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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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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蔭(三)

第9章 春蔭(三)

「君臨天下的人最高潔。」
聲音震得人耳鳴,聽起來像是動了真火。
他不耐,出聲打斷了老奴的話。
前面的人猛一止步,趙謙顧著自說自話,沒留意一下子撞在他的背脊上。
趙謙把手舉過頭頂,敲了敲天靈蓋,豪氣道:「北方秋野無人,英靈孤獨,所以我來了。」
趙謙驚道:「你連女人都打,夠狠啊。」
「不是!你們都欺他盲眼,但我知道兄長比誰都清明!」
一個奴婢小聲道:「郎主,那位姑娘抱著矮梅死活不肯出來。江伯勸她也不聽,問她什麼也不說。」
「啊呀!沒撞到……」
說完,低頭理袖:「讓他熬吧,試試,死了就算了。反正那女人也就活到四日後。」
趙謙有些尷尬,拍在胸脯上手尷尬的垂下,又悻悻地抬起來,抓了抓後腦勺。
「我可沒這樣說……不過,你以前那麼怕狗的,如今怎麼……」
他搖頭不語,枕著一個死人屍體靠下來,架起一雙腿。
那老奴見他進來,躬身行禮,而後又看向了樹下。
「欸,我說你又要動那些血淋淋的東西啊。」
張鐸仰起頭,頭頂的寒月沁血,流雲遊走,天幕星空盡低垂。他抬起傷臂,一口飲盡碗中酒。
「拴著,你以為是狗嗎?」
他越說越得意,「我是不如人家一賢公子,抽絲剝繭,清清楚楚,但男人的心思,我,」著拍了拍胸脯,「和-圖-書我最會猜了。」
「我這個……說錯話了。」
「多謝……公子。」
奴婢們正將大抔大抔的落梅掃出,見張鐸回來,忙退避在一旁。
然而,他還不及回想,又聽人道:「在我面前放浪若娼妓,卑賤可恥,在一個盲眼人面前,卻要衣衫體面。你當我是什麼?啊?你此心該萬誅!」
「過來。」
趙謙跟著張鐸一道穿過蓮枝雕花垂門。
「不想被咬死就給我鬆手!」
那應該是張鐸酒後狂浪的醉言。
張鐸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落花,冷道:「怎麼回事?」
她聞言渾身一顫,手指卻越抓越緊,眼中含著水光,不住地搖頭。
「奴要一身衣裳,一身完整的衣裳。」
「不要!」
張鐸回頭道:「早叫你不要多事,你給我出去。」
城中糧草殆盡,援軍不至,趙謙開了最後一壇酒,與張鐸靠在城牆上互灌,那年他們二人不過十四歲,月高秋風強筋,除了酒香,風裡全是血腥味,張鐸舉著酒碗問他:「你一個將軍之子,為何要來赴這場死戰。」
張鐸沒了耐性,寒聲道:「你不是想見岑照嗎?」
這話令站在庭門外趙謙一愣,只覺好生熟悉,似在什麼地方,聽張鐸說過似的。
「你知道什麼人最高潔。」
趙謙無話可說,看向張鐸。
「你不是第一次見了。」
張鐸懶得再應他,反手接過m.hetubook.com.com一柄舌皮鞭,指向蹲在角落裡那隻雪龍沙。
張鐸側身,「江沁,拿鞭子來。」
席銀的姿態著實不雅,雙臂環抱,死死摳著樹榦。
「兄長是皎皎君子,是天下最乾淨整潔的人,奴……奴不能這樣髒了他的眼睛。」
「仰慕高潔,身為下賤。所以上天無門,就來試試這條通天的死路。」
「她要多少做不得。」
他原本不打算讓她久活,也就懶怠給她找身得體的衣裳。
樹上滿開的梅花被搖落一大片,因知張鐸不喜歡庭院草木草木狼藉,大半已被奴婢們掃了出去,如今剩下的,沾了她一身。
「什麼意思。」
趙謙應其話,擺手噤聲,退了一大步。
「那你要幹什麼?」
說完,忍不住疲倦,閉上了眼睛。
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個楞頭傻子,被人賣了還悶頭大睡,那你呢,你早就知道金衫觀是死局,西面的河間王不會馳援,朝廷也要舍我們,你為什麼要來。」
「如今就授控嗎?劉家子孫,盡數蠢貨。」
「你以為我是喜歡那個女人?」
「公子……奴不能這樣見他。」
趙謙一聲不應,直跨入庭中。
青石上苔蘚濕潤,險些讓大步流星地趙謙滑了一跤。他撲騰了幾下站穩身子,追聲道:
他打了個哈哈,「這不有你嘛,死不了。不過,話說回來。」
他實在不hetubook.com.com肯說出口,但為了拉住寒蔭下的人,還是昧心道:「他就是個山野村夫,還是那種什麼……哦,廢的,你硬不肯把那塊小銀子給他,他能怎麼樣啊。」
趙謙聽了這話,忍不住道:「姑娘,你兄長是個盲眼人啊,看得見什麼。」
話未說完,已至清談居庭門前。
「欸……什麼人最高潔啊……」
老奴也不再多語,躬身行禮。轉身去了。
身旁的人好像解釋了一句什麼,但他實在太疲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並沒有聽清楚。
席銀死死地盯著那隻雪龍沙,雪龍沙也戒備著她,時不時地低吠。
趙謙見張鐸跨步往裡走,忙扯住他的袖子跟進去:「欸欸……那是個姑娘,憐香惜玉啊……」
「金衫關死局都教不會你,活而無畏,你日後還是死局。」
席銀終於鬆了一口氣,鬆開手,抱著膝蓋喘息著坐下來。抬頭,顫慄地望著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的張鐸。
「你這……」
「呵,這什麼歪話。你喝醉了吧。」
「我是不是第一次見了,我就是,欸,實覺非有此必要,你要不信他,大可攆他走,他雖名聲在外,但……」
趙謙靠著他一道躺下。周身的傷痛一下子全部卸下,酒氣衝上腦門兒來,飄飄欲仙。
「是,郎主。」
她似乎被扯拽過,身上的那件寬袍鬆鬆垮垮,半露出肩膀,一雙雪腿也露在外頭,腿上鞭傷將將https://www•hetubook.com.com發黑結痂。
「怕就鬆手過來。」
那時,金衫關困戰,一關軍士只余百人。
張鐸一笑,舉碗:「說得好。」
「可是郎主,女郎君怕是不喜……」
他說罷邁步續行,「東郡本來還該有兩年氣數,現而全泄,他若非浪得虛名,就看得明白。不過劉必不盡信我,這是個暗疽,我剜不盡,要換一個人。」
「哈……」
趙謙聽著要動鞭子,連忙擋住,大聲道:「我在呢!看不得這些!」
他稍微收斂了些神色,正道:「就算他熬得過酷刑,你真肯把他放到晉王身邊去啊,青廬餘一賢,這可未必是浪得虛名啊,你不怕東郡至此不受控?」
張鐸放下鞭子沉默了一時,那隻雪龍沙也識意,重新退回了角落裡。
「去宣平那裡,找一身衣裳給她。」
一席話說說完了,身旁的人卻沉默無語。
相處六日,她也如同一個卑賤的娼妓一樣,從來沒在意過他隨意給她的這件避體之物。今日忽要起「完整」的衣裳。他到有些詫異。而這又是太瑣碎無趣的想法,他甚至不知道怎麼問緣由,好在她自己開了口。
「你以為我要打她?」
張鐸沒有應她的謝,偏頭打量著她,突然冷聲道:「你仰慕高潔,卻又身為下賤。」
趙謙望著他略略顫抖的背影,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究竟在氣什麼,與此同時,十一年前的記憶猛地沖回,他一拍腦門m.hetubook.com.com,終於把那句:「仰慕高潔,身為下賤」的話想了起來。
趙謙卻狂笑道:「你少放我的香屁,這話,我偷我老子的。我就是傻,以為這一戰能建功立業,回去我老子就不會再叨念他那什麼『將門無繼』的鬼話。哪裡知道,要把這一輩子交代在這大愣冷的風天里了,說起來,媳婦兒還沒娶呢,真有些可惜。嘖嘖……」
完整的衣裳。
趙謙被那女人尖銳的呼聲給刺疼了耳,忙伸手摁著耳後穴:「嘖,得了,和你以前一樣怕狗。」
張鐸冷笑一聲:
趙謙看不見他的正面,不知其表情。只是覺這句話從張鐸嘴裏說出來,雖然冷冰冰的,卻頗為好笑,於是走到他身邊,繼續不怕死地續道:「陛下能看入眼的,難道不是絕色?再有,認識你這麼多年,你有過女人?你那清談居,除了平宣能,誰都不能進去,這六日,平宣來過嗎?你那觀音相染不得塵我是知道的,平宣不在,誰在替你洒掃,你別說是你自己啊。」
「江沁。」
趙謙追來道:「都活了十日了,梅辛林不在,你那滿背的傷也是她給你上的葯吧。還殺什麼呀。要不你留著做個小奴婢吧,毒啞?找跟鐵鏈子拴著?讓她給你擦擦觀音像也是好的啊。」
她嚇得牙關亂咬,卻還是死死不肯鬆手。甚至把頭埋進臂彎,一副就死的模樣。
趙謙一時不解:「什麼意思,你是大司馬長子,怎麼叫身為下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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