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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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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爭求

第十一章 爭求

她待要問是否阿姊也知那條秘道,哪知阮如月已冷冷打斷她:「真好,你這邊在宮中迷路,人跑得沒影,可偏偏我的夫君午後也曾離開過我,阿妹,你說巧不巧?」
仁帝與風華夫人對視一眼,不懂她今夜為何格外客氣,從前並非如此啊。當下只得扶她起來,溫言相慰,提及適才耽擱之事,阮夢華連道明日一併去向阿姊姊夫陪罪,不想她遲歸竟要這許多人費心。
一種難以言說的羞憤使得她猛然抬起頭,一字一句地道:「我在宮中迷路,阿姊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阮夢華驀然大驚,當時她明明已上了床,未曾與阿姊有過拉扯,沉玉她為何要這麼說?
一個女人,怎麼可能輕易的就走到任人百般指點這一步,她逃離過,抱怨過,猶豫過也恨過,最終還是倔強著屈服。世人說了她沒做的事,她偏要做一做,看誰過得更好些。年復一年,她從初時的一切隨心,任性洒脫到今日漸多埋怨和後悔,全都在那死去女官的親人伺機衝到她面前怒罵的一刻,全部湧上心頭。
二人書信來往不多,所書不過是些日常瑣事,通常邵之思會囑咐她細心養好那盆玉色煙花,多注意身子,也只有這一封信上談及二人的婚約,才會有這麼一句出格的詞句,不想竟落在阮如月手中。
風華夫人聞言立即讓宮人送她回房歇息,又請了御醫過來,一時間眾人忙亂不已,風華夫人更是拋下仁帝與慶宴上的諸人跟去探看,阮如月暗自欣慰,母親到底還是在意她的。
「住口!我不是你阿姊,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妹妹!」她泣不成聲地說了半日,母親與夫君卻都只是一副無奈的模樣,沒有人去為難阮夢華,登時心灰意冷,止住眼淚道:「你是誰啊,你是子夜國的公主,人人都向著你說話,你做錯了什麼,都有人擔待著,沉玉會說什麼我猜也猜得到,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
她啞著聲道:「母親莫要怪她,要怪就怪女兒好了。」
「大小姐……奴婢不敢,只是小姐她還未起身……」
難得她願意坐著好好說話,阮夢華放鬆緊崩的身子,聽她慢慢講些從前的事。想了想道:「怎麼會呢?阿姊,你永遠是母親的女兒,阮家確實只有你一個女兒。」
「陛下,母親,我有些不舒服……」
「沒什麼,我……」她喉頭髮硬,似有千般委曲湧上心頭,想說卻說不出來,想哭也哭不出來。
往日他若是如此調笑,早得了阮夢華連連呸聲,可這會兒她卻用手捂了臉輕輕哭泣起來,直至痛哭出聲,口中含糊不清說著話:「……都欺負我……沒有……沒有人……」
阮夢華在外殿聽得清楚,緩緩走進來,木著臉道:「阿姊,我知道你正難過,可你莫要血口噴人,當時沉玉也在場,是你自己摔倒的,母親若不信,可以問問她。」
懷姑姑動也不動:「我若不來,只怕你還要在這裏費上許多功夫。」
「你去說,我要見她!」
「阿姊一早便趕過來,怕是連飯都沒吃罷,沉玉,快送大小姐回去,餓著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好。」她是說實話,阮如月不光臉色不好,怕是得讓人扶著回去。
她受了一驚,回身看到懷姑姑悄沒聲息地站在自己身後,趕緊低下身子:「您來了?」
「不見面,還可以寫信——鴻雁傳書,訴不盡相思意。」她從袖中里抽出一張信紙,遞到阮夢華面前,那竟是之前邵之思寄往杏洲的一封,阮夢華還記得此封信的大意,信中道家中有意早些替他籌辦婚事,那麼也就是說,他們很快就會成為夫婦……
「原來阿姊是為了這個在意吃醋,難不成與邵之思有過婚約也是種錯?要知道這次回京之前,我可一直以為會和他成親,書信來往很正常,該不會你連這個也要怪?自小到大,吃穿用度,母親的寵愛,阿姊想要什麼就搶過去,你什麼都搶,到最後連我的未婚夫也搶了,如今還來怪我不該和他有過去?你該去怪陛下,怪母親,怪死去的邵皇后,獨獨不該來怪我!」
一張白玉床,金色流蘇帳從殿頂垂墜下來,比自己暫時歇息用的好了不知多少倍,這裏一應物件全是公主的待遇,樣樣看著不俗。正靠坐在床上的正是阮夢華,她長發未梳,只著一身月白深衣,年前病時瘦下去的身子此時還未完全養好,看起來嬌弱得很。
「還沒呢,小姐似乎睡得不大好,又不讓我們進殿服侍,以往這會兒早起身了。」
怎麼回事,懷姑姑哪兒了,為何變成了阿姊?
阮如月自恃貌美,從不將這個妹妹放在眼中,可她心中有一根刺,此時只覺她比自己還惹人憐惜。往年每回見阮夢華時,都忍不住想,為什麼她還是那麼快活,她一點都沒把自己尷尬的身份放在心上嗎?只是無拘無束地活著,為什麼她不和自己一樣敏感且多刺,誰的話她都要放在心上咀嚼半天,看有沒有更深的一層意思。
沉玉一早和*圖*書便候在殿外等著服侍小姐起身,看到牆縫中一塊亮晶晶的東西,捏起來才發現是片頭飾碎片,她沉思了好一會兒,卻想不出來小姐昨日究竟受了何種刺|激,意會有那樣瘋狂的舉動,連鏡台都要砸爛才罷休。
這是怎麼了?小姐因何暴怒至此?任沉玉平日再敢說話,小姐性子有多和善,也不敢在此時仗著自己與小姐一同長大的情份造次,連連搖手阻止宮人清理這些東西,怕發出的聲響惹小姐脾氣再上來,她們誰也擔待不了。
誰都知今夜宮中慶宴,可是皇上卻與風華夫人未等慶宴結束又一同來探望阮夢華,看到這滿地狼藉皆是一愣,風華夫人失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阿姊……我不明白,你……」
阮夢華錯愕之後便是深深的失望,她低頭用手指勾畫著雲帳上的暗紋,半晌才道出一句:「阿姊竟會有這種想法!」
阮夢華心中厭煩,她的母親只顧著自己享樂,她的阿姊整日來給她添堵,事到如今她又何必客氣:「你走吧,那些信既然已到了你手裡更好,留著好好看,只要你不覺得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邵之思並沒有碰上來找他的宮人,他一早便來到玉漱閣附近,此時正穿過一叢叢才冒著綠芽的花木,試圖在玉漱閣附近找到另一條路出來。昨日午後他確實來過這裏,一路跟著阮夢華過來,只是她明明看到了他,卻偏要避而不見,這一片花木建得極古怪,明明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昨日夢華避向了何處?
「夫人不必動怒,不若將她交給老奴,這等劣奴當好好管教才是。」
「嗯,是好得很。」
見她眼中淚光閃動,雲瀾心中大奇,他此番去的遠,日夜兼程地來回趕路,並不知宮中這兩日出了什麼事,話音不由自主地柔了下來:「可是兩日不見,有些想我了?」
阮夢華淡淡地道:「多謝你了,我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
風華夫人心中另有思量,從前她不願入宮是為了一口氣,如今年華漸漸老去,方覺得總在宮外非長久之計。夢華回宮后,她也會長住宮中,再不與陛下分離,也省得再出年前那樣的事。
她搖搖頭說不出話來,目光迴避著盡量不看向母親,好在前殿慶宴未曾結束,他們不曾久留,待看著眾人將殿中清掃乾淨,又交待了宮人盡心儘力服侍之後,風華夫人才隨仁帝離開。
想到自己的來意,阮如月定了定神,道:「何事?你會不知我為何而來?我只問你昨日假借在宮中迷路到底做什麼去了!」
慶宴不光請了宮中各處,還特意接了阮、邵兩家交好的眷親,子夜宮中的嬪妃再厭惡這個搶盡風頭的女人,但總有人願意來捧場,打扮得花枝招展來露個臉,說不定皇上偶爾會想到她們,否則說不得便如前些日子被奪去封號的那幾個妃子一般,落個凄涼下場。
但那家人惡毒的詛咒卻刻在她的心上,或許這些年不經意中她已結怨太多,若不好好謀划,後半生又該如何自處?
風華夫人一笑:「傻女兒,誰也沒有怪你,只是看沉玉不用心服侍你……」
雲瀾天生便有種能力,讓人如沐春風,願意與他傾吐心事,從前她愛與他作對,回回見他先調侃,故意貶低他的魅力,今夜她沒有心情自建心防,只覺他深沉的嗓音問出的話句句貼心。
正在此時,「嘩啦」一聲,卻是阮夢華從裏面走出來,大力揮開珠簾發出一陣脆響。
「母親,你叫她進來,我要問問她為何那般狠心,下毒手害我孩兒!」
這樣鬧下去不是法子,風華夫人只有安撫她:「你若是氣難平,我讓人打發了這丫頭便好,你得好好養著才行,千萬莫要生氣!」
「夢華,你阿姊她如何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才剛進殿門,便看到阮夢華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裡,沉玉伺立在她身後,她心中嘀咕,難道真與夢華有關?
「阿姊,你……」
詩詞話本中對於男女情事著墨最多卻也最是隱晦,阮夢華知道天是藍的地是綠的,世間之人莫不是父母生養,至於如何生養出來的,那便是她成親之後才能知道的隱秘之事,未出閣的女子想想都要臉紅上半天。
他該不會趁此時機去見阮夢華了吧?猜忌如同一隻小手輕輕地揪著她的心,暗暗的疼痛不適瀰漫了周身。是又如何呢,他們本就是在宮中相識,那時候她在哪裡呢?她正不屑母親示好,對與皇帝有關的一切深惡痛絕,子夜宮更是她的禁忌——母親便是被住在那裡的人搶走了,她再也不是她的母親,而是那個男人的女人。
若說她剛知此事時對阮夢華還有些信心,可沉玉是誰的丫頭?是她的,連她自己的丫頭都說了當時怨她,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
「丫頭,你今晚不太對勁,出了什麼事?」
之後是一片混亂。
有時阮如月極其羡慕自己的母親,風華夫人專寵于君王,這是何等的榮耀。阮如月所求不多,和_圖_書只希望邵之思對自己稍稍寵愛些,並非是他對自己不好,而是那種好太過正常,夫君對良妻,熱情關心恰到好處,不會多一分,也不會少一分。她要得不多,可他給的太少,若是他能象殿上那位君王對自己的母親一般,或者只是一半也行啊。
她話未說完已是淚滿腮,昨夜她有好幾次想問一問邵之思,但終是忍住。一晚未曾睡好,這會兒又說了半天話,她只覺得身子一會兒重一會兒輕,腹中隱隱不適,卻強撐著不肯罷休。
風華夫人有些撐不住,緩了緩才說得出話來:「好端端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沉玉伏在地上顫著身子回道:「小姐……小姐回來時……」
猜忌如同一隻小手輕輕地揪著她的心,暗暗的疼痛不適瀰漫了周身。
面對著一派喜慶氣氛,阮如月一逕沉默,啜著特意為她換上的湯水默默坐在一旁。她並非在擔心阮夢華,而是在心中不住揣摩自家夫君的心思,午後她淺眠之時,他去了何處?聽佩玉講,夫君並沒有呆在歇息的宮殿,好半日才從外頭回來,一臉失魂落魄,象是遇上什麼難事。
阮夢華將臉埋在他的胸前,讓眼淚肆意流淌,她自小到大甚少哭泣,即使流淚也只是躲在沒有人的角落裡,因為沒有一個懷抱可以讓她依靠。她哭著想了很多,把自己的從前想了個遍,每個認識的人,做過的事,想著說著,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最終累了,睡了。
阮夢華走錯了不要緊,玉漱閣外等著的宮人卻慌了神,只聽說夢華小姐另行離開,卻不知去了何處,正沒了主意時,沉玉終於趕到玉漱閣,一聽便知自家小姐又不知走到哪兒去了,也不驚慌,一面吩咐人去請懷姑姑,一面又安排人從另一道門的方向尋找。
「你也知道我在找什麼,既然如此,姑姑何不明與我說。」
她早知與阿姊之間無法相處,此時再也無法忍住心裏的憤怒,高聲道:「來人!」
她拉著阮夢華的手,突然說道:「只是不知子夜國的公主是否還是完璧!」
閉門思過的阮夢華疲憊不堪,回府後母親將她叫去,說了一番無外乎失望以及痛心的話。真正失望及痛心的是阮夢華自己,她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想多久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她想要母親的疼愛,姊妹間互相的敬愛。
她爭了嘛?對於母親的誤解,阮夢華根本沒有心思去辯解,只在心中祈禱眼前這兩人快快離去,她已砸了房中的鏡子,便是不想再想及自己今日看到的那一幕。可他們卻雙雙來到自己的面前……
阮如月哭著搖頭,她很怕,在邵家她並不十分討人喜歡,才剛剛有了孩子,指望著地位更加穩固,可孩子居然說沒就沒了。這都怪那個女人,她決不會讓那個女人好過!
她摔那一下恰恰撞到了肚子,當時便呼痛倒下,阮夢華怎麼也想不到會出這種事,瞬間沒了半分主意,全都是沉玉在做主,叫人請御醫以及通知夫人和姑爺。
風華夫人只得又勸:「如月,夢華是你妹子,怎麼會如此行事,你想太多了。」
她有身孕在身,邵之思縱然滿腹心事也緊張起來:「哪裡不適?」
阮如月臨走時恨恨地抓住她的手,對她低語:「你為什麼不去死?」
「侄少爺在找什麼?」一道陰森無比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或許因為阮夢華本身的身份?早年間她的存在尚是個秘密,是個知情人不敢提起的話題,可她到底是公主之身,身上流著的是皇族血液,如今冊封在即,而她阮如月算什麼呢?
心驚的不止是阮夢華,還有阮如月,她不知道沉玉這麼說的原因,但即刻哭倒在邵之思懷中,泣不成聲地想母親為她做主。
阮夢華猝然不防,差點掉下床,反應過來后將她拍開,怒喝道:「阿姊,你這是何意!」
他眯了眯眼,卻是懷姑姑站在塊石屏前,只她一人,並未有宮人跟著。當下詫異道:「姑姑怎麼來了?」
沉玉上前一步,欲扶阮如月離開,卻被她抽開袖子一拂:「我只要你說,昨日到底去了哪裡,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說什麼傻話呢,瞧我這個如何,比南華送你的香脂好上千倍吧?」
她對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沒有半分好感,幾次前來,只是為了邵之思,今夜是為了母親生辰。如今他的心思究竟是在自己與未出世的孩子身上,還是在阿妹身上?從來她以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母親寵她,人人都需讓著她,嫁入邵家后她才用了心做人,已經夠難的了,若是連夫君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那她還有什麼意思?
「如月……不妨事,你莫要太難過,好好休養才好。」邵之思嘆息著擁住她,如月因何要來紫星殿,他一想便知,這兩日她一定因自己的冷淡心事過重,才會失態。事到如今說什麼也晚,只是沒想到會出這個意外。
沉玉本就候在殿外聽吩咐,立時應聲:「小姐有什麼吩咐?」
和-圖-書夢華咬了咬唇,想不通明明阿姊好好地站著說話,怎麼就突然摔倒在地?當時房中只有三個人,她命沉玉扶阿姊離開紫星殿,若是早些送她早便好了,如今她有嘴說不清,而且阿姊一定不會罷休。
懷姑姑扯了扯嘴角算是一笑:「我這不是不放心夢華小姐嘛,才剛辦完事就趕緊地來看看她,還沒起身嗎?」
「阿姊找我何事?」阮夢華讓她落了座,就在自己的床邊,她懶得挪動地方,希望阿姊快說快走。
話剛說完,她便一手將阮夢華的月白深衣袖子拉高,露出一條玉臂,右臂近肘彎處一點殷紅如血,赫然是象徵處|子之身的守宮砂。
「沉玉姑娘在想什麼?」
老天爺一定是糊塗了,竟讓她投生為阮如月的妹妹!阮夢華的臉紅白交錯,恨聲道:「你瘋了!竟會有如此今人作嘔的念頭,我與邵之思根本沒有什麼,將來也不會有什麼!自他與你成親之後,我早已忘卻從前之事,你這番舉動真讓人噁心!」
「說什麼?」
「丫頭,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他獻寶一樣奉上一個羊脂玉瓶。
阮如月扶著腰身緩緩站起來,冷笑著道:「沒什麼意思,你不說我便自己看了。」
「可是你六歲那年還是回來了,竟然還姓阮!我那會兒已經懂了不少事,在外頭聽人說不好聽的話,被人指點著受氣,時間久了慢慢便恨起母親,也恨你。」她低頭笑了笑:「馬上你就改姓夜,要做我子夜國的公主,我先恭喜你了。」
風華夫人又驚又氣,看著阮夢華的神色漸漸不同:「夢華,沉玉說的可是事實?」
可她做不到,快要撐不住了,這樣下去如何以在宮中長住?
「要母親費心了。」她急急避開眼光,卻正好看到仁帝,避無可避只得恭謹地行下禮:「見過陛下,我本想著明日再去謝罪的,誰知還是驚動陛下來此,夢華心中著實不安。」
阮如月並不放鬆追問:「那你說,昨日去了哪裡?」
懷姑姑竟是這個意思!邵之思心亂如麻,竟想不到可以說的話,額際的冷汗一陣陣地冒出來,不知該怎麼安慰阮如月。她才剛醒來哭了一回,這會兒正鬧著要回家去,只說再在這裏獃著命也會沒的,字字句句直指阮夢華,她把自己失去孩子的痛與怕全都怪在了阮夢華身上,語無倫次地指責著,一會兒怨一會哭,鬧得不可開交。
阮夢華驀然想起上回邵之思到風華夫人府送年貨,順便探望她時,她曾想將那個玉盒子里的書信交還給他,只是當時沒有看到。她一向對這些不上心,或許是丫鬟們收拾起來也說不定,慢慢拋之腦後再也想不起來。今日看到這封信,突然警覺:「阿姊手中的信從何而來?」
阮夢華怔怔地看著母親,想說什麼又哽住,臉上掛了晶瑩淚水道:「他們說阿姊的孩子沒了……」
她如何能不氣!她一定快要死了,陣陣暈眩還伴有頭痛,如同要裂開一般。忽聽得沉玉求饒的聲音:「夫人,不關沉玉的事,求夫人不要將沉玉打發了。」
好在仁帝並無心上演一出清官案的戲,他為夢華辦的冊封禮成在即,不想將此事鬧得太大,只是打發了眾人離去,將阮如月送回夫家休養,風華夫人依舊帶著阮夢華迴風華夫人府,閉門思過。
「這兩日你進宮,我便跑了幾個地方,採到幾樣珍貴藥材,煉製出來的新葯,旁人吃了沒用,但是對你的病大有奇效,往後若是心口疼痛,用上一滴便可。」
「我是瘋了!被你們弄瘋了!你沒看出來嗎?昨日他的眼光一直在你身上,我才是他的妻,他是我的夫君,為何總是對你有說不出的情意?阿妹,你罵吧,你罵我我也要說,邵之思他如今是我的夫婿,不管你怎麼想的,他是怎麼想的,我一定不會容許你們再有半分情意!」
好一會兒她才平靜下來,柔聲道:「從小就有人告訴我,阮家只有我一個女兒,母親也只能是我的,若是你回來了,那我便會什麼都沒有了。」
紫星殿傳來消息時,仁帝上朝會未歸,風華夫人才剛起身沐浴更衣,慵懶地半躺著讓宮人為她按摩,聞訊驚坐起來,匆匆挽好髮絲便趕過去。
阮夢華昏沉沉地半夢半醒著,一會兒想自己十六年來避居杏洲,一會兒又想著被人指點非議,她只覺滿腹苦楚無法言說,再者又能對誰說呢?她倒不是想對人訴說心中的苦惱,而是真想有個人依靠著,不要再想起那件讓人難堪的秘密,她會把那件事爛在心裏。
「我不信!」在阮如月的心裏,阮夢華一定是和邵之思相會了,故而一早便來探聽,從進到殿里便一直死盯著她,看她有否心虛。偏偏阮夢華的神情有古怪,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有所隱瞞,她在隱瞞什麼?還會是什麼?一定是她昨日與邵之思在宮中相會,是,平時在宮外沒有機會幽會,如今到了宮裡,他們兩個連一點點空閑也不放過……阮如月只覺呼吸急促,頭也暈眩m.hetubook.com.com,突然伸手緊緊抓住阮夢華的手臂,顫抖著身子象是要昏過去,慌得阮夢華連聲要人傳御醫來,卻被她極力制止。
不知為何,一聲恭喜從她嘴裏吐出總讓人覺得陰森森的,阮夢華扯了扯嘴角,實在喜不起來。
「你這奴才!你家小姐在宮裡迷路時你在哪裡?定是你護主不力,只顧著自己安樂,當真是沒有一點規矩了!我記得上回就是你私毀花根,那時沒治了你真是錯著!」她想到上回的事,氣得身子發抖,怎會由著這般不稱心的奴才在夢華身邊。
「你簡直不可理喻!」阮夢華聽不得她一直追問昨日之事,那是她最不願想起來的。
她去了一處秘密所在,在那裡看了一場好戲,還回憶起自己受過怎樣的折磨,往後是死是活還是未知,這便是她昨日的經歷!可這些她都不能說,難道要把一切細細講給阿姊聽?那可是無比難堪的事啊!
初春的夜晚略帶著寒氣,後半夜的霧氣最濃。鳴玉從別人口中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沉玉如今被留在宮中,忍不住長聲嘆,看向小姐的眼光里充滿了不忍。她雖然和沉玉一樣,陪著小姐長大,平日里小姐對自己和沉玉是一視同仁,但她自己明白,夫人才是她的主子,大小姐的話她也得聽,小姐或許知道這一點,但從不說破。只是沉玉……真是沒有想到,她竟會在這種時候傷了小姐。
等到風華夫人趕來,一切已然成了定局,阮如月初胎不穩,在紫星殿里情緒又不太穩定,意外失足才致滑了胎。
阮如月不可置信叫道:「你要趕我走?」
此時阮夢華差了沉玉送來湯藥,要服侍阮如月喝葯,誰料她一場手「啪」的一聲將碗打到地上,頓時裂碎,風華夫人道:「這是何苦,眼下身子才是最要緊的,聽話,萬事先調養了身子再說。」
宮中御醫早已被傳到紫星殿,正在為阮如月施救。
仁帝無奈笑道:「這麼說我也有不是了,眼下才正是要好好補償,冊封一事我已定下,讓咱們的夢華真正成為子夜國的公主,這子夜宮便是她的家,往後時間長了,她自然會慢慢熟悉。」
阮夢華聞言一驚,莫非阿姊也知道那個秘密?突然她有些壓抑不住的欣喜,不必再獨自背負如此沉重的心事,她原本是打算把此事爛在心裏,永遠也不會說出去的,哪知阿姊會察覺出端倪!
阮夢華興緻缺缺地接過來,打開一聞,只覺有股說不出來的香味飄散出來,聞之精神一爽,心知定是極珍貴的物件,勉強笑道:「什麼好東西?」
「回夫人話,大小姐一早便來見了小姐,沒得一會兒二人便吵起來,奴婢不敢偷聽,並不知她們說什麼,後來小姐叫了奴婢進去,說是送大小姐回去,大小姐不願意,兩相一拉扯……」
只聽沉玉繼續講道:「就那麼巧,正好有個椅子,之後……」
阮如月搶先道:「沉玉是你的人,自然要為你說話,母親不用問這個奴才,上回他們主僕二人便合謀把花悄悄弄死,這回又合謀來害我,求母親做主!」
阮夢華苦苦一笑,這就是她的阿姊,永遠也別指望哪天能姐妹情深一回。
夜已深,人愁不能寐。雲瀾躍入她房中時,意外發現她象早知他要來似的,正等候他的來到。
門外是懷姑姑來了,她無力應對,索性連聲也不出,就讓她們以為自己還未起身,實在是懶得動彈。不一會兒門外卻傳來爭執,隱約象是阿姊的聲音:「你敢攔著我?」
雲瀾守了她一夜。
紫星殿是阮夢華的寢居,邵之思面色一緊,再顧不得找什麼秘道,匆忙離去。
「沉玉,當時你也在場,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此時阮如月正躺在裡頭的床上,面色蒼白眼眸緊閉,自她摔倒便暈了過去,到現在還未醒來,只怕會難以接受如此殘酷的事實。風華夫人詳細問過御醫之後,不由連聲嘆息,進房握著阮如月的手淚流不止。
風華夫人只覺她有些不對勁,可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略想了想忽然醒悟過來:「莫非夢華是為了我們來晚了心中不快,真是小孩兒家心性,連這個也爭,你可是咱們子夜國的公主,論起來誰也不及你的尊貴呢。」
阮夢華定定地看著沉玉,彷彿看著一個陌生人,她還是那個無甚心機,風風火火的「沉玉」嗎?那個沉玉伴她一同長大,心地善良,偶爾愛犯個小錯,不說與她情同姐妹,主僕情誼也是極深厚的。為何她要這麼說?
她揚聲道:「是阿姊嘛?進來罷。」
左右不過是鳴玉或者沉玉,是了,鳴玉是從風華夫人身邊派過來的,是與阮府親近,不是她還能是誰。
最讓她心如死灰的便是那隱約的記憶中的金針,到底是什麼?心頭血若被吸干,她還能活嗎?想到這兒她不禁撫上心口,早前她心口疼痛,是否性命危急?怪不得,怪不得雲瀾從不說她是何病症,料想不是好事。
等到仁帝與風華夫人午後歇息了一陣,喚二和-圖-書姐妹同去見駕,才知阮夢華在子夜宮裡走迷了路,聞之先是一驚,后是一樂,均想起幼年夢華頭回進宮便跑得沒影之事,深宮守衛安全,料想不會有什麼意外,只是擔心她獨自一人不知要走到幾時,便發動宮人四處尋找。
說罷眼淚珠子成串掉落下來,她頭髮蓬亂,眼眶發紅,風華夫人上前要攬她入懷,卻被她抗拒一般避過,又聽她悶聲道:「是夢華貪玩,在宮中亂走,讓陛下與母親擔憂,與他人無關。」
沉玉聽出竟是懷姑姑的聲音,抬頭正好與她陰狠的眼神撞個正著,啊呀一聲驚呼,低泣著任人架起胳膊。
「這裏別有幽徑,我幼年時常在這附近玩耍,記得該有……」進日久遠,他已記不真切。
人,不是她殺的,她根本不屑去做這種事,皇上喜歡誰那是他的事,後宮嬪妃那麼多,她若是有此毒心,還不得把她們全部除去?為何偏要跟一個小小女官為難。
她不知道小姐為何非要將房中的妝鏡收拾過去,但還是順從地一一做妥,不無擔憂地想,小姐此番被皇上下令閉門思過,那冊封之禮何日舉行?
「母親,我沒有……」她把眼光轉向邵之思,只見他把阿姊擁在懷中,一下下輕柔地拍撫安慰她,並不曾看自己一眼,不由低下頭,咬了咬唇還要說些什麼,外頭宮人已來報,說是皇上下了朝便直接來紫星殿,眼下已到了門外。
待邵之思來到,她方才安靜少許,想到自己剛剛失去的孩子,心中悲苦,哽咽得幾乎再次暈倒,淚珠子斷了線一般成串流下。
紫星殿里靜若無聲,沉玉瞧著地上被砸得變了形的妝鏡駭然不語,不止是妝鏡,夢華小姐入夜歸來之後,將屋中一切發亮的物件全砸了個稀爛,之後象是被抽幹了力氣,什麼話也沒說便進了內殿,將一干奴僕晾在外頭。
今日是風華夫人的生辰,午間只是家宴,仁帝早已安排下去,晚上宮中宴慶,有歌舞可賞,美酒佳肴齊備,宮中各處還皆有封賞。風華夫人已換了身海棠雲裳,幾色紗絹罩在外層,更襯得姿容艷麗,加之才剛與仁帝和好,心情甚是愉悅,聞得女兒已然回來,放了心又嗔道:「陛下,這可怨不得夢華,若是她從小長在宮中,哪裡會在自己家中生疏迷路,說到底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對不住她。」
過了好半天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邵之思呢?他身為如月的夫君,在這個時候為何不見蹤影?
「這隻是阿姊你自己胡思亂想,我與他之間何來情意之說,即便是你們未成親前也甚少見面,這你還能不知?」
哪知出事的人不是阮夢華,卻是自己的孩子沒了,這讓邵之思頓時怔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直到入夜時分,宮人才來回稟說是夢華小姐自個兒回來了,安然無恙,確實是走迷了路,現下身子疲乏,已歇息下了。
「若真如此,她為何不敢進來面對我?」
雲瀾立時後悔,顧不得往日對她恪守著的男女之防,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入懷裡,待她掙扎時輕輕哄道:「別動,你若想哭,就哭個痛快。」
阮如月見她毫不理會自己,自顧上床去歇息,直欲上前幾步將她拉起再問,突覺腳跟發軟,一步還未邁出去便脫力摔倒,「啊」的一聲痛叫,竟是直直撞到了硬物上。
「多謝陛下!」
這會兒誰也不敢拿此事去驚動仁帝與風華夫人,懷姑姑不知因何事耽擱,大半日方才出現,她先是將帶夢華小姐來的那個宮人拘來問了一遍,實在問不出什麼,只得道:「老奴原是好心,不想夢華小姐竟會走岔,沉玉此番做得很好,咱們只能先找一找,指不定是夢華小姐看著哪處景緻不錯,才會流連忘返,我與你回紫星殿等著便是。」
她無言以對,為什麼不去死?阿姊眼中的狠毒和怨恨讓她心涼,她真想告訴阿姊自己命不久矣,如今一日日不過是在等死。
「夫君,都是我不好,孩子……」
越想越是難受,加之出來得久,腰膝酸軟不說,還要忍住心頭煩亂,幾次看向邵之思恍惚的神情,心越來越冷。
她面上冷冷地道:「侄少爺定是記錯了,您還是快些回去的好,與其在這裏擔心不相干的女子,倒不如陪陪少夫人,你可知紫星殿已經出事了?」
意外失足?怕是說出去誰也不信,人們只會說阮家姐妹不和,阮夢華手段倒狠,只是太笨了些,竟在自己的宮殿中下手。風華夫人初聞訊時也曾有過這種念頭,但她總還是兩姊妹的母親,尚存著一絲理智,如月性子清冷偏激,而夢華開朗活潑,從來有事都是夢華讓著如月,如果說夢華會有意害如月,她無法接受也不願意相信。
她卻只能慘白著臉不住命自己別想別想,天地萬物生長自有其意,飛禽走獸莫不有其繁衍的道理……她決心要儘快忘記午後所見之事,極力提醒自己眼前站的不是別人,是她的父,她的母。
她與阮如月這十幾年姐妹做得真是悲哀,成日相爭,從未有過溫馨相處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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