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調戲
而後，再次擦身而過，恍若陌路人。
兒女情長固然不可或缺，可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陳瑾滿眼驚詫，一臉凝重：「若是如此，皇上，此女更是留不得。」
她念想得太久了，這一見面，自己面對各種爾虞我詐、鉤心鬥角亦面不改色的鎮定，幾乎要潰不成軍。
在黑夜中，蘇言輾轉反側，暗暗嘆息。
若說蘇小姐無心，這諸多事宜湊在一起，未免過於巧合。
依方才所見，向來堅定不移的御前侍衛納悶了。
面上看似柔弱可欺，只是憑著這樣的聰慧與膽色，根本不可能被那位小叔逼迫至此。
「那麼，蘇姑娘，在下先告辭了。」君于遠深知剛才的舉動過於失禮，未免唐突了。只是這位蘇小姐的表情卻耐人尋味，不像是受到驚嚇，反而更像是……懷念？
眼瞅著他還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人，陳瑾鼓起勇氣開了口。
理智上蘇言不敢讓君于遠認出，感情上，卻又因為他沒能認出而難過。
等身後的侍婢手腳麻利地送上一副新碗筷，又見君于遠夾了一塊糕點，她這才敢動手。
她不由自主地依照君于遠的話抬頭，卻見他伸手輕輕撥開蘇言額上的碎發，低低一笑：「這麼漂亮的一雙眼，遮著就太可惜了。」
「回大人，很好。」蘇言低著頭坐在離他最遠的椅子上，略顯拘謹地答道。
想到這裏，陳瑾擔憂道：「皇上，不若將蘇小姐送往別處，嚴密看管。或許也可放出消息，布下天羅地網，請君入甕？」
皇上早朝後不像往日那般去御書房，卻轉身換了便服，直奔他的府邸htｔｐs://ｍ•hｅtuｂooｋ.coｍ•cｏｍ。
氣息如此貼近，在蘇言的記憶中，只得一次。
君于遠這才把視線從她身上，移到了盤中玲瓏精緻的點心：「既然如此，那我也得嘗嘗了。」
「不必，靜觀其變即可。」君于遠抬眸一笑，道：「放在眼皮底下，比任何地方都要讓人安心。」
「大人，」見皇上不動，陳瑾硬著頭皮又喚了一聲。
哪怕是一場夢，蘇言也不再有夢醒的時分，又何不沉溺一回……
皇上的旨意，莫不是看上了蘇小姐，想要把人留下？
「陳瑾，朕長得凶神惡煞，讓人避之如蛇蝎？」君于遠驀然回頭，依稀能望見門前瘦弱的身影，仍在遙遙目視兩人離開。
她本能的，甚至自欺欺人的，將那個心心念念的懷抱，當成了君于遠的。
幸好侍婢重新將一桌早點呈上，這才算是解救了蘇言於水深火熱之中。她沒敢先起筷，只小聲提醒道：「大人，這點心味道不錯。」
蘇言的雙眸已經看不清，雙耳已經聽不到了。
指腹無意中擦過額頭，彷彿還殘留著他溫熱的觸感。君于遠靠近時，若有似無的龍涎香縈繞，以及投注在她身上專註的目光，都讓她面紅耳赤。
「蘇姑娘不必拘謹，是在下打擾了。」身穿一襲月白錦袍的君于遠面帶歉意，舉步踏入房中：「點心已是涼了，這便讓人撤了吧。」
陳瑾越想便越是心驚，眉心愈發揪緊。
若背後無人指點，她怎會懂得向江湖百曉翁打聽消息，如何會選中他遞上狀紙……
自此之後，想必兩人再和-圖-書相見，難如登天。
往往只能在宮中宴席，輕歌曼舞，杯觥交錯之際，彼此悄悄地交換一瞬的眼神。又或是，在不經意間，蘇言對他匆匆地一瞥。
「平日缺了什麼，蘇姑娘直接跟管家說便可。」君于遠盯著她，溫柔淺笑。
見她無措地站著，君于遠手中的紙扇一舉，示意蘇言落座：「蘇小姐在府中住得可習慣？」
蘇言愣了愣，下一刻滿臉通紅。
思及此，蘇言有些釋然。卻也抿起唇，刻意地忽視掉心底突然湧起的幾分苦悶與失望。
吹熄了燭火，她躺在舒適的床褥中，久久不能入眠。
那個人，早已融入了她的骨血，即便剔骨削肉也無法分離……
可憐那蘇小姐從滿臉羞紅，漸漸褪了血色，一片慘白，顯然是赧然之後，又感到羞憤難平了……
她以前膽敢在蛇鼠狼虎之中步步為營，逐個擊破，此刻卻心生膽怯，躊躇而矛盾。
那一刻，蘇言除了手腳冰涼，一切都感覺到很平靜。
幸好旬休只得一日，明天開始，宮中高積如山的奏摺定然讓那人忙得腳不沾地，再無閑暇。
將近天明才闔眼，翌日起來，蘇言頗有些頭重腳輕，委靡不振。她相當有當客人的自覺，並沒有擅自出廂房，更未曾為難伺候的侍婢半分。
「蘇姑娘很害怕在下？」君于遠盯著桌對面的女子，自他走入房中后，由始至終未曾抬起頭來，膽怯的模樣與昨日冷靜截然相反。
此時前來，怕也是他對自己還有些懷疑，這便臨時起意，前來就近仔細觀察一番。
平日里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這蘇小姐怕是城府極深和*圖*書，心懷叵測之人。
不知為何，向來心平氣和的君于遠，那一瞬間，心湖泛起了一絲漣漪。
陳瑾摸摸下巴，想到方才一個膽大妄為地調戲，一個近似是無聲地拒絕，只得挖空心思地出言安慰：「回皇上，蘇小姐自小與乳娘相依為命，不諳世事，後來又遇上歹人，自是對旁人有些防備……」
蘇家小姐的身子素來虛弱，如今大病一場后，更是雪上加霜。不過一晚沒有睡好，就感覺胸口悶痛，渾身無力。
蘇言抬手捂著胸口，感受到加快節奏的鼓動，不由無奈一笑。
「不，」蘇言一怔，下意識地答了，才發現她應得太快。尷尬地撇開臉，她硬是鎮定地繼續道：「大人英明神武，民女不敢冒犯。」
每當堅持不住，身心疲憊之時，念及那雙總是噙著柔和光芒的黑眸，便能定下心，繼續往前。
蘇言想要拒絕，可是向來口才伶俐的她搜腸刮肚居然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來，只好作罷。
「蘇姑娘，抬起頭來。」
蘇言自嘲，或許不再以男子的身份示人，換上了美麗的衣裙，她也逐漸變得如同普通女子那般，患得患失了……
相比之下，當初的自己卻是時常連續幾天幾夜不曾歇息，只為了將計劃修繕得天衣無縫，不留半點漏洞，授人以把柄……
他挑了挑眉，笑著調侃道：「莫不是在下的相貌過於醜陋，嚇著蘇姑娘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向君于遠暗示自己的身份，又或是如實坦言。
「蘇姑娘，府中的吃食可是不合胃口？」
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庶出孤女，面對皇帝也能鎮定如常，從m.hetubook.com.com容不迫。聯想到她獨自上門求援，又懂得藉助江湖之力。
心不在焉地撥弄著碗里小巧的早點，她卻絲毫沒有胃口。
再就是，即便記得，會不會以妖言惑眾、欺君之名治她的罪？
剛剛那個像是登徒子一樣輕薄姑娘的，真的是自家主子？
只是，這個明明該在宮中忙碌的人，怎會如此有閒情逸緻，大老遠跑到御前侍衛的府邸來？
御前侍衛繃緊麵皮，忠心耿耿地沉吟到：當今皇上自小就不受寵，一拖再拖，至今未曾立正妃和側室。數年來為人潔身自好，連侍妾也不曾有。
意識朦朧中，她被人緊緊攬在懷裡，彷彿還能感覺到那人從指尖里傳來的驚惶與悲傷。
多少的日夜，蘇言在就寢前，回想起當天的一眼，帶著近乎卑微的滿足，含笑而眠。
如今的她一介草民，而他是高高在上的新帝，地位懸殊。
當利刃刺入心胸時，身邊的刀光劍影，太子近似困獸垂死掙扎地瘋狂笑聲，漸漸消失不見。
從相識至今，將近十年，她與那人共處的時日屈指可數。加之後來蘇言隨了太子，與這位在宮中大不受寵的七皇子更加沒了交集。
或許，他該與禮部尚書知會一聲，從朝中大臣里物色幾位賢良淑德、貌美如花、知書識禮的女子充填而今空無一人的後宮？
蘇言回想到方才她言語得當，舉止拘束，略顯驚慌。這對於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大戶小姐而言，理應如此，自是沒有露出破綻。
這人吃完后，應該會立刻離開了。
只是，蘇言自問，此人日理萬機，心裏還記得她這個人嗎？
安置蘇言的房間樸實無華，和圖書如同陳瑾這位個性嚴肅的府邸主子，內里的物什卻依舊精緻。
又或者是，曾經遇到的人？
聞言，蘇言暗自鬆了口氣。
「……大人，」陳瑾站在房門前，進退不得。
失神的眼眸，彷彿透過他，回憶起曾經經歷過的事。
門外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線，蘇言混沌的腦袋彷彿被人用大棒一敲，立馬清醒過來。
暗暗慶幸，千辛萬苦，備受煎熬，如今所有的事終於要結束了……
陳瑾應下，回頭把府中的守衛部署得更嚴密，這才後知後覺地悟了。
她手忙腳亂地站起身，朝來人福了福身：「民女見過大人……」
又或者是，蘇小姐早就知曉，皇上那時候就在他的府邸之中？
不管前方有著怎樣的妖魔鬼怪，又或是荊棘滿地，蘇言只要想到那人還安然無恙，就已足矣。
今日相聚，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等到下一次的機會……
只是錦被暖衾，卻比不上與乳娘住下的小院來得舒心愜意。
聽罷，君于遠無聲地笑了。摺扇往掌心一拍，他斂下眼帘：「不諳世事？若朕說，這蘇姑娘已經猜出朕的身份又如何？」
「是，多謝大人。」在他的目光籠罩之下，蘇言的心七上八落的，除了平板地道謝，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誰知入了府門，轉眼就不見了人，居然是來了這位蘇小姐的廂房。
低眉順眼的侍婢伺候在側，沐浴后的蘇言獃獃地坐在桌前，思緒紛亂。眼前閃過白日相遇的那人，仍舊不變的俊雅眉目，如若春風的微笑，以及犀利的目光與言辭……
而且，又能敏銳地嗅出朝中走勢，以謝家為由向他求助，進而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