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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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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夏菱(五)

第52章 夏菱(五)

「不是……我很喜歡哥哥。」
席銀朝後縮了縮。
接著玄袍掃起地塵,一路揚至她眼前,終在莞席處落定。
守在殿外的宋懷玉忙邁了進來。
他一聲怒喝,嚇得宮人們連滾帶爬地起身,慌亂地往玉璧後面退,誰知又聽張鐸道:「宮正司的人站著。」
宋懷玉聞言輕嘆了一聲。
張鐸下意識地上前幾步,一把將她扶住,卻不想碰到了她那隻受傷的胳膊。席銀一時沒能忍住,痛吟了一聲。張鐸連忙移開手。
「鬆綁。」
辰時過了。
但錯處……
這一聲之厲,引得在場的宮人瑟身,席銀也是渾身一顫,抬頭時,竟見他雖衣冠齊整,眼眶處竟有些發青。
「你不覺得齷齪嗎?」
「你心疼過……」
「傳梅醫正過琨華。」
「是。」
「陛下身邊,如今有那麼多的宮人,她們比奴知禮儀,會好好地服侍陛下。以後,陛下會立皇后,還會納好多好多的姬妾。她們都會長長久久地陪著陛下,好好地照顧陛下,我在洛陽宮,是一粒微塵。但哥哥身邊,只有席銀一個人。」
然而在那蓮花紋雕的玉璧後面,殿門洞開,迎向席銀鋪開一張莞席。莞席旁架著漆紅的刑杖。宮人們屏息肅立,耳中連風掃寒枝梅的悉索聲都清清楚楚。席銀望著那根冷冰冰的刑杖,抿緊了嘴唇。
因為怕傷絕席銀的心,張鐸對岑照落不了刀,不想她過於難過,於是放她去見岑照。他自信她還會迴轉,然而僅僅一面,和圖書她就決絕地拋下了他。
「陛下要你在琨華殿好生想想,自己的錯處。」
「下去。」
「朕問你錯處!」
失了什麼,她沒說出口,但張鐸猜到了。
「我不該抗旨不尊,我不該私逃,可我不能再留在你身邊,我不想哥哥誤會我失……」
入殿伺候的宮人,心裏既膽怯,又喜悅,殷勤慎重,生怕有一點不順張鐸的心。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人。」
想著,張鐸狠狠地捏緊了膝蓋上的拳頭,站起身快步朝後走去,隨之揚聲道:「來人。」
張鐸望著她那雙蓄滿眼淚的美目,月光星輝皆藏其中。
「那朕呢。」
罪行是顯而易見的,私逃,抗旨,堪當一死。
可是這又很荒誕,他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從亂葬崗走上太極殿,位極人間,別說喜歡一個女人,哪怕百個千個,也不在話下。但為什麼對著席銀,他卻說不出口呢?
趙謙尚未解甲,只將腰間配到解下,遞與宋懷玉,徑直入殿行過禮,開口道:「我看李繼在外面。」
智慧謀略此時化為虛煙,升入雲霄散了。
「都給朕下去!」
「所以我不敢跟他說啊……」
「是。」
席銀被宮正司的人帶回來的時候,太極殿的朝會還沒有結束。
席銀還未及抬起頭,便聽張鐸道。
而要來這一絲懼怕,只不過是想要她留下。可是,她好像是做好了抗爭的準備似的,咬著嘴唇,定定地望向他的身後。
張鐸騎虎和*圖*書難下。
「什麼……」
說完,他避開徐司正,走到席銀面前,低頭道:
有些改變是潛移默化的,人自身並不知道。跟著張鐸的這一段日子,如身後有人執鞭,逼她行端立直,她好像因此也長出了了一段脊梁骨,可那是執鞭人想要看到的,也是執鞭人不願看到的。
「你放奴走吧……」
張鐸看著她的目光,竟有些自亂。
席銀被帶去了掖聽,入住琨華以來,這是第一日,張鐸身邊沒有席銀。
他也習慣了在他政閑觀書時,席銀安靜地伏在他身旁,皺著眉,練他的《就急章》。他如果看到有興緻的地方,偶爾也肯與她講解些典故,她有的時候不懂裝懂,模樣很蠢,被揭穿之後,羞紅臉的窘樣又令人可憐。
「是,宮人私逃,宮人私逃,恐涉大罪,宮正司有責問明因由,在行處置。」
這顯然是張鐸用來破她心防的東西,換做從前,不肖這硬木落到她身上,她就不知道吐了多少軟話,然而如今,她卻抿著唇,閉著眼,試圖跟自己心裏那本能的膽怯抗爭。
這是一副什麼姿態?是在向她乞討憐憫嗎?
席銀是張鐸帶入宮的女人,造冊后就一直被留在張鐸的寢處琨華殿中,然而除了琨華殿之外,太極殿的東西後堂,張鐸也沒有禁她的足。白日里,有尚書台下祠部江沁親自教她習字,並授書講學,至於宮禮,則是由宋懷玉親自調|教。是以,她一直是宮正司管制不到的一個宮人和_圖_書

如今她犯私逃的禁,被皇帝勒令綁回,按照宮正司的行事規矩,宮人私逃,除自犯死罪之外,還恐涉及內宮人與外臣勾結的不軌之行,處置之前,皆要在掖庭考竟訊問。但皇帝西下旨要親問,徐司正就不得不從新審視這個宮人的身份了。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張鐸將壓在手臂下的奏疏遞給他。
這麼些日子,他好像習慣了耳邊有些輕輕的鈴鐺聲,伴隨著席銀的行動坐卧。
說完這句話,張鐸當真慶幸她今日有這隻脫臼的手臂,給了他一個台階,不然,他要如何才能撤掉這一頓能要了她命的杖刑。
「宮正請說。」
琨華殿內宮人盡皆跪伏。
「宋常侍。」
徐司正有一絲猶疑。
她一怔,腿一軟,朝後跪坐下來,身上綁著繩子,無法靠手支撐平衡,險些朝後栽倒。
「陛下赦不赦她還不知道,宮正如今不宜問這話,還是先將人帶去琨華,好生看著。」
「你先看看。」
琨華殿上的漆瓦、金鐺、銀楹、金柱、珠簾,窮極伎巧。
宮正司的人應聲退出。
「朕在,說吧。」
「醫正看過她的傷后,送她去掖庭,朕不想再見到她。」
「我不是你的人!」
她像是被什麼刺到了一般,赫然提高了聲音。
這句話一出口,席銀地喉嚨里吞咽了幾口。
然而,她卻絲毫不領情,抬頭看向他。
「所以你心疼他。」
不禁朝那張莞席和刑杖看去。
張鐸低頭,竭hetubook.com.com力收斂著話聲中的情緒。
他想著蹲下身,手搭在膝上,傾身逼近她的面龐。
「想明白你的錯處了嗎?」
這一聲壓得極低,跪伏的宮人甚至沒有聽清,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人敢起來。
張鐸忽覺這句話,似乎也很契合他自己的處境。
「這個宮人,該不該稱一聲內貴人。」
她不想岑照誤會她,在他這裏失了貞潔。
為什麼呢。
比起罪行,這個詞實在太輕了,席銀跪在琨華殿外,反而想不出來。
「你有傷,朕今日不處置你。」
「傳。」
是啊。
張鐸看向地上的席銀,她疼得整張臉都發白了,卻強忍著,一聲不吭。
宋懷玉側身立在屏后:「趙將軍請見。」
宋懷玉收回目光,直身道:「陛下有旨,要親問,先將人帶到琨華殿去。」
趙謙道:「處置岑照嗎?」
愛而不敢言。
這句個問題一拋向她,她就莫名地猜到,張鐸不會要她的性命。
他此生很少困惑,如今卻不知道怎麼留下眼前這個卑微的女子。
席銀鬆開緊咬的嘴唇。
猜到的那麼一瞬間,張鐸懊惱地發覺自己竟然有一種衝動,這個衝動他之前也有過——既想摸一摸她那雙無骨的軟手,也想就這麼一刀殺了她。
「你為什麼,一定要把奴留在你身邊呢?」
徐司正拱手朝宋懷玉做了個揖,辨其來處道「宋常侍,陛下對這個宮人有什麼旨意嗎?」
然而卻被同樣厲狠的聲音壓了回去:「你放肆什麼!」
可是他好像https://m.hetubook•com•com也只能在席銀這個人身上,才能要到那麼零星半點真切的悲憫。
宮正司見狀,忙上前替席銀鬆綁。
綁繩一脫身,那隻脫臼的手臂就垂了下來,張鐸抬頭看向宮正司的人,一旁的徐宮正會出了他面色上的怒意,跪下慎道:「陛下恕罪。」
宮正司正要將席銀押入掖庭,宋懷玉匆匆從太極殿處敢來,在闔春門前攔住宮正司一行人。
「是。」
「陛下。」
她究竟有什麼錯處。
燈火,茶水,應答,都很周道,就連立在他身旁的儀態都是端正優雅的。但是,他心裏卻不平寧。
徐司正上前一步,輕道:
席銀身後想起一連串的腳步聲。
「徐司正要帶這個宮人去掖庭?」
「徐司正。」
「陛下……」
但除了這一副皮囊之外,她還有什麼呢。沒有學識,沒有眼界,年紀輕,沒有經年沉澱的智慧,經常根本聽不懂他的話,他圖她什麼呢。難道就是那一身皮肉嗎?可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麼不直接要了她的身子,用根鐵鏈子把她鎖在床頭,反而要這般困惑,不知如何把她留下來。

那些東西,他起初並不打算施加在席銀的身上,擺在她面前,無非是要她一絲懼怕而已。
宋懷玉看了一眼被反綁的席銀,她衣衫有些凌亂,髮髻也散了,束髮的紅玉簪松垂在肩頭,眼眶紅腫,臉頰上的淚痕還沒有干,眼見是經歷了一番徒勞的掙扎和抓扯。
張鐸應聲:「嗯,朕今日要復廷尉和尚書省並奏的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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