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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君于遠睇著她，薄唇微揚：「黃泉碧落，我定不離言兒左右。」

日理萬機的帝王，竟為了這小小的早膳花費心思，這份體貼怎能讓蘇言不感動，不高興？

不得不說，蘇修容一下獄，後宮時運一轉，便到了她的身上。

「那碗葯粥的味道，我一直沒能忘記。」君于遠看向她，抿唇輕笑：「簡簡單單的幾味藥材，放入粥內卻有不一樣的口感，實在令人一再回味。」

這位采女雖長得美艷不可方物，前陣子卻並不受寵。如今即便是四妃亦不能在承永殿內留宿，蘇采女非但侍寢一夜，此時還尚在此滯留。

君于遠放下雙筷，笑道：「當年我教言兒背熟了一本千字經，那特別的回禮，莫不是言兒忘了？」

胃口不大的蘇言，不知不覺間也一碗見底了。

長久以來，他們兩人鮮少單獨交談。或匆匆一瞥，或擦身而過，或如同陌生人般禮貌而疏離地寒暄。

此乃史無前例之事，聖意難測，刑部尚書亦不敢妄自量刑，只得壓下此案，一拖再拖。

對上君于遠不解的複雜神色，蘇言倚在他的胸前，亦不知如何解釋，只得嘆道：「指不定我罪孽深重，地府不願收留，便將我攆回人間行善贖罪。」

摟著她的肩頭，君于遠俯身在蘇言的發上吻了吻。

看樣子，蘇賢已是全然失寵。

「這味葯粥，皇上可是從師傅那裡聽來的？」

可是這早膳，不免有浪費之嫌。

原本尚書就擔心這是皇上一時之氣，俗話有言，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果蘇修容在天牢里受了苦，磕著碰著哪裡。待往後哪天皇上消了氣，把人放了出來，他怕是要受責罰。

數月不見，難道居於高位的他也改變了？

不得已，他只能硬著頭皮來說情，好歹摸清皇上的心思，免得站錯了地方。

多少年ｈetuｂｏｏｋ•ｃoｍ.cｏm來，他總是如此，專註於一事，便這樣不眠不休，直到完成為止。

可惜再這麼下去，不等皇上回心轉意，尚書那點俸祿都要被蘇賢這難纏的主子給敗了個乾淨。

他淡淡一笑：「這葯粥御廚費了月余，才勉強能入口。」

於是刑部尚書不敢怠慢牢里那位主子，表面也沒做得明顯，只是這吃的用的穿的，哪裡不是跟在芝蘭殿時一樣？

雖說蘇賢這事已經定了罪名，只是最後這裁罰卻遲遲未曾定奪。

先帝的妃子何其之多，三宮六院十二妃，圈養的男寵，還有不知多少並未記錄在案的宮婢與民間女子，甚至於朝中俊俏的大臣、公子。

念及此，蘇言的面上不由悄悄地浮起幾朵紅暈，掙扎著要推開他。

他蹙眉退開幾分，埋首在她的頸側，嗅著蘇言清雅幽然的馨香，緩緩吁著口氣，生生壓制住胸口不斷湧起的炙熱心火！

曾幾何時，能像這般十指緊扣，同塌而眠？

君于遠目光如水，停在了她的身上：「再者，這葯粥再相像，又如何能比得上言兒親手熬出的味道？」

「皇上，刑部尚書求見。」李唐平板的聲音自殿外傳來，蘇言這才想起他亦是練武之人。

蘇言在瓊華殿，不知聽聞多少次，君于遠留宿在御書房，燭燈亮如白晝，一夜未熄。

這一瞬，卻是盡數放下了。

掌心撫著蘇言的後背，單薄的觸感令他心生不忍與憐惜。君于遠略略抬起頭，平復了紛亂的心緒，開口道：「言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蘇言端著瓷碗，手心一片溫熱，胸口亦是暖融融的。絲絲清香飄來，唇邊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絲弧度。

刑部尚書登時冷汗濕了官服，顫聲道：「回皇上，自從蘇修容被關押在天牢，已有一整日不吃不喝和-圖-書，臣下擔心……」

蘇賢不過是一枚可悲的棋子，親手對付她沒甚意義，但是若能抓住其背後的人，那便不一樣了……

那些自認高貴的嬪妃也不願污了雙手，替君王哪怕熬一蠱湯水，更何況是神童蕭霖的弟子？

睨了身邊的人一眼，蘇言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贊同。

「蘇家二小姐……皇上打算怎麼處置她？」待刑部尚書走遠了，蘇言這才開口低聲詢問。

又能在醒來的第一瞬間，望見自己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人？

君于遠這番話，在蘇言聽來，更似是客氣的恭維罷了。

那時候的自己身無旁物，沒有拿得出手的回禮。只得偷偷溜入廚房，替他熬了一鍋普通的葯粥。

洗漱后，早膳已擺在殿內。

只是那一天，衣著樸素的蘇言，捲起衣袖素手羹湯的背影，他卻是從未忘記。

與其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地尋幾首風花雪月的詩句和甜言蜜語，倒不如用行動更實際。

見君于遠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她皺眉道：「皇上又一宿未睡？」

明明這人被君于丘一劍刺穿心胸，無藥可救；明明這人倒在他的臂彎之中，身子逐漸變得冰涼；明明這人被自己放入冰棺里，置於密室，由此至終並未假以他手……

君于遠淺淺一笑，伸手覆上她的鬢角，輕柔地將蘇言蹙起的眉頭撫平：「我真怕這一睡，醒來便再也看不見言兒了……」

蘇言反握著他的手，胸口彷彿有一股暖意流淌，滿滿的窩心和歡喜。兩人共處的時日不多，自己又刻意遮掩，免得有心人看出自己的喜好。

君于遠側頭一笑：「言兒莫不是想接手此事？」

若是她的罪孽深重，死後連喝孟婆湯的資格都沒有，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不著急，」君于遠笑著搖頭，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放開：「與言兒久ｍ•hｅｔｕｂooｋ.cｏｍ•ｃｏｍ別重逢，我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什麼事？」蘇言大惑不解，正思索間，他長臂一伸，將自己攬在了身前。

君于遠並不清楚，也是情理之中：「這一些……我都喜歡的。」

君子遠苞廚，他卻初次發現，翩翩公子兒亦能將下廚的身姿顯得這般自然與瀟洒。

從皇子繼位成為帝王，肩上的負擔又加重了，更是變本加厲。

「愛卿擔心什麼？」君于遠挑眉，不過一日，蘇賢便按耐不住了？

既然皇上已是下了決定，刑部尚書暗自鬆了口氣，不再久留，立刻行禮離去。

兩人目光交纏，半晌，相視而笑，攜手下榻。

君于遠睨了蘇言一眼，這才轉向了刑部尚書：「也罷，待會朕便去天牢瞧瞧蘇修容，你且退下。」

當初的蘇言這雙手興許並沒有沾染任何血腥，但是因她而死的人又何止千百？

軟滑的粥，怕是熬了好幾個時辰，帶著淡淡的藥味。入口清甜，絲毫感覺不到半點苦澀。

刑部尚書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漲紅了一張臉，不知該如何回答。

四片唇瓣若有似無地廝磨，已讓君于遠幾近要把持不住，恨不得立刻將蘇言拆骨入腹，從此再不分離。

可惜如此的虛情假意，君于遠心下不屑，亦冷眼而待。

讓人開胃的小菜，新鮮的瓜果，精緻玲瓏的各色糕點，還有清淡的葯粥，滿滿地一桌，香味撲鼻而來，令人食指大動。

君于遠低下頭，兩人鼻尖相碰，盡顯親昵。他雙眸漸漸暗沉，聲線低啞道：「比如這樣……」

溫軟在懷，君于遠縱然捨不得，也只好放開了蘇言。

這樣邀寵的小把戲，先帝亦樂此不疲。

一抹驚艷自君于遠的眼底掠過，情不自禁地堵上那張一開一合的紅唇。將蘇言接下來的話，盡數吞噬在兩人緊貼的雙唇之中……

得他和-圖-書如此，她蘇言已是無憾。

可惜，她尚未能行善，卻連累了旁人，害了幾條性命。

說不定，蘇言便是從此時開始，逐漸讓他上了心……

君于遠攆去了殿內的宮侍，連近身伺候的李唐亦退了出去。這才牽著她的手，在桌前落座：「不知道言兒平常愛吃什麼，我只好琢磨著，再命御膳房撿著言兒許是喜歡的都呈了一份……」

她以往時常打理蕭霖的起居飲食，下廚雖然並非第一次。只是那日食材有限，又頗為倉促，葯粥的味道與手中這一碗，可謂天差地別。

那位心胸狹窄的蘇修容，出於遷怒，也不會讓他好過。

或許起初，君于遠出於對先生這位弟子的好奇，又連帶著一點借蘇言親近蕭霖的意思。

刑部尚書沒從君于遠面上的神色瞅出什麼來，便斟酌道：「修容金枝玉葉，身子又嬌貴，天牢又濕又冷，這樣下去實在熬不了多久……」

蘇言略略吃驚，她深知君于遠並非奢侈之輩，登基后兢兢業業，亦開始著手逐步打壓先帝大肆揮霍的奢靡風氣。

一夜無夢，只是蘇言睜開眼時，看著身邊的人，仿若夢中，願永遠停留在此刻。

蘇言垂下眼，囁嚅道：「其實，那葯粥也沒皇上想的那般好……」

「此事……不可，」君于遠幾步上前，自身後抬臂擁住了她，低笑道：「此乃小事，交由我來辦便可。至於這幕後之人，我定會完好無缺地送至言兒跟前，如何？」

那一刻，蘇言清秀的面容上沾了一點黑灰，清亮的雙眸卻閃著淺淺的愉悅之色。動作熟練，如行雲般流暢。

她不禁好奇，蕭霖喜愛清淡的吃食，尤以葯粥最甚。蘇言打小在街頭混混度日，終年飢餓難耐，偏愛肉食，卻唯獨鍾情於此粥。

「言兒歡喜，那便足矣。」君于遠親自舀了一碗葯粥放在她跟前，神色是那麼hetubook.com.com的自然而然，彷彿兩人在以往長長久久的日子里一直便是如此的。

蘇言一怔，唇角扯起抹苦笑。

蘇言轉過頭，雙眸含笑，面若芙蓉，嬌艷若滴：「好，我便在此等候皇上的好消息了……」

刑部尚書匆忙趕來寢殿求見，定是要事，他不得不謹慎對待。

聽罷，蘇言赧然淺笑，低語道：「皇上若喜歡，這兩天我便借御膳房一用？」

此時此地，君于遠卻禁不住要感謝上蒼，沒有讓地府的牛頭馬面將蘇言從自己的身邊帶走，而是把她又還了回來……

那些人為博得君王短短的一瞥，不過或直接命人用貴重的金銀來打造，或叫身邊奴婢與家奴自外用錢銀強買。之後，卻在皇帝面前一再強調他們的苦心，彷彿那些皆是自己親手所制。

「可以么？」她仰起頭，定定地望向他。

他素來不信妖言鬼魅，更不信神佛。

他俯身在蘇言的唇上輕琢，一下又一下，她只覺胸口的躍動隨著這一次次越發厲害。

她又何曾不是如此？

刑部尚書前來，瞥見一旁的蘇言，眼底掠過一絲驚詫。

眼前的人是蘇言不錯，只是這張全然不同的面容，以及溫熱鮮活的身軀，都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此後一手遮天的人物，怕是非蘇采女莫屬了……

「愛卿匆匆而來，有何要事稟報？」君于遠神色一凜，對於刑部尚書若有似無地落在蘇言身上的目光甚感不悅。

君于遠伸手環住她，將蘇言結結實實地鎖在懷中。

她恍然大悟，默然地搖了搖頭。

為了這一刻的重逢，即便讓他付出沉重的代價，君于遠亦毫無怨言！

君于遠站在旁邊，安靜地看著。

方才他們在殿內互訴衷腸，李唐怕是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蘇言一怔，對上他堅定的目光，垂下頭，掩去眼底突如其來的濕潤，雙臂摟著君于遠的脖頸，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