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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吧。」我看著她。

「我原諒你。」我驚訝于自己的平靜，我居然能心平氣和地說出這四個字。那麼，我這幾個月以來的心痛與怨恨又算得上什麼？

「你想太多了吧！」秋容嘆了口氣。

她似乎沒有看到，直直地朝前走，就連我在身後叫她，她也沒有反應。我覺得怪異，一直跟在她身後來到了高高的宮牆上。這是位於雍和宮和萬壽宮附近的一個地方，從上到下有幾百來個階梯，到了上面，往下一看也有幾丈的距離。

他居然去平安那了？難怪一直都沒有見到他。心在瞬間又揪緊，誰不知道，平安的軍隊現在節節退守？他要是有什麼萬一……秋容看著我慘白的面容又開口。「他說過他不會娶小謝。如果新娘不是你的話，就不會有婚禮。」

我看著不遠處飄落的樹葉沒有回答她，她也不再追問，直到我回過神來：「小謝愛他不是嗎？」

小謝原是朱允炆的人，而今她要嫁人怕也是要得到朱允炆的允許吧！既然如此，帶她進宮一趟也是應該的。而且，我也想見見朱允炆和秋容，不乘著這個機會見一見，也許這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手中的行李滾落了于地，冬日的驕陽應出我慘白的臉。

這話又讓我想起了小謝。於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去找李律。整理了行裝正準備出發，卻收到了從皇宮中送出來的信。十一月二十那場戰爭，生還者的名單中，沒有那個叫李律的監軍。有士兵目睹他死於敵人亂刀下。

「小姐，門口有人讓我將這封信交給你。」一個丫鬟拿著一封信遞給我。m.hetubook.com.com

「你知道為什麼嗎？」小謝回頭，笑著問我，神色凄涼。

我因為太陽而眯起了眼睛。不愛他，為什麼又要讓他上了自己的床？「我有權利知道為什麼。」

我接過信看了下上面的標記后拆開，看完信的內容后高揚起了嘴角。信是柳彥讓人送過來的。這是他離開這麼久，我第一次收到他的信，前些日子是因為我不在燕王府，所以才沒收到他的信。他說他那邊一切都安頓得差不多了，柳家的產業也從一家小小的書店擴大到在好幾個地方都有分店。他說他那兒準備好了，問我是不是也準備好了。

我在三天前讓上官可憐將李律請回了李家。我在府中一株樹下駐足，看著片片掉落的黃葉發愣。打掃的丫鬟經過我身邊，我朝她點了點頭，走回自己的房間。讓丫鬟將琴放到了涼亭里，撩撥起琴弦，唱起了晏幾道的《阮郎歸》。

上官可憐曾經問我有沒有挽回的餘地，我沒有回答，因為我不知道。我也曾經奢望過他能來挽回，能做到義無反顧，可是他沒有。那個讓我愛上並以為他也深愛著我的男人沒有來挽回。他自從離開了燕王府之後，就沒有再出現在我的面前過。

「天邊金掌露成霜，雲隨雁字長。綠杯紅袖趁重陽，人情似故鄉。蘭佩紫，菊簪黃，殷勤理舊狂。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其實，那一夜是我設計了李律。」小謝回頭看了我一眼，居然揚起笑。

建文三年的冬天，徹骨的寒冷。

夜裡在府中待不下去，理了下衣服，準備出去和-圖-書走走，上官可憐沒說什麼安靜地跟在我的身後。走到門口，被暈倒在地上的小謝嚇了一跳。等了近半個月，終於等到她回來，沒想到是這麼回來的。

終於還是入秋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請命去監軍？現在的戰事這麼吃緊，每個官員都巴不得遠離那充滿硝煙的戰場，可他為什麼要蠢到自動去請命？李家也就他那麼一個兒子，他怎麼不會為他那死去的父母著想？

我還沒從小謝的話中回過神來，就看到眼前一身素衣的小謝從宮牆上飄落，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度，瞬間炫目。我想喊、想哭，聲音哽在喉嚨里發出來，傻傻地站著，忘記了哭笑。

很應景的一首詞。我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這麼哀怨斷腸。

到了十二月，上官可憐對於我的自暴自棄實在看不下去了，便說：「去找他吧！」

走在皇宮的走道上，我的心上下起伏，異常焦慮。路過的宮女、太監見到我打招呼我都沒空理會，直直地朝朱允炆的御書房走去。還沒走到御書房，就看到了從一邊走出來的小謝，想了想，朝她走過去。

「自從你說要嫁給李律后，那滿臉幸福的樣子看在殿下的眼裡是那麼諷刺，你傷了他的心。可是他太愛你了，所以什麼都由著你。」小謝又道，「可你，總是只顧著自己而傷害了別人。你對我那麼好，可是我卻辜負了你。想來，我並未比你好多少。那天早上看到你跑出去后我一直都跟在身後，卻不敢叫你，也不敢靠近你，我怕你恨我。後來上官可憐抱著你回了燕王府我才鬆了一口氣。只是沒wｗｗ•ｈｅtuｂook.cｏm.cｏｍ想到你因為淋雨而得了風寒，居然一病就是一個多月。我第一次這麼恨自己。我跟在你身邊那麼多年，直到那一天才知道原來你之於我，居然已經算得上是親人了。」

「謝謝小姐關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小謝點了點頭，淡言。

「小姐，你總是這般自以為是。」小謝道，「我從來都沒有愛過李律。」

「小姐，奴婢有一個請求。」

皇宮裡還是一如從前那般讓人壓抑著。小謝去見了朱允炆，我則和秋容坐在涼亭里喝茶，平時那些讓我嘴饞的精緻點心再也引不起我的興趣。秋容看著我的臉嘆氣，臉上閃過一絲的心疼。

我的手握成拳，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是嗎？嫂嫂，我還有些事，先去找允炆哥了。」

「你的身體痊癒了嗎？」我問。為了她身上那些疤痕，我特地去太醫那拿了玉膚霜給她塗抹。

我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問：「你要出去走走嗎？」這麼久都關在屋子裡，不出去走走會悶壞的。

「請帶奴婢進宮。」小謝的話一出口我就愣住。

小謝有些驚訝。她以為我會理會她，卻沒想到我此時這麼熱情。她還記得她沒有離開的那一個多月，我對她冷淡到七天都說不上一句話。

「你知道嗎？李律他在一個多月前去平安將軍那兒監軍了。」秋容的話在身邊響起，我因為那句話而渾身僵硬。

「你怎麼知道小謝愛他？」秋容睨了我一眼，繼續喝茶。

「小謝，你幹什麼？」我看到小謝爬上宮牆，叫道。

「何必那麼做呢？李律他並不愛小謝。」秋容www.hetubook.com.com喝了口茶，問。

我從階梯上奔下去，看到了滿地的鮮血染紅了小謝素潔的衣裳，紅艷艷的，忽然覺得眼前一黑，然後失去了知覺。醒來已經物是人非。還沒從小謝留下的那片艷紅中回神，已經是十一月初八。所謂的婚禮當然是取消了，這一天的我消沉得將自己關在屋子裡，整整一天。

趕緊讓上官可憐將渾身是傷的小謝抱了進去，讓人去請了大夫。她身上的鞭傷讓我覺得可怕。小謝的武功不弱，能將她傷成這樣的，怕是她自願的吧？細心照顧了幾天後，小謝終於醒過來，看到我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驚訝，只是叫了聲「小姐」，然後掙扎著要起床。在我的強迫下，她在燕王府里安心地養傷，只是人變得很沉默，她不開口，我們也不逼問她什麼。

「殿下對我說，他的心中永遠都不會有屬於我的位置。你知道我那一身的傷是哪來的嗎？那是屬於我們組織的責罰。我是負責保護你的人，可我傷害了你，而你是殿下最珍愛的人。我該恨你，是不？」

「因為你愛李律。」我說得肯定，卻沒想到惹來小謝的嘲笑。

雖然詫異，卻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三日後，我帶你進宮。」

走到小謝門口的時候發現她的房門開著，也就走了進去。小謝已經穿好衣服坐在床沿上，看到我站起身來。「小姐。」

「不愛他又怎麼會將自己送給他？」我扯出牽強的笑。貞潔對於女人來說的確很重要，如果不是真的愛上那個男人又怎麼會將自己送給他？

「可是我恨不起來。我利用李律，不過是希望你打消和李律成親的念頭，hetuboｏk.ｃｏm•cｏｍ只是沒想到會讓你的幸福成為泡影。從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會想起和你在一起的這些年。你會作弄那個膽小怕事的小謝，但你也很護著她。我永遠都記得你那句『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負』。即使到了後面，你知道我是殿下的人卻依舊對我如從前一般。」小謝的聲音很幽遠，似乎，想把這輩子所有該講的話一次都說完。「小姐，對不起。辜負了你對我的一番期待。你能原諒我嗎？」

我似乎有些明白，接著又聽見小謝道：「我是在牢里出生的孩子，打一生下來，就沒見過我的爹娘。到了三歲的時候被殿下帶在了身邊，直到五歲那年被暗地裡送去了燕王府。後來也有和殿下在暗地裡見面，一年年地戀上那個溫和的殿下，可是我知道殿下永遠不會愛上我。」

「當然。這是我欠小姐的解釋。」小謝轉回頭，看著底下那離自己有幾丈高且被太陽曬的悶熱的地面，「因為殿下。」

也許是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可是一切都已經這樣了，我無法忍受背叛，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卻背叛了我。我又開始想起李律，心上的傷口一直都結不了痂。知道現在，我的心還是會在每次想起李律的時候揪痛著。

「去找李律吧，他真的很愛你。」

我看著那笑心跳加速。小謝從來不會有這樣的笑，這笑讓我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要發生。再聽到她那句話，我的心咯噔一下，千萬般滋味都湧上心頭。我不是笨蛋，早在看到他們兩個光著身子躺在床上的時候，也曾想過是誰的錯，但是我介意的不是那些，而是背叛。從前那段四年的光陰，也因為背叛而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