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天高地遠（七）
剛才……
她買胭脂買到了專賣古玩玉器的穿雲街來了？
火曜點點頭，裝模作樣地掃了一眼周圍，他當然知道金石書齋的名氣，這店鋪佔地極大，當初是一處快要經營不下去的客棧，後來被三爺收了，交給底下的掌柜來打理，乃是琴家的產業之一。
火曜一言不發，徑自向門外而去。
火曜驀然清醒過來，隨後他眉心緊擰——
拋下正事兒，來跟蹤一個女人？
……
「該死的，我他娘的到底在做什麼？」火曜站在一株大樹后，忍不住扶額轉了幾圈。
心事重重的火曜方才如夢初醒一般，抬頭看了看天色，又環顧了四周，發現他們就站在重水巷子口，他微微蹙眉：「嗯，但也不可只顧趕著交接，你我兵分兩條路，你我各自領一半人，我走近路趕去與木曜星君交班，你們按原路去就是了，不要有疏漏。」
火曜眼底閃過一絲狐疑。
那一刻，他眼底的憂、喜、煩、憎……都交織成難以形容的表情。
火曜看了眼掌柜，微微一笑：「我是您家掌柜約好的客人。」
火曜抬手接了過來，在她身邊的黃花梨雕花嵌螺鈿八仙椅上坐下，輕品了一口：「念明掌柜當年曾教我做人，要懂得——斷舍離，方能得自在，尤其是我們這種道不清是江湖人，還是朝廷人，但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所以你走後，承蒙您教導，這些年我過得很自在。」
金念明走到了他身後，眼底波瀾微閃：「我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我記得我教過你別人的話，你要慢慢聽，才能聽得明白其中深意。」
那小二也嘿嘿詭笑：「總之每次包房不到第二日，門是不會開，總是美人和古玩寶貝一起鑒賞，很是會享受人生。」
不多時，火曜便被那通報完畢的小二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直接進了金石
和圖書書齋掌柜的雅間。
「不知道星君來訪，小的有失遠迎！」那中年掌柜打發了小二離開后，對著火曜抱拳恭敬地行禮。
那掌柜看著火曜，便神色異樣地笑了笑：「那少掌門年少俊美，是個金石之物的愛好者，更是個揮灑千金博紅顏一笑的風流人物，每每來我們這裏鑒賞購買古玩，都會有不同的美人赴約，有時候是青樓花魁，有時候是江湖女子。」
茱萸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一刻鐘后
金念明走上了樓，推開茜紗窗，看向火曜離開的方向，唇角浮出一抹複雜的笑。
「若是您要監視那女子，我與您再開個上等的包房，不到明日，怕她是不會出門的。」掌柜殷勤地道。
罷了罷了，她做什麼，與他有什麼干係？
茱萸抿了抿嘴唇，左右見無人，便低聲道：「您且不管火曜星君懂多少，您之前吩咐屬下做的事情，屬下已經安排好了，只是……您真的要這麼做么？會不會太……」
火曜一怔看，看向她：「你……」
雖然小二並不知道火曜的真實身份和金石書齋的幕後主人，但是他知道掌柜說過有這塊玉牌子的都是貴客、大客戶！
「星君？星君？火曜星君？」身邊忽然傳來其他武衛疑惑的聲音。
方才與金念明一番說話，倒是把時間都耽擱了。
不一會便有幾個小二都進了門，那掌柜如此這般這般地交代了一番，那幾個小二便轉身都出了門。
那掌柜點點頭，又拉了下手邊的小小金玲。
火曜腳步一頓，好一會，轉過身，看向金念明。
她見火曜臉色又冷了下去，便頓了頓，補充道：「我知這是你的私事，但是即便你我不再是……但我總是看著你長大的前輩，只想知道你現在與霍家三娘子在一起可幸福，這當不算過分罷，若是你過
和圖書得好，我這也是放心了。」他閉著眼睛都不會認錯。
見他聲音柔軟了些，金念明眼底眸光微閃：「你，既是離了我，那可是把情誼留在了霍家三娘子身上。」
嘴裏原本香馥的鐵觀音忽然便澀意難擋。
這次金念明沒有再阻止他，只是負手而立，淡淡地道：「爐中火若是想要與野火相融，只能拋卻過往一切自己，從天上仙爐傾入人間，否則，遲早殊途。」
「不必多禮，木掌柜，我此次來，是想請你查下你店裡的客人有沒有我想要找的人。」火曜虛扶了那掌柜一把。
但是……
火曜面無表情地離開，背影消失在門外，所有火曜部的人馬立刻跟上。
後半句——「您自己卻看上看了火曜星君，豈不是在說您自己不如霍三娘？」茱萸還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客官，歡迎光臨金石書齋，我們是雲州最大的古玩玉器鋪子，您在這裏不但可以尋到心水的古董金石之物，我們還為購買的客商提供免費休息的雅間，供您好好地賞玩寶物，包吃、包喝、累了還能包歇息，保管您賓至如歸！」
也許，她是買完了胭脂，來這裡有些事兒？
「是！」那武衛抱拳領命，帶著一隊人馬與火曜分開兩頭行事去了。
他心中忽然有點異樣的感覺，下意識地問：「這個蒼雲派少掌門是有什麼問題嗎？」
此言一出，火曜還沒有琢磨出味道，就看見金石書齋掌柜的臉色很是古怪，或者說曖昧。
他腳步一頓，向那個人影消失的方向看去，幾乎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
火曜到底顧及她的身份，還是站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只道：「不知念明掌柜還有何指教，若是些與公務無關的，我還有要事，便不奉陪了。」
倒是金念明似笑非笑地轉頭看了她一眼，抬手和*圖*書在她頭上敲了下：「你啊，還是年紀太小，到了我這年紀，便會知道人與人之間沒有什麼配不配，只有合適不合適，如果彼此間性情不合，再多的情意都會被對方身上的刺扎得千瘡百孔。」
一名迎客的小二一見火曜進來，就看出他身上的東西雖然不是金燦燦的華麗，卻都是頂尖的好東西，立刻笑嘻嘻地迎了上來。
但是……穿雲街這裏離東海院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但是對外倒是無人知道這裡是琴家的產業。
火曜沉默著，眼底卻有了冷意：「我與她的事情，便不勞念明掌柜你多言了。」
金念明唇角浮現出一抹黯淡的笑，抬手朝他比了比：「好了，我看懂了，你不用說了。」
霍三娘？
他記得昨日歡好完了，他問過她今日打算去哪裡湊熱鬧，她與他說的是會去東海院挑選些新的胭脂。
那熟悉的人影，這幾年，他撫摸與擁抱的次數太多，像一把鉤子，鉤在心底深處不為人知的地方。
茱萸忍不住奇道：「掌柜，我怎麼聽你這話怪怪的，倒是覺火曜星君配不上她，若是如此……」
……
「人心的枷鎖啊……」
茱萸端著點心從房子裡間走了進來，擱在金念明身後的小桌上，她看了眼門外，很是憤憤地哼了一聲：「火曜星君，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以前何曾敢這麼跟您說話，那天山魔女當真是蠱惑人心的妖物不成，迷得一個兩個都五迷三道的，明明是不知廉恥的盪|婦，還人人說她們真性情。」
她慢慢地將茶咽下去，再抬起眼看著慢條斯理喝茶的火曜，輕嘆一聲：「你啊，是長大了，性子倒是還如之前那般的倔。」
火曜便領著另外一隊人馬從重水巷子穿了過去。
這一聲「長大了」忽如羽毛一般落在火曜的耳邊，他手上動作一頓，和_圖_書語氣也柔軟了些：「人，總是要長大的，也總是……要老的。」
他知道過了重水巷便是穿雲街，接下來轉過牧牛巷，很快就能回到琴家秀坊交班。
金念明卻微微頷首，輕嘆了一聲：「不必如此詆毀霍家三娘子，她確實是個爽快性情中人，只是啊……卻不知怎麼偏偏看中了火曜。」
火曜頓了頓，卻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彷彿是在走神，但是一瞬間臉上出現的複雜神色，卻被金念明收在眼裡。
那掌柜一愣，頓時肅整了臉色：「星君請說，這裏每間包房都在我們的監視下，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火曜見狀，情知他已經是誤會了他是為了公務在查什麼，頓時有些心情複雜，但臉上他卻不動聲色，只微微頷首：「嗯，不必打草驚蛇，我要尋的是一名女子，方才我看她進了你們店裡，不知她是來這裏看什麼古物？」
說罷，他把一隻玉牌在那小二面前亮了一下，那小二一看那牌子，越發地顯得殷勤：「是，是，貴客稍等，喝茶，我這就去請掌柜。」
「念明掌柜客氣了，今日城內要務繁多，火曜先行告辭。」火曜微微一笑，抱拳之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要走。
說罷，他撂下了茶盞，便要走人。
「星君，咱們出來的時辰比預計晚了點，如果要按時趕回去和木曜星君交班，要改重水巷子才行。」走了好一會，跟在火曜身後的一名的武衛上前在他身後低聲道。
他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掩不住的感慨。
「連半刻鐘都不願意跟我單獨待在一起，是因為仍然心中放不下，所以無法面對，又或者是因為你心中有了霍家三娘子，所以不願她誤會？」
隨後他又忍不住一咬牙，繼續向那一棟極為華麗的樓里走了過去。
火曜搖搖頭，轉身便領著眾人向著自和圖書己應該去的方向而去，與霍三娘背道而馳。
金念明坐了下來，隨手倒了一杯茶遞給火曜：「坐吧，自打回來后，就沒有和你好好的聊聊。」
念明端茶的手微微一頓，他這是在告訴她，因為斷舍離，他做得很好，斷了對她的念，舍了對她的情，離了對她的意？
茱萸似懂非懂地歪了下腦袋：「哦……」
念明似笑非笑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
她心中忽地百味雜陳，慢慢垂下眸子，眼底有微微的潮潤和濕意。
「你聽我一句，你若是火，也是太上老君煉丹爐里的三味真火，煉化堅鐵邪氣，淬鍊人間神器，但霍家三娘子卻是天山的野火，燒得肆無忌憚，你們雖然都是火……怕是難融難合。」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火曜心中又是煩躁自己的失常，又是想要乾脆立刻離開，正覺得時間過得太慢。
「算了，我看我是說了也白說，不要說你這把年紀不懂得，火曜他如今這個年紀了，他這些年身邊也不曾缺過紅顏知己，他又能懂得多少呢？」金念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神色里有些難以言明的感慨和無奈。
金念明抬手擋住了她的話：「去罷，不必多說。」
「等等！」金念明也梭然站了起來，拔高了聲音。
「你到底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你是什麼樣子的性情，這世上怕沒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了，哪怕是現在你心上的那個姑娘。」金念明嘆了一口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金念明正含笑看著他，手裡依然端著一盞茶保持著遞給他的姿勢。
只是他才穿過了重水巷，便忽然發現了一個眼熟的窈窕人影。
此時，一名小二抱著個冊子進了門，對著掌柜和火曜恭敬地抱拳：「回掌柜，您要查的那位姑娘卻是我們的客人，不過她不是來看古物的，她是來赴青花廂房裡蒼雲派的少掌門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