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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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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秋籬(二)

第93章 秋籬(二)

「哦,是。」
席銀挪了挪膝蓋,跪到他身側。
說完,這才踩著厚雪,跟女婢一道去了。
啟程的前一夜,席銀陪著在張鐸身邊。
張鐸沉默須臾,直道,「朕動過幾次念,她自己也是知道。」
「不是。」
「你說什麼傷。」
「朕很少與她說話。」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裙帶,拿捏了半晌的言辭,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蒙厝山大雪封山。
「嗯?」
「十幾年了……還會疼啊。」
「去什麼地方。」
「哦。那都是十幾年前的舊傷了。」說著,也不打算與她多解,轉身朝前走去。
席銀拍了拍自己的嘴:「對不起,我說不出來,上回,你跟說荊州缺乏軍糧,將士們吃女人時起,我心裏就一直有些亂意。我覺得很殘酷,很可怕,但是好像又不能埋怨他們,甚至還覺得他們很可憐……」
張鐸沉默了須臾,忽道:「你現不敢在我面前提岑照。」
「為何?」
「你……」
張鐸沉默著沒有說話。
席銀見他沒有說話的心思,也不敢攪擾他,將自己寫好的字平整地壓好,起身朝外走去。
梅辛林笑了笑道:「那是有人握著刀劍,拼上性命去砍的。」
張鐸以為她施展不開,剛把手臂挪開,卻聽她道:「我好寫的,你不用讓我讓得厲害,這……畢竟是你的書案。」
說著,她抬起頭,凝向張鐸:「你曾經差點被司馬大人打死,那會兒我看著你……我以為,那就是和-圖-書你最痛的時候,可是現在想想,好像不能和你當年傷相提並論。我想知道……」
車帷一起,雪氣撲入,張鐸藉著起帷的當兒,又朝雪裡的那個人影看了一眼,她喝著氣兒立在張平宣的車下,與宮人一道傳遞吃食物,出宮在外,她沒有穿宮服,青底綉梅的對襟襖,下著同色的素裙,耳上綴著一雙珍珠。
席銀追著問道:「是金衫關那一戰所傷嗎?」
張鐸「嗯」了一聲。
梅辛林攏了攏袖子,搖頭笑出了聲:「內貴人一個人,侍應這兩位貴人,不難嗎?」
席銀和這些傷一樣,從始至終都在不斷地侵害著張鐸的皮膚和精神,而張鐸卻不想這些傷過快地痊癒。
席銀嚇了一跳,忙抽了手背在後面,與此同時,竟聽到了張鐸牙齒齟齬的聲音。
「陛下?」
梅辛林點了點頭,跪直身,拱手向他行了一禮,道:「陛下尚存此念,臣便不再多言,臣去看看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的身子……還有陛下的舊傷。」
梅辛林抱臂打量著席銀,「內貴人指的是什麼。」
張鐸再看金衫關的軍報和地圖,席銀撐著額頭仍然在寫那本《就急章》,張鐸偶爾看一眼她的字,但好與不好,卻不多評。
「你可以問地淺一些,朕試著讓你懂。」
席銀見他不說話,戳了戳他的手肘。
梅辛林看著她模樣,想起第一次在中書府外見到她,她惶恐地跟在趙謙的身後m.hetubook.com.com,趙謙讓她行禮,她就怯生生地躲……
「我之前只是摸到過,但從來都沒有看清楚。」
梅辛林在車帷外面,請出其腕,斟酌一回,又重新寫了方子,交與周氏,剛要走,卻聽見背後傳來一個柔軟的聲音:「梅大人,留步。」
張鐸向後仰靠,平道:「她今日如何?」
「金衫關的城關上,有一隻金鐸,我不通音律,但我可以帶你去聽一聽它的聲音。或者,你想不想親眼去關上看看戰場上殺人的景象。」
「是疼嗎?」
正說著,張平宣的女婢跟了過來。
與之相比,此時眼前的雖不至於說是脫胎換骨,至少有了不卑不亢的儀態。
席銀抿了抿唇,「我知道了,是我膚淺。」
張鐸親手教會了她如何自律平寧地生活,帶著她偏離了淫艷惡臭的命途,卻也令她踏上了另外一條有損陽壽的險路去了。
「我的意思是說,那種在戰場上殺人,或者被人殺,究竟是一副什麼樣的景象。」
「是,我想問問大人,陛下腰腹上的傷不要緊吧。」
張鐸沒有說話,抬起一隻手,解開衣襟,褪掉了禪衣的一隻袖,露出半邊身子。
張鐸放下手中的圖紙,取了一隻筆,蘸著席銀寫字的墨,圈畫幾處,隨口應她道「你的字骨已經有了,剩下要修的是筆力,不用我說什麼,年生一久,你自然有心得。」
她走近梅辛林面前,並沒立即說話。端正身子,交疊,https://m.hetubook.com.com在雪中恭敬溫順地向他行了一個禮。
席銀點了點頭,試探著開口道:「我想知道……打仗,不對,不是這個意,殺人……嘶……」
「那你為什麼不學。」
「哥哥說,洛陽城裡的人,都不喜歡聽那種過於剛硬的曲子,就不叫我學。」
「好。」
「你為什麼問朕這個。」
席銀轉身問道:「殿下好些了嗎?」
她說到此處,臉色有些發紅,抿了抿唇,正了顏色道:「只是摸到都是很厚很硬的疤,我以為我不會疼了,可那日聽梅大人說,刀劍砍入肉,深的甚至會見到骨頭,和鞭子棍杖的傷是不同的,即便過了十幾年,好像會是疼。」
那道疤在肋骨的下面,幾乎貫通了整個左腰,她下意識地伸出手順著那疤的走勢撫上去,張鐸渾身一顫,忽然喝道:「你把手拿開!」
她有些混沌,張鐸卻沒有打斷她,靜靜等著她去拼湊有限的言語。
張鐸的呼吸陡然一促。
席銀揉了揉眼睛,「以前我寫得不好,你還要罵我,現在你都不說什麼了。」
「你十幾年前,在金衫關受得傷,我聽趙將軍說過,你為救他,當年一個人陷在羌營里,回來的時候,受了很重很重的傷……我以前倒是……摸到過,。」
張鐸擱下筆,抬頭看向她:「不喝,今歇得早。」
「不走。我去給你煮一壺茶。」
張鐸將手臂從氅里伸出,平放在膝上。
「自從她犯錯,你與江沁二人,明www.hetubook.com.com裡暗裡地跟朕說過很多次,要朕處決她的話。」
「我想的,但是……這次我想好好看著長公主殿下,我怕你去關上,她強要回洛陽,會出事。」
席銀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說著隨手翻了一頁書,雪影透過車維稀疏地落在書頁上,車外踩雪的聲音悉悉索索,松木的香氣淬過雪,越發清冽。
梅辛林微怔,他原本無意刻意哂她見識短淺,話說得並不那麼犀利划臉。因此,她會自認膚淺,這無意間流露的清醒和坦然,到是梅辛林沒有想到的。
說著,她定了定聲,確定了自己想表達的意思後方道:「不盡那些被烹來吃的女人可憐,將士們也很可憐。我心裏有這種感覺,但是又不知道跟誰說。」
張鐸頭也沒抬:「你寫你的。」
「殿下用了些粥米,這會兒緩些了,內貴人,陛下傳令起行,您回吧。」
然而諷刺的是,這世上總是春宴偏偏早散,好景不得長久。
不再試圖以色求生之後,其人日漸從容,得以平和得應對張平宣,以及洛陽宮中的其他人。
「內貴人有什麼事嗎?」
她紅著臉搓了搓手:「我……不敢說。」
「但臣與江大人,一直不知道陛下如何作想。」
「多謝大人賜話,我改日再向大人請教。」
「不要去摸,明日上關,朕今夜不想碰你。」

「嗯。」
這邊,張平宣好不容易灌下了大半碗的清粥。
為了方便取物接物,半挽起了袖www.hetubook.com.com子,伶俐地露著半截手腕。
他捏著衣袖平息了一陣。
她說著正準備走,忽又記起禮數,忙又在覆雪的大松下站定腳步,疊手彎腰,向梅辛林行了一個辭禮。
禪衣袖口看著之前被席銀戳傷,咬傷的地方。
「不是……我心裏也很擔心哥哥,但是,我信你不會輕易殺他。」
「在行宮休息了兩日,比之前在路上的精神好了很多。就是一直說要回洛陽去等荊州的回信。」
席銀應聲返回,撫規矩裙裾跪坐,「明日就要去金衫關嗎?」
梅辛林回過頭,見席銀跟了過來。
「因為你從來沒有騙過我。」
「既然看不到金衫關外砍殺人場景,那能讓我看看……你腰上的傷嗎?」
「你從前彈過《破陣曲》嗎?」
「那傷還會疼嗎?」
「在左腰上有一道,是戟所傷。」
逼近金衫關,他身上很多的舊傷都如梅辛林所言,近鄉情怯,隱隱地發作起來。唯獨被她所傷之處,雖都是新傷,卻安安靜靜地蟄伏著,只是偶爾發癢,發燙。
「沒有,但是哥哥會彈,我以前聽他彈過一次,那一聲聲,打著骨頭,敲著魂魄,很動人。」
冬狩的隊伍被截在了行宮,張鐸卻沒有停留,在行宮宿了兩日,便動身前往金衫關。
席銀擺手道:「不難啊,殿下……性子是急了一些,但也好相與的,至於陛下嘛……」
張鐸閉著眼睛,忽覺眼前晃過一大片幾乎紅得要燒起來的血影子。
「我能做什麼嗎?」
「嗯……」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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