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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謙緊接道：「陛下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赦他。」

「私逃宮禁，長會死囚，朕沒有打死她已是仁慈。」

張鐸回頭道：「醫正有話直言。」

徐司正不敢再辯，退到一旁，吩咐宮人去將席銀扶起。

張鐸沉默地聽完趙謙的話，平聲應道：「朕知道。」

比如她為何要去廷尉獄？

他乾冷地吐了三個字。

顯然趙謙也只是看出了他喜歡席銀，卻不敢去猜，他能為那個奴婢讓到哪一步。

梅辛林看了一眼張鐸，轉身朝後走了幾步。

「梅醫正，慎言。」

說著，他抬頭看了張鐸一眼：「陛下也曾危在旦夕，那段時間，這丫頭也是有功的，如今即便是犯了什麼禁，功過不能相抵？」

「臣在。」

趙謙點了點頭。

胡宮人聞話忙應道：「是宋常侍命奴近侍陛下」

「交給宮正司，在掖庭。」

「你擔憂什麼。」

趙謙跪直身道：「陛下怪罪，臣還是說一句實話，在鏞關的時候，臣曾想過違旨放他走，那個時候，臣覺得陛下過河拆橋，實在有違仁道。可如今見陛下赦他，臣又擔憂。」

趙謙搖了搖頭：「殿下不肯見臣，張熠那爆炭差點沒拿劍來刺臣，臣也就不好去了。」

趙謙放下奏疏，抬頭道：「那如今陛下在等什麼。」

「凌遲啊？」

梅辛林向來言辭隨性，也不顧及張鐸如今的身份地位，徑直坐下來，親手研墨道：「果然是一登極位就不念舊恩了。」

「陛下如今打算如何處置岑ｍ•ｈｅtuｂｏｏｋ.cｏm.com照。當真要判凌遲之刑嗎？」

徐司正見趙謙親自過來，忙起身行了個禮，抬頭道：「這是宮人犯禁，將軍過來，難道……是此事有必要移交給中領軍嗎？」

他聲中的情緒不善，胡宮人退到殿外站也不敢站，伏身跪下，一聲也不敢吭。

「臣放肆了。」

「遞給李繼，讓他不用進來，和尚書省從新議一本。」

「先不要問了。」

「那就押她回來。朕親自問。」

他說完這句話，頓筆陡然轉道：「陛下也老大不小了。」

「她不一樣。」

張鐸撥回那封奏疏，提筆將「凌遲」二字划勒，朝外道：「宋懷玉。」

趙謙看著那宮人的模樣道：「陛下使慣了席銀，不如臣……替她求個情吧。」

張鐸就著筆尾，點了點那兩個字：「朕當初命你鎖拿他回來，敲的就是這個罪。」

宋懷玉見狀，忙上前道：「梅大人，老奴送送您。」

「言多必失，趙謙。」

「老奴在。」

「朕准你留侍了嗎？」

說完，又朝向徐司正道：「徐司正，你自己去向陛下回稟吧。」

梅辛林一面寫方，一面道：「臣的話，還不夠直白嗎？」

他說完又覺得不妥，緊跟一句道：

那就是岑照養大的女人，卑微，淫|靡，不知所措。

「還是顧及……殿下嗎？」

「廷尉和中書省也說不出什麼過於新鮮的……」

「欸。」

那胡宮人聽到這句話，添香之後，竟沒有退出，而是疊手退到了博山爐m.hetubook.com.com后立著，那處地方是席銀在琨華殿中給自己圈出的容身之所。

張鐸沒應聲，卻架了筆等著趙謙往下說。

趙謙嘆了一口氣，將手臂疊放在案上。

他的話說完，博山爐中的沉香將燒盡，一胡姓的宮人進來，跪在張鐸身旁添香，間色裙的裙尾掃到了張鐸垂地的衣袖，他不著意地抬臂避開，這一幕落盡趙謙眼底，換做從前，他早呲牙調侃到張鐸頭上去了，但琨華殿上，他也必須刻意收斂，是以只得笑笑。

若動過刑……

趙謙口中雖認失言，心裏卻把張鐸那急火在肺的模樣也揶揄了千八百遍。

「席銀呢。」

趙謙轉身道：「把人帶走。」

徐司正問的話，她都聽不明白。

琨華殿上燈火通明。

張鐸回頭掃了一眼席銀常立的那個角落。

再比如，問她與岑照有何關聯。

趙謙心思這傻丫頭，定是在不妨之下，說了好些置自己于死地的話。

「說。」

「是……我等有罪。」

「那就再駁，無非磨君臣默契。」

張多抬頭看了他一眼。

趙謙看著宋懷玉捧著奏疏出去，不由道：「即便不是凌遲，也是梟首。」

他回想了一陣，自己昨日命人帶她去掖庭的時候並未吩咐不準刑訊，也不知道宋懷玉能把他的心思猜到多少，究竟有沒有去掖庭傳過保她的話。

「這是陛下的意思，無論你們今日問出了什麼，一併勾銷。」

趙謙咳了一聲，續道：「岑照從小把她養大，她和圖書若一點恩都不記，那不成白眼狼了嗎？」

「既然連岑照都赦了，席銀也……」

「他是有多恨她？」

長發披散，匍匐在地上，身上只剩一件凌亂不堪的禪衣。

「陛下打算赦了他的性命？」

趙謙看向席銀，她靜靜地伏在地上，胸口輕輕起伏著，肩膀聳動，人在咳嗽，卻好似提不上力一般。徐司正在旁輕聲道：「她是琨華殿的內貴人，是以，宮正司也不敢動大刑……」

張鐸索性將這句話默認了。

他問到了癥結處。

他說著，將寫好的藥方遞到宋懷玉手中，起身走到張鐸面前：「陛下的父親臨死之前，托關照顧陛下，如今，臣不敢說『關照』二字，但起碼不能做那虛言之徒。陛下看重這個丫頭，就少對她施皮肉之刑。姑娘家的身子，本就比不上男人，陛下當她是趙謙那楞梆子，胡亂摔打得了？」

席銀覺得，自己這一回是真的惹惱了張鐸，否則，他不會把她關在掖庭這種地方。

張鐸沒有應聲。

宮正司的人跪在殿外，張鐸則立在屏后，身旁站著的人是梅辛林。屏內是內醫署的女醫，正點著燈，替席銀上藥。

趙謙沒聽明白張鐸這句沒由來的話，但到也沒過多地在意，順著自個的話頭繼續說道：「再有，岑照對她，也甚有耐心，恩聲細語，哪有姑娘不喜歡的。」

張鐸反斥道：「醫正休妄言，朕何曾看重奴婢。」

梅辛林仰頭看向張鐸笑道：「直言，慎言，妄言。陛下說得順口，那臣也請問陛下，https://m.hetubook.com.com陛下是辱沒臣？臣是醫正，何必看顧一個奴婢。」

趙謙這一番話張鐸聽入了心。

徐司正道：「宮正司正要向陛下遞錄本，這個宮人，是劉必判臣的餘孽。」

「銷錄本。」

張鐸打斷趙謙的話：「她犯了朕的禁。」

他話未說完，掃到了兩個刺眼的字，不由皺眉。

她自認與岑照是兄妹。此話一出，又令在場的人面面相覷，甚至咂舌，不免又受了一頓皮肉之苦。

這原本是一件斬草除根的朝政大事，留下岑照這個人，無異於給自己留下無窮的後患，正如趙謙所言，張鐸早就做好了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準備，原本不需要過多的思慮，將岑照徹底交給廷尉。然而，令他猶疑不定，甚至最後被迫要赦免它的原因，卻是一樁令他自己漏怯的心事——他怕傷絕一個奴婢的心。

「趙謙。」

這話剛說完，趙謙便覺額前一涼，他悄悄抬眼，陡然迎上了張鐸寒箭一般的目光。

張鐸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砍了考竟之人的手。然而過於荒唐不堪言表，他只得強壓下性子，冷道：

趙謙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

趙謙接過奏疏，與張鐸迎面對坐。

「站到外面去。」

「養大？」

趙謙走進掖庭的時候，她已力竭。

張鐸哽在屏前無話。

「陛下若要處置奴婢，就不該讓臣給她治肩傷，真是多此一舉。」

「不過陛下，到也不能全怪她。」

好在，前面還有一個張平宣，給他赦免岑照的那道旨意添了一比註解，否則，他htｔｐs://m•hｅｔｕｂｏok.ｃｏm•com將困於在李繼等人面前自處。

趙謙提聲道：「沒動大刑就把人折磨成這副模樣了？」

「將軍何意。」

「臣在廷尉獄見過他幾次，此人言語之中滴水不露，不顯一絲深意，只認回洛陽是為了席銀，然而他越是這般姿態，臣越覺得他心思不純。」

「你走一趟掖庭。」

「掖庭那地方臣是知道的，當年，劉帝為席銀行刺的那件事，處置宮裡的幾個宮婦，就是在那個地方。我去看過，裏面的手段不輸廷尉獄，她是被人從廷尉獄押回的，就這麼一件事，就足夠宮正司問掉她一身皮。陛下是什麼時候送她去的，萬……過不得夜啊。她是有舊傷的人。」

「……」

「若未動刑就讓她關著。」

張鐸不置可否，轉而道：「你去張府看過她嗎？」

張鐸一怔。

「若動過刑呢。」

「那丫頭這一回，著實氣人，連臣都狠不得給她一巴掌。」

梅辛林道：「慎言的人不夠多嗎？臣不做多餘的人。」

趙謙添問道：「因為殿下？」

「是。你們問了些什麼。」

張鐸受了這一句硬話，沒有吭聲。

張鐸不自在，斜目掃了一眼身後人的影子。

這話像是有意無意地在戳張鐸的脊梁骨。他有些不自在地聳了聳肩，好在趙謙是無意的，不曾想到那一層。

她照實而言，說是得了張鐸手書，卻被斥為滿口謊話，受了一頓不輕的鞭責。

徐司正疑道：

徐司正聽出了這句的言外之意，忙回頭對錄官道：「銷錄。」

張鐸想起第一次在銅駝道上見到她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