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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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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秋荼(四)

第85章 秋荼(四)

「我不……我不要告……」
席銀只得接過酒盞,墩身去關照小爐。
張平宣不一樣,她也是一個女子,但她寫得一手好字,自幼受聖人教化,言辭敏銳犀利。最根本的是,她從不自疑,因此吐出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毫無對駁的餘地。相形見絀這種事,在席銀身上發生了無數次,可是並沒有因為次數的增疊而麻木,相反,一次比一次殘忍。
逼她向席銀認錯。
席銀一直覺得,和張鐸的關聯的事務,大到城池,殿宇,小至禪衣,觀音像,多多少少,都有瘡痍的暗影。
「我……沒有不要哥哥。」
這本是一件很零碎的事,處不處置奴婢,用什麼緣由處置奴婢,無非是上位者的一句話而已,然而,她自己卻也並非一個是非不分,隨意草菅人命,冤人以莫須有罪名的人。即便她是憤恨席銀忘恩負義,惱怒岑照一味維護,當著張鐸的面,她也萬萬不敢將秦放的事說出來。
席銀望向那枝艷蕊,花瓣飽滿,色澤豐盈,在冷清的秋風之中,含苞欲放。
張平宣搖頭道:「她自甘沉淪與你何干?」
「不是的,阿銀從來沒有後悔為了哥哥去殺皇帝,但阿銀……不想以後還有那樣倉皇的模樣,被人扒得衣不蔽體,逃上別人馬車,還妄圖……靠著自己的皮肉後下來。阿銀覺得那個時候自己真的不知道,何為廉恥。」
「陛下到底要我說什麼……這個奴婢,我恕了。」
席銀心驚膽戰地和_圖_書聽著二人的言辭來往,隔著爐焰,張鐸面龐有些恍惚。
「聞到這香,就知道它生得很好。」
席銀聽完,喉嚨中燙得厲害。
席銀搖了搖頭:「阿銀不需要哥哥一直維護,阿銀想……活得明白一些。不被人當成刀去殺另外的人。」
席銀比起張鐸,席銀有的時候,更害怕張平宣。
「傳宮正司。」
「殿下,我不能護她在身邊,我已萬分自責,還請殿下垂憐。」
「我……」
樓台上岑照依禮伏身下拜,張平宣卻立在岑照身旁,一言不發。
席銀靜立,待著他的后話。
張平宣被張鐸逼得失了聲。
她想著朝張鐸看了一眼,見他正理袖口,神色平寧,也不知道將才的話,他聽到了多少。
岑照溫聲打斷她:「你不需要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你心裏其實已經有了判斷,雖然……過於狠辣了一些,但哥哥也沒有資格斥責你。」
不知為何,他身後大片大片盛放的秋海棠,如同一片巨大的瘡痍,一點一點,和他融在一起。
岑照垂頭,深嘆了一口氣,半晌方道:「你開始恨我了。」
「不要這樣說她,跟她沒有關係。」
岑照點頭笑了笑:「好,哥哥明白了,」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哥哥原本以為,哥哥會一直陪著你。如今……也好。阿銀有了更的地方,身邊有了更好的人,即便阿銀的不再回頭,哥哥也能放心。」
張平宣仰起頭,抿唇忍回一口和圖書氣:「算了,我是為你不值。你把她養大,她現在反而能判你的罪了,而你卻還要維護她,有這個必要嗎?」
而張鐸固然也了解張平宣,但他卻用她最傷她的法子,逼得她進退兩難。
席銀被她逼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後背已然抵在了樓柱上。
「不必。」
識字讀書的好處,潛移默化。哪怕她還來不及細細思量,那些諸家道理究竟為她原本卑弱無望的人生延展出了多少能,也心驚于自身的言辭和態度的改變。
席銀望著他,心裏湧起一陣無以言說的情緒。
「我說了我不計較……」
「還說不是忘恩負義。」
「好。平宣,她說的是不是實話。」
「有就跪下,請罪受責,沒有就直說。」
因此,張鐸這般問,無異於逼她認錯。
張平宣沒有出聲,宋懷玉在旁問道:「陛下,傳麒麟台嗎?不如……席散后再……」
「朕計較。」
張平宣抿唇,實不忍見岑照如此,捏袖沉默了半晌,終罷了話,轉身對席銀道:「下去。」
岑照笑笑。
都是兄妹,岑照了解席銀,溫柔地包容席銀,諒解席銀。
說完,他看向張平宣:「平宣,她哪一句冒犯了你,如何處置。說吧。」
岑照跪地伏身,「殿下恕罪。」
「你們兄妹說話,我原本不想開口,可是,我實在是聽不下去。」
席銀看著岑照跪伏的身子,心如受白刃萬刮,呆立著沒有動。
張平宣冷冷一笑:「我並非猜渡和*圖*書,你是不是冰清玉潔的女人,根本無人在意。我只是不齒你,用自己的親人,來取悅主人的模樣。」
「阿銀能懂這些……真好。是哥哥慚愧。」
「羞於自辯是不是……」
他說著,拂開眼前的海棠,「阿銀,不論你怎麼想哥哥,也不論你要做什麼,你都是哥哥唯一的妹妹。」
張平宣聞言一愣,怔怔地朝岑照看去,張口啞然。
席銀收回目光,輕道:「我沒有行儀不端,冒犯殿下。」
「不……你不要這樣說,我也有錯的,我不該那樣口無遮攔……」
席銀這才回過神來,忍悲向轉梯走去。
她說著,偏頭凝向席銀:「誰都知道,秦放一門慘死是有人草菅人命,只有你是非不分,自以識得了幾個字,就信口開河,聖人言辭被你此等下賤之人,糟踐如泥,如今,你還敢行殺伐,你配嗎?」
岑照直呼了張平宣的名姓,打斷了她的話。
張平宣卻壓根沒有放過她的意思,跟近厲聲道:「你是岑照養大的,沒有他你早就餓死了,我聽趙謙說過,雲州之戰後,他大可出關,不被押赴洛陽,但為了見你,他孤身一個人回來了,哪怕知道自己會死,他還是不肯丟下你這個妹妹。直至如今,他也沒有說過你一句重話,你卻怪他利用你,席銀,你當真為奴則無恥?為了不被主人責難,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什麼恩情都不顧!」
「朕也說了,朕計較。你是朕的妹妹,朕看不得你受一和圖書點委屈。她若沒有過錯,為何斥責她。你直言與朕,朕將才說過,要殺一儆百,就在這兒問清楚,嚴處。」
張平宣苦笑搖頭,「你為了她喝斥我。」
席銀遲疑地望向張平宣,張平宣則避開了她的目光。
「我……」
岑照抬起頭,隔著那一層松紋青帶,凝向席銀續道:
「阿銀,回去吧。」
「跟著。」
說完,他轉向席銀:「你自己說,你何處行儀不端。」
席銀回過頭,見張平宣從轉梯處一路上來,幾步就逼到了她的面前。
「我沒有!我在洛陽宮中,一直恪守宮規,從來沒有淫行浪舉,殿下不該如此猜度我!」
他從來不肯修補任何東西,有了傷,就挖掉爛肉,得不到的,就徑直棄掉。
張平宣抿著唇,半晌方道:「不必了,我不想計較。」
她說著,蔑然一笑,「是,你是內貴人,如今整個洛陽宮,沒有人敢置喙你半句,可你原本是什麼樣子的人,你能走到今日的位置是因為什麼,別人不提,你自己敢忘嗎?」
他說完,側過身不再說話。
「不準解釋。」
岑照說完,撐著几案慢慢地盤膝坐下,一枝海棠橫遮在他眼前,他沒有抬手將其拂開,溫聲問席銀道:「是海棠嗎?」
「不是……我沒有忘恩負義……」
張鐸沒有生硬地替她出頭,也沒有把她刻意地藏在自己身後,一句話,給了她在這個場合里合適的位置,也化解了她之前無助的處境。她坐在小爐旁,爐中和圖書溫柔的火焰,漸漸烘暖了她的臉。
席銀想說什麼,又不能開口。
「阿銀如此花,我有心憐之,無力護之。」
席銀聞話,心中針刺一般。
「阿銀,秦放出逃,是哥哥從你那裡知道了消息,之後傳遞秦放知曉的,你說哥哥利用了你,哥哥承認。今日,你要向陛告發,哥哥也不會否認,該受什麼責罰,哥哥都認。」
岑照沒有再多言,拱手復言:「殿下垂憐。」
她點點了頭,「嗯。是海棠。」
張鐸放下寬袖,直背正坐。「公主在此,將好,朕要問清楚,朕的內宮人失禮在何處。就在這裏處置,你們也都看著,殺一儆百。」
「朕不恕。」
誰知剛走倒漆柱前就被一隻手拽住了手臂。
張鐸雖不會體諒她的心緒,但他從來不會中傷席銀的內心。
「你怎麼那麼容易被傷著。」
「你……」
席銀說完,自己也有些錯愕。
席銀聲音有些發抖,忽聽背後傳來一個凌厲的聲音:「你敢告發他,我現在就要了你的性命。」
席銀抬起頭,見張鐸身著玄底金絲綉麒紋的袍衫在她面前。
張鐸沒有傳免,徑直從二人身旁走過,在案后坐下,端起酒盞遞向席銀,「燙了來,朕今不想喝冷酒。」
說完,他鬆開她的胳膊。
說完便走到席銀前面去了。
除了心驚之外,她分明也覺察出來了,張鐸對張平宣寒銳的態度後面,是他的一隻手,打過她很多次,但從來沒有放棄過,去拉她起來。
「張平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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