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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兒佳婦。」

只有這一刻，朱聞才能喊出這一聲。

他狠狠罵道。

朱瑞想把燮王變為傀儡，隨即取而代之，他想將朱聞徹底絞殺，從此之後再無人會向他索回被偷走的親情和寵愛，而他最恨的，卻是撫養、愛護了他這麼多年的王后。

他心有戚戚然的點頭，卻渾然不知父子兩人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疏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僵硬與不知所措，於是拉了他的手，兩人一齊蹲下身來，替呵呵傻笑的王后擦拭著嘴邊殘食。

這樣……就行了。

他以只有身邊的她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我們有彼此就夠了。」

再多看一眼，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癲狂，忍不住出手，將你強佔在身邊……

她親自去看了，卻發覺比侍女說得更嚴重，王后衣衫不整，不顧眾人的勸阻，蹲在地上爬行，一邊痴痴笑著，抱著一個枕頭，非說這是她兒子。

頓了一頓，他又緩緩的，加了一句，「從今以後，她……也交給你了。」

趁著自己還有理智，就此離開吧。

疏真不和_圖_書提防他會如此刻薄犀利，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他心情激越，筆走龍蛇之下，頓時便是四個大字躍然紙上。

她的心中一痛，隨即覆上他的，穩穩的擦去了王后嘴邊的碎屑。

「那麼，從今往後，燮國就交給你了。」

「你怎麼來了？」

眾人端詳著這墨寶，放在朱聞二人身上目光又有了不同——朱炎給了如此臉面，簡直是異數！

按照規矩，婚前，兩人一般是不能見面的。

「磨墨。備紙。」

他垂下眼，彷彿很厭煩看見她，「你走吧。」

「我來接你回去。」

身旁的侍女已經退了下去，連葉秋不知何時都消失了蹤跡。

朱炎如此想著，轉身拂袖而去，「寡人累了，你們自便吧！」

疏真想得出神，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這世上的愛與恨，卻是比雪峰的冰隙還要深不見底，就如同，昭寧公主對自己的怨意……

朱聞看見了王后的慘狀，他的身軀僵在了那裡。

三日後就要舉辦大婚，對於一位王世子來和*圖*書說，簡直是倉促寒酸到不可思議，況且現在正是非常時期，城中仍未恢復秩序，朱聞忙得腳不沾地，本來就未恢復的身體險些又倒下，疏真只得強制他去休息，自己接過了宮中的一些事務。

他還知道了，那被母后忽視苛待的兄長，其實才是她真正的親生骨肉，自己是從他手中生生偷走一切的……

朱炎覺得他的黑眸閃著耀眼的光芒，刺得自己雙眼難受，他偏過頭去，只是淡淡道：「婚禮倉促，只怕要委屈你們了。」

他一聲吩咐，頓時便有人上前服侍。

朱聞微微一笑，彷彿日光的燦華都凝聚在他身上，「父王不必擔心，我們並不覺得委屈。」

知道自己不過是「狸貓換太子」的產物，一旦揭穿，便是天上地下永無翻身之日。

葉秋的呼喚打斷了她的思緒，轉身看時，卻見朱聞已經站在門口了。

朱聞的手有些發抖，只有疏真聽見他低不可聞的一句，「母后……」

愛與恨糾纏到此，光是殺死王后，已經是遠遠不夠了，只有讓和-圖-書她發瘋，發狂，象牲畜一樣在地上爬，胡亂吃著一切能找到的東西，這才能消他心頭之恨。

朱聞頓時想起蕭策——在診療之時，自己也時暈時醒，雖然與疏真雙手牢牢相握，卻仍能感到，病榻前那雙銳利、沉痛、繾綣的雙眸。

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冷宮中卑賤的宮婢，而她早已死於王后的虐待與忽視。

疏真覺得有些蹊蹺，多年以來呵護的愛子竟不是親生，而且心懷叵測，這確實是個重大打擊，但這一下就瘋得連人都不認識，連走路都不會了，實在有些誇張了。

論理開說，這根本不該她插手，但是宮中亂成一團，連個做主的都沒有——朱炎正在服藥靜養，竟是一個人都不見；王后那邊情況更糟——她神志不清，徹底瘋了。

他的目光，最後一次觸及疏真，微微一顫，便再不看她。

疏真看王后將眼淚飯粒糊了一臉，只覺得朱瑞真正是恨到骨子裡去了，「他只怕早就知道真相了……」

留下的眾臣議論紛紛，疏真與朱聞站在一起，手捧四字和-圖-書墨寶，一時百感交集，默然站在玉階之上。

朱炎看了她一眼，唇邊掠過涼薄的笑意，毫無溫度，同樣以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這王位，這體面，就算我不給你們，你也會設法奪來的，何必說謝。」

兩人將王后攙扶到床上，看著她吃藥靜靜睡去，彼此都默然無言。

知道這世上，對自己噓寒問暖的高貴王后，不過是個蛇蝎心腸的毒婦，千萬不能惹她不悅。

只有這一刻的王后，是寧靜而慈和的，她不會再算計朱聞，不會再拿他做朱瑞的墊腳石……

不等疏真發問，他無奈道：「朱瑞不知道從哪學來這些歪門邪道，他給燮王下的是苗疆的蠱蟲，要把蟲體引出來非常麻煩，我費了整整一日才完成。王后這邊他下手更狠，看似只是昏睡的迷|葯，其中卻摻入了能引人瘋癲的柯罌，這麼著連續喝下來，王后是瘋得徹底了。」

朱聞覺得這話透著十分的詭異，不僅聽著不合禮數，而且也該是對媳婦吩咐「把兒子交給你了」，他這麼顛倒著說，簡直好象……

朱和_圖_書炎端詳著自己的兒子，有生以來第一次，毫無猜忌的端詳著他——

他對於這位未來兒媳的態度，簡直已經不能用重視來形容了。

疏真主動上前接過，走近朱炎時，她輕聲道：「謝謝。」

殿下眾臣有好奇的，有竊竊私語的，這所謂的「貴重」之說，更引得他們浮想聯翩。

這鮮血淋漓的真相，足以讓一個幼童崩潰發狂——也許，從小時候起，朱瑞就已經在默然中癲狂了，這股癲狂的力量積蓄到今天，終於釀成了這場大禍。

他有多麼愛自己的「母后」，就有多麼恨他。

一切……都結束了。

……

他目光一深，卻根本不再想下去，反手握緊了疏真的手，對著朱炎躬身施禮道：「父王，兒臣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葉秋匆匆趕來一看，頓時臉就黑了下來，「簡直是個畜生！」

檐外的一抹紅色映入疏真眼角，那是籌備大婚的燈盞瓔珞，這一刻，她感覺到無比的安心與恬美。

朱炎凝視著兩人親密互動，不禁閉上了眼。

疏真接過，誠心誠意道了謝，回到朱聞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