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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德的額頭冒出了冷汗，「沒有……」

張平宣閉著眼睛，任由他滾燙的呼吸噴在臉上。

悉悉索索的聲音如鼠偷食，張鐸卻睡踏實了。

蔣氏看向黃德道：「郎君有收到荊州來的消息，說趙將軍會來接應長公主嗎？」

她說著睜開眼睛，「我，我腹中的孩子，與你什麼相干？」

黃德忙將手令放入袖中，回身道：「你女人別問。」

趙謙最看不得張平宣哭，尤其是對著他哭。

「我知道。但我從小到大，就喜歡你這麼一個人。你以前特別好，我是說遇岑照以前啊，高傲，但有禮有節的，說的話也都有道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你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有一段時間，我都不是很喜歡你了，可我轉念一想，以前你再不心，張大司馬和徐夫人都很疼愛你，張退寒也護著你，現在你父母都不在身邊，張退寒也不對你好了，至於那個岑照……對你如何我就不說了。那我就在我如果也不喜歡你了，你也太可憐了。所以就這麼遭吧，接著喜歡你。」

「因為你違逆他……」

忽然，鼻中滲入一陣的花香氣，五感流竄，沁人心脾。

張平宣伸手拿起他拍在案上的那封信，一眼掃過，放平聲音道：「張鐸要殺的消息，是誰遞給你的。」

他說到此處，一下子衝出了火氣：「張平宣！你要嫁給誰我管不了你，但你能不能給我活得好一點？啊？」

「荊州軍副將，m.hetubook.com.com趙謙。」

張平宣沒有應趙謙的話，只復道：「快走。」

「別哭，求你了，我受不了你哭。」

黃德的妻子蔣氏將蒸熟了一籠麥飯，遣女婢來喚幾次，也不見丈夫過來，便親自過來請，見黃德立在拴馬木前皺眉不語，上前關切道：「怎麼了。」

「我走了，你還活得了嗎？」

「誰！」

「將軍，有人強入煙園。」

張平宣將那信一把揉了，投入了博山爐中，抬頭望著趙謙道：「你自己走吧，回荊州去，你根本沒有必要為了我，把你在張鐸那兒的前途毀了。」

臨近年關，厝蒙山的人馬開拔。

張平宣笑了一聲，故作輕蔑地吐了一個字。

「張平宣。」

說完，他又把手抬高了些，鬆開蹲麻了的腿，一屁股盤膝坐下，仰頭道：「吶，給你花。你拿好啊，荊州城外的草都被許博燒光了，估計是找不到花了，這或許……是我這輩子能送給你的最後一朵花了。」

轉折的句式已在口中，但趙謙搜腸刮肚卻想不出什麼合理的話，來將其補完。

張平宣跪坐在廊上，抬頭看向他道：「沒有軍令，擅自離軍，是死罪。」

蔣氏聽出了黃德聲中的惶恐，移步上前道：「究竟怎麼了，郎君說出來，我行事也好有個底。」

黃德站住腳步，「長公主殿下安置在什麼地方。」

「不要哭了。我又不蠢，許博早就給我說過張退寒的意思了，在他和-圖-書南下荊州之前，我絕不能輕舉妄動，否則軍法處置。你放心，我這條命是他從金衫關撈回來的，軍法處置就軍法處置吧……」

與此同時張平宣也到了江州，江州守將黃德在除夕這一日，收到了張鐸在半道上寫個他的一字令——殺。

「根本就不是！」

胡餅很酥，落了一榻的麥粉渣滓，席銀叼著剩下的那半塊胡餅，挽起袖子小心地去撿，晃眼間見張鐸坐下來，伸手一把將那些渣滓掃了下去，伸腿抖開被褥，閉眼躺下。

不出聲，光流眼淚，然後拚命地用袖子去擦，把眼周的皮膚擦紅了也全然不在乎。

「張平宣，只要你能活得好，我趙謙，不介意被你利用。」

「張平宣啊，我看不得誰欺負你，就算那人是張退寒，我也不準。」

趙謙側面笑了一聲，那聲音聽起來有些嘲諷的意思，卻不知是在嘲諷張平宣，還是諷刺他自己。笑過後來，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直身走到她面前，一把拍在案上，「誰逼我死啊。」他說著雙手撐案，迫近張平宣的面容，「要不是你，要跟張退寒鬧到這個地步，惹得他要殺你，我會來江州？」

黃德忙道：「那你怎麼答的。」

蔣氏跟在黃德身後道：「是荊州亂了嗎？」

「滾。」

他放下劍，伸出大拇指反指自己，「就怕你不利用我。」

張平宣凝著趙謙的面目，「他要殺我，就是怕你會這樣，壞了他hetubook.com.com在荊州的大計。岑照是我的夫君，是我腹中骨肉的父親，我救他是天經地義的事，哪怕我根本鬥不過我那個哥哥，我也要試一試，但我不想利用你！真的……趙謙，我不想利用你……」

他說著，揚了揚手中的花，那幼白的花瓣，受不起南方冬日濕潤而寒冷的風，瑟瑟地顫抖著。

「呵，趙謙你是不是蠢，哪有人上趕著……」

張平宣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咬破了嘴唇，腥甜隨著吞咽擴散入口鼻。但她感覺不到什麼痛，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傷在哪一處地方。

張平宣猛地推了趙謙一把，「你到底明不明白，張鐸為什麼要殺我！」

「我怎麼不好了？」

張平宣眼角滲出了眼淚，但她強忍著沒有出聲。

「問什麼。」

「我哪輩子就明白了，你愛慕陳孝，嫁給了岑照，我這個粗人該死心了。你不用問我，我對你的心早就死了，但那又怎麼樣，我只是不去想娶你的這件事而已，其他的心都還在。」

「可惜榮木花開過了，平宣，我之前一直都覺得，榮木……花是四方天下之中，最襯你的那一種。」

「趙謙，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你才明白。」

「張平宣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蔣氏應道：「殿下不住官署，如今暫住在城西的煙園。她身旁的周氏使人來問過幾次了。」

張平宣揉了揉朦朧的淚眼，低頭看時，卻見趙謙不知什麼時候撿起了那朵落在她膝邊的花和*圖*書，送到了她面前。

張鐸側過身，把她的腦袋從被褥里掰出來，「再躺一會兒，吃東西。」

說是吃不下，後來卻就著絲蒓吃了一大碗米粥，最後還餓，又要吃胡餅。

「那這趙將軍怎會突然返回江州。」

席銀坐在他身邊，惶恐地咀嚼著那半塊胡餅。

煙園穿廊上，趙謙抱著劍靠在廊柱上看著張平宣，背後是一群屏息戒備的執刀府兵。

趙謙受完她這一句重話，握拳埋頭，沉默了良久。

張平宣眼底發燙，她望著趙謙搖頭道：「從小到大，我都不值得。」

「我吃不下……」

「不是。」

話聲剛落，頭頂錯時而開一叢白色的花被風陡然吹落，落在張平宣的膝邊。她低下頭去看那朵花，漸漸抿緊了嘴唇。南方的花種類太多，她尚認不全，事實上，她從前也不喜歡這些膩歪的草木，熟悉的也不過是趙謙出征前，送她的那幾種，最後那一次是榮木花。

趙謙拍案，幾乎是在喝斥她：「好個屁！你好好地在厝蒙山行宮獃著不行嗎？非要來趟荊州這一灘渾水！你自己來就算了，還要拖著你肚子里那個一起來！」

「純粹」的人，哪怕再蠢，也難以用難聽的話去詆毀。

「我這個人啊。」

「什麼……」

「不要再跟我說話，滾……」

「問郎君什麼時候送她出江州。」

趙謙從這一番話里隱隱約約聽出了一些令他又是欣喜，又是難受的意思，唇角不自覺地有些發搐：「你……你是什麼hetubook.com.com意思。」

黃德陡然提聲道：「怎麼會！那混小子不要命唄！」

面前的男人習慣性地抓了抓頭，流露出一絲憨色。

黃德猶豫了一陣，張口剛要說話，卻聽外面人來報。

「別說了。」

張平宣將身子朝後一靠，「所以呢？」

他一面說，一面垂下眼，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既荊州未亂，郎君憂慮什麼。」

「你也別給我拍案戳地的！你指望我跟你說什麼，哦，帶我從這裏出去，帶我一道去荊州城，我倒是想，你怎麼辦，在荊州受軍法處置，還是回了洛陽，等著張鐸把處死啊？」

黃德垮肩點頭，「好，遣人看著煙園。」

趙謙反手用劍鞘戳著陶案，切齒道：「媽的張平宣，你是不是不會說話啊，我趙謙這輩子管什麼前途……」

趙謙蹲下身，試圖說些什麼安慰她。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哪一句刺傷到了她，只得胡道：「我說錯了，我哪有不喜歡你的時候，我嘴巴硬罷了，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說話的人聲音卻漸漸平寧了下來，甚至帶著一點溫和的笑意。

「照郎君教的話答的，殿下身子有虧，應再緩一兩日。」

蔣氏不敢再應聲，攏著袖子惶恐地看著黃德，。黃德跺腳道：「要出事，要出大事了。」

她說著說著，肩膀抑不住顫抖。

趙謙摁了摁太陽穴，憤懣地吐了一個人名。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我讓你滾回荊州！」

「是跟我沒關，但我……但我……我……」

「顧海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