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朕和她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84章 秋荼(三)

第84章 秋荼(三)

張鐸笑了一聲。
張鐸這才對屏外的宋懷玉道:「朕在麒麟台見他們。」
席銀順著他的話朝外面看去。
「我不躲……」
她自顧自地竟然還敢說。
「我也想看看,阿銀眼中看見的東西。」
席銀聞話,不由輕聲自語道:「殿下都結親了……」
這會兒,脖子上的疼痛漸漸緩和過來了,她的聲音也跟明快起來。
岑照不顧她將才的話,又朝前走了幾步,眼看就要靠近樓欄了,席銀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腕,「你要做什麼……」
張平宣怔了怔,本想說些什麼,然而張口之後,又把聲音吞了回去。轉身帶女婢往角樓下去了。
席銀彎了彎身:「奴是洛陽內宮人,不敢……受駙馬這一聲阿銀。」
張鐸看向那些已經被她分作兩疊的字。如同兩個好不容易靠在一起,又強行被拉開的人。
「……」
她說完,仰起了脖子,臉色漲紅起來:「我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荊州軍糧不足,軍中不僅殺馬而食,甚至殺女烹之,而洛陽無糧可納……你問我秦放該不該死,我說不出來……可是,那荊州數萬將士,還有那些充為軍糧的女人該不該死,我覺得他們不應該死。若因為我,走漏了陛下要殺秦放的風聲,致使秦放出逃跑,荊州軍糧沒有著落,戰事無以為繼,那我才是那個應該被處死的人。」
這些話對於一個女人而言,似乎已經足夠離經叛道。席銀說完,背脊莫名有些發冷。
走到案后撩袍盤膝和_圖_書坐下,不妨又咳了一聲。
「他死了不是嗎?聽說是慘死在城門外,身首異處,他的妻子兒女,也一夜之間,都被滅了族。阿銀覺得他為什麼會死。」
席銀抿了抿唇,忽徑直開口道:「你為什麼要利用我。」
張鐸趕忙抓了一隻筆握在手中,閉著眼睛暗暗咬牙。半晌方抬起頭看向她,壓聲道:
「我現在識字兒了,也能讀一些士人讀的書,書上是說過,什麼惡人該殺,善人該救。哦……對,還有佛經上也說,哪怕是惡人,只要肯發善念,也是可以成佛的。可這些道理,很虛很玄。如今到處都是戰亂,不應該死,卻最終死掉的人太多了,把他們丟在一邊,單單隻說洛陽城裡,高門大族的生死,議論評判殺人者的是非,這樣不公平。」
席銀忙到了一杯水遞到他手邊。
「什麼?」
「《就急章》寫得七七八八的時候開始讀的。」
「內貴人在啊……您說。」
「你什麼時候開始讀的書。」
岑照沒有迴避張平宣,拄著盲杖,走到席銀面前。
張鐸猶豫了一陣,終於還是慢慢地將那顆漬梅放入了口中,一種他很少會嘗到的酸甜滋味,從舌面迅速地向喉嚨竄去。由於太久不吃這種東西了,吞咽之下,他竟忍不住打了一個酸顫。
「宋常侍……您等等。」
青帶遮目,席銀仍然看不見岑照的表情,可是,她隱約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惱意,不強烈,尚隱在他溫柔的氣息之後和_圖_書
「你以前聽到這些事,是會流淚的。如今呢,你覺得我不應該救他和那些婦孺的性命,還是覺得秦放本來就應該死。」
「看得見永寧寺的九層塔。」
「你為什麼要用凍啊,連凌室都不供冰了。」
席銀只當張鐸是默認了原諒,心緒鬆了,露了個笑撫裙規矩地跪坐下來,替他將案面上的雜紙挪開,以供他用墨,然而卻發覺,那堆雜紙有些是她的臨的字,有些是張鐸自己寫的,形雖相似,筆力卻相差甚遠,席銀將張鐸的字小心地抽了出來,疊在一旁。
席銀抿了抿唇:「我也知道放肆。但我不是對高門大族的郎君們有什麼妄念,也不是……不願意嫁奴人,哎……我我說不清楚。」
說完,她仰頭看向張鐸。
席銀見他狼狽的模樣,不由笑出了聲。
席銀的目光一閃,手也悄悄地縮了回去。
「我試著讀過一些史書,史書上的皇帝……要娶高門大族的女子為妻,江大人說……這叫門第姻,士族與士族,寒門與寒門,賤口與賤口……士族不能自辱,賤口也不得妄攀……」
張鐸站起身道:「更衣。」
他不再出聲,低頭繼續抽理手邊的那一堆紙。
「尊」與「卑」,皇帝和伶人,此時好像都還欠缺一個傷口,來收容彼此,想要棄置不要的血肉。

他說著朝席銀走近幾步,卻聽席銀道:「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是樓欄了。」
她說著頓了頓,抬起頭望著張鐸:「和_圖_書你快立后吧,娘娘一定是像長公主殿下那樣,端正清麗的女人。」
席銀塌下肩膀:「哪裡像啊,差得那麼遠。我記得長公主殿下跟我說過,她練陳孝的那一手字,練了快十年,才能仿到骨里去,我這麼蠢笨,怕是二十年都不得要領。」
「你要坐就坐好。」
席銀望著手中的字:「我以前想跟著哥哥一輩子,照顧好他和他的家人。他若不要我,要把我配給誰,我就跟著誰,如今……」
席銀沒出聲。
張鐸頓了頓筆,「你想說什麼。」
岑照搖了搖頭:「你聽得懂,只是不願意告訴我罷了。阿銀你究竟怎麼了。」
岑照沒有回應她的問題,擺宴的宮人大多退到了角樓下來,夕陽將落,最後的一絲昏光鋪在海棠花陣中,泛出通過的色澤,生生映紅了岑照身上的素段袍衫。
繞台種了無數的高海棠,此時正直盛放之期,遠望若紅霞血霧一般,十分驚心。
「阿銀,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張鐸看著她的手,忽然開口笑了一聲:「頭一個二十年尚未過完,就想下一個二十年了。」
「想想也不行嗎?」
麒麟台是臨近闔春門的一處高台。
張鐸此時終於壓抑下了身上和腦中的混亂,看著她的動作道,「你在做什麼。」
「那樓外看得見什麼。」
宋懷玉應道:「是。老奴這就引殿下與駙馬過去。」
張鐸不答話,勉強將那顆他並不怎麼喜歡吃的東西吞了下去。
「誰教你讀的?」
和圖書說完低頭續筆,聽席銀沒有出聲,不禁又脫口道:「你自己呢。」
「秦放怎麼了?」
席銀搖了搖頭:「哥哥,你只說了一半。」
「哦,我想把你的字挑出來留著,把我寫的這些拿出去。」
三人登上角樓。
「秦放的事,你為什麼要利用我……」
席銀鬆開岑照的手,退了一步,低聲道:「我聽不懂哥哥在說什麼。」
「您服侍陛下更衣,我去為殿下和……」
「酸吧。」
十多年來,岑照第一次在席銀的話語中,聽出了疏離之感。
「之前是江沁江大人,後來……是陛下。」
「阿銀。」
她言語上仍然有一絲遲疑,張鐸沒有看她,走到熏爐旁去了。
岑照站住腳步。
席銀行在張平宣與岑照的身後,腳腕上的銀鈴鐺,與樓階輕輕的磕碰著,發出細碎的聲響。她一直沒有出聲,也沒有逾越,本著宮人的本分,儀態,禮節,都拿捏得當。
磚石高壘十丈,百十余殿。登上台中最高的一座角樓,便可看見永寧寺的九層浮屠塔。
席銀咬了咬下唇,索性從屏風後走到宋懷玉面前,續道:「我去為殿下和駙馬引路。」
她搖了搖頭:「不想嫁人。」
宋懷玉正要走,陡然聽見席銀的聲音,到嚇了一跳,心思張鐸不是不准她入殿嗎?這又是什麼時候自食其言的。
張鐸回頭見她還遲疑在身後,冷道:「你該知道,你要敢躲,朕會怎麼處置你。」
她說得有些急,說到最後,被冷風灌了喉嚨,聲音甚至有些m.hetubook.com•com哽咽。
席銀攪著袖子點了點頭。
「他……」
「這個時節就不要用凍水了。不然拖到了入冬都還不好,就很難將養了。」
他的聲音仍然平和。
岑照扶著樓欄,任憑黃昏的風帶著秋日乾燥的塵埃,向他面門撲來。
岑照轉過身沉默了良久,握著盲杖的手,指節發白。
她說著,垂著頭搓捏著紙張的邊沿。
張鐸道:「前朝的皇帝差點死在誰手上,你忘了嗎?」
兩人沒說話,屏后透來一絲門光,宋懷玉從金華殿回來了,在屏后拱手稟道:「陛下。長公主殿下與駙馬到了。」
「我啊……」
張鐸取筆蘸墨,隨口應她道:「二十八。」
「你怎麼了。」
席銀抬頭看了看張平宣,她靜靜地立在岑照身後。然而岑照似乎覺察出了什麼似的,回身道:「還請殿下,稍事迴避。」
高處的風有些烈,吹得他眼前的松紋青帶繚舞。
張鐸用筆桿壓住她翻在面上的那一張,「已經有些像了。」
樓上已有宮人,捧著玉盤銀碗在備席宴,見張平宣與岑照過來,紛紛退讓行禮。
宋懷玉聽完她的話,探頭朝張鐸處看了一眼,聽張鐸沒有出聲,便點頭應「是。」自己讓到了熏爐旁去伺候。
席銀忙跟著站起身,人卻有些無措。
誰問他這個問題,他都尚能仁恕,偏偏她這般堂而皇之地問了出來,令他汗毛都立了起來。腦子一時閃過千萬念頭,手掌一陣發熱,一陣發涼。
「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今年……多少歲了呀。」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