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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流光

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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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驚魂迷心

第十章 驚魂迷心

「若非是事先知道會有劫難,又怎會活到今日?都說是靖安侯周叢嘉告的密,我看未必,陸伯伯,你能告訴我么?」
奉都城南,一間小小的店鋪開在街巷拐角之處,門頭招牌上的漆字已被風吹雨淋得模糊不清。
此時卻有一個身背長劍的漢子來到中年秀才住的門前,輕輕叩響門環,停了會兒不聽裏面有響動,那漢子皺了皺眉,伸手大了些力氣拍門,這回裡頭有動靜了,只聽有人咳嗽著問道:「誰?咳咳,外頭是誰?」
她解開頷下系著的帶子,取下了帷帽,盈盈跪下參拜:「葉薇見過公主,不知公主將我攔下所為何事?」
「哦?」蕭頌並不知道這些,他刻意地避開目光,不再看她。
沒有人叫她起來,薇寧只得跪著,掩在袖中的雙手已緊握成拳,她輕輕搖頭:「我只是路過此地,並不知這裡是什麼地方,更不認得焓公子。」
「師尊,可是有什麼不妥?」
沒有人知道,就在剛剛的一瞬間,她心裏湧起的的不適讓她長久以來不敢去想的念頭無可遏止地冒上來,為什麼不利用蕭頌?他是女帝最疼愛的侄子,這樣的大好機會放在面前,為什麼就不能利用他?用自己的一些柔弱一些美麗,引得他動心動情……這樣算不是算是報復的另一種方法?
「弟子會去查一查凌家還留有什麼人。只是還有一件事,盛安商會這幾年與肅王走得極近,石會長有個女兒,傳言將入肅王府為妃。」
薇寧低聲道:「開館那日我去得晚,國師與幾位大人命我當眾將《修身賦》抄錄一遍,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只想吹給公主一個人聽。」
她的明眸如水,容顏清麗,蕭頌的心不由一動,或許他該推翻之前與焓亦飛過不去的借口,原來不知何時起,他已將她記在心中,若非如此,為何他剛剛急著替她解圍?
「你,很怕我?」
蕭頌忍不住柔聲安慰她道:「無妨,沒燙到姑娘的手罷,對了,上次我送去的藥膏可用了?」
薇寧沒想到這樣也能被人看見,只得停步道:「不知幾位攔著我做什麼?」
不遠處便是享譽奉都的秋霖館,迎來送往的全是達官貴人之流,尤其只待女客這個規矩讓人咋舌。可這是國師開的,誰敢多說一個字?今日午後焓二爺來了,還帶著個女貴人,為此館中歇業半日,專門招待她與她帶來的人。這會兒女貴人盡興而歸,焓亦飛這個主家便送到了門外,含著笑執起其中一位女客的手,低語道:「何不多留一會兒?」
「敢問先生可是姓陸?」
「有趣,太常卿姓凌,名永年,石厚君的兒子自稱凌義雲,天恆,你說石致遠為何偏偏要說自己姓凌呢?」還特特問起了太常卿,是情急抑或是為了掩飾?
凌雲儀不死心地追問道:「太常卿傅長源呢,他有沒有……」
突然看到靜王府的車駕,德怡公主瑟縮了下,對車內冷著俊臉的男子吐舌道:「四哥,你這是打哪兒來啊。」
他只好說道:「請進。」
年紀小,貪玩些?他不賠罪還好,如此一來薇寧心中卻湧起莫名其妙的不快來。任誰被捉弄都會不痛快,偏偏捉弄她的是公主,就算她有么地委曲,也只能咽下,何況德怡公主還有個這麼疼她的四哥。
薇寧垂著頭木然看向地面,青石路面上有些細碎的石子,硌得她膝頭刺痛,連帶著心也痛起來。
蕭頌壓下心頭那份悸動,有些不自然地問道:「為何會在這種地方,一個人出門嗎?」
沒有人留意一輛黑色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車上的人看到這幅情形,低低向車內回稟了幾句。
薇寧笑了笑,接過盒子閃身出門,老嫗跟過去朝門外望了望,卻發現早已不見她的蹤影。
天恆外出歸來,急匆匆走入叢蕪居,夜風吹得屋中幔帳微動。此時國師仍未安歇,他正左手執筆練字,寫得極其專註,直到天恆連呼兩聲:「師尊。」
靜王府的車駕外面全是黑色,裡邊的車壁卻包著瑰麗的華緞,腳下踩的毯子精美鬆軟,小木几上擺著個玉制薰爐,不知點的是什麼香,薇寧只覺說不出來的舒適。
「先生開了門便知。」
「這可是你從水裡救上來的那個女學子,記得嗎?」德怡公主收起眼淚,見他臉上神情不分喜怒,不滿地道:「原來你已經忘了,不過她可了不得,連母皇也誇她呢。」
當日在和圖書三京館,旁人只知他由著葉薇被人難為,卻不知他心中已被往事填滿。她的眉,她的眼,甚至連她的名字也讓他心情激蕩。
不知為何,她沒有提起封長卿,隱隱覺得還是不說得好。
中年秀才神情有些緊張,他所住之處在這條巷子最里端,怎麼也不會路過這裏。當下隔門沖外頭道:「真對不住,家中正好沒水了,你還是去別家問吧。」
「你就裝吧,哼,來這裏消遣也不是什麼大事,若是你痛痛快快地承認,本公主倒還會欣賞你一下,現在看來你也不過是個做假的。」德怡公主略彎下腰,在她耳邊說了這番話,直起身甩了甩袍袖,不屑地道:「說得也是,這裡是什麼地方,哪裡是你能來得了的!今日我心情好,便賞你個機會,來人,請這位葉姑娘進去開開眼。」
原來那名莽撞漢子的名字叫小謝,中年書生並不願被人認出似的,往後退了兩步,遲疑地道:「你是誰,我不認得你,我也不姓陸……」
自各州府的女學子入京以來,內衛便也跟著入駐三京館,畢竟女帝將來要在地這些人中挑選親信,他們將會在長達一年的時間里,進行第一輪的預選。十日前國師自學館歸來,命人將一個女學子的卷宗調來看,另派了些人手關注著葉薇的一切,每日將與她相關之事呈報。
「嗯?」蕭頌氣息微頓,距上次父親擅做主張將她接到府里,已是十日,他們又見面了。
「德怡公主,似乎還有位姑娘,喲,那不是前幾日去過咱們府上的葉薇嗎?不大對勁,主子要不要看看?」
德怡公主一愣,臉上現出古怪的神色,隨即歡暢地笑出聲:「原來是你,沒想到你會來這種地方,來找焓公子嗎?」
原來已經到了地方,薇寧匆匆道謝下車,趕在館門沒閉之前回了學館。蕭頌沒有停留,吩咐回府,雖然馬車裡薰香的爐子熄了,可卻餘下另一股幽幽的香味,良久不散。
一箭破空而去,第二箭緊隨而至,本圍在小院的內衛軍不知道從何處射來這如連珠般的箭矢,稍不小心便被穿透手臂和腿,接連幾人倒下,都不禁吃了一驚。而凌義雲四人便是趁這麼一頓的功夫逃了出去,臨走時凌雲志往巷口看了一眼,那箭便是從巷口發來的,可什麼也沒看到,只有一棵樹靜靜地站在那裡。
當說到「沙馬營」三個字時,陸儀廷閉上了眼睛,他的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一夜的情形,遍地的血跡和衝天的火光……他黯然地搖搖頭,問道:「你想問的是誰?」
焓亦飛目光一閃,笑得更歡,正待送了德怡公主上車,餘光正好看到薇寧匆匆轉身離去的身影,他只覺十分熟悉,頓時神色微凝。德怡公主與他離得近,恰好將這小小的變化看在眼中,跟著看過去,口中問道:「焓二爺看見誰了?」
德怡公主使了個眼色,身邊跟著的僕從搶前幾步,攔住了薇寧的去路。
「我都大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管在哪兒開口就是訓我……」她哽咽出聲:「再說大皇姐二皇姐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
薇寧留意到他的情緒有些變化,卻不知是何原因,心中微微警惕,斟酌著答道:「今日學館沐休,我只是一時迷路,才走到這裏。」
馬車輕輕起步開始顛簸,蕭頌擺了擺手,示意她坐著別動,跟著坐下來,兩人之間隔著張小木幾。
說罷上前將中年書生攙下來,他力氣不小,再加上中年書生從未習過武,竟是被他輕鬆地挾到房內。
可他知道是自己在妄想,桌案上,還擺著另一份卷宗,上面詳細記載著淮安學子葉薇的一切,父母已亡,曾離鄉數年,才回故鄉投奔玉家,只是不多久便目睹玉家慘事,官府籍冊中她才十六,他的薇娘若是活著今年該已十八,她不是他所想的那個嬌小的可人兒,那個聲聲痴纏他的小人兒已經死了九年……
凌義雲已想通陸儀廷為何從見到他起便是那種眼神,朝身後叫道:「小謝,快走!」
蕭頌右手放在小几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他迷惑于自己的衝動,會與焓亦飛搶著送她回去。國師常在宮中行走,連他的弟子也常入宮,他與焓亦飛見過幾次,市井中的流言他亦有所耳聞。
薇寧並不知秋霖館是什麼地方,只覺得有些耳熟,而德怡公主身後的幾名女子聽了之後均竊笑出m.hetubook.com.com聲,似乎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她疑惑地看了眼焓亦飛,焓亦飛神色有絲複雜,臉上的笑如同一張假面將他真實情緒遮掩,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在他身後,侍立著幾個面容清秀的少年男子,這一切忽然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說是如此,他卻抖得跟打擺子似的,漢子摸摸頭,轉身出房,竟離了院子,臨走還將門板拉嚴關好。這下子換中年書生一臉迷糊地看著外面,突然外面有人十分客氣地敲起了門:「陸先生可在?在下凌義雲前來拜訪。」
封長卿打發人手各處尋找,自己留在三京館外等候。此刻見她從一輛黑色馬車上下來,剛要上前,卻又止步。那輛馬車他似乎在哪兒見過,細想才知這是靜王府的馬車,奉都城只此一家。
「傳說九年前沙馬營之夜血流成河,無人能從那裡逃生,先生卻能躲過一劫,定然極為不易,可否請先生告知我等,只有你一人逃了,還是另有活命之人?」
奎總管狠狠瞪了眼那幾個拉著薇寧的人,看得他們撤了手,轉過身見禮:「老奴見過公主。」
「日後別一個人在外面亂走動,」
原來那日仍是連累了她,蕭頌想不出來抄錄一篇文章何至於傳到姑母耳中,其中定是有些特別之處,但看她似乎並不想說,他便沒有問。
「抬起頭來。」
「大胆!」女客身邊一個長著圓臉的僕從立馬喝了聲,卻又被主子瞪得軟下來:「公主殿下,您是千金之軀,這叫陛下知道了……雲竹有九條命也不夠死的。」
至於肅王,他另有想法。
「沒什麼,你下去吧。」
房子的主人並不在此處住,這間小院不過是賃給了一個落魄的中年書生,時間不長,才剛住了一個多月。這個中年書生來時便拖著一副病體,主人家生怕他病死在這裏晦氣,開頭並不願賃給他,不過因他多給了一吊錢的緣故,最後還是留下他。
「你剛剛說不止這一拔,還有誰?」
門外站著兩個人,當先一人穿著青素緞袍子,年約二十上下,便是剛剛開口的凌義雲,他身後跟著的就是震碎門拴的漢子。凌義雲施施然走進來,一雙利眼在中年書生身上打量了一番,沖中年書生一揖,問道:「小謝無禮,驚攏了陸伯伯。陸伯伯,您不認識小侄了嗎?」
整間鋪子小得不象話,光線也暗,瓶瓶罐罐雜亂地擺在一個柜子上,說不出的一股子味兒充斥在鼻端。薇寧並沒仔細去瞧擺開的胭脂,目光放在懸挂在牆上的一溜木牌,上面寫著各色胭脂的價錢,最便宜的只要三文錢,最貴的一種蜜脂卻要十兩,標明了需要定製。她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一塊梅花銀錠,遞過去道:「前些日子託人定了些蜜脂,店家可曾做好?」
國師拿著金色的小箭陷入沉思,驀地問道:「這麼晚了,三京館為何還未將今日的消息傳過來?」
他一味否認,凌義雲不依不饒地道:「當年陸廷儀陸近公是何等人物,勤學善文,又是會試頭名,官至刑部侍郎,怎地如今連姓什麼也不敢說了?」
或許他只是想與焓亦飛過不去罷了。
身為國師,做這些事自然十分容易,只要吩咐內衛即可。內衛軍行事雖無人可以干涉,但很多時候卻得聽國師的吩咐,只是此次國師並未假手內衛,只吩咐天恆親自尋了妥貼人辦。天恆並不知師尊為何對一個小小的女學子如此重視,雖然當日女帝亦十分留心此女,可師尊此舉必不是為了陛下,否則為何不動用內衛的力量?
正欲搭車趕回學館,抬頭卻看到兩個認識的人,薇寧不由一怔,她不願與這兩人打照面,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什麼事?」
葉薇這個名字她記得很清楚,前幾日女帝還拿她與自己相比,又教訓她一番,言道若是她能如葉薇一般傾刻間將《修身賦》背誦下來便好了。
世事就是如此,有人華屋精舍,有人茅草搭屋,有時候能有間瓦房遮風擋雨已經足夠。可今日無風無雨,這條巷子盡頭那座房屋卻註定不太平。
此時薇寧正隱身藏在巷口那棵樹上,拔開枝椏樹葉看著兩方廝殺。胭脂小鋪里買來的香脂盒子里有她要的東西,這幾年不懈的查探終於有了些許線索,便在這個陸儀廷的身上。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還有人也在查探當年之事,凌義雲與她的目的相同,又差和-圖-書不多同時到的這裏,若不是叫小謝搶了先,那麼如今便是她落在了圈套里。
如今想來,陸儀廷的出現必定是一早便設計好的,做這件事的人想要引出來的人是她?抑或是凌義雲?她凝神看去,身著紫色甲胄的內衛軍訓練有素,一輪輪攻上去,並不給凌義雲四人有喘息的機會,小謝加上後來兩個人將謝義雲緊緊護在中間,幾次想衝出去,卻不能得逞。
深夜,國師府。
小謝長嘯一聲,挽住他的胳膊往外衝去,敞開的大門外已站滿了身著暗紫甲胄的內衛軍,今日這座小院竟已被重重包圍。凌義雲不會武功,他今日犯險前來,就是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否真的已經死在那場大火中,誰知道沒個結果還落入了圈套里。
瞧她的模樣,即使不怕也是敬,蕭頌並不需要她的敬重。他拉開小木幾的抽屜,拿出溫著的茶水,給她倒了一杯,又拿出些細點心,想了想道:「我替德怡向你賠不是,她年紀小,貪玩些,你別放在心上。」
「是。」
陸儀廷無奈苦笑:「你請講。」
「在下乃是過路人,行至此處口有些渴了,向先生討碗水喝。」
即使已刻意放柔了聲音,仍顯得威儀十足,薇寧聽話地抬起頭。
他惟有靜靜地看著她進了學館。
三京館外,封長卿已足足等了薇寧半日,他好容易才打發了石富娘離去,回頭便不見了薇寧,她只給店夥計交待了聲便不知去向,教他如何能放心。可等他趕到三京館,才得知她並沒有回來,奉都如此之大,她又無親無故,究竟會去何處?
他推開車門,正好瞧見德怡開心的笑著,另有幾人拉扯著那道纖弱的身影,不及多想出聲替她解圍:「你們在做什麼?」
「死了,全都死了,連我……亦早該死在那片火海!」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那次貿然下水救人已給她帶來一些麻煩,如今她做她的學子,他做他的小王爺,這樣才好。
薇寧低頭上了蕭頌的馬車,連看也不曾看焓亦飛一眼,此人剛剛看熱鬧一般看著她被德怡公主折騰,這會兒熱什麼心?
焓亦飛鬆開手輕笑道:「也罷,我可捨不得看到誰死。」
國師接過卻不打開,捏著沉吟。
裡頭一陣亂響,身背長劍的漢子聽著不好,輕喝一聲雙掌平推便將門拴拍斷,衝進房裡一看,那中年秀才正爬在窗上欲跳窗從后牆逃走,忍不住笑道:「先生莫怕,我是好人。」
薇寧縮回手溫順地道:「勞小王爺記掛,一點小傷不妨事的。」
百無一用是書生,周圍的鄰居相信這是一個落弟的秀才,平日什麼也不會,總呆在房中沒完沒了地咳,也不見他動伙,真不知他每日靠什麼過活。
國師伸手捂住臉,卻觸手堅硬,臉上戴了多年的面具提醒著一個事實,他是國師,掌權天下,甘心浮沉于權力中心,過去種種早已死去。
「爹爹,薇娘會左手寫字,你看你看!」
等薇寧從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巷裡鑽出來時,烈陽已經西斜,薇寧不由暗暗叫了聲苦也,三京館似乎只到酉時關閉館門,她為了不讓人心疑,特地繞到極遠的地方轉了圈,奉都城的道路她並不熟悉,這會兒搭車趕回去不知來不來得及。
木盤中放著幾支小箭,金色,極短,尖利,國師拈起一支箭,瞧出這是強弩才能發射出來的,雖精巧卻比箭的威力更大:「這樣的東西不常見,想必是從江湖人士所用之物。」
「奎總管起來吧。」
瞧他的神情便知那凌義雲沒有說錯,他正是多年前的陸儀廷!只不知為何形跡落魄,不止是面容蒼老,發間摻著星星點點的白,連當初的壯志豪情已無影無蹤。
可蕭頌卻沒打算讓他如願:「阿奎,扶葉姑娘上車。」
焓亦飛不經意擋住她的視線,道:「我送公主上車。」
一時間秋霖館前的人走了個乾淨,薇寧的帷帽剛剛不知被誰拿走,她正想跟著悄悄離開,焓亦飛走上前道:「葉姑娘一個人回學館不太方便吧,在下願意效勞。」
「不止一拔?」國師終於擱了筆,在清水中洗靜雙手,慢慢地用布巾擦乾,接著問道:「內衛可曾查到什麼?」
「瞧見誰了?」
有商鋪林立的繁華之地,自然也有陋瓦貧居之處,南城的一背街小巷裡,住著兩三戶貧苦人家。京都居,大不易,畢竟有錢人只是少數,奉都城裡辛辛苦苦討生活的不在和圖書少數。這裏平日人煙蕭條,更不用說炎熱夏日,巷口那棵被暴晒了許久的樹也打了蔫兒,沒精打彩地撐著一小片綠蔭。
好在國師很快恢復過來:「肅王怎麼會無緣無故查當年之事,想必是有人不死心。也是,那些人什麼時候死心過了?這回的局顯然白布了,拋出個陸儀廷,只引出來盛安商會,我們虧大了,看來還得另想辦法。」
國師就著燈仔細地看了一遍小摺子上記錄之事,合上放置一邊,跟著拿起桌案上另一份薄薄的紙頁,細細看著。這篇《修身賦》便是薇寧當日以左手抄錄下來的那份,乃是國師從學館裡帶走,他已看過多遍。每每看到「梅」字便停留良久,心中滿是疑慮。會左手書,且在梅字上少一筆,這樣的習性……
中年秀年登時出了一頭冷汗,他最怕的事終於來到:「你是誰?」
老嫗顫巍巍地接過銀錠,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似乎終於相信手裡的銀子是真的,方滿意地收起來,在那堆瓶子里摸索好一會兒,才挑出來個木盒子,嘴裏嘟囔著:「放了這麼久,還以為做好了沒人要呢。」
蕭頌站了一會兒,已有些不耐煩:「還不散了?」
蕭頌沒有回答,卻說起另外一件事:「今日姑母說,若是怡兒不想長住在宮裡,可搬到靜王府住些日子。」
德怡公主得了允諾,高高興興地上了自己的車駕,臨走又對薇寧道:「你記著,下次可就沒這麼走運了!」
德怡公主今日興緻不錯,並不想難為誰,她笑嘻嘻地走過來:「我不過是想看看這位姑娘長得如何,回頭好給二皇姐說說。來人,將她的帽子摘了。」
「暫時只查到盛安商會那裡,今日去長春巷的人自稱凌義雲,問陸儀廷打聽太常卿的消息,後來陸儀廷向他示警,內衛只好提前出手,凌義雲帶人逃竄,如今隱匿在城郊一處老宅子里,這宅子卻是盛安商會會長石厚君的。探子說,那個自稱是凌義雲的男子應該是石會長的長子,石致遠。」
「我不能多留,讓母皇知道可不好,下回再來你可一定要親自吹首曲子給我聽。」
這時蕭頌下了車,看到眾人身後「秋霖館」三個字,面容一僵,看到焓亦飛滿不在乎的笑容后,更是不愉。
馬車裡的氣氛似乎已經凝固,從蕭頌的角度望去,薇寧低垂著頭,耳邊的玉墜子晃動不已,長長睫毛被夕陽射進車內的光線染成金黃,發著微光。她的雙手緊緊交握在身前,似乎還沒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確實,秋霖館那種地方,別說是進去,大概她連聽也未曾聽過。
「縱使不是相識的,亦是同路。」
薇寧從城西一路乘車到了附近,下車緩步行至此處,隔著帷帽的紗幕眯著眼睛辨認了一會兒,才看清「胭脂小鋪」四個字,她推開半掩的門板,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嫗見有客進來,吃力地起身問道:「要買胭脂嗎?」
「公主是千金之軀,我哪會生她的氣。」她捧起清茶淺淺地啜了一口,藉著喝茶的動作掩飾心中的不快,放杯子時卻身子一晃,茶水傾出許多,恰好沷在薰香的爐子上,她慌忙用袖子擦了又擦,怯怯地看了蕭頌一眼,似乎無限委曲。
黑色馬車裡坐著剛從宮中覲見陛下歸來的蕭頌,他握著一對玲瓏玉佩沉思,突然馬車緩緩停下,奎總管在外面道:「主子,老奴剛剛瞧見一個人……」
他膽大包天,竟約了德怡公主來此玩樂,也不怕女帝知曉,只是一味地逗著這個小公主。德怡公主面上早紅了,早聽說秋霖館是個好去處,前頭兩位姐姐就常出入這裏,今日看來確實不錯。裡頭的少年個個清秀,待人接物大方得體,難得知情識趣,她真該早來才是。
德怡公主忽然想起一事,拉著他往薇寧那裡走了兩步:「四哥,你來看,還記得她嗎?」
雖是如此,仍是忍不住叫跪在地上的眾人起身,德怡公主眼珠子轉了轉,問道:「四哥,她好看還是我好看?」
此時馬車拐了個彎,路旁樹影濃密,有那麼一瞬間,車內光線變暗,蕭頌似乎捕捉到她目光中有道陰晦一閃而過,可是太快了,他只當是錯覺。
話音剛落,便聽得有道陰柔地聲音說道:「晚了,走不了了。」
說得那中年書生面容微動,似是想開口反駁,但終是謂嘆一聲,眼眶裡有些濕潤:「閣下認錯人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小小的摺子和圖書,道:「在這裏,弟子來時剛送到。」
「好,你既不想承認,那我也不勉強,只想請教先生一件事。」
「你看,這兩拔人是同一路嗎?」
他「胡鬧」二字加重了音,德怡公主眼圈馬上便紅了,又聽他道:「你如今大了,再不能象從前一般,這種地方是你來的嗎?」
馬車突然停下來,奎總管在外頭恭聲道:「主子,三京館到了。」
薇寧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道:「沒有,您救了我,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怕您。」
國師並不言語,事情到了這一步,有些出乎意料,又有些悵然,他覺得自己要找的人並不是盛安商會,也不是盛安商會背後的肅王,更不是那些所謂想要拔亂反正的臣子。有人一直在暗中查當年之事,查得十分小心,幾次他刻意露些線索,都被一一識破。此次他拋出了陸儀廷,本以為足以引起對方的重視,哪知會弄成這。
「你還不明白?」陸儀廷眼中有深深的痛苦,他悲戚地看著凌義雲,驀然大喝一聲:「快走!」
國師手中的筆鋒停駐,抬起頭看著天恆,他又道:「據內衛軍所說,前來尋陸儀廷的不止一拔人。」
「爹爹,薇娘長大了也不離開你,娘雖然不在了,還有薇娘呢,」
「真的?」德怡公主驚喜不已,她老早想搬出宮,可是因著年小未曾嫁人,不能出宮另住,這會兒能去靜王府住已經很滿足。
她口中的二皇姐是和她同父異母的德榮公主,自女帝登基后,除了她與兩個哥哥,其他的皇子公主的封號名份未變,可到底有些底氣不足了。德榮公主是個莽撞脾氣,早已嫁了人出宮,但駙馬對她只有敬的份,不敢管束,由著她自在,新近的傳言便是與焓亦飛有關。
小謝武功本不弱,只是既要與內衛軍纏鬥,又得時時回身保護凌義雲,漸漸有些不支,不多時身上挂彩,右肋下的傷深至骨頭,眼見著兩人便要被擒住,遠處又有兩人如鷹般疾衝過來,卻是凌義雲的同伴,聽到小謝的嘯音趕來救援。
既然只是個陷井,她完全可以不必理會。可又不能眼見著這幾人折在這裏,而且她有些好奇凌義雲的身份,他又是如何查到了這裏。薇寧在心中衡量再三,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小的弩箭,扁扁的弩盒中只有十支小箭能夠連發,或許逼得內衛軍稍稍後退,只願凌義雲能夠見機逃開,若是不成,那便是天意了。
蕭頌嘆氣,他的性子是跟誰都不親近,但對姑母一向嬌寵的小女兒還是不錯,放柔了聲道:「那為何在大街上與人拉扯?」
「我可不敢,二皇姐性子霸道,她若是知道了還不跟我鬧翻?」
「弟子才從內衛閣回來,今日午後長春巷出事了。」
碰上這麼個不講理的公主真是退也不是,闖也不是,薇寧一時間也沒個好主意,眼見有人伸手過來,只得喝道:「住手,我自己來。」
中年書生面色慘白,無奈恨聲道:「好人?你闖入我家中還說是好人,我要到府衙告你。」
奎總管早命人擺了馬凳子放在車前,笑呵呵地對薇寧道:「請吧,葉姑娘。」
「後來的人很奇怪,並沒有露面,只是射了幾箭給凌義雲解圍便走了,這是那人留下的箭。我讓人到兵庫查了,都說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
「剛才怡兒說什麼《修身賦》,那是怎麼回事?」
待蕭頌上車,她立刻綳直身子,叫了聲:「小王爺……」
想到方才之事,薇寧忍不不住遺憾地嘆出聲,查了這許久,根本就是一場空,她本想追著中了圈套的那幾個人,瞧瞧他們的來歷,誰知已有人先她一步綴了上去,且身法高明,遠非她所能及,追上去只能露了行藏,只得作罷。看來設局之人早有安排,她不知這些人是發現了自己這方的動靜,還是針對別人,總之日後她需更加小心。
天恆不明白為何師尊會對這等大事無動於衷,師尊一向對他信任有加,可以說師兄弟三人,只有他最了解師尊,似此刻這般茫然的師傅甚少見到。天恆暗暗心驚,他從來就沒有明白過這位師尊的心思。
這邊德怡公主身後的人也跟著上來見禮,加上秋霖館的人以及薇寧跪了一片在路邊,蕭頌在那些人面上掃了一遍,無不是京中權貴家的女孩子,平日里總跟著德怡公主胡來,當下淡淡地道:「我才從宮裡出來,還說怎麼沒見著你,竟跑到這裏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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