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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峰之上冰風呼嘯，略微露出點嶙峋石塊，有些青苔長在陰暗角落裡，顏色卻幾乎發白了，若是一腳踏上，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回答他的是腰間不輕的肘捶，他哀叫一聲，略微誇張的一跳，兩人避開了風雪口，站在一塊凹進的岩石縫隙邊略微休息。

朱瑞又看朱炎，後者好似拉線木偶一般，當著眾人的面，將手中玉璽連盒交給他，「寡人老了，此物交給你。」

疏真忽然大聲截斷了他的話。

他一邊說著，一邊竟也不看手中奏章的節略摘要，極為機械的在批示結果上蓋上玉璽。

「王上……！」

怎會如此？！

疏真微微喘息道。

朱聞大笑，「不做賊匪，怎麼劫得到你這個美人兒？」

原來是這樣！

「哈哈哈哈……」

立刻便有內侍入內，朱瑞道：「蕭淑容言語不慎，王上暫時不想見她，將她請出去吧！」

「終於……是我的了。」

蕭淑容只覺得心中一緊，眼前一陣暈眩，她竭力忍住了，眼圈已是紅了，「王和_圖_書上，幾日不見，臣妾真是如隔三秋……」

朱炎看也沒看她，繼續蓋印。

「去兵馬司。」

疏真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什麼拆城……你做慣了土匪，什麼都往這上想。」

他低聲喃喃道，隨即，托著錦盒，緩緩而去，廊下內侍宮人見他離去，統統跪地，口稱「恭賀殿下」，一時之間，再無人敢攖其鋒芒。

蕭淑容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切，急切間有些口不擇言道：「王上，您不該把政務全委給三王子。」

下一刻，她落入了一個寬闊而溫暖的懷抱。

狄人從未見過如此大胆的中原人——居然敢在狄人土地上來去自如的逞凶，一時間紛紛圍追堵劫，朱聞的凶名也更揚于天下。

朱聞幾乎是怒極而笑了，「對了，他還不止是棄你不顧，還把你害到這般境地！」

朱瑞躬身道：「是……父王。」

朱聞的心一下糾緊了，卻聽疏真緩緩道：「你應該已經對我的身份心知肚明……」

「這也算是男人？！ｈttps://m•ｈｅtubook•ｃom•ｃｏm」

朱聞怒得雙眸燦亮，「我只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遇到這種事，第一時間難道不是該庇護心愛之人嗎？他倒好，居然這麼執著的去查什麼真相？！」

……

朱炎緩緩道：「太吵鬧了。」

「可是，我只是個假冒的公主，一個卑賤的宮女！」

蕭淑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卻仍不死心的低泣道：「王上，您明明說過，自己春秋還長，不急著立嗣……」

朱瑞穩穩接過錦盒，揮退了神情各異的眾人——他知道，這一消息馬上就會傳遍朝堂。

「就為了這個理由，那個男人就棄你于不顧？！」

看到她略皺的眉頭，他有心說笑打趣，「等你傷病痊癒，就算要拆了王城我也不心疼，眼下還是小心腳下。」

朱炎仍是聽若無聞，將手中文書轉交給朱瑞，朱瑞朝他一點頭，朱炎平平道：「今後這些事可由你自行做主，不必經過寡人。」

朱聞的大軍精銳盡出，竟是纏住了狄人騎兵，彼此都和-圖-書快馬迅疾，幾日之間反覆砍殺追逃，整個北疆都鬧得風聲鶴唳。

不大不小的錦盒，金線綉出七龍圖騰，托在掌中沉甸甸，卻是無比讓人興奮。

他朝外揚聲道：「來人啊……」

蕭淑容悲呼道。

他彷彿是震驚，又好似憤怒到目中冒火。

為萬千狄人咒罵為妖魔的朱聞，完全沒有平日里的淡定自若，他以鐵杖駐入雪中，直接插入石土，這才以力御之，不僅自己閃身而上，也把疏真拉了上去，略一踉蹌，兩人終於站穩了腳步。

風聲在這一瞬停了。

立刻便有如狼似虎的武監將人拖著請出，蕭淑容大聲悲號，釵環落了一地，裙幅委于塵埃，實在是狼狽傷心到了極點。

疏真整個人都埋在他懷裡，聲音有些低悶，「我的右手是與他拔劍相對時傷到的……那時候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殺了那個昭寧公主。」

她輕笑一聲，面色卻是蒼白似雪，「這才是事實的真相。」

「是，我知道你是金枝玉葉……可是……」

朱聞一向厚和圖書臉皮慣了，此時聽著漫山呼呼的風聲，卻忽然面露微紅，躊躇半刻，才咬牙道：「答應……下嫁於我。」

「說起來，他也算為了大義……而我，無論有千般傳奇，卻差了那一滴真正的金枝之血。」

「竟會是這樣……！」

被這樣一個千嬌白媚的佳人哭訴思念，任誰都要心猿意馬，朱炎卻仍如泥塑木雕一般，平平道：「知道了。」

朱聞的聲音暴烈而危險，疏真卻感覺不到一絲害怕——怒極而高的語調中帶著不可錯認的憐惜與義憤。

朱聞扶住她站穩了腳步，「你別逞強了。」

朱聞也不是蠢人，先前蕭策出現時，那詭異的對話，已經透出不對勁來，如此聽到這石破天驚的一句，前後一連，已經是知悉了事情始末。

朱聞用兵極為狠辣，突襲之前軍雖然不多，卻宛如蒼狼利牙，牢牢咬住獵物，再也不願鬆口，這些人飛馳電撤，小部落的狄人卻成了兩方的犧牲品，往往在追擊中迎面碰上，糧草牛馬被掠劫一空后，全族上下都不知該怎麼度過wwｗ.hｅｔuｂoｏk.ｃoｍ.ｃｏｍ這個春荒。

她說到此處，不見怨憤，也不見委屈，只剩下平靜無波的淡淡敘述。

「等你恢復了，你能否答應……」

停了一停，她又道：「至於這臉上的黥紋，這是流涉之刑的犯人應受的，也沒什麼委屈——聽說，是他一力主張，免了我一死。」

「我自己能行……就這樣的山路，我走過不知多少遍。」

朱聞手心微微出汗，過了半晌，才聽疏真道：「你這話說差了……」

疏真冷然道：「現在你知道了，我不過是個身份卑賤，卻又工於心計，妄想烏鴉代鳳凰的女囚，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朱瑞托著印璽，滿目望去儘是匍匐，他斂了笑容，想起遠在邊疆的那人，頓時面上籠上了一層猙獰寒霜——

她的聲音悵然輕渺，幾乎湮沒在風聲呼嘯之中，「是我一開始就行差踏錯，而他，終究發覺了真相，他不因私忘公，真可算是朝廷柱石——只是，對於我來說，他是我這一生中，最大的噩夢。」

朱瑞忽然大笑起來，笑得直不起腰，也笑得眼角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