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蕭霖
而且三年，也足夠他們做很多事了。
蘇和有兩女一子，長女性情溫雅，早就在三年前出嫁，么子不過區區五歲之齡。唯獨這二女蘇賢，生性高傲，總是與蘇家小姐過不去，為難有之，欺負有之，素來不讓其好過。
蘇言暗暗鬆了口氣，這後宮多了個蘇賢可以說是權作解悶，畢竟一個小商賈之家養育出來的女兒，也不見得會手段高明，心狠手辣。
蘇和率先離開，蘇言坐著沉吟了一會，理順了方才得到的消息，這才慢悠悠地起了身，出了前廳。
蘇和見她不答話，也不惱，反倒以為這軟弱的蘇家小姐不敢吱聲，顯然是默許了。
聽聞，她死後，師傅便辭去了帝師一職。
倒算是個人物，卻也是棘手的人物……
蘇言一想到如果這二妹進了宮，跟君于遠這個看似溫和乖順的獅子碰上，這獅虎之爭，不知孰贏孰輸？
也好，她正愁宮裡悶得緊。這蘇賢入宮，倒不失是一件有趣的事。
蘇和深知自家侄女柔軟的性子，稍微動手捏一捏，保證出不了他的手掌心。如此，他才敢在那一位前拍胸口打包票。聽見蘇言的話，他不由心花怒放，果真如自己所料。
這個人，是蘇言的師傅，確切來說，等同於再生之父。
蘇言不動聲息，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甚至未曾出聲。斂了斂神色，免得讓蘇和看出她的不屑與譏笑。自己倒要看看，這小叔率先示弱，究竟意欲何為。
冰雪初融的山峰上，迎著皚皚白雪悄悄怒放。
「是么？」許久，才聽到蕭霖輕輕一應，轉向蘇言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原以為不過姓名相同，不料這雙眼倒是神似。」
紛亂的思緒僅僅一閃而過，蘇言抬手止了小日子的呵斥，朝幾步外的人矮身一幅：「公子……似乎不是謝家人。」
蘇和渾身一抖，瞪大眼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言兒別亂說話，世家有今日這般的成就，根本離不開先帝的庇護與扶持，又怎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小叔，謝家想我怎麼做？」蘇言沉默片刻，垂著眼小聲問道。
蘇言不經意地回頭一望，猶若被雷電擊中，滿臉錯愕。
蕭霖專註于淚荷的目光略略朝她一瞥，淡淡道：「此話怎講？」
不承認，也不否認，是不是謝家人，對於他來說毫無關係。
他身子前傾，將聲線壓得更低：「過一陣子，後宮選秀便要來了。那時候，言兒可得多多提點蘇家的後輩，尤其是你二妹。」
小日子盡忠地候在前廳，見她毫髮無損，緊繃的面容這才稍微緩了緩：「主子，可是要回房歇息？」
幸好，這蘇和也不算愚笨，總記得給自家人爭取一點寬限。
只是蕭霖這會出現在謝家，難道他真的棄君于遠不顧，投奔謝家？
若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或含苞待放，或緩緩綻放，亭亭玉立，清麗可人。
蘇言好笑，這位二妹她也是有所聽聞，從乳娘口中提起不止一次。
見此，小日子後背微微一寒，腳步微頓，這才邁步跟了上去。
蘇和一聽，以為蘇言是擔心謝家送去的美人兒會搶了皇上對她的寵幸，不由笑了：「言兒放心，謝家親口承諾，若蘇家的女兒能在三年內誕下子嗣，便絕不會送人進宮。」
「可惜，贗品終究只會是贗品。」轉身走開，遠遠的，幽幽飄來一道低低地嘆息。
m.hetubook.com.com蘇言唇角一翹，恰如其分地開口，相當稱職的讓這場戲能繼續演下去：「那麼，依小叔所言，我該怎麼做？」
蘇言低下頭，似是窘然道：「小叔，皇上向來不沉迷於……再者，我的身子孱弱，懷有子嗣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恐怕，要讓小叔失望了。」
雖然那當家謝昊冷冰冰的，表情欠揍，只是攘外先安內，這家中井井有條，足見此人的能力非凡。
區區幾個月就要讓一個人完全改變？
事情談妥了，蘇和眉開眼笑。
看他滿臉懼意，眼珠子不停亂瞄，生怕有人聽見的神情。
蘇和越發笑容可掬，像平常人家的長輩，聊起了家常：「以往的事，是小叔一時鬼迷心竅。言兒素來心善，想必能原諒小叔的，是么？」
說罷，她撇開臉，不自在又問道：「此次選秀，謝家也會挑人送進去么？」
十多年來，更視蕭霖為兄，為長輩，又何來不和之說？
如果說蘇言年約十八尚未嫁娶，若非陰差陽錯入了宮，而今也算是個老姑娘了。只跟她庶出，又不被蘇家重視，鮮少出門等等都甚有關係。
想要君于遠的子嗣，而後悄悄將他抹殺，脅幼子而把握朝政？
他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了一番，確定四下無人，這才壓低聲線說服道：「而這謝家素來是四家之首，如今勢力越發壯大。有謝家撐腰，保證言兒能在宮內橫行數十年，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隨手可得。」
在她看來，實乃是無稽之談。
思及此，她禁不住想要笑起來了。
蘇言眼皮一跳，這人的臉皮果然夠厚。因為覬覦蘇家小姐，逼得她離開了蘇府，顛沛流離還丟了性命。這三兩句話，簡簡單單的一聲原諒，便就能原諒得了的？
如今君于遠千方百計地防著自己，有蘇賢和*圖*書引開他的注意力，也未曾不可，免得讓她暗地裡難以做些小動作。
這謝家打的好算盤！
「言兒，謝家也不圖些什麼。就想著皇上年紀不輕，打小不受重視，未有伺候的貼身人兒。如今有了言兒，便想讓你多主動些，讓皇家能儘早開枝散葉，這對明國來說也是一件喜事不是？」
蘇言探知了蘇家和謝家的目的，心裏有了底，稍稍寬了心。
看似應答，更像是一句宣示。
只是，都不是什麼好事了。
蕭霖沒有接話，對於蘇言的說辭不置可否。
這種花，蘇言只在塞外偶然見過一次。
對於蕭霖，她是又敬又愛，倍感親近。
如此囂張又無禮之人，他還是第一次瞧見。
傳言，他與新帝不和，氣憤之下甩袖而去；又道是新帝榮不下他，蕭霖只能頹然退出朝廷。
終於入正題了？
呲牙又笑了笑，他又接著道：「當初你嫂子糊塗，愣是把你跟乳娘趕出了府去……這幾個月來，想必言兒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幸好我尋了來，這幾天挑個好日吉時，言兒便回來認祖歸宗，也免得別人看了蘇家的笑話。」
她無聲一笑，顯然相當地看得起自己了。
穿過曲折的走廊，淡淡的蓮香飄來，蘇言快步上前，遠遠望見一片波光粼粼，以及粉色的晚荷。
那個在她心目中，宛若神般存在的人，為何此時此刻居然出現在謝家？
師傅……
君于遠尊稱他一句「先生」，賜「帝師」之名。
聞言，蘇言心下冷笑。
若非當年的他救下了自己，又親自養育和教授，也不會有如今的蘇言。
蘇言一路走來，下人看見她都會恭謹地行禮，而後繼續手上的活計。不卑不亢，面色自然，不驚不懼，看得她心中禁不住滿意地點頭。
不過既是蘇和說出口了，想必已是不容拒絕的事實了。
和-圖-書她伸手在脖子上一橫，分明是弒殺的動作。
乳娘曾說，蘇家小姐為此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
蘇和一見她略略蹙眉，立刻明白之前兩人的芥蒂，一手拍在木几上，低喝道：「你家二妹好不容易得了入宮的機會，小叔日日耳提面命，她也曉得以往小孩子心性，狠心改過。這回是關乎蘇家以後的光宗耀祖，她明白其中的厲害，一定事事以言兒為尊。」
說了半天，這才是重中之重。
要不然，光憑她們兩個未曾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如何也比不上其它資質上等又有手腕的女子。
蘇言低著頭，顯然這番話是謝家教給蘇和的，並非他所想。不管是誰，目的是想要搭上她，成為宮裡另一道爪牙……
蘇言嘴唇一動，幾乎要喚出聲來。
蘇和眼神一動，擺擺手，笑眯眯地道：「這事不急，當務之急自然是讓言兒把身子養好。再者，我蘇家除了言兒，還是大有人在的。」
尤其是，心思叵測的謝家人。
清清冷冷的眼眸終究看向她，不過短短一瞥，便聽蕭霖淡然道：「你是那個新入宮的八品采女蘇言？」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蘇言是一個字都不信。
竟然是淚荷，千金難買一株，又極難種活。
這些話倒是挺讓人心動的，蘇言單手托著下巴，涼涼地道：「小叔，謝家怎會無緣無故幫我們蘇家？莫不是要我們幫他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比如說是，對付宮裡那位大貴人？」
可惜經過多年的嬌慣與寵溺，造就了蘇賢任性跋扈的性子。
「不了，謝家院落難得一見的精緻華美，四處走走也好。」蘇言心情頗好，想到以後宮中的生活不再無聊，唇邊的笑意愈發深了。
兩人心懷鬼胎，只是此次單獨商談，也算得上是和諧愉快的了。
當初蘇和為蘇賢取名，用意是希望二女以後賢良淑德和_圖_書，能尋個好人家嫁了。
謝家的僕役人數不少，卻是各司其職，有條不紊。
若是原本的蘇家小姐，恐怕要氣得生生活過來。
在蕭霖面前，她向來會將偽裝通通卸去。
如此堅韌的生靈，卻養在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謝家，實乃諷刺至極。
據說，蕭霖離宮后，不知所蹤。
「不錯，我正是蘇言。」她一字一句地答著，看向蕭霖緩緩笑開了。
蘇言放在膝頭上的雙手用力捏緊，一直垂下的頭輕輕一點，怯怯地答道：「如此，言兒聽小叔的安排。」
蕭霖曾受先帝之恩，投身蕭門。后成為了蕭門掌權者，算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你……」小日子愣了，氣得滿臉漲紅，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謝當家素來喜愛墨衣，底下的人紛紛效仿，生怕被視為異類，公子這一身……」蘇言努努嘴，神色輕鬆，彷彿平常人家的小姑娘，面上多了幾分嬌俏之色。
仔細一瞧，還能看見花瓣上有一點淚狀的殷紅，宛若一滴鮮紅的淚珠。
這麼一大片，不知謝家揮霍多少，又費了多少心思，這才養起來的。
三年么……
看蘇言不出聲，蘇和連聲嘆氣，愈發擺出長輩的姿態，一副肺腑之言的模樣：「好歹如今言兒成了宮妃，又甚得皇上寵愛。若身後沒個靠山支撐著，沒幾年年紀大了，怕是要失寵的。到時候，那樣的苦日子，言兒要怎麼過下去？」
這些事，蘇言聽了，不過笑笑便忘記。
池邊梨樹下，清風拂面，落英繽紛。白衣黑髮，刀刻般的剛毅俊臉，深沉如墨的雙眸，習慣性緊抿的薄唇。
只是這蘇賢比蘇家小姐僅僅小上幾個月，至今未嫁，自然是沒人敢把這母老虎娶回家，免得家門不幸。
她想得出神，忽聞身後的小日子呵斥道：「你是何人？大胆，看見主子還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