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綉色可餐

作者:青青的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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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天高地遠(十)

番外

天高地遠(十)

金念明看著那一道孤冷的身影,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也許最開始,我就錯了。」
「可是這种放手,太難熬了……」
風中漫漫,似有女子的歌聲飄遠。
而她一直在對他讓步。
水曜譏誚地揉了揉自己拳頭:「怎麼著,你的小新娘可夠貼心。」
「霍三娘,你若再不閉嘴,休要怪我不客氣!」火曜抬手扯住霍三娘的衣領,就要制住她。
「這天,可真高啊。」
火曜忽然垂下長長的睫羽,低笑了起來,臉色蒼白:「我明知她在做戲,她也明知我知道她在做戲給我看,可是我卻從來沒有那麼清晰地看見自己醒不了……你懂嗎?」
他驀然站了秋來,睜開眼,眼眶猩紅地看著水曜,驀然拔高了嗓音
這一串我明知,她也明知的拗口話語,卻讓水曜忽然沒有了發火的力氣。
他驀然地轉身向外走去。
火曜下意識想要伸手拉住她,卻硬生生地沒有跨出一步。
「可我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慾望,越靠近,就越想要索取,越索取便越不安,越不安就越想要抓住,越想要抓住,便越讓她痛苦!」
他猛地一抖袖子,裏面一條軟鞭就狠狠朝著火曜捲去:「我看你是腦子不清醒,有什麼不清醒的,抽一頓,你就醒了!」
看著火曜的模樣,女孩兒想說什麼,有些不安地看了眼水曜,終是規規矩矩地行禮:「是,星君。」
也許,很久很久的年月過去,他會變,可以變成另外一個樣子,可是,在這之前,他留不住大漠雪山的格桑花,也不該留那一朵驕傲恣意格桑花。
火曜彷彿聽見有人問他,他卻又不知是否自己的幻覺。
那一刻,那個西域女子淡淡的眸光看穿了她的陰私與算計,卻讓她忽然覺得無地自容。
沒有人知道一貫身強體壯,內力修為強悍的星君,為什麼像普通人一樣吹了一晚上的海風就病了,病得那麼厲害。
沒有了霍三娘,那個小新娘哪裡是掌柜的對手?
她,愛自己,多過那個當初的少年。
這是不怕死么?
他白凈的面容蒼白異常,彷彿已經入睡一般平靜,而一身素白中和_圖_書衣,長發未束,烏黑的髮絲落在椅子邊,身上覆著一件薄薄的青色錦衣,都顯得他身體削瘦而單薄。
躺椅上的男人沒有理會他,依然閉著眼。
她較小的身形在風裡那樣的堅韌又帶著脆弱,彷彿隨時就能被風吹散成一片片的碎片。
「你……」
「火曜,你知道么,你這個樣子,在我眼裡,就像一個只會逃避的廢物。」水曜忽然輕嗤了起來。
紅衣捲髮的窈窕女子輕輕哼著歌靠在桅杆邊,帆揚雲動,大船遠去。
「而我的性情,我的一切根本讓我不可能不去傷害她,我不可控制地想要改變她,不可控制地想要知道她的一切,控制她的一切,想要抓住她,卻不過是不認可她所有的過往,可正是所有的過往才塑造了現在的她。」
「我不會像你一樣的。」水曜忽然冷冷地道:「小時候我看見你,就從來都不喜歡你,所以,我們確實不一樣的。」
……
隨後,他鬆開了手,輕咳了起來:「咳咳。」
但是火曜死死拉著鞭子,甚至沒有用內力,就憑蠻力拉著鞭子,掌心都滲出血來。
「怎麼,說不得你們心中的神祇?」霍三娘忽然冷笑了起來,媚眼彎彎,淡淡地道。
火曜陰冷著臉:「霍三娘,閉上你的嘴!」
火曜看著面前那雙碧綠的眸子,喉嚨里有什麼想要說出來,可是不知是不是風太冷,又或者浪太大,他便那樣沉默著。
「咳咳……咳咳。」
她有她的天,而他有他的地,彼此的交集在天際線,那些交集卻不過是彼此的錯覺。
水曜嫵媚的眼裡瞬間寒意森冷,再次伸手就要扯火曜的衣襟,卻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寒風瑟瑟,濤聲冰冷。
「啊——!」忽然門口傳來一聲錯愕又帶著惶恐的驚呼。
火曜還是躺著,沒有說話,彷彿睡著了。
她瓷白的臉孔上沒有一滴淚,只是碧綠的大眼無神地看著他,或者說,她根本沒有在看他,而是看向遠處,海天交接的陰翳捲雲處。
院落里空無一人。
火曜近乎絕望的低低笑了起來,聲音喑啞而刺耳。
火曜星君www.hetubook.com.com病了。
他不喜歡這種讓人窒息的空氣和味道,也不喜歡面前這個讓人窒息的男人。
「霍三娘……」火曜眯起了眼,眼底火氣漸盛,卻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周圍,確認這裏只有他和她。
「準備一下,我們明日回去川南罷,離開川南太久,那些猴崽子怕是要翻天了。」金念明忽然轉身吩咐。
多少年前的事,她是瘋了還要拿出來說!
她梭然拔高了聲音:「動了心,你懂嗎,那就是她的原罪,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因為她對那個男人動了心,所以她才知難而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懂嗎!」
「明明在乎的,裝作不在乎,明明可以留下的,卻偏要看她走,你還是曜司男兒么,你若是看不慣那少掌門撬牆角,你就去殺了他!」
頓時勃然大怒,水曜驀地一拳狠狠地擊在火曜的臉上:「你真是夠了!」
「小魚就從來不會在乎你們怎麼說她,怎麼看她,你們這些傢伙,包括當初的金曜,你們哪一個看得上她,不都覺得配不上三爺嗎?可是在我看來,分明是和你們一樣冷心冷肺,只想著自己的混蛋配不上她!」
火曜喑啞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別和我一樣,說散就散了……」
霍三娘的漂亮捲髮被風吹得異常凌亂。
霍三娘卻像自言自語一般,全停不下來:「她明明可以過得更容易和幸福,可是卻選擇了三爺那麼一個複雜而固執的人,不過是因為她動了心。」

她笑得忍不住靠在他懷裡,隨意地擦了下眼角,就像那麼多年來,彼此依偎在一起的姿勢,此刻卻莫名有了生疏的味道。
那女孩兒立刻不管不顧地端著葯跑了過來,想要阻止:「水曜星君……您不要傷害……」
看著她離開還帶上門。
「啪!」火曜雖然抬手就抓住了他的鞭子,但是鞭尾還是一下子掃過了他的眼睛。
「要不要過去安慰一下星君,都說這個時候,是男人最脆弱的時候?」茱萸看著遠處的人影,低聲跟著身前的女子道,有點掩蓋不住的小歡喜。
霍三娘m•hetubook•com•com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哈哈……」
她抬頭看著天,輕輕笑了一下,笑容輕而淡。
火曜慢慢地坐了起來,舔了舔自己被打破的唇角,品嘗著嘴裏的腥味,淡淡地道:「你來找我,不過是因為三娘離開了雲州,而如果我和三娘散了,會影響你和二娘之間的未來,何必做出一副為了我好的樣子。」
她卻忽然退了一步,輕笑了起來:「你不懂的,瞧,你們啊,都不懂的,那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有多難……」
比起自己,他更聽不得她詆毀三爺。
明知道三爺最避忌什麼。
「我一直以為我是曜司里最作的那一個,直到現在,我才發現你才是。」水曜抱著胸,面無表情地道,聲音平靜而冰涼,絲毫沒有妖嬈之氣。
他那油鹽不進的樣子,瞬間讓水曜忍不住爆發,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那麼想揍自己兄弟的時候。
……
她忽然離開他的懷裡,轉身,向來路而去。
但是,婚事的準備並沒有停下來。
他慢慢道:「我說,我醒不了,因為我知道,她和那個男人那一天一夜不過是演戲,可是我出不了戲,我在那裡坐了一晚……」
原來不過都是為了讓彼此都放手,放手那些糾纏。
一如他不知道自己在海堤上站了多久,也不知自己的腦子裡在想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有想。
她頓了頓:「你不用過來,我也不用過去,我們總歸會遇到彼此應該的遇到的命運,我們都好好的。」
水曜又開口:「金大姑姑說了,如果要把婚事停了,跟她說一聲就好。」
她聲嘶力竭,原本嫵媚的聲音都帶了顫抖,夾在冰冷的海浪咆哮聲里,卻都凝成了凄厲。
……
火曜看著面前的女子,心中微動,她說的,其實是三爺和小魚,又或者不是……
她在演戲扮無謂,他也在演戲扮洒脫。
霍三娘抬手把自己的頭髮撥到腦後,笑了起來:「我不說,你便不查么,火曜,別把自己說得那麼高尚,你懂得不比我說的少多少,可是那又怎麼樣?」
「你放下藥,出去。」
火曜慢慢地閉上眼,輕笑,撿了那擱和*圖*書下的葯,將那極苦的藥品酒一般一點點地吞下腹中。
他一頓,迅速地在自己腦海里找到了這個十幾歲少女的身份。
何況這本是她和他的事,為何要扯到他人?
……
茱萸一愣,看著她的蕭索清瘦背影,卻終是不敢開口問,只恭敬道:「是。」
水曜看著面前閉著眼,彷彿用盡了力氣,靠在椅子上喘息的、蒼白的、痛苦的男人,忽然心底莫名的窒悶。
那濃烈的藥物,一點點彌散開,帶著苦味,帶著澀意慢慢飄散,一點點地散入風間。
火曜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波瀾起伏,淡淡地問:「你從來都有那麼多的秘密,也從不願意與人分享,是不是每一個試圖觸碰你秘密的人,都會被你判了圈禁,不可靠近,甚至去別的男人那裡尋求盾牌,把你自己擋在身後?」
霍三娘像完全沒有看見他警告的眼神與臉部僵硬的表情,她忽然笑了起來:「可是為什麼,小魚最後會選擇三爺,不選擇逸哥兒,她明明知道和逸哥兒在一起的日子,要比跟三爺在一起更簡單,更容易啊。」
若是三爺火氣起來,他都不一定能救得了她!
簡約卻不失大氣的院子里總是飄來一陣濃烈的藥味和咳嗽。
也許,那一刻,她才懂得,自己也許一開始就失去了站在火曜身邊的資格。
不在糾纏,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他看著面前的男人,自己在火曜眼底沒有看見淚,卻看見了蒼白的絕望和歇斯底里。
水曜冷冷地靠在樹邊,看著面前坐在躺椅上的男人。
她忽然想起那日和霍三娘的對話。
「是我不懂,就像小魚和三爺從來彼此都坦誠,我卻不懂為什麼坦誠於你我從來都那麼難。」火曜定定地看著她,忽然輕聲道。
「你愛過我嗎?」
……
「我阿媽說……」霍三娘看向遠處陰翳的雲,悠悠地道:「雪域聖女的宿命便是獻祭,我曾以為是獻祭給教主,但是阿媽說,不可以對男人動心,每一代的聖女的宿命是獻祭給命運,我曾經不懂,但是現在我懂。」
火曜瞬間被打偏了臉,唇角滲出血來。
霍三娘卻忽然反手一扣,猛地推開他。
和_圖_書她笑著轉身,那般姿態彷彿淚流滿臉,卻又沒有一滴淚。
「我從來都沒有那麼清晰地發現,原來,我們是那麼不同。」
水曜一回頭,就看見一個秀氣漂亮的陌生女子端著葯碗進來,似乎錯愕於他的動作。
「我醒不了!」
火曜沉默著,身子卻莫名地僵硬:「……」
大風略過她精緻的臉頰,吹得她衣袍飛舞。
水曜一怔,惡狠狠地挑眉就要收自己鞭子再抽他:「你說得什麼鬼話!」
……
那一夜,那一個局,是她設的,不過是為了讓他看清楚,他是何等的貪婪與自私,在她身上索取了不該索取的那麼多。
霍三娘走到海堤的入口,忽然轉頭,把碎發撥到耳後,看著他道:「火曜啊,你說得沒有錯,你不是三爺,我不是小魚,所以啊……」
霍三娘倒是一點都沒有被捉姦的自覺,反而上前一步,站在火曜面前,輕聲道:「如果我在別的男人拿了盾牌擋在自己把面前,你呢,你會不會繞開這個盾牌,過來抓住我?」
「格桑花,一朵朵,開在雪山上,我的阿媽說,一年啊,兩年啊,三年啊,格桑花開滿的時候,有阿哥來為我把花兒戴滿頭。」
所以,就這樣罷。
他看著面前空無一人的海堤,一夜到天明。
「你按照你自己想要的夫君模樣,塑造了一個少年的一切,卻又毫不猶豫地為了理想拋開了他,卻從不曾想過,他的無可適從與痛,他的一切都不在你的考慮里,你到底憑什麼站在了這裏說你最懂他。」
他莫名地呼吸一窒,下意識上前一步,想要抓住那些「碎片」。
「別得寸進尺,我讓你揍第一拳是因為你是我兄弟,有一無二。」火曜抬起眼皮,冷淡地道。
水曜終於忍無可忍,眸光冰冷,忽然一把扯起他的衣領,硬生生地將他拉了起來:「你做出這種模樣是做什麼,你是在學三爺嗎,一副病美人的樣子,就能換得人屁顛屁顛過來哄你,疼你,你是個男人就給我起來!」
火曜面無表情地閉上眼:「說夠了,你可以滾了。」
水曜還沒有出聲,火曜卻已經先睜開了眼,平靜地吩咐。
一滴水珠落在那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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