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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相思

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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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後園初見

第一章 後園初見

她輕輕吐出幾個字:「勤儉持家。」
清秋嘆口氣,伸手去扶那個膽小的丫頭:「小憐,沒摔著吧?」
「清秋姐姐,清秋姐姐,這是今天的帳目。」
按說越都城裡所有的女子都嫁不出去,也不應該是她。自小便是眾人口中的小小佳人,小滿月臉就象那年畫里的娃娃。再長長,端的是眉目如畫,都說此女長大后定然傾國傾城的容貌,故未及舞勺之年,親事便訂了下來,前城門高家,越都有名的富商。
清秋覺得自己很冤,想起嫁人這檔子事就有股說不出的悶氣。
有的小丫頭不明事理,聽到后非要問個清楚:「早聽你們說起這事兒,到底二夫人的嗓子關郡王留宿什麼事?是唱戲給郡王聽嗎?」
「不行,老管家交待得看著你過一遍才行。」兩個丫頭平時聽話得很,只是這點向著老管家,如果她現在不看,必定扔到一邊積到明日,明日再往後拖,直至月末才清算。
她站得太遠,只瞧見一身戎裝,想必聖前受封賞,榮耀之極,可是那明亮的盔甲竟讓她想起了幾年前送那個短命鬼離京的情景,心驚肉跳地逃回膳房,發誓再也不好奇看熱鬧了,哪裡知道世子爺長得是俊是丑。
此次望川山之戰的功臣,便是賢平郡王世子衛銘,月前剛從邊關返京,挾譽歸來見天子,沐天恩,賜萬金,因他是世子,父為賢平郡王,加官可以,進爵則是日後之事。皇上甚至另賜給他一座府弟,只是尚未完工,故還會在賢平郡王府呆上半年。
她說到此處,廚間眾人均停下手中動作,只有熱鍋尚在發出聲響,劈柴擔水的老胡和兩個男廚子的臉上不約而同露出古怪笑意,幾個灶間打下手的丫頭也羞了起來,氣氛登時變得有些怪異。
清秋一整個上午都在為此懊惱。
年輕真好,嫩得象能掐出水來,簡單的梳個雙環便已靈氣逼人,晨光照在二人身上,象鍍了層光。哪像她,雖然二十一足歲,但已算二十二歲,早兩年已經不好意思頂著雙環,索性只將頭髮編成一條長辮子,美名其曰做活的時候省事涼快。說得也是,整日里灶前忙活,新衣服都難得上身,頭髮梳得再好有什麼用?
世子衛銘人才出眾,又是功臣,哪家不想拉攏於他,上門送禮結交的,設宴送請貼的每日都少不了應酬,或者同早年的至交好友們共敘舊情,賞賞夜景,喝喝花酒……酒醉歸來,不光他房裡的奴僕們受累,膳房也沒消停,醒酒湯常備著,或者做些宵夜點心,總之,王府上下全都圍著他傳。郡王倒是高興得很,連著在府里辦了幾次宴席。這些日子以來,哪裡不在提這件事,郡王府里人人引以為榮,彷彿主子的榮耀便是奴才們的榮耀,郡王妃幾次親至膳房,要洗手做羹湯,慰勞幾年未見的兒子。清秋性懶,她最不喜便是忙亂,郡王府的主子們不多,她這個膳房只管主子們的飯食,世子爺沒回來的時候,她日子稱得上是逍遙。可自打世子爺回來,她就沒有消停過,聽說邊關將士風餐露宿,甚少講究,但這位世子爺,那叫一個講究,一日三餐吃什麼均下有單子,樣樣精緻,他當自家的膳房是御膳房嗎?
若說剛剛那個綠珠是郡王府里難纏的,那此女便是府里最好欺負的。
這種情趣不是一般人才有的,清秋年歲雖然比二夫人小不了多少,卻極不明白,只覺得她裝腔作勢,極難應付。聽得廚子們竊笑議論,不禁氣惱,她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拉不下臉來禁止人家議論這事,便招呼胖嬸開始給各房送飯,自己轉身出了廚間。隱隱聽得身後有人在問:「可郡王不是留宿在二夫人那和_圖_書裡,這早飯是否送到春梨院?」
勤儉持家個屁!世子回來這些天,光在吃食上的花費便已可觀,哪裡勤儉了。清秋暗暗期盼著老郡王能從棺材里跳出來,儘早制止那個敗家仔的行為,也讓她們這些人跟著少受罪。
清秋不知好氣還是好笑,不動聲色地道:「倒不是為難,只是膳房庫存的雪蛤這兩日用光了,得去現買,再用燉上幾個時辰才好,怕耽誤二夫人用飯,想請綠珠姑娘替我們回二夫人一聲,可好?」
「你是何人?」他的聲音清亮,一點也不象在邊關風吹日晒、滿面風霜的樣子。
空氣里還有晨露的芬芳,不遠處的幾棵木芙蓉樹后,清秋躲在此處的竹躺椅上睡回籠覺。她圖涼快,只單穿了件粗布衣,歪在上面睡得酣香甜美,全然不顧隔著樹叢嘈鬧的人聲。她昨夜當值,偏遇上世子在府里擺席宴請,膳房跟著熬到下半宿。如今這日子不好過,連睡個安穩覺也不能夠,清秋早就盼著世子爺搬出府住,她好逍遙渡日。
綠珠掀開細竹帘子跨進門檻,一身新衣奪人眼目,頭上的珠花顫動不已,此女自認為生得極美,王府里除了二夫人便數得著她,誰料自清秋進了郡王府,她的名頭被人蓋過,常把清秋視為眼中釘,話里也帶上刺。她是極瞧不起清秋的,也是,誰讓清秋年歲略大,生就比她低了一頭。
每天卯時三刻起身去早市,是郡王府里的規矩,連水也是一早從越都城附近的下江山運來,那裡的泉水味甘,衝出的茶也好些。按說城中大戶都有附近的莊戶按時按點地給各家送菜,每天趕早去早市的並不多,但是郡王府不一樣,老郡王在世的時候信奉勤儉持家,多年傳下的規矩,吃多少用多少都得算得精細。
「凝雨、含煙啊,放著吧。」
看到清秋頭上荊釵全無,一條油光水滑的辮子偏落在肩上,靜靜地垂在胸前,衛銘認定這是個偷懶的廚娘,倒不同與府中那些花枝招展的大丫鬟,他覺得有趣,也不願計較,伸手召回自己的畫眉,等著它乖乖地自己鑽回籠子,閑閑地道:「你在睡覺。」
做為望川大地首富之國,南蕪盛行早婚,不管男子或女子,未到適婚年齡,便早早地定下婚約,待到男子成年女子及笄,便男娶女嫁,生怕娶不到媳婦嫁不到相公被人恥笑。覓得如花美眷也好,嫁個如意郎君也罷,自家條件好的,尚能挑完東家挑西家,男子還好說,但凡五官端正、四肢俱全者,即使耽誤過了適婚年齡,總能娶到個婆娘,而女子不同,一旦摽梅已過,便成了那秋黃瓜,再也無人問津。
時人嫁女多妝奩,清秋家本是小富,其父是文人,不會理財,早已沒落,哪裡來有拿得出手的嫁妝,自是少有人問津,偶爾有媒人上門也是為一些死了娘子的鰥夫或身有殘疾的男子提親。眼見著家道敗落,清秋並不依靠親友,她散去家中奴僕,出人意料進了賢平郡王府做廚娘。
「我……小的是那邊幹活的廚子。」也許她該自稱奴婢?平日里少見那些主子,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自稱,因與府里那些賣身的僕人不同。
不知哪裡飛來一隻畫眉,落在枝頭婉轉鳴叫,驚擾了她的好夢,朦朧著開眼,隱隱覺得有道人影立在西邊影牆下。那是什麼?只因困意太深,她未及往深入想,竟又閉眼再度沉沉睡去。
臨到中午,她還在和王府帳房對帳,這月花銷暴漲,帳房老頭那雙小眯眯眼睜得極大,象是要呑掉她:「世子爺花的,你蒙誰呢,咱們賢平郡王府的家訓你知道是什麼嗎?」
影牆下空空如也,她長吁一口氣,除和_圖_書了膳房的人,誰也不會早起,這會兒不熱不燥,端得是睡覺的好時候!她放下心準備翻個身再睡,動作驀地僵住——她的左側,木芙蓉樹旁,站著一個男人,呀,那身穿著打扮,不用說也知道是府里那位郡王世子大人。
只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人家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清秋卻恰恰相反,倒不是說變醜了,攬鏡自照,稱得上是相貌不俗,僅此而已,再無幼年那般出色。好在早已訂下親事,就等著及笄后與未婚夫婿成親,再三年抱倆,做少奶奶去,可誰料趕上南北兩國開打,皇帝下詔要適齡男子從軍,她那未婚夫婿是富家子弟,捐些銀子征役之事便輪不到他,可那高家小子幹嘛非要往戰場上跑,難道是嫌她沒有以前好看,怕她及笄后便得迎娶她?
等她終於滿意捧著換了鴨舌和細絲雞胸的早飯離去后,胖嬸嘖嘖著和一個新來的婆子低聲議論:「看到沒有,每回郡王宿在春梨院后,綠珠一準來,二夫人那嗓子啊,不知道怎生地嫩。」
她想她終於領會了那些戲文唱詞里提到的潘安宋玉是個啥樣兒了。
只是稍一猶豫,便惹得綠珠不快:「管事有何為難?要知道郡王主子昨兒個歇在春梨院,二夫人的嗓子到現在都有些犯啞,我正想說把早飯里的醬菜也給去了,換上些糟鴨舌或是細絲雞胸才好。」
邊關將士陣亡的名冊傳回越都時,已是深秋,清秋滿十五及笄,等來的是那人的死訊。高家因著獨子沒了,心灰意冷下也不理會她,不聲不響搬離了越都,據說是回了祖家。清秋相依為命的爹爹恰在此時病逝,滿心傷感守了三年孝,便過了嫁杏之期。
「還好,謝謝清秋管事,我進去了。」小憐低著頭閃進廚間,細細地聲音傳出來:「胖嬸,我來給小姐拿飯。」
眾人鬨笑,膳房裡人多嘴雜,郡王府里的大事小事在這裏被說個遍,這早已不是秘密。全因那二夫人未進府前是個梨園學戲的,還未登台便被偶遇的郡王給收了,許是沒機會亮亮那把好嗓子,心有遺憾,便轉在了床弟間婉轉嬌啼上,倒別有一番風味,每每過後還要養養嗓子,怕有損傷,自己的院子嘛,也被郡王給改成了春梨院。
兩個小丫頭知道她的習慣,每日採買后得休息一會兒,等到最後一刻才進廚間,便你推我一把你揉我一下地走開。清秋又癱到躺椅上不動,隱隱聽得兩人在爭論世子是笑起來好看,還是不笑的時候好看。
清秋是府里唯一的女管事,專管膳房事務,今日她照例在上飯前的最後一刻進了廚間,手臉已洗過,換上套進廚間必穿的衣服,慢慢悠悠地的晃進來。望了一遍井然有序的廚間,她滿意地點點頭。負責早飯的胖嬸整理好面前的碗碟,遞給她張單子,上面列著今日早晨郡王府各人的飯點樣式。
「很好,我可是看著世子爺長大的,他怎會如此花銷,定是你這管事想從中剋扣銀錢,故意虛報,我說清秋啊,老管家對你寄予后望,你為何不珍惜機會呢?」
待他走遠,清秋才抬起頭來,只看到他的背影,南人喜四片寬氅,裡衣束腰常結綵帶,通常以繁瑣的花紋以飾,或掛滿彩玉。這位世子腰后垂下的一條青絲絛隨著他走動閃動,末端墜著個碧玉麒麟,在衣袂里忽隱忽現。
「這……」清秋一時間有些為難,世子爺最近花銷太大,二夫人也來湊熱鬧,且不管了,王府的錢也不是她的,誰愛花誰花。
她懶得動這個心思,去年一年尚還動動手做幾道精緻小菜,如今升做了管事,便徹底清閑,即使偶爾拿起鍋鏟,也是揮在和_圖_書手裡罵人,呃,罵人是不對的,可是她不厲害些,那些男人就當她好欺負。
多麼地語重心長,多麼地……用心良苦,眼見著一頂貪婪的大帽子便壓了下來,清秋閑閑地道:「您若不信,請看這些。」
近日越都城最轟動的事莫過於南北兩國停戰,準備和談,南蕪北蕪原本出自同源,天下本來只有一個蕪國,三百年前一場宮變,當時的蕪元帝突然駕崩,京都一場混亂,原太子帶著人馬憤然離京,一路北上,糾結不服新帝之人,更得天下第一奇門天府的支持,以望川山為界,豎起了反旗,至此蕪國一分為二,另有邊陲小國趁亂觀望,或依附與南蕪,或依附與北蕪,南蕪兵肥馬壯,而北蕪人血性勇猛,隔個幾年就戰上一回,誰也沒佔到便宜。兩月前望川山上一場拼殺,南蕪打了勝仗,奪了北蕪幾座城池,一向水火不相容的南北蕪在北蕪難得服軟的情況下,打算進行百年來第一次和談,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她合過來草草看了一遍,當看到羔羊肉、鹿筋時,眼角一跳,又買這麼貴的食材,世子爺自從邊關回來,這兩樣就常常出現在膳房採買的單子上,他也不怕吃出毛病。今日還未到月末,她已得去帳房支銀子,不定那個管帳房的老劉怎麼苛責她呢。拿著帳本大致順了一遍,數目不錯,清秋滿意地合上帳冊。這倆丫頭開頭並不識字,全憑她一個人記帳對帳。每天算這些讓清秋很不耐煩,便挑兩個伶俐的小丫頭,費了些功夫,教她們認字和簡單的記帳法子,這些俗務,全交給倆丫頭,自己躲懶睡覺。沒法子,廚房千好萬好,就晨間出去採買太辛苦,簡直要了她的老命。
但凡叫清秋的女子,莫不給人以冷艷脫俗之感,自然與灶台炒鍋掛不上鉤。可偏偏她這個廚娘就叫清秋,今年她已經二十有二,算是個老得不能再老的姑娘,此生怕是嫁人無望。想起這事,清秋就覺得嘴角泛苦,眼下她無親無故,孤身一人,閑時也曾對著落花流水常自嗟嘆,只覺一生太長,做人太苦,不知幾時才可解脫。
一切無誤,正要發話,門外一道略尖的聲音響起:「清秋在嗎?」
清秋敢怒不敢言,盡量滿足這位爺的要求,冷熱葷素可著勁地翻花樣,誰讓人家是世子爺,她司清秋只是個膳房管事呢,人的命,天註定。
清秋搖頭不已,膳房的人越來越喜歡講是非。正想回房一趟,卻差點與一人撞上,她尚未嚇得出聲,那人已驚得向後退去,一個不穩摔倒在地,抬頭看到是她,更是驚懼,淚花已經浮上來:「清秋管事……」
清秋的頭開始隱隱做痛,這個府里,她第一不想往前廳去,第二不想去的就是帳房,若辭去管事之職能讓她連這裏也無需來,她絕對會立馬去找老管家。可是帳房裡有銀子,她在這裏做廚子也好,做管事也好,都得來領俸祿,每月至少一次,避無可避。
綠珠仔細盯著她看了幾眼,才道:「既如此也無妨,只是莫要到晚上還未送過去。」
她真正想說的是:若不是世子爺你昨夜縱酒狂歡,某家我也用不著窩在這裏補眠。
其實清秋自小也是被家人當個千金小姐養著,平日里只是作詩彈琴,幾曾見過她做這等活計,一眾親友街坊都等著她被趕出來,誰知道她竟做得津津有味,因她有項本事,凡是喜愛的菜肴,只要嘗過,總能做個八九不離十的味道出來。從前只當趣事來做,不曾想終有一日要靠這個過活。她進王府後,一味蒓菜鱸魚吃得郡王和郡王妃讚不絕口,留在了王府膳房,至此也算有了著落。王府酬勞頗豐,一年後還升作了膳房m.hetubook.com.com管事,日子更是清閑,當下把那嫁人之事拋之腦後。
「自然不用,王府里多年的規矩,郡王平日用飯必同郡王妃一起……」
清秋蹭地跳下躺椅,依禮行下身去:「世子爺安好。」
她不知如何應對,低著頭說不出話來:「我……」
突然一陣心驚肉跳,終是驚醒過來。
那日他載譽歸來,越都城的女子全都擁到街上,要看看一別六年的京中銘少變成了何等模樣,所幸他沒讓那些女人失望,五年前丰神毓秀的少年變成了氣質溫雅的儒將,一身銀白戰甲耀得人睜不開眼。回府後,清秋遠遠地曾望上那麼一眼,誰讓他的名氣太大,沒去邊關前,就是名動越都的風流人物,六年後他一回來便比那春畫堂的名角風頭還健。
清秋微一皺眉,這是二夫人身邊的丫鬟綠珠,一向是個找事的主,常挑剔膳房上的菜,怎地今日大清早便來了。
一陣嘰嘰喳喳地叫聲讓她頭大不已,勉力睜開惺忪睡眼,兩張如花的面孔探在她面前,當然,兩個小丫頭不過中人之姿,比不得郡王府里那些身嬌肉貴的大丫鬟,可勝在青春煥發,臉蛋嫩得象是能掐出水來。
其實膳房每頓都安排有送飯的,可是偏有些人要來頤氣指使一番,就象那個綠珠。小憐是侄小姐況靈玉身邊的丫頭,生就是被欺負的料,況靈玉是郡王妃的親眷,身子骨一向不好,一直養在郡王府,等同府里的大小姐。豈料主子弱奴才更弱,主僕倆生生就如那孤女無依似地,除了去郡王妃處請安,就是呆在自己的院子不出門,還被郡王妃稱讚是閨閣的典範,不象有些女子,莫名其妙就遇上男人,其意指二夫人偶遇賢平郡王其實是事出有因,刻意而為。
唔,再讓她睡上一刻鐘……
這也不是什麼打緊的事,衛銘不是非要清秋說出個理由,輕聲一笑抬步走掉。
「清秋姐姐,我倆寫得可對?」
其實世子爺花的再多,也沒有他掙得多,那皇宮裡的賞賜,聽說庫房裡專門騰了間屋子放置,世子爺再這樣折騰一輩子也花不完,再加上王府在京城近郊的田產封地,怎麼有花完那一日。
過去六年裡,望川山附近連個女人都很少見,更不用說美女,他跟著軍中將士同吃同住,滿耳聽到的都是粗俗俚語,女人更是被提起了無數次。即使此次回京后恢復了斯文作態,實則骨子裡已變了味,任誰也不知,俊俏的賢平王世子,腦子裡想的卻是在邊關縱馬狂歌。
不是嗎?六年前她正是待嫁時刻,滿心以為就此修成正果,與命定的良人共結鴛盟,雙宿雙飛,誰曾想鄰家的醜女都嫁人生了仨胖小子了,她倒落得孤家寡人一個,這個膳房管事說起來好聽,可也只是管膳房的,連給英勇神武、身份尊貴的世子爺提鞋也不配。
衛銘久在邊關,過慣早起練兵的日子,天光大亮后再難睡著,便拎了鳥籠慢慢地在闊別多年的王府里轉悠,偶然聽到這角門邊有些喧嘩,原來是膳房買菜回來。他打量眼前的女子,一身布衣難掩姣好身材,適才看她一臉睡容,還真是愜意。
她是府里的大丫鬟,自視比人高上一等,旁的人都不看在眼裡,只是對著清秋吩咐:「你在就好,二夫人今日想進些雪蛤湯,煩勞你費心,親自做一盅。」
清秋想到綠珠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幸好她只是個廚子,每天活動的範圍就在膳房這片,比那賣身入府的下人身份要高上許多,可說到底也是替王府做事的,總是低人一頭。
高門大戶,總少不了這些爭風吃醋的事,郡王雖沒有象別家男人那般,一個一個的抬進府里來,可是拈花惹草的事也不少,綠珠等一些出挑www•hetubook.com.com的丫鬟都存了不一樣的心思,想著萬一哪天被郡王給收了房,還不是享盡榮華富貴?大家族的丫鬟是什麼,爺們的玩物,卻也有可能是未來的如夫人,當今皇上不也封了幾個寵幸過的宮婢做了妃嬪嘛,風氣已然如此,郡王府的丫鬟還怕沒有前途?
清晨的內府膳房是府里最忙碌的地方,熱氣騰騰的蒸籠,砂鍋里的香粥,盤子里精緻的糕點,廚子們忙活半天就等著主子們起身後立時三刻用上早飯。郡王和郡王妃最喜濃濃的薏米羹,配著炸果子,一點醬菜即可。蒸籠里的豆包是為二夫人生養的小小姐準備,最最難弄的要屬那邊溫著的羊奶,說是不能太沸,也不能涼著,是郡王妃最疼愛的侄小姐每日必備的飲品。為著老郡王留下的勤儉持家的囑託,賢平郡王府里日常吃食盡量家常,不過再簡單,也馬虎不得。而府里的一干管事奴僕,卻另有前院的膳房管他們吃飯,內府的膳房只為主子們做飯。
她從帳薄下面抽出一沓細紋小箋,遞給老帳房慢慢查看:「這可是世子爺每天親定的單子,我都留著,瞧瞧吧,銀鉤鐵畫,端得是筆定風流。」說罷挑起竹簾出門而去,笑話,她再不把雪蛤買回來,不定二夫人那邊會說什麼。隱隱聽得老帳房在裏面不知道打翻了什麼事物,她走在花影里輕輕笑出聲來,這個吝嗇鬼守著王府的錢象守著自家的棺材本,便看他有多大本事去約束一下世子爺,他總愛說自己是老人,希望能抵得上老郡王從棺材里跳出來的威力。
做為賢平郡王府的膳房管事,她每日除了三餐時分打點府里眾人的飯食要費點心神,別的時候很清閑。可她就是高興不起來,誰讓她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呢?常聽人閑言碎語取笑便罷了,初入王府那年,曾有個前院的買辦一直想娶她回去當二房,多次當眾求親,忍無可忍之下她抓起鍋子將那個不開眼的男人敲昏過去,才算得回清凈。
這是六月里的一天,還未到辰時,天已大亮,賢郡王府里出去採買的車子停在靠近廚房的角門,幾個僕役正往裡面卸著菜肉蔬果,兩個伶俐的丫頭拿著帳本,一個記一個算,雖然早就做慣,日頭尚未出來,可也曬得二人額上布滿了薄汗。
府中盛傳清秋和府里的老管家有不可告人之事,才撈到這個管事一職,傳到她耳里,她只是笑笑。誰讓她是個老姑娘呢,在眾人眼裡,也就只有去給人做填房的命,被人指點戳脊梁骨是常事。本來嘛,老管家為人甚是嚴厲,卻不知為何獨待她親厚,甚至那些曾向她提親未果的卑鄙小人,傳出謠言說清秋得了膳房管事一職皆因上了老管家的床。
「綠珠姑娘,我在呢。」
男子二十而冠,有為人父之端;女子十五許嫁,有適人之道。於此而往,則自婚矣。這是亘古不變的定律。
清秋還是不語,那些人也不想想,老管家的年紀快上六十了,有那麼好的體力嗎?真相很簡單,老管家的老妻,她的榴花姨,是清秋未見過面的母親的一門遠親,對她頗是照顧,否則哪來如此好差事。就拿這每日採買之事來說吧,這可是肥差,王府的廚房每天要採買數以車計的東西,雖然賢平郡王家人口簡單——一妻一妾兩房四口人,再加上個侄小姐,主子不多,用著的人可不少,文的武的,彈琴的吹曲的,甚至有個小小綉坊,專門為府里的貴人綉帕子,還有那吹拉彈唱,府里養著的清客……光是伺候幾位主子的下人也分著三六九等。這麼多人都要吃飯,每天從她手裡流出去的銀子白花花得不知耀紅了多少人的眼,都盼著哪天能去管一管廚房採買,揩揩油水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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