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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春風

作者:蘇靜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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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聖裁

第四十七章 聖裁

牢獄外,一人隱在角落,恭謹地站著,垂首呈上宣紙,上面一字一句儼然是方才蘇賢所述之事。
君于遠轉頭瞥了張清一眼,看得後者身形微晃,幾近要站立不穩,這才慢悠悠地下令眾人退了出去。
卻也因為這張臉,他憎恨自己。
潮濕陰暗,臟污雜亂,陣陣異味飄來。
獨獨一條便足以定為死罪,更何況是數罪並列?
昏暗的燭台,映得幾人的身影在石牆上搖曳,透出一絲鬼魅。
張清一怔,霎時心中瞭然,當下領命而去。
君于遠將手中的口供拋至張清的懷裡,頭也不回地道:「餘下的事,卿知道如何去辦了?」
伸手掖了掖被角,指腹又在蘇言唇邊輕輕擦過,君于遠方才抬起頭,漆黑的雙眼望向了一旁的大內總管。
張清瞅見這一笑,暗自心驚。
至於先前進來的,有心高氣傲不願受辱,自行了斷的。
君于遠睨了他一眼,居高臨下,眸底凝著一抹冷意:「朕乃明國天子,神鬼也得避讓幾分,這區區的天牢又如何進不得?」
雖說承永殿的明侍暗哨,哪個不是經過精挑細選,嚴審暗查,個個身家清清白白,又皆是他的心腹之士。
可是謝家數十年基業壯大,在明國的勢力根深蒂固,此番命前去抓拿,尚不能連根拔起。
身為八品采女,卻能長久地宿在承永殿內,仿若是自個的寢宮。這樣的事,歷年以來想必是第一遭,可見皇上對她的重視。
天牢關押的皆是皇親國戚,貴胄子弟。
有自己的供詞在,謝家罪證確鑿,此次定難再翻身!
伸臂一撫,榻上的錦被竟是蠶絲所制,柔軟滑膩;床頭放著幾本書冊,打頭一本的頁面上寫著「前朝https://www•hetubook.com•com逸事」四字。腳邊一頂金絲翠雀花紋的熏爐,精緻小巧,一看便知是難得的珍品。
尖銳刺骨,彷彿毒蛇般,生生鑽入君于遠的耳中。
天牢地下一層的盡頭,與之前的隔間截然不同。
言罷,君于遠再也不看她一眼,抬步便往外走去。
自君于遠登基后,兄弟姊妹或問罪,或伏誅,或遠嫁他鄉,天牢曾關押的犯人寥寥無幾。
君于遠腳步一滯,冰冷的聲線吩咐著,便走出了天牢。
她頹然地倚著牢門,仰頭大笑,張狂而尖銳的笑聲在天牢中迴響。
將蘇賢不甘心的神色收在眼底,君于遠側過頭,只淡然地道了一句:「……朕厭惡你這張臉,尤其是它竟跟言兒有七八分相像!」
君于遠示意獄卒開鎖,環顧著這明凈舒適的隔間,似笑非笑道:「看來,蘇修容在天牢里過得不錯?」
她望著君于遠,萬念俱灰,只求一個說法:「既然皇上不喜臣妾,又為何將臣妾的品級一升再升?」
即便是君于遠,當年不也費勁手段,害了多少性命,這才登上了帝位?
君于遠又留下了半數的暗衛,隱匿在寢殿的四處。
蘇賢愕然地呆在原地,因為這張臉,他不殺自己。
反觀身側的帝王,神色如常,舉手投足不掩其凌厲氣勢。他腳下的步伐,不由又穩了幾分。
龍攆一路前行,在一大群宮侍的簇擁下,直奔天牢。
他雙眼一眯,身側一道暗影掠過,盡頭的聲音登時啞然而止。
「臣妾在牢中日夜神傷,只求能見皇上一面……」見君于遠的視線停在了她的臉上,蘇賢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著趴跪和*圖*書的姿勢,急急往前移了兩步,仰起頭委屈地呢喃道。
「甚好,」君于遠低低一笑,蘇賢只覺手背一疼,手一松,衣擺又平整地飄落回他的身前。
張清極少進天牢,看見如此光景總覺得心底有些戚戚然。
下一刻,君于遠卻轉身走了出去,連一瞥也不未曾留下。
「皇上,天牢魚龍混雜,乃污穢之地。不若臣下將蘇修容提上來,再細細審問?」
可惜,這個人不是沒有心,而是這顆心老早就落在了旁處。
亦有怯懦軟弱之輩,幾番求饒,只為留得性命。最後,許是物盡其用,死得其所;也有中途叛逃,被追蹤格殺……
惡毒的字眼,一遍又一遍的在空蕩的牢獄中迴響。
他心心念念的人,居然被人如此利用,讓自己怎能容忍?
於是,君于遠便慢慢地將她捧在高處,卻在蘇賢以為要走到最頂端,享有無盡的榮華富貴與無上的權力,成為最有資格站在帝王身邊之人時,眨眼間便捏碎了她美夢,任其破滅殆盡。
裊裊白煙,淺淡甘香的味道,正是宮中除卻龍涎香外,只得四妃才配用的極品熏香「紅絲」。
紅燭閃動,明亮而溫暖,檀木桌椅和紫金床榻一應俱全。桌上放著一套玲瓏剔透的白瓷杯,看成色,正是前朝之物。側面的小爐熱騰騰地冒著白煙,正在煮著茶。
這諾大的承永殿,看怕是無人敢胡亂走動了。
午後,君于遠目視著蘇言將一大碗湯藥服下后,又睇著她倚在榻上沉沉睡去,這才低聲喚了李唐進來。
君于遠經過一間間鋪滿塵灰的隔間,即便如今已是空空蕩蕩,卻似乎仍舊遮掩不住空氣中蔓延的淡淡血腥。
「是,臣下遵旨。www.hetubook.com.com」張清誠惶誠恐地答著,一面拘謹地在前面領路。
蘇賢急切地想要擺脫所有的罪狀,心思百轉,最後暗暗咬牙道:「皇上明鑒,謝家以蘇府上下性命為脅,臣妾不得不從。蘇家此次與臣妾斷絕關係,定然亦是謝當家授意……」
「言兒」是誰,蘇賢並不清楚,她只知道這段時日以來皇上的寵愛,原來不過是一場極為可笑的、虛假的夢。
思及此,入朝三年有餘的刑部尚書不自禁地眯起了雙眼,眸底精光微閃。
「朕倒覺得,蘇修容在此處過得有滋有味的,並不著急離開。」
先前高高在上,百般恩寵,如今卻棄之如敝屐。
墨眸在張清的身上一掃,君于遠微微蹙起眉頭:「蘇家家主蘇和對此事並不知情,只是聽信他人,無端被利用罷了……」
她只是個弱女子,想要在吃人的皇宮中生存,用些手段有什麼錯,踩著別人的骸骨往上爬又有什麼錯?
腳下被人踩了千百遍的青石略顯凹凸不平,隱約可見一小片乾涸的暗黑血跡。
原本在天牢中還帶著一絲希望,等著君于遠救她離開。如今,只有絕望蔓延至四肢百骸。
蘇賢瞪大眼,死死地盯著遠去的身影,歇斯底里地叫喊道:「君于遠,終有一日,你會失去所有,你將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
「教唆?」君于遠低頭盯著她,淡淡地笑開了:「這人是誰?朕在此洗耳恭聽。」
她心裏驚慌無措,伸手揪住君于遠的衣擺的邊角,懇切道:「皇上,臣妾是被人教唆,才一再犯錯,還請格外開恩,饒恕臣妾……」
張清琢磨片刻,小心翼翼地詢問:「皇上,可是要臣下立刻派人去蘇府一趟?」
她趴在m•hetubook•com.com地上,雙目發紅,聲嘶力竭地質問道:「皇上,皇上為什麼這樣對我?」
她顧不上撿起自己最鍾愛的梳子,提著裙擺便急急衝上前來,對著君于遠「撲通」一聲便跪下了:「臣妾蘇賢恭迎皇上,吾皇萬歲。」
若是能從蘇府中尋出證據,謝家亦百口莫辯!
從雲端之上墜至泥潭,天差地別,蘇賢咬著唇,只覺渾身有著猶若粉身碎骨之痛。
蘇賢一愣,以往的他雖說不上溫柔體貼,也是微笑禮待,何曾這般冷凝與疏離?
刑部尚書張清早已候在天牢前頭,恭恭敬敬地在君于遠跟前行了正禮。
「你守在此處,朕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擾言兒就寢。」
望著張清險些連滾帶爬,急切離去的身影消失在盡頭,他這才將目光轉向了蘇賢。
君于遠輕輕一嗅,居然是龍井新茶,唇角不著痕迹地一翹。
轉頭看向銅鏡前,細細梳著烏髮,略略失神的女子,朝她低聲一呼:「皇上駕到,蘇修容還不前來迎接?」
自己不過想要在後宮有立足之地,不過是想要得到他寵愛,不過是想要往後的日子更為舒坦……
果真,聖意難測,伴君如伴虎……
這就是自己一再祈求的,明國帝王的心……
當年的他,便是相信自己有能力保蘇言周全,才會放任她潛伏在前太子君于丘的府內,暗地裡用盡一切手段,慢慢地破壞、蠶食。
蘇賢大驚失色,手腳並用地撲了上來,牢門卻在此時再度鎖上。
李唐一怔,躬身應下。
張清低頭粗略一掃,一目十行,愈看愈是心驚膽戰。
將承永殿防得滴水不漏,君于遠這才略略放下心。
如此,此時此刻他已是立於明國巔峰,有了無上的權力,有十成的把握www•hetubook.com.com保證蘇言的安全,卻仍舊不敢讓她有半點受傷害的機會。
從六品寶林到四品美人,再到三品婕妤,二品修容,晉陞之快是歷朝歷代從未有過的……
蘇府與世家暗中來往,蘇修容計劃謀害宮中嬪妃,刺殺前太傅蕭霖……
候在外頭的張清分明聽見了蘇賢的叫嚷,他卻神情自若,似是充耳不聞。
「是么?」俯視著腳邊之人,滿臉黯然之色,君于遠嗤笑道:「蘇修容是要想見朕,還是想要離開這天牢?」
蘇賢絲毫不在意謝府以後會如何,此時此刻,她跪在地上的雙膝發麻刺痛,卻顧不上這些,希翼著這次自己將功補過,皇上是否會網開一面?
蘇賢笑著,淚水卻止不住地自眼角落下。一直以為費盡心思地往上走,就能走到最高處。可惜在跟前這人眼裡,興許自己只是個無趣的跳樑小丑,可笑又醜陋。
蘇賢怔然在地,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君于遠的用意。
謝府或許動不得,蘇家小小的江南商賈,卻無需忌諱。
「啪」的一聲,蘇賢手中的木梳落在地上,斷開了兩截。
「看著蘇賢,別讓她死了。」
怪不得皇上將蘇家兩姊妹納入後宮之中,怪不得對蘇修容與謝家一直容忍……
有剛硬倔強,或屈打成招,或受不住重刑支撐不住而亡故的。
「既然如此,朕便許你一個明白。」明國的帝王一掌拂袍,看向蘇賢的眼眸墨沉沉的不見分毫憐惜:「朕不殺你,卻不會輕易放過……」
明哲保身,他真是恨不得雙耳突然暫時失聰,免得聽到了不該聽的話……
「帶路——」
就因為君于遠這份篤定與自信,生生葬送了蘇言的性命。
只是,君于遠已經失去了一次。那種切膚之痛,令人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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