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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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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秋草(二)

第102章 秋草(二)

席銀隨張鐸乘青龍(樓船的一種,大型戰艦)南下江州的時候,一路上在峽岸上看到了很多榮木樹,臨水而生,此時只剩下覆雪的枯枝,像一叢又一叢嶙峋凌亂的骨陣。
張鐸聽她說到這裏,手在背後輕輕握了握,「他和你一樣,不曾讀《榮木》,不知道『夕已喪之』。」
說完,他看了看席銀的脖子,伸手替她理了理耳朵下面的狐狸毛,隨口道:「你冷不冷。」
說至她從前最為熟悉的生活,她倒是極為放鬆的,好像想起了什麼有意思的事,仰頭吸了吸鼻道:「我還想得啟,在清談居的時候,我說給陛下烤牛肉吃來著……哈。」她看著懷中的胡餅笑出了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烤得上。」
席銀霽容,含笑道:「第一次沒做好,這是第二爐的,底下還沒麥飯,也是我蒸的,就是太粗陋了一些,我不好拿上來給陛下吃。不過除夕不吃麥飯,又跟沒過似的,江將軍,你過會兒不當值的時候,下去吃些吧。」
「那樹叢的後面有崖棺。」
席銀朝他走了幾步,將手中的胡餅遞了過去,「將軍吃一塊吧。」
席銀點了點頭,「就像我當年,對哥哥一樣。」
張鐸望向席銀。
「哦。」
席銀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為什麼要修佛啊。」
他說完,看向席銀道:「榮木朝生暮落,是命短魂艷,自前朝以來,士人興薄葬,或白絹裹屍,或藏骨青山,但都還不算極致風流。能為www.hetubook•com•com一族之人,選此處生有榮木的崖壁來葬身的人,必有一等清白」
不准她過近,也不准她離得過遠,真是有些難以將就。
江凌搖頭應道:「不敢。」
席銀扶著船欄,隔雪細看去,「是榮木嗎,榮木花那麼好看,可這看起來……」
那日是除夕,江上大雪,雪影密集得遮擋視線。
他拍了拍船欄,笑道:「她還好。」
張鐸順著她的話抬起頭看去,「哪種。」
張鐸放緩了聲音,解道:
說完,向席銀揚了揚下巴,示意她進去。
她聲音越說越小:「雖然好看,可朝生……」
江面上漂過一大抔一大抔烏色的枯萍草,上面累著雪,又骯髒凌亂,又風流乾淨。
「好吃嗎?」
一方面,她覺得這樣對他,不太尊重。另一方面,是即便不問,她也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即便他藏得很謹慎。
席銀端著一盤胡餅從底艙廚室里出來,立在船舷上,抬頭望向那一叢叢陰森的骨陣。
「恩情還在。但現在……我慢慢地……發覺自己不太懂哥哥。我感覺,他和你一樣,以前好像都過得不好,有一身的瘡疤,你的看得見,他身上的那些看不見。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不要命的救他。」
他穿的是燕居服,玄底無綉,冠帶亦束得簡單。
「你看那些山壁上的樹,是什麼樹呀。」
張鐸沉默了須臾,方吐了三個字,「她知道。」
「崖和_圖_書棺……是什麼……」
她脖頸上的傷還沒好全,張鐸便讓宋懷玉翻了一匹狐狸皮出來,也不加針工,讓她胡亂繞在脖子上,權且算個遮護,好在席銀的脖子修長,系起來毛茸茸的到也不難看。
「欸……」
「為什麼會有人要把自己的棺材放在水崖上的榮木後面。」
席銀猶豫地朝他走了幾步,一面走,一面問道:
他以前無法理解趙謙,一遍又一便地告誡他,手握萬軍,千萬不能被私情所困,否則必遭反噬,被萬箭穿心。趙謙嬉皮笑臉,聽是聽進去了,可從來沒想過要遵照行事。
「哦。」
她說著,指了指自己脖子上那一圈狐狸皮,「有這個不冷的。」
張鐸望向那不斷向後退去的崖棺,「朕好像沒教過你,江沁呢,教過你嗎?」
風迎著席銀的臉面刮來,雪沫子扎在她臉上,有些刺疼,她連忙背過身護著手中的胡餅,輕聲應他的道:「在洛陽宮和厝蒙山,我都不到灶台,這回好歹是跟著陛下出來了,才能動得了火。」
她脖子上的狐狸毛雪風裡顫抖,她雖然說自己不冷,但手和臉卻都凍得紅紅的。
話已到了口邊,卻終究覺得不好開口,席銀險些咬了自己的嘴唇。
「不是……我聽懂了,你欣賞葬在這裏的這些人,他們才是真風流,可是……」
「啊?」
「不冷就先不進去。朕想站一會兒。」
張鐸點了點頭,「朕看著她長大,她不蠢。」
席銀低頭https://m.hetubook.com.com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恩情,還有……愛慕……」
張鐸望著江面沒有回頭,卻還是應了她一聲。「什麼事。」
張鐸平聲道:「你是不是沒聽懂。」
「你去什麼地方了。」
門開著,席銀想著將才江沁的神情,一時竟有些不敢進去,踟躕著正要走,忽聽背後道:「站著。」
「去……哦。」
這種陰潮的東西令席銀本能地有些害怕,張鐸感覺到身後的人再往後退,轉身向她伸了一隻手道:「朕帶你看你怕什麼。過來。」
江沁點了點頭,「是。」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可是剛一說完,就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過於急切,甚至露著某種不甘人後,卻又不敢明說的悲切之意。
船舷處除了遠遠侍立的宮人之外,再無人影。
席銀忙道:「那殿下知道嗎?知道什麼是夕已喪之嗎?」
至於如今……
她把胡餅捧了上去,「你在議事,我就去底艙的廚室看了看,吶,給你做了胡餅。」
「想說就說吧。」
「好,我送二位大人下去。」
江凌在船舷上護衛,見席銀一個人在雪中立得久,便出聲道:「內貴人回下面宿棚去候一會兒吧,這裏太冷了,內貴人還有傷在身,陛下在見江鄧二位大人,我看還要一些時候。」
「陛下。」她說著笑著望向他:「我也會救你。」
席銀忽地明白過來什麼,「殿下不肯跟趙將軍說……」
到現在為止,席銀還是不太敢過於狂妄地直https://m•hetubook.com.com問他的想法。
席銀垂頭讓向一邊行禮,江沁看了席銀一眼,拱手還道:「內貴人。」
「現在呢。」
「很酥。」
張鐸道:「你有想過你為什麼會那麼對他嗎?」
他說著朝前跨了幾步,衣袖從席銀身旁掃過,撲來一陣濃厚的沉水香。
席銀靜靜地聽他說完,抬頭望著崖壁出神。
張鐸沒有說話。
「那一叢一叢的。」
江凌咬了一口。
他目光稍稍一動,而後又垂了下去。「那榮木。」
席銀仰頭仰得久了,便覺脖子有些發酸。
席銀只得站住回頭,見張鐸立在門前。
張鐸笑了一聲,「修佛吧。」
張鐸直待口中那塊餅咀嚼吞咽乾淨後方了無情緒道:「自己悟。」
席銀抿了抿唇,吞了一口唾沫小心道:「也給別人。」
「不要站那麼近,退回來。」
江凌看著她笑著點了點頭。
江凌聽她這麼說,這才將劍別到身後,從盤中取了一塊。
「給朕?還是給別人。」
江凌又咬了幾口,伸手小心地接著餅碎道:「內貴人還親自做這些。」
正說著,江沁與鄧為明二人一併走了出來。
「趙將軍……為什麼要送殿下榮木花啊。」
他沉默著不說話,周遭除了船槳浪的聲音,就只剩下簌簌的落雪聲,實在沒有一分除夕的熱鬧,席銀忍不住扯了扯張鐸的袖子。
席銀搖了搖頭,「沒有……說的是什麼意思呀。」
「不冷。」
席銀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見是江凌,忙行了個禮,「和圖書我沒事。」
「我做的,不是專門給陛下的,將在下面棚宿里,已讓好些內禁軍的小將軍門嘗過了。」
張鐸揀了一塊胡餅,捏在手中卻並沒有吃。
鄧為明卻立著沒出聲,江凌看出了此時的尷尬,岔道:「兩位大人是這會兒下船嗎?」
席銀乖覺地退到他身後,小聲嘀咕道:「我以前看過的榮木不長那樣啊。」
席銀示意宮人過來,把胡餅接了下去,輕輕地走到他身後,張嘴想說什麼,但抬頭見他靜靜地望著為雪所封的江面,又把聲音吞了回去。
「采采榮木,結根于茲。晨耀其華,夕已喪之。」
如果趙謙肯在魏叢山的臨水會上多聽一些詩典,他也許就不會說出榮木花最襯張平宣的話。
「嗯。」
他無情陣里一關二十幾年,席銀靠著肢體的情慾破了陣,然後又逐漸長出了心,修出了魂,雖然終究沒有變成和他一樣的人,但她在他身邊的這一段日子,卻讓張鐸逐漸開始明白趙謙到底在執著什麼。
其實收到江州手將黃德傳來的消息時,知道趙謙擅離軍營,帶走張平宣之後,張鐸心中的感受一時很難說。
「哦。」
「朕本想,斷掉荊州城內那些人的想法,也想斷了某個人的執念,不想有人寧可自己死,也要讓她活著。所以的……」
「說榮木花開繁盛,其根長而深,朝時華艷,夕時就已經亡盡了。」
席銀踮起腳,把一片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張鐸肩頭的枯葉摘了下來,輕聲問道:「殿下在江州……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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