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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相思

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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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作繭自縛

第四章 作繭自縛

宋珙是宋丞相的二公子,整日最喜歡流連花街,與女子調笑,總沒個正形,聽了這話反而走到桌前坐下來,笑道:「不必多禮,將來你同良年成了親,我還要稱你一聲嫂嫂呢。」
大廚眼見清秋信心滿滿,顛顛地跟在後面,等著看她大展身手。
她臉上微黑,搖頭連說不敢,又為那口茶水向他道歉。
心情不好,看什麼都不順眼,晚飯前到久已未進的廚間,看每個人都不順眼,陰著臉發了一通火才略覺好過。靜下來拿帕子扇風,又想到落在丞相公子手中的帕子,欲哭無淚,悲哀地想:怕是連在膳房發火當小人也沒幾次了。
被驚著的清秋「噗……」地一聲,茶水做天女散花狀,盡數噴在突然出現的男子身上。
平日里清秋極喜熱鬧,尤其聽那些婆子咬耳朵講八卦就覺得喜慶,不時還插兩句嘴,國泰民安嘛,老百姓就指著說閑話打發時日。今日膳房裡的熱鬧無端讓清秋覺得寂寥,她沒什麼胃口,也不等膳房開出飯來便回了自己屋,露那一手使得一天的窩囊氣消散不少。
哪知這一等便等到了後半夜,清秋已模糊著和衣睡倒,似夢非夢地不知時辰,突然被一陣拍門聲驚醒,她打了個激靈,心道:來了。
「小小姐,我什麼也不想吃。」
她有些哭笑不得,有這麼照顧人的嗎?瞧他一臉書生氣,只怕是想找個娘子照顧他吧?
那道莧菜魚羹里放的花椒好像多了些。
「你說話呀?」宋珙不急著去追宋良年,好奇地問道:「越都城裡想嫁給良年的女子不少,你能爭得過她們嗎?要不要我幫你?看你挺可憐,長得是不錯,就是年紀大了些。」
清秋咳嗽不已,委曲地道:「你還說,咳,就這麼突然出聲,嚇得人半死,咳咳,扇子毀了也都怪你,」
「孔翰林客氣,我又不愁吃穿,要你照顧我什麼?」見他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緊接著逼問道:「我聽說尊夫人才剛去世,孔翰林多少也該顧念夫妻情份,怎的就由著別人安排相親?以前我沒機會見尊夫人,但知她是個薄命人,哪知死後境遇更讓人心寒。」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絕兩位夫人的「好意」,心中犯愁,膳房的人最喜歡交流小道消息,不幾天都知道了二位夫人要給清秋找相公之事,原本平靜下來的郡王府,一下子沸騰起來,清秋在王府一向受人喜愛,幾位原先被老管家敲打過的管事心思活絡起來,紛紛找門路想要在郡王妃或是二夫人面前說上話。
「咱郡王府缺這一點東西嗎?」眾人立馬搖頭不敢多言,心想:不缺,可是麻人啊。
人家是好意,她便得應承?怕到最後她得嫁給那個什麼孔翰林,才算對得起郡王妃的好意。不說別的,光是此人與高家小子當年的交情,她就覺得不舒服,但凡與高家有關的,她就立馬躲開,實不願為了那人心中不快。郡王府的廚子又非了不得的優差,大不了不幹便是,早先若不是機緣巧遇,她的打算是開個小小的豆腐坊,維持住生計便可,幹嘛非得留在這裏看人眼色,聽人使喚?
清秋抓過單子草草一掃,這位世子爺真行,口味越來越怪,滿江紅,想起他那晚的要提攜她跟去新府院服侍他就有氣,眼珠一轉有了主意,輕輕一笑:「好久沒有做菜,如今傷也好得差不多,世子爺的晚飯就我來,保管吃得他怒髮衝冠。」
一陣噓聲響起,南瓜湯跟莧菜魚羹差得不是一些些,登時高下立現。
她知這兩種東西相剋卻又出不了大事,放心大胆地做給那位世子爺,嘿嘿,聽說世子爺在邊關風餐露宿,想必已練成了鐵打了腸胃,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這南齊慣俗,男女相親不得正面而視,需得媒人牽線后,某一日在大庭廣眾之下,如店鋪、遠遠地相上一相。女子害羞,多半抬頭飛快地掃上一眼,還不定看清哪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才是正主兒,便定了終身。
自清秋升做管事後,便甚少動手,頂多在年節時給郡王及郡王妃做兩道大菜,因她每回做菜,都要動大陣仗。
「誰說女子一定要嫁人,我這樣挺好。」她從沒說過不嫁人,可如今這情勢弄得她不願嫁人似的,這麼大年紀沒有成親,是她的錯嗎?
今日不毀了這門親,二個月後她鐵定得成親。看著這個孔良年,清秋總不由自主想到高家小子那張臉,思緒已如輕煙飛到九宵雲外,一時沉默著沒有回答。
兩相對視均覺對方眼熟,男子目不轉睛地看了她片刻,忽地語調一變,人也輕佻起來:「你……是清秋姑娘,我沒記錯吧?怎地,相親相到我家來了,原來,便是你來與良年相親,哈,我這兄長人不錯,比什麼染布坊少東強多了吧,啊?」
清秋難得臉紅,女子的方帕尚有另一種用途,便是送與情郎做定情之物,這要真落在這種輕薄公子身上,不定出什麼事,她顧不得許多,伸手去搶,誰料宋珙早有防備,魚一般滑出幾尺,哈哈笑著離去。
他此時端坐在丞相府的偏廳,等著與一女子相親。
今日自然也是全副武裝上場,眾人慌忙上前打下手,只見她對著一堆食材想了片刻,以指點江山之氣手指連點,魚要紅鯉魚,菜是紅莧菜,米是玉梗米,肉是烏骨雞,最最不能少的,就是配料。
想當初剛到王府見工時,管事要她做道小菜出來,她不急著看那些食材,先是把辮子盤起來,再從隨身帶著的包袱里拿出一大塊凈白布巾扎在頭上,不露一絲頭髮在外面,又拿一件斜襟的白袍穿在衣衫外,將全身包得嚴嚴實實,又用清水凈了手,這才往灶前去。她一番動作把眾人嚇了一跳,無不嘖嘖稱奇。那般打扮全是因為怕身上沾染到油煙味,可成天混跡廚間,哪裡能再象以往那般整潔?所幸清秋一年後升做了管事,立的第一個規矩,便是凡進廚間必定要穿上特定的白袍,將前身遮擋住,比一般廚子用的圍裙還要大,如此一來,倒看著人人精神起來。
「快了。」清秋被她纏得有些意動,休養這許多天,骨頭都快僵住,真該好好出去轉轉。
丞相府離賢平郡王府路遠,早上出門,一路行了快半個時辰才到地方,小轎里清秋犯困,又受了顛簸,下轎時兩腿發軟,臉孔發白,到底元氣未復,她暗自將怨氣放在了馬上便要見到的孔翰林身上。
孔良年很意外,看著那張決絕的容顏,有一絲閃神。幾年前兩國交戰,南齊一時戰敗,且邊關三萬守軍死傷大半,天下不知多少人家傷痛。高家人只顧著傷懷,並不理會曾定下姻親的清秋,在清秋父親亡故之時不見蹤影。他出於朋友道義,與妻子商量后欲給予照拂,誰料她竟幾次閉門不見,接著為亡父守孝三年誤了嫁期,想來定是心中有氣,連帶著把他也拒之千里。直至後來打聽到她入了郡王府做膳房管事,孔良年才稍稍放下心。
丞相夫人出身詩禮世家,如今夫榮妻貴,也受封誥命,她想得遠,若將來孔良年官運亨通到了高位,枕邊人的出身不相襯,那多尷尬。眼前的女子模樣還算端正,可身份卻差了點。不知為何郡王妃如此推崇此女,外頭好人家的女兒多了去,若不是看在郡王面上,她萬萬也不會同意讓此女與孔良年相見。
男,成過親,女,老姑娘,乾柴碰上烈火,才子碰上佳人,成就了一段佳話……與宋夫人一起進內堂品香茗聊家常的郡王妃越想越覺得滿意,於她,可以避開郡王花心這個可能,于丞相夫人,可以替丞相分憂,真真是兩全齊美,天作之合。
老管家嘆著氣勸她:「不管如何,後日之行你可得應承下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郡王妃也是好意,便去吧和圖書。」
「來了。」
那壺款冬花茶里泡的款冬花好像也多了些。
才想著這事,二夫人不知哪裡得了風,知道郡王妃所行之事,著了綠珠來喚她,不得已又去了梨春院。到春梨院一看,清秋死的心都有了,二夫人居然學起了郡王妃,在那裡備下個男人,不,是她為清秋提的那個甚有前途的親戚,也好好與她相了一回。這下倒好,不相親倒罷,一相就相了兩個。
「幹嘛要你去?」
而清秋先去拜見丞相夫人,接受她上上下下地打量。
她賠不起,更不想賠,她想問問賠笑行不行。
她忙倒杯茶水遞給管家:「衛叔急什麼,我又不會跑。」
「嗯,好吧。」小人兒停沒一刻又趴到床沿:「你幾時好呢?」
她輕輕揉著小小姐光滑的臉蛋,安撫她道:「等我好了立馬做給你吃。」
所以說,有些人多年的詩書都念到狗身上了。
到了那一日,郡王妃憐她身上有傷,特意為她備了一頂小轎。清秋感慨,郡王妃原是記得自己受傷,看來已等不及將她送走,傷還沒好就讓她去相親。出門的時候,她故意將脖子上多纏了兩圈白布,只說夏日太熱,傷口複發,抹的膏藥味道太沖,不得不如此。
孔良年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終是低聲道:「我絕無欺瞞之意,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明白,清秋姑娘,你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清秋要找郡王妃復命,先行告退。」她不慣與人調笑,心中有些著惱,打算走人。
「胡說八道,這讓你榴花姨聽到,非把我鬍子扯光不可。」老管家沒有子嗣,和老妻相依為命,生平最怕老妻揪鬍子,他摸著臉心有餘悸地道:「不過是問問,你想害死我?枉我這麼費盡心力替你說話。」
她略整一下衣裳,上前開了門,原來是上房跟在郡王身邊的廖管事,他身後站了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另有郡王妃跟前的大丫鬟打了燈籠跟著。
郡王府兩年,竟積攢下不少雜物,小小姐落在這裏的撥浪鼓,年節府里發的紅包,榴花姨給她做的點心盒子,前些日子受傷,大家送來的補品,甚至還有去年過生辰時凝雨和含煙送的盆花,雖然還沒開過花,但她哪樣也不想丟下,一時有些犯愁。
老管家氣喘吁吁地趕來找她:「清秋,王妃昨兒個又找你了?」
孔良年是南齊國知名的翰林學士,人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他常年一身翰林院藍袍,頭戴束髮玉冠,行動間沉穩有度,任誰見了都要贊一聲。只可惜娶的妻子福薄,未履白頭之約便病逝。他原是宋丞相的得意門生,極得丞相看中,連他的起居也格外關心,怕他身邊無人照顧,故急著為他續弦。
她掃了眼廚房,難得凝雨這會兒不在,她們兩個天天為了給世子爺送飯爭搶,天知道她是去送飯,還是去吃飯,人都說秀色可餐,估摸著兩人看了世子爺就不用吃飯了。
清秋與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最後以傷好后做五次甜酸湯、六塊蜜豆糕、一次兔子饅頭外加出門陪逛街一次為代價才算消停。小姑娘滿意地牽著丫鬟手離去,留下清秋繼續靠在床頭髮呆。
到底人家是翰林呢,即使兩人是舊識,也不可太過放肆。於是清秋放柔聲音道:「孔翰林節哀,不如今日之事就此打住,可好?」
「我嫁不嫁人,干你何事?」
「說話?你是越說郡王妃越要把我弄出府去,晌午時候她可是派人告訴我,後天要去丞相府,指名要我陪著去呢。」
一時間大家各歸各位,重新忙碌起來。清秋抓著手裡的東西,想了又想,捏出來一點點,撒進茶壺裡,再想想,又捏出來一點點,還是不夠,閉上眼一把抓下,撒進去,又配上些糖塊,倒入沸水沖開,至此大功告成。
剛把意思跟老管家說起來,就被他揪去家裡,讓榴花姨一頓說教。自她爹死後,和_圖_書沒人能做她的主,只有榴花姨還讓她有所顧忌。這是她在世上唯一稱得上親人的人,那兩口子待她如親生女兒。別看榴花姨年已五十,在相公面前極為潑辣,收拾清秋也很有一手,只要擺出哭喪的架式,把她娘早死,她爹沒教好,她最後落得個沒人要的過錯,全都攬到自己身上,要死要活,清秋立馬焉下來,不住口保證自己會在郡王府當牛當馬任人使喚,不就是讓她去相男人嘛,相女人她也去了。
清秋手上功夫不停,又做了兩道菜出來,一樣是雞髓筍,另一樣是糟鵝掌鴨信,看著精緻無比,沒辦法,世子爺喜歡這類的菜。做完菜她又在另一間庫房裡翻騰了半天,弄得一身灰,終於叫她叫找來一樣事物。
他怒聲喝斥:「你可知道爺這把扇子價值幾何?」
他似有難言之隱:「此中緣故不方便告訴你,過些時日你自能明白。」
「清秋……」
清秋驀地想起一事,問那大廚:「午時你用什麼做的滿江紅?」
「清秋……我只是想要照顧你。」他尚記得從前,總覺有義務替好友出些力。
慢悠悠地踱回房,天已微黑,她點上燈,倒了杯涼茶給自己,緩緩喝完,終於起身開始收拾包袱,邊收拾邊想,這會兒世子爺該吃已用完了那道魚羹,喝完了那壺款冬花茶,然後……她得面對一通狂風暴雨般的責罵,直至趕出府去,嗯,真好,她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不用拒絕兩位女主子的好意,老管家和榴花姨也沒理由怪她不在府里幹下去。
百兩黃金,他怎麼不說傾家蕩產?他當她是無知婦道人家,誆語隨口就來,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清秋瞪大眼睛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更帶了些傻樣。
「別走啊,母親與王妃剛往園子里去了,過會兒才沒回來。」說著還掏出一方帕子在手裡扇風,意態悠閑。清秋猛然發現,那帕子居然是以紅花為邊,乃是自己常用之物,當下想到那日在茶鋪與趙家娘子拉扯,定是落下了帕子還不自知。
人是要嫁的,不過嫁給誰卻沒有個主意,二位夫人提的親事她都不滿意,一個是翰林卻是舊識,還剛死了娘子。一個是二夫人親眷,前途有了,可她不想與二夫人拉上關係,反正這些年一個人也挺好,再看看吧。
有廚子問:「清秋管事,這花椒真要放這麼多?」
幾句話說得孔良年啞口地留言,半晌才道:「良年與吾妻舉案齊眉,情真意摯,斷不是薄倖之人,自她故去,我心裏……很是難過。」
「可是薇薇想吃。」
孔良年果然一開口就問她過得可好,沒等他把話扯到前幾年的那人那事,清秋便毫不客氣地道:「孔翰林若還記掛當年之情,就請告知丞相夫人,您看不上我,成嗎?」
對著香飄四溢的莧菜魚莧菜魚羹,圍在一旁的大廚等人讚歎:「果然是滿江紅啊!」
清秋無法,只得先去找郡王妃,她再也不願踏入相府一步!
想到這裏清秋就忍不住得意,款冬花,做葯膳的良品,具有潤肺下氣,化痰止咳的功效,她以往秋日常做款冬花粥給府里的主子們用,都說不錯,只是這不錯的前提是,千萬不可與花椒同食。
「你就這麼嫌棄他?其實那人比你年長,一定會照顧你,你也不小了,總得嫁人吧?」
幾道菜而已,本不值眾人放下手中活計圍著看,實是因為世子爺口味太過挑剔,等清秋拿著一小包東西從庫房出來,均死死地盯著她看,不知這是要做什麼用,清秋把眼睛一瞪:「什麼時候了,都在這裏干站著,不怕誤了主子們用飯嗎?」
時下女子所用方帕可不是一般物事,是女兒家的體已物,清秋雖性懶,但這帕子還是自己所綉,只怪自己平日大大咧咧,落到了這男子手中,只得忍氣道:「宋公子,那好像是我的。」
自打月余前丞相夫人給他提了這門親事開始,他心m•hetubook.com•com裏就沒踏實過,愛妻新喪,萬事都沒有心情,換做別人,他早已回絕,但眼下這女子他卻無法回絕。
「這……你總是要嫁人的,我……」他撰寫詩賦文章可以,在男女之事上並不擅言詞,對清秋他並無非份之想,面對如此咄咄逼人的女子,他恨不得跑掉。
「你想吃……」
她摸了摸脖子,傷已好的差不多,全仗世子給的那瓶藥膏。不過隨之而來的,卻是郡王妃與二夫人的關懷,幾次叫了她過去,為的就是前事再提,要她選個男人嫁人。
這等神秘只讓清秋氣悶,什麼日後明白,她柳眉一豎:「不能說就別說,一句不能說就打發我了,告訴你,老娘不吃這套!」
宋珙知她確是無意,只得把扇子一扔:「知道爺這把扇子值多少錢嘛,扇面上可是名家真跡,我百兩黃金求來的,你賠得起嗎?」
孔良年象怕她再問什麼,匆匆離去,清秋叫不住他,只得轉身繼續喝茶,打算喝完茶水去找郡王妃復命,剛把那茶水在嗓里回味,一人急匆匆走進偏廳,說道:「良年,我剛聽說你來了。」
「不想。」
含煙一臉甜笑的去了,其實到了那裡也不一定見得著世子,也不過是將飯菜交給世子房裡的丫頭小廝。
「你想吃豆糕嗎?」
眼光又移到她脖頸上纏的白布上,不知傷重成什麼樣子,竟包得那麼嚴實。
離了王府她還有家,雖然長久未住人,想來打掃一下也行。銀錢嘛,這兩年的工錢夠她花用一陣,開了豆腐坊后怕是有些艱難,實在不行,老管家那裡便是她的家。她算得很全,故並不擔心待會兒要發生的事,只等著有人來請。
孔良年嚇了一跳,當初這個女子也是好人家出身,好友常贊她聰慧,怎地幾年未見,竟滿口粗言俚語?
她想起府里的傳言,似笑非笑地坐下來,道:「錯,誰說我不想嫁人,我早就想嫁進你家的門,你忘了嗎?」
清秋脫去白袍,摘下白布,放下辮子,出了廚間后長長吐出一口氣,好吧,她承認,她的心跳到現在都快得很,安靜不下來。說是要世子吃得痛快些,她可是花了心思在上頭,菜倒沒什麼,頂多那道魚羹麻了些,沖了些,只是那壺茶……
她今日要奉給世子爺的,便是他所寫的那道滿江紅——莧菜魚羹,這種紅莧菜,燙了水之後色如鮮紅,配著那紅鯉魚,可不就是滿江紅?只是魚要花些心思,蒸熟了用軟木筷一點點將魚肉取下,放入爆香過的配料里加水攪散,最後再放那些莧菜,整道菜做出來顏色鮮亮,用了白玉盆盛著,再點上兩片芫荽,說不出的好看。
「麻煩你別叫得這麼親熱,我跟你不熟。」她端起茶水潤口,真苦,丞相府小氣,招待客人居然用這種下等茶葉,她一刻也呆不下去。
可這世間的規矩多站在男子那一頭,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喝花酒逛青樓,稍有些名氣的才子便有人雙手奉上女人供其享用,風氣如此,還有那等豪門養著許多歌妓,送來送去……她不能全怪這個孔翰林,誰讓他是丞相的得意門生,這種事孔良年未必想得出來,定是有人主動替他張羅。而她,在別人眼中不知走了多大的運,不然憑她廚娘的身份,怎能有此良機。
清秋心裏那叫一個羞啊,全因想起這人是在趙家娘子茶鋪里見過的錦衣公子,他分明是在取笑她到處相男人,真是好生可惡!但聽他口氣,竟是丞相家的公子,只得低垂了眼瞼,強自鎮定著行禮:「清秋見過宋公子,孔翰林剛出去,現下去追還來得及。」
那女子名叫清秋,幾年前曾見過一面,那時他正是新婚,她尚年幼,且是小友之未婚妻子。今日相見,卻衝著親事而來,真真叫人尷尬萬分。前些日子聽說她受了傷,也讓人送去禮品,但不知此時如何。
「不想。」
「你想吃糖人兒嗎?」
他羞愧地道:「……我和*圖*書做了南瓜湯。」
要不是看在當初頗受了些老管家的照顧,如今早扯光他的花白鬍鬚,看他一臉迷惑,清秋無奈道:「你老人家裝得挺象,不是你出這餿主意嗎,去丞相府還能幹嘛,一定是事先約好的,讓我跟那個什麼死了老婆的孔翰林相上一相,最好是當場送作堆。」
燈油已快燃盡,整個房間昏暗,來人急促地拍著門叫道:「清秋管事?清秋管事!」
可惜,偏廳里的兩個男女卻不這樣想。
首先她打心底里抗拒相親,人家相親也不過是外面遠遠地看上一眼,她為何要與這人獨處一室?雖然六扇雕花的廳門大開,往來奴僕可見,然則此等羞人之事,卻是由人一手操縱而成,她象是被人摁住頭不喝水的牛嗎?還是人人以為男女大防不應該存在於她和孔良年身上?
「那是幾時?」
他可真八卦,一言便說到她的痛處,清秋知道這種公子哥每天無所事世,只是閑逛,文不及孔良年,武不及世子爺,她真想告訴他丑字怎麼寫。
回程路上,郡王妃一直問她可還滿意。她想到老管家,想到榴花姨,只得皮笑肉不笑地說些言不由衷的話,說實話,郡王妃倒無害她之心,能找到孔良年那樣的人才,確是許多女子的心愿。可清秋有苦說不出,心裏暗忖若給她來個硬配,那她真要去賣豆腐了。
清秋靠在床頭與二夫人所出的小小姐衛薇逗趣,這個小妞一點也不象她娘那般精明難纏,反而純良至極,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睜得極大,裡頭儘是渴望——對糖點心的渴望。
心裏不好受到亡妻屍骨未寒便去與人相親?這讓清秋想起有位前世名人,詩名在外,曾做得一首詩悼念亡妻,且在掃墓時焚燒以寄哀思,此情堪憐,那首詩也廣為流傳,堪稱名作。但無人想到,與他同去墓前的,是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妾室。清秋曾不止一次地唾棄此人,亡妻在世時,他攜美四處為官,死後倒去假惺惺地悼念。
清秋只得交給她,並指著一個青花壺交待:「這是給世子潤肺所用,不準撒了。」
「我是替你著急,王妃這邊你準備怎麼回復?該不會是直言不願嫁人?」
今日之前,她曾問著人過孔良年的意思,最好是他能出言拒絕,那麼也好給郡王妃有個交待,誰料孔良年竟一口應承,彷彿有些迫不及待。一個膳房管事,即使是郡王府的膳房管事,那也是燒火做飯的,有何值得一見?
宋珙倒不是有意日日將這方帕帶在身上,合該湊巧,適才無意聽得良年兄入府相親,他刀著來湊熱鬧,臨來時順手將扔在一推汗巾里的帕子帶出來,不曾想被噴了一身茶水,便拿出擦試,恰認出其主人,當下更覺得有趣,搖搖手中的方帕,故意逗她:「你的什麼?」
她正要打發人給世子爺送去,含煙搶上前:「清秋姐姐辛苦了,我去送飯吧。」
大廚拿著世子今日菜單來商量,晌午的時候清秋管事不在,他看著頭一道菜式就三個字,滿江紅,應該好做,便大著膽子試做一回,卻被世子一通訓。可滿江紅到底是個啥菜呢?他算是明白了,想要給世子當廚子,不光得認字,得認很多字才行。
清秋不禁心中奇怪,這是個文人,氣質溫良,為何象是認定了她一般?
其次孔良年此人與高家那個短命鬼曾是知交,她嫁誰也不會嫁給他,此事斷無可能。
丞相夫人問了清秋幾句家常,便打發了她去偏廳。
那裡早有一男子等候多時,年近三十,俊容上帶著幾分憂鬱,足以讓人眼前一亮。多年前那一面的印象已然模糊,只不過她此生第一次相親,註定要以失敗告終。
虧得那男子見機得快,手上一柄摺扇擋在臉前,臉上沒噴著,可好好一幅富貴牡丹圖讓茶水漾得墨彩暈開,眼見著是不成了的。
廖管事的說話的聲音有些幸災樂禍:「清秋管事好睡,怕不知上房出了事,請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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