嗎？」小環蹲了下來，雙手緊抓著五官的雙肩，淚流滿面的道：「你可知道，小姐失去的是一輩子的幸福呀，為什麼？小姐都已接受你與皇上的事了，為什麼最https://www.hetubook.com.com後的結果卻是那樣的。」

「只要你願意，他便會是你一人的皇帝。」這是肯定句，戰善深知應天慎痴情的性子。

戰善將手中的錢袋交進了五官的手裡，未發一語，漠然的望著四周圍，五官拿過錢袋，重新系好之後，未聲響的朝前走去，她知道戰善定是在一旁跟著的，自從出了宮后，戰善見她時已不再隱在暗處，但與她，還是會保持著十步之距。

三天後，午夜，山上。

「對不起。」

她承認，在四年的時間里，她常想他，念著他，喜歡上了他，一個甘願為她奉獻了生命的男子，不去想他很難，不去念他更難吧，在想與念之間，喜歡上了他竟是那麼的自然，已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想他念他成了一種習慣，呵呵……似乎在這世上，所有的人都離她而去，只有他那一剎對她的保護，永遠的留在了她的心底，很多個晚上，在猛然醒轉的一瞬間，想念來得竟是如此的猛烈。

「隨便。」一旁的戰善冷傲的臉上並未有什麼表情。

五官面露苦笑，轉身離去。

千步階梯中央，一條白玉龍橫空出世，將階梯隔成了二半，二旁的清楊筆直挺立，望其道勁粗壯的樹身，可見這些清白楊已有數百年的歷史。延著階梯向上，一條天海石築成的大道直通陵墓，在那裡，住著應朝歷代以來的先靈。

「不，朕不會再愛你了，你如此負朕，朕不會原諒你。」當年五官被貶『奴洗宮』他知道，但他不會為她向母后求情，那是她該受到的懲罰，在她那樣待他之後，難道還希望他對她始終如一嗎？

「還是，你喜歡上了為你奉獻出生命的皇上？」這是他的疑惑，有好幾個晚上，他都聽到她在輕喃著『皇上，皇上』，他知道她在私下依舊稱乎當今的聖上為王爺，那麼這皇上應該是指先王吧？

「聖旨嗎？都四年了，你當真想保護我一輩子嗎？」往火中添了些柴，五官淡然的問道。

「哎呀，還愣著幹什麼呀？快跑吧。」書生見五官傻愣著，急了，二話不說，一把拉過五官便跑。

「也是，那在下先告辭了。」書生抱了抱拳。

「是。」張能又慌忙退出。

這二年來，他知道她過得並不好，他不忍，然而，每當想起那個晚上，他心中猶如被萬蟻啃蝕著疼痛，他根本無法原www.hetubook.com.com諒她，無法原諒一個背叛了他深情的女人，然而，那麼多年的感情，讓他如何說放便放下。

「你大可以不保護我。」

「嗯。」五官輕點頭，望著書生與小僮遠去，便坐在了一塊大石上，等著戰善前來找她。突然想道：戰善至今未娶妻，如果他一直隨著自己，又怎會有認識別的女孩子的機會呢？他是小姐的朋友，自己又如何忍心讓他孤單一輩子？不行，她必須離開他，戰善的對平呈帝的忠，她心裏清楚的很，她若不離去，這戰善勢必會護她一生。

「老爺，我跑不動了。」小僮哭喪著臉道。

「呵呵……你今晚的話可真多，四年來加起來的所有，恐怕也沒有今晚這麼多吧。」五官淡笑著望著戰善，她不會承認她喜歡平呈皇帝，因為這太諷刺，對她來說太奇怪了，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喜歡上皇帝呢？這算什麼，一個女人的心裏怎麼能容納下二個男人呢？她已背叛了對須王爺的承諾，她的身體更已不潔，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心再如此的放蕩呢？

「閉嘴，誰允許你叫我姐姐的。你滾，聽到沒有，我叫你滾。」

東皇陵位於皇宮的南面，四周環林，清幽雅境，是應氏歷代皇帝皇后的陵寢。

「你當年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頹廢的跌坐在龍椅上，應天慎想起了白天在『端敬宮』的場面，心被深揪著：「為什麼要背叛朕？朕是如此的在乎你，朕愛你呀。」

「你成過親嗎？」自出了宮后，她稱乎戰善便不再是『將軍』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小僮突然停了下來，氣喘如牛，道：「老，老，老爺，那，那些盜賊們應該不會再追來了吧。」

五官一怔，喜歡上了他嗎？是呀，喜歡上了他，他救了自己的一命，在他抱住自己為她擋下那一箭的剎那，他給了她一種感覺，震憾了她的心，但卻不是愛情，只是在生命里，他的影子將會是一個胎記，永生永世滅不去。

「娘的，跑得可真快，都給我追，區區一個書生老子還真不信跑不過他。」身後，傳來所謂盜賊們的喘息聲。

「滾——」

「小環姐姐？」五官壓抑的輕喃。

「出去。」應天慎冷冷的望著張能。

「對不起。」『咚～』的一聲，額頭落地，五官磕了個頭。

「跑。」不由分說，書生又拉起五官的手跑起來，小僮吃力的跟在身後。ｗwｗ•hetubｏok.cｏm•ｃｏｍ

「皇上，您怎麼了？」站在房外侍候的張能一聽見那捧筆聲，匆匆走了進來。

『撲通』一聲，五官跪在了地上，望著琴安與小環，痛苦的道：「小姐，小環姐姐，官兒對不住你們。」

「對不起。」『咚』的一聲，五官磕了第二個頭。

「喲，這個大禮我們可受不起。」看著五官的下跪，小環諷笑道。

「對不起。」輕緩的，五官喃語。

「你來這裏，有事嗎？」琴安走了過來，漠然的望著五官，她無法原諒她，真的做不到原諒，因為天臨是為她而死的，她的寬容，她的大度，是在天臨好好的活著下產生的，當天臨死去的那一刻開始，她與她，已再也回不到從前，只因自己對她，唯一有的只是怨，濃得化不開的怨。

「嫂子？」五官還未反應過來的臉上多出了幾根黑線，掃視了自己半晌，才恍然，為了在路上圖方便，她的身上穿著的是普通的鄉村婦人裝。

她進宮才只有九年，但外頭卻早已天翻地覆，煥然一新。

五官不語，只是用木枝低弄著火堆。

「小姐，和相爺一塊兒離開這裏吧，太后是不會放過你和相爺的。」自平呈帝駕崩后，當今太后以古琴安要挾相爺古樓生為吉隆帝產除異已，不管是忠於朝廷的還是心懷二心之人，只要曾是平呈帝的擁戴者，一律殺無赦，五官擔心，遲早有一天，琴安與相爺會遇害。

沒人能回答應天慎的疑惑『御書房』內只有冰冷的氣息，連絲人氣也無。

「小齊，不得無禮。」

「老大，他們在這裏。」

「我——」五官正欲說我也跑不動了，此時，那白玉書生道：「難道你想命喪在盜賊的刀下？」

戰善一怔，突然站起了身，道：「我去拾些柴來。」

「你來做什麼？」當小環看到五官的一剎那，紅了眼，走至五官的面前，怒喝道：「小姐被你害得還不夠嗎？滾，我和小姐都不想看到你。」

「對不起。」

「……」不知道說了多少個對不起，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頭，天地之間似乎只存在了五官沉重到無法言語的聲音以及那額頭磕在地上的震響，點點擴散。

『啪～』硃筆狠狠的摔在桌上，應天慎緊握了雙拳，恨恨的輕喃：「五官，五官，五官。」

「這是聖旨。」

琴安將視線望向了空中，幽幽的道：「我知道，你放心，我與爹爹是不會有事的，你走吧。https://www.hetubook.com.com」

「那可說不定，快跑，得跑出了這山頭，到了官道上才算安全。」書生雖然滿臉是汗水，但說話卻喘得並不急，顯然，這段急跑對他來說並沒讓他體力盡失。

「那將會是痛苦的，天下百姓，朝中眾官又怎會忍受他們的皇帝去娶先皇的妃子，更何況這個妃子先皇早已下令『一世為奴，終身不得嫁娶』。」五官說得平淡。

小環輕咬下唇，憤恨的望著五官。

「你？你下賤是不是，我都說讓你滾了。」

九年了，她已經離開這裏九年了，當五官站立在濃密的人群中時，只覺恍惚，聖城變了，一切的一切似乎變得更美了，樓房的外形都與九年前的樣式不同，變得華麗多變，站在路中間，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重覆的屋頂，店鋪外的招牌樣子也不再是那種死板的木頭宇，衙道二旁的小攤位置井然有序，哪裡有著九年前的凌亂？

星空燦爛，已是立秋，樹葉飄落，放眼望去，只是徒增無奈，最終空無一物，山野的空曠，讓五官只覺天地之間，悠悠人兒，竟是如此的渺小，不禁喃喃的道：「就因為我們的渺小才會如此的不自由嗎？」

就在五官冥想之際，突然，一個書生與一個書童惶恐的從樹叢中跑了出來，見到五官時，那白玉書生急喊道：「這位嫂子，快跑，有盜賊。」

「滾，我的話你沒聽到嗎？」小環吼道。

五官未語，只是望著琴安孤寂的身影出神。

「這位嫂子，你……」書生正欲說什麼，五官便道：「我是在等我朋友。」

「我不——」五官剛要拒絕，哪知話一出口，她的手已然在了書生的手裡，一拉她，五官整個身體一衝前，喉嚨險些被自己的發音所嗆著，她乾咳幾聲「咳咳咳～～～」險些喘不過氣。

「沒有。」

「你，你這人怎麼不由分說拉人就跑呢？」五官不滿的看著這書生，拍著胸脯，只覺快透不過氣了。

當今天在『端敬宮』看著她從宮外走進來的剎那，他幾乎忘了呼吸，她變了，變高了，也變美了，更變得沉寂與落莫，當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他幾乎想迎上去抱緊她，當德妃那一巴掌落下時，他心中不舍，直想殺了德妃為她報仇，然而，這一切的想法都被他硬是給壓下了，那是她的選擇她種下的因，所以這苦果便應由她來嘗。

「我們應該去哪兒？」五官撥弄著身前的一堆柴火，問道。

書生停和圖書了下來，轉身望著五官，當見到自己的手正緊握著五官的手時，爽朗的一笑，道：「這位嫂子，在下並無歹意，實在冒犯了。」

「你孤身一人在這深山裡不怕嗎？」書生道。

「五官，別以為這樣我和小姐就能原諒你。」

以為接下來的只會是沉默，但出乎五官意料的，戰善卻開口了，問道：「你後悔嗎？」

聖城很大，各條道路都是熙熙攘攘，落繹不絕的行人，呦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站在這裏，會讓你忘了所有的一切，只感受到了行人的匆忙與小販們斤兩上的生活之道。

「後悔什麼？」

「我當然後悔，但他已是皇帝，心中又怎能只有我一人呢？」五官說得坦蕩，卻掩飾不了她的失落。

「呵呵……」五官失笑，暗想著戰善在盜賊面前『凶多吉少』少的模樣，知道這是如何也不可能的，正欲說些什麼，但轉念一想，面對陌生人也沒什麼好多說的，便道：「不管如何，他都是我朋友，我要在這裏等他。」

五官身體一僵。

「你恨平呈皇帝嗎？」

「偷錢嗎？」摸了一下腰際，果然，錢袋不見了，五官苦笑，看來，整個聖城唯有小偷偷東西的技倆是沒有改變的，不過她並不擔心，只是望著朝她走來的冷傲男子。

就在此時，一個小乞丐突然撞了五官一下，緊接著便逃進了一個衚衕內。

二里之後，散落著的村莊已在望，偶能見到幾盞昏暗的小燈亮著，五官真的跑不動了，喊道：「等，等一下。」

「小姐，小環姐姐保重。」五官緊緊的朝琴安與小環磕了三個頭，站起身的剎那，腳步有些不穩，小環欲扶，手伸到一半卻又縮了回來。

耳邊，都是枝葉的沙沙聲，眼前，是枝釵的橫空出世，書生跑得急，五官被拉著也跟的急，每次欲開口，卻又怕臉被時不時插出來的樹枝給刮到，腳要跑，這臉還要東躲西躲的躲閉著眼前的枝葉，嘴一張，迎面又飛來一昆蟲，別說開口，就連張嘴，五官也因難。

「對不起。」五官磕了第三個頭。

「呵呵……天也快亮了，而且我們又跑了這麼遠，那些盜賊總不可能在白天動手吧？」

『御書房』。

想到這兒，五官起身，朝山腳走去，然而，當她走至山下時，對著三條道路，迷糊了，她該去哪裡？東，西，北，她該朝哪個方向而去？

「對不起。」又是重重的一磕，五官的額頭滲了點血絲。

「這是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