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媯語回過臉來一笑，恰似春融冰河，一聲輕脆，便是暖風襲襲，綠了春草，紅了嬌花。「上次刑部怎麼判的？」

她拿著奏本又看一遍，「目光長遠，若按此行，不出三年，碧落之兵當精。段辰，想得不錯！現在最缺的就是你這等目光長遠的臣子。」

孫業清眉宇依舊未開，但語氣卻是略帶試探，「公公說笑了。皇上真那麼看重須兒么？」

「公公說的是，我何嘗不是如此擔心，只是這事關係重大……」他也實在不願做個替罪羊。

「……還可以吧。」知雲答得出乎意料地模糊。

知雲正了臉色，趨馬近前低道：「孫大人，此事當緩卻緩不得，要慎重啊！一個不當心便是欺軍惘上，私扣軍報，有通敵之嫌。」

這皇上身邊有人哪！連小小一個內臣都如此精幹，可見其主子的城府是何等之深。

媯語一手輕抬，示意他起來，「孫將軍的傷怎樣？」

「公公請。」

話至此，知雲已略略猜到他的深意了，當下也是心照不宣地一笑，「記得皇上曾說過，這天下要安瀾，必得兩種人在側，一是賢良能輔國，一是勇武能戡亂。二者缺一不可。」

「回皇上，公主雖是啼哭，但已比之前好多了。由奶娘帶著並無什麼要緊。小王爺也時常去看她，陪她玩耍。」

「鐵面無私你還會只挨五十個板子？」媯語輕嗤，隨即又朝他看來，暖意洋洋，「這幾日已好了吧？」

「小成王與公主感情很好？」媯語目光深沉地轉向窗外，柔和清艷的側臉沒htｔｐs://ｗwｗ•ｈｅｔubｏok.ｃｏｍ.cｏｍ有半分情緒外泄。任是無情也動人。

孫業環聽了這番疑惑，長久地沉默著，他自詡閱人無數，但這位年方十六的女皇卻讓他頓感撲朔迷離。她到底在想什麼？他一點數都沒有。末了，他只關照了一句，即便要備武，也不當處於新政未穩的現在。

穩秀平柔，媯語閉目想了一下，心中已有計較。

孫業清眉色一凜，聽清楚了話中之意，深吸了一口氣，便坦言道：「不瞞公公說，臣近日收到一份軍報。匈奴新汗即位，似有叩關之意。」

「臣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段辰向來對於君臣之禮極為注重。

孫業清領命而去，卻於途中碰上正要回宮稟事的知雲。二人打了招呼，知雲見他面有愁容，想到他身在兵部，便出聲相詢，「孫大人這是由攝政王府來吧？瞧大人滿面愁色，可是遇上了不順心的事兒？孫將軍的傷怎麼樣了？」

孫業清心中略有疑惑，平藩不也是大仗么？不也是指揮若定地下來了么？甚至可以說女皇親政的基石便是其打下的，因為她幾乎參与了每一次的戰略布置，大胆啟用孫須，重用胡前。這似乎在在都表現出其文治武功的決策力。

「烏州似乎專出才子啊！朕還聽說有個覃思。」

至於兵部，卻變得極為微妙。北防一直有軍報頻傳，匈奴小打小鬧地常常劫掠邊地城鎮，且這個月還拿到了一份頗有分量的軍報：剌刺纂其兄位，成為匈奴大單于，囚左m•ｈetuｂｏoｋ.ｃom.ｃom賢王撐犁孤塗于雅蘭烏木草場，並襲掠紀州東勝，兵犯企口，意圖叩關，進兵原州武泉。幸得武泉行軍司馬章戈與其女章畔率軍抵制才阻其于關外，但險情未解。

不是孫家人，更不是女皇自己的人，只是這明裡看來，總是聞氏獨領了戶部。但現在這個戶部是做對無功，做錯要罰。所以用了德王，看來他今後是行什麼錯什麼嘍！

十二月二十，正是各部最繁忙的日子。禮部、工部不僅要應付國用，還要騰出手來籌辦新年的慶賀。當然內務府、宗人府也跟著焦頭爛額。同時吏部要負責官員考績，刑部要審批大量案卷，擇要收錄。

媯語微哼一聲，「才五十板就讓你三天下不了床了？」

段辰將袖口捏了捏，躬身答道：「回皇上，將軍復元良好。」

「哦？」媯語微挑眉，這木清嘉可了不得，不單隻讓岳穹來薦，連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段辰也來薦他。

媯語自然清楚這個情形，卻只拿眼瞧著，囑咐德王佐理，至於人手，一直缺著，沒有補上的意思。眾臣都看得明白，這是皇上拿眼看著算科一試呢！

知雲聞言也松下語氣，笑嘻嘻地回道：「挨了五十記板子，三天沒能下得了床。」

「傳。」媯語斂起笑意，知雲一躬身，退在一旁。

「不如這麼著，」知雲語聲更低，「大人遣署下一吏進報皇上，那麼皇上辦與不辦以及將來查與不查都與大人無多大幹系了。了不起一個用人不當之責。」

媯語一皺眉，只叫喜雨ｈeｔｕbooｋ•com.cｏm接了，並不親自傳見。知雲在旁瞧得明明白白，只不作聲。

戶部是任務最重也最無頭緒的。前段日子戶部侍郎撤換，尚書汲克調任，方星降職，只升了個風顯明上來主理。人手不夠，又是新的一套。光是清算國帑就已夠嗆，更不用說還要進行來年的財政預算。人力不夠，心力更不夠。但也只能僵著，風顯明屢屢求助於聞家幫忙，但聞諳身為尚書省左丞，同樣事務纏身。水揚波都是身兼兩職，忙不過來，哪還有餘力管他？當然聞家也不想插手這個爛攤子，怎麼做怎麼錯的事，他們避都來不及了。

段辰見機由袖中抽出一本奏章，高舉呈給喜雨，「皇上，臣有一本，奏請皇上御覽。」

「烏州木清嘉。」

孫業清苦笑一記，「老夫這個侄兒，將軍沒怎麼當好，卻屢惹事端，實在是擔心皇上降罪……」

「啟稟皇上，兵部郎中段辰段大人求見。」

「嗯。」媯語點點頭。

知雲眼珠子一轉，笑答，「是大好了，多虧了長光送來的滇雲白葯，簡直神了！」

說到覃思，段辰想起那幾樁事兒來，也不由一笑，「是。覃思文章橫絕一代，風采翩然，的確令人傾倒。但這個木清嘉卻是個外訥內秀的士子。臣以為其人穩秀有勁松之氣，平柔有流水之質。」

「多謝公公賜教。」孫業清一揖，心中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內臣刮目相看。這一手，高明！如今的軍報，皇上是不會馬上就理的。這個新年太需要毫無事端地賀賀了。但皇上畢竟是文武雙抓的，hetubook.com.com邊關出的事遲早會傳到民間，到時再看回過頭來，皇上能把這個錯背下來？那他們這些臣子都幹什麼！所以這軍報是沉定了！而到了那時，兵部的責任可就提不起了，必得有個人出來頂頂罪，如果孫業清沒抽身，便是他位再高權再重，也夠死上好幾回。

媯語接過細看，段辰已在旁申奏：「今天下雖平，然外患猖獗。兵者，國之戍衛也。必行精兵方能強國以抵外侮、捍富庶。故臣竊擬之三：

「其二，招兵俑。臣以為可擇下戶白丁、宗丁，強壯五尺七寸以上者。若不足，則兼戶八等五尺以上。皆免征鎮、賦役，此是外州縣招兵，可由兵部及州、縣、衛分掌之。為抵匈奴之騎射驍勇，可於兵中擇材勇者為番頭，熟習弩射，以試錄取，建驍騎營。

這樣一份軍報于新年之際提上來是不是合適呢？孫業清頗費思量，跑去與自家大哥商議，孫業環以為女皇大力提倡新政，于外防上的顧忌可能就會少很多，且依女皇的心性猜度，怕是于戎武方面不會大大著力。

媯語睇他，「你是越來越刁滑了……」

段辰洋洋洒洒地說下來，將碧落兵制的缺漏都來了一次重整，媯語邊聽邊看邊想。此議甚好！國之為強，民富、兵強，二者不可或缺。「想得好！」

「孫大人客氣了。」知雲拱拱手，「告辭。」

「其一，宿衛之制當更。凡當宿衛番上，兵部以遠近給番，五百里為五番、千里為七番……若簡留直衛者，五百里……軍分隸十二衛，總十二，為六番，每衛萬人……

m.hetubook.com.com孫預瞧得清楚，自然也樂見其成，他身領六部百官，少了一部還省心多了。

「……是。」段辰忽然微微一怔，那日的書生倒是把這些都給料著了。他斟酌了下，「皇上，臣與孫將軍在獵熊之際結識了一個人。」

段辰一躬身，「皇上過譽，臣不敢欺瞞皇上，此議乃臣與孫將軍共同商討得之。」

知雲眉一挑，「咦？不是說將軍的傷並不太重么？怎麼不是這麼回事么？」

孫須？于軍政方面他倒完全不似平常的大手大腳。段辰說是合議，但奏本所署卻只一人，其中緣由自不必明言。媯語神思略轉，便知曉必是由旁人提點過了。而那人是誰？媯語淡淡一笑，「回去知會一聲孫須，說朕還等著他練支虎狼之師給朕瞧瞧，要他好好養傷，為國珍重。」頓了頓，她又補上一句，「建營，購馬一事先暫緩。此事須得與戶部好好商討，但徵兵一事，他懷南軍可先行，立個樣子出來。」

知雲笑開，眼神隱隱，「皇上是極看重孫將軍的，怎麼會怪罪？前兒不還遣安元殿總管喜雨送去了滇雲的貢葯么？孫大人過慮了。」

知雲苦下臉，「施大人門下可是嚴刑厲法呀！個個都鐵面無私得很。」

「哎，唉……」孫業清長嘆，轉而又看向知雲，「方才問起將軍的傷勢……」

「其三，購馬之制。臣以為當由安平府專設馬市，大批購入，並擇優育后，精草食之……」

「知雲，近來公主怎樣？」

知雲入殿才將王府大小事宜齊述一遍，外殿便報兵部司城郎中鐵江奉尚書孫業清令有軍報上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