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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我一世歡顏

作者:魅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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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子不教,父之過。小女此番冒犯了郡主,都是因臣管教不嚴,請郡主責罰!」程祟趴伏在地,不肯抬頭。
他一副又羞又愧的模樣:「郡主,老臣真沒想到婉玉那孩子竟會……竟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
果然,等了片刻,他就開了口,語氣不急不緩,大不同於往日——
最終選擇了低頭。
每個人立場不同,對與錯自然也是不同的。
說到這兒,我發了狠,用力將長長的指甲掐進肉里,終於擠出了兩泡淚,隨即掏出綉帕裝模作樣的擦拭著眼角,委屈無奈聲音中帶了幾分哭腔:「若是當初伯父不派人尋我,讓全天人都當秦滿兒已經死了,那該有多好?如今皇族正統血脈中只餘下我這根獨苗,我又是女兒身,打小學的便是刺繡彈琴的活兒,不懂行軍作戰,亦上不得戰場。誠如程家小姐所言,這千萬將士拋投灑熱血打下的江山,與我又有和干係?我不過是命好,生在了秦家……可是誰有知道,我多麼希望自己不姓秦?我若不姓秦,今日便不用呆在這兒任由她侮辱,且毫無回嘴之地……」
這話說的當真狠,明著是在責罵程婉玉,按著卻是在威脅她若今日這事兒處不好,她嫁給裴炎一事便沒了指望。再則,這副愛之深責之切的模樣也是表現給我看的,無非就是希望我看在他的面子上饒了她。
本以為事情快要收場,她又這麼來了一句,裴毅的臉色立刻又變了。程祟不再伏跪,抬了頭想著法兒扯她,她卻不管不顧,憤恨的看向我,尖聲道:「憑什麼你一來便搶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一切?你一來,炎哥哥就不願再理我,每日都讓人擋著不願見我,我想見他一面甚至都得像那些下賤的僕役低頭!這一切都是和*圖*書因為你,若沒有你,這些都不會發生。可笑的是爹和裴伯父還讓我向你賠禮致歉。憑什麼?就憑你那一個虛有的郡主名頭嗎?郡主又如何,你連早年在京中的傀儡皇帝都不如——」
她會如此憤憤不平,一是因為裴炎,二是因為裴毅與她的父親。這些人平日都是寵愛她的,從未像今日這樣讓她受了委屈后還咬牙吞下,更遑論這會兒她還得伏跪在我腳下與我賠禮道歉?
我看向程婉玉。
「懇請郡主原諒婉玉今日的無禮之處。」
裴炎不知何時拔出了佩劍,森冷的劍尖指著程婉玉,只消再向前一丁點兒,便能刺穿她的咽喉,冷冷的看著她,眼中那種冷漠足以刺穿她的心:「道歉。」
裴毅怒道:「還不快快跪下向郡主賠罪?婉玉,你一個姑娘家,如此任性妄為,還在郡主面前這般放肆沒規矩,平日的閨訓呢?這以後誰家的兒郎敢娶你?」
我起身走上前去,伸手去攙扶她,道:「無心之過,我自不會去計較那些有的沒的,程小姐這性子倒與我纓妹妹有幾分相似,可惜她……」
「逆女,你當真太放肆了!」程祟氣得臉色通紅。「快向郡主認錯,否則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聽我這麼說,裴炎立刻上前,輕巧的將我與程婉玉分開了些,道:「還是我送婉玉回去吧!」
若是往日,裴毅不會在我這裏多留,這會兒他沒走,便是有話要私下與我說。
程婉玉似喜又悲,最終還是跟在裴炎身後離開,而程祟自然也未多做停留。
我本也是這麼以為的。
是有些疼,但這點疼其實算不上什麼,我並不嬌貴。
比如此刻,他一進門便跪,連緣由都未說明,若他此番是為程婉玉的事兒來的,那他便www.hetubook.com.com能化被動為主動。
所以……我的視線自程婉玉身上移開,哽咽道:「程將軍秉著慈父之心為女兒求情,竟無端讓我心生艷羡之意。若我父王還在的話,他定也像程將軍這般護著我,決計不會任人辱罵於我的——裴伯父,你說呢?」
他出劍的速度極快,之前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他會有此舉。我從程祟的眼中看到了一瞬間的驚慌,卻並無對裴炎的不諒解,因為他疼愛這個女兒的同時亦忠心於裴毅。
比起程婉玉,她父親程祟倒是上道得多,他雖魯莽,卻也知道進門就跪定沒錯這樣的道理。我不明白的是,在這種亂世能混到這地步的人,怎麼會嬌寵出這麼一個口無遮攔、蠻橫無理的女兒?
戲演到了這兒,我自然要繼續下去,委屈之時不忘哽咽幾聲。
與我所想一致,他確實是為程婉玉而來的。我瞥了門口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碗,嘆息道:「伯父,想來該是我的錯。她說的很對,我不過是一介孤女,離了裴家,離了裴伯父,便什麼都不是。如今已經不是我們秦家的天下了……」
不過是皮外傷,無大礙。
她跪在地上,膝蓋似乎無意間跪在了碎片上,血染紅了衣裙卻不覺得疼。她的識相讓在場的人都鬆了口氣,其實,她若早早的低頭,我想為難她也沒那麼容易,也就不會發生後面這些事了。可惜被寵壞的人多少都有些太自以為是,且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裴炎與程祟皆是一喜,裴炎卻不肯。我睨了他一眼,笑道:「那就讓我送程小姐好了,她讓我想起了纓妹妹,我也想與她多說幾句話。」
因他那一聲喝,程婉玉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頓時間委屈更甚。
他平日https://m.hetubook.com•com也是極為好面子的人,這會兒卻礙於裴毅的壓力而不得不向我請罪,心頭定是十分憤憤不平。畢竟,現在在他們這些刀尖上行走的人眼中,裴家才是他們服從的對象。
「婉玉,向郡主賠禮道歉。」裴毅斂了早前的哭腔,這話平靜中夾雜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程婉玉見了他,方才的低眉順目頓時一掃而空,咬著唇瓣含淚欲涕的小模樣瞧在人眼中,當真楚楚可憐。
裴炎卻當沒瞧見,低頭專心的喝茶。
程婉玉看著我的眼神猩紅猙獰,像是要把我撕碎那般,卻順著我的攙扶起了身。這樣的眼神竟讓我覺得有幾分壓迫感,妒忌的女人當真可怕。我鬆開她,道:「裴伯父,你們就別怪程小姐了,她受了傷,不如就讓裴炎送他回去歇息吧!」
趴伏在地的程祟身子顫了一顫,仍趴伏著不敢抬頭。裴毅見了我這般,發現這事兒能否收場還得看程婉玉的態度,忙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我也不急,可是程婉玉急了,她甚至不顧還跪在身側的父親,騰得站起身,憤恨又委屈的質問裴炎:「炎哥哥,當時她罵我是下人之女,又打了我,你都看到了不是?為什麼你還偏向她?為什麼你們都護著她?」
我本是坐在院中,聽聞裴毅來訪,便進了屋。
程婉玉順手抓起一旁的茶杯重重的摔了下去,瓷器摔在那大理石地板上,剎那就四分五裂,有一小塊碎片彈了起來,濺落在我手上,戳出了一道小口子,頓時就見了血。
這些人當中,程婉玉最看重的還是裴炎的看法,她望著裴炎的視線從不敢置信到恐慌,再到絕望。
天色愈發的黑,屋裡的燈再亮,也比不上白晝。程婉玉身側不遠處那一盞燈的燈芯跳動了一下,忽然亮和*圖*書了些,燈火映照出她的面容,紅潤光澤,全然看不到早前被打的影子。
「伯父,有什麼話你起來說便是,你是長輩,這般跪著讓我著實有些為難。」我又裝模作樣扶了兩次,他仍不肯起身,我也不再勉強。
程祟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用力的甩了程婉玉一巴掌,程婉玉捂著臉,眼淚決堤而出,已經接近歇斯底里。她朝程祟哭喊道:「連你也打我……從小到大你從未對我打罵過一句,可你今日卻為了一個外人打我……」
裴炎卻變了臉色,他一個箭步就到了我身邊,不顧他人的眼光抓著我的手查看傷口。
程婉玉原本極為抗拒,瞥見他的臉色后又柔順了下來,雖尚未開口,卻讓人覺得她已經服軟。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府中的僕役們已經點上了燈,在燈火的映照下,院子中並不昏暗,雖不若白晝那般明亮,卻也足夠將周遭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他會演戲,我也會。我拭了拭淚,道:「今日這本就是程小姐與我之間的摩擦,若要論對錯,那也是她與我之間的事,與其他人並無干係。伯父起身吧,你這樣若是外人見了,定會覺得我這孤女不知好歹不分輕重仗著身份欺壓他人。」
她早先當著裴炎與下人的面挨了我一巴掌,丟了面子,后又被父親和向來寵愛她的裴毅強押著來與我認錯,可謂丟了裡子,所以她不肯低頭。
若我大度,或者我需要裝得大度,我大可在這情形下一笑而過,但我這人從小到大缺點甚多,睚眥必報便是其一。
說完大力的拍了拍手,不知何時已經進了我的院落,在屋外候著的程家父女便步了進來。走在前頭的程祟冷汗淋漓,一臉菜色,想必是在裴毅那兒吃了苦頭,而他身後的程婉玉,臉色慘白,走www.hetubook.com.com起路來步伐不穩,極為吃力,約莫是受了傷。
待媛真上了新茶,我方起身上前去扶裴毅,道:「裴伯父這是怎麼了?」
話已至此,裴毅當然順勢起身,卻讓人覺得他臉上羞愧之意猶厚,「郡主無須擔心,婉玉那不懂事的丫頭我已經帶來了,她就在外頭,我這便讓她到您面前認錯,要打要殺,全憑您一句話。」
古人常言男兒膝下有黃金,但裴毅奉行的卻是「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這般的道理,所以他將這跪禮拿捏的極為火候。
清脆的聲音讓我端著茶杯的手抖了一抖。
我覺得她其實空長了副好模樣。不管她今日是否願意,她都必須向我低頭。我再不濟,還有一個郡主的名頭,雖無權無勢,但這一個名號卻是裴毅目前所仰仗的,所以今日冒犯我的人即便是裴炎,他仍會站在我這方。
裴毅跪地不起,老淚縱橫,道:「老臣死罪啊……」
不過這些都只是我的猜測。
屋裡的人都知我這傷是因程婉玉而來,我無意間一瞥,碰到了裴毅的視線,他似也察覺到我在看他,不知為何,此時他看著我的眼神顯得有些詭異複雜,意味不明。
不單是他,裴家父子的臉色亦不好看。
屋內單剩我與裴毅兩人,媛真守在院子外,沒有接到命令她不會輕易進來。
「裴炎說,他想娶你。」
她正低著頭,我雖看不到她的臉,卻看到她那用力緊握成拳的手,那力道不難看出她正在努力隱忍,顯然還未意識到自己的錯。
裴毅進來時,一言不發,便跪了下去。
裴毅哭腔未逝,聽了我這般話,頓時凄凄哀哀的哭喊道:「郡主此話讓老臣深感惶恐,老臣大罪,老臣最該萬死!」
可就在這時,裴炎來了。
他尚未開口,我當然不會自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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